“他们一家四口平时并不常在那天晚上聚会的那套房子里住,”冯盛抽出几张纸巾捂住嘴咳嗽了一阵,继续道,“房多,他们基本上这里那里都会住住,住的地方主要取决于夏延裕当下那段时间到底去哪里工作。前几年他们一家人经常跟着他一起到处搬家,但最近不是这样了。”

    “为什么?”周澄问。

    “我也不知道,他没同我讲过。”冯盛说,“我只知道他们最近住的这套房子是孩子妈妈袁雅一手设计和雇人装修的。当时夏延裕怕她忙不过来,还让我去帮过几天忙。”

    “所以比起夏延裕的话,袁雅可能对这套房子更熟悉?”

    冯盛没听出来周澄的弦外之音,只是照着事实回答道:“对。他都不怎么回家,对这种事情他也不太过问。”

    起身的时候,周澄手底下赶来支援的几个人正好赶到。于是何将醉倒也乐得轻松省得自己动手了,直接把事项交代给了他们:“检查一下这套房里的无线网络设置,尤其是连接了这个网络的设备,最好列一份清单出来。”

    何将醉把手机递了过去,给几个技术人员看了一下上面显示的网络名称——和监护器品牌的前缀完全一致,同属于某一品牌旗下的产品。

    “这是个专门供智能家居连接用的网络,现在我们有个尚未找到的关键设备,它很有可能连的就是这个网。”

    几人闻言也不敢怠慢,连忙麻利地跑去安排。

    何将醉也没闲着,转身进了隔壁夏延裕袁雅所住的主卧。

    夫妻两人的其中一个被警察带走拘留的话,一般另一个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担心?焦虑?害怕?

    总之很少有人会像袁雅现在这样——除了近些天仍然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以外,其余无论夏延裕还是别的什么人或事,都仿佛都和自己无关,她也从未上赶着问过警方相关事宜。

    先前夏延裕费尽心思计划的餐厅监控中的一幕里,袁雅顺从配合得仿佛精致而任人摆布的木偶,一如刻板印象里富家太太“夫唱妇随”的样子,但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

    或者说,从一开始袁雅向同事推荐野营地点的时候起,有些事情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不同于韩茹所说的卧床不起那般连房间里都缭绕着病气,事实上袁雅居住的主卧被收拾得格外整洁,甚至到了不见几丝烟火气的程度。

    落地窗前的窗帘垂在两侧,任阳光倾泻进来。梳妆台上水培的几枝淡色海棠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正安静地散发着香气。

    这个季节盛开的花不太多。

    桌上这瓶花并非是常见的成束花放入水中是为了延长存活时间,带着枝条的花还需要多一些步骤才能扦插到水里养护。

    所以比起其他人送的,这花倒更像是主人自己特意放置的。

    更何况哪怕只看这花的花语,也几乎不会有人选它送人吧。

    断肠花。

    梳妆台一侧放了一个简易的木质置物架——上次何将醉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个架子。

    当下几本英文书被整齐地码放在了最上层,何将醉俯身看了看这些书的顶端,发现上面均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似乎这些书并不是经常有人翻看的,书中也并没有折叠或标记注释的部分。

    后撤几步,何将醉从远处重新端详了一阵这几本书,最后拿出手机拍了个照,打算去书房找找线索。

    “哥,你要的清单。”有刑警一路小跑过来正好撞上刚出屋门的何将醉,于是赶紧把手里的纸递给他,“这家的所有网络连接设备我们都查了一遍,上面的设备也都进行了核对,在房间里没找到对应项的都做了标记。”

    何将醉道声谢,接过纸由上到下过了一遍,果然在被标记项里发现了那个监护器的名称代码。

    其实这个监护器在经过一个晚上之后,也是有可能已经被放到家里的其他角落里了的。只是除了无意间的行为之外,这么做的理由实在是太少了。

    何将醉给旁边的刑警看了一下监护器的照片,示意他们再认真找一圈,他自己则直奔书房。

    书房整体设计以深色为主,推开门就让人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压抑而陈旧的气息。

    暗红色实木地板铺满整屋,房间沿边一排玻璃展示柜里陈列着各式价值不菲的精致瓷器,每件旁边都附以标签进行说明。尽头一对近一米高花样繁复的梅瓶作为衔接,紧邻一张金丝柚木的大写字台。背面占了整整一面墙的书柜上整齐地码放着各式书籍,压住了整个房间的气场。

    书柜自上而下由密到疏的书籍排列,让人乍一看难免会觉得眼花缭乱,但细看之下会发现它们分明是按照某种既定的顺序进行排列的。

    何将醉重新看了一眼手机里主卧那几本书的照片,缓缓走过去,观察思索着这些书之间的联系。

    过了许久,何将醉伸出手搭在了一本不起眼的书的书脊上,突然听见门后响起了敲门声。

    回过头发现一个未曾想到人正站在门口。

    “比我想象得还要快啊。”

    一身优雅装束的人看向何将醉,笑着反手关上了门。

    “我猜你应该有很多好奇的事想知道,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写字台对面的环形沙发上,何将醉和袁雅无言相对而坐,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各放一杯茶,其中一杯被袁雅端起来在手里细细品着。

    眼看面前的人气定神闲一点也没有要追问自己的意思,袁雅只得率先开口:“我想跟你谈笔交易。”

    何将醉表情不变,抬手示意她继续。

    袁雅轻轻放下茶杯,拿过刚才被何将醉盯上的那本书,却没着急翻开。两人都心知肚明里面放的是案件得以被侦破前临门一脚的线索。

    “拿这个换。”袁雅存心每句话都要留个尾巴,非要等对方先说出关键词不可。

    “这事我可做不了主,把队长叫过来跟你谈更合适。”何将醉索性也揣着明白装糊涂,作势起身就要走。

    “我信不过他们,”袁雅急切起身,“必须是你。”

    “但现在看来你更信不过的好像是我,”何将醉回身微妙地挡住了某个方向,“交易的话,互相信任应该是基础吧?”

    刚才看过的网络连接设备清单里,除了那个监护器,何将醉清楚地记得被标记出来尚未找到对应项的设备还有几个名称几乎完全一样的,只有后缀用数字进行了区分,名称只说了是无线设备,并没有像监护器一样提到了设备的具体类型。

    按理说警察们已经把夏家整个都检查过一遍了,但居然还有这么多漏网之鱼。

    何将醉想了想他们一直都没注意过的地方,再加上那几个名字差不多的设备的总数——似乎和天花板上新风系统的风口个数是一样的?

    在这个位置藏点什么东西倒确实不容易被发现,需要联网、又一下需要均匀分布到每屋的无线设备,似乎也就是监控了。

    “是我的问题,”何将醉没点明,但袁雅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于是她干脆地把屏蔽器打开,连同自己的手机一起放到了桌子上,“现在可以了,这间屋子现在没有任何网络信号覆盖,你可以随意检查。”

    何将醉淡淡看了桌子上的东西一眼:“宁愿信我也不愿意信警察,是因为涉及到了他们中的一些人吗?你似乎很相信我不会与他们为伍?”

    袁雅一愣,随即笑道:“跟聪明人对话果然轻松多了。对,毕竟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涉及到了他们的利益。这些东西是我费尽心思收集了很长时间才弄到手的,我本来也没想现在就拿出来对峙,不过……他进去了,哪怕目前只是暂时的。这对我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

    “这是警方想要的案件关键证据,”袁雅把手搭在那本“书”上,目光灼灼看向何将醉,“我要换他翻不了身。”

    “不仅是为了我儿子,还为了我家那个被他蚕食得几乎只剩个空壳的公司。”

    “抽逃出资、非法经营、职务侵占……夏延裕犯的事太多了。这么多年都没人能动得了他,我就知道了上边的人肯定和他是一条心的,这种情况下我注定得不到一个公正的答复,贸然行动反而会把我自己搭进去。如今有了这出意外,我没想到居然真有警察能把他带走。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但毕竟是上下级,我不确定如果我把这些关键证据交给他们的话,会不会被半路拦截或者直接被他们拿去通风报信。”

    袁雅话音一顿:“对我来说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

    何将醉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脑子里唯一想到的可能性呼之欲出。

    袁雅恢复了从容的姿态,回身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的茶杯里添了些水:“不用问我为什么不怕你背叛了吧?我知道你不会,因为你和我的目标大体上是一致的。”

    “我的目标是夏延裕,你的目标是市局,没错吧?”袁雅盯着何将醉的侧脸,不肯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原本的好兄弟,最后却被他们踩着尸体向上谋得高位。我真替何叔感觉不值。”

    韩茹口中那个病恹恹的人像是一个收敛锋芒静待时机的猎人,一旦出手就势必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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