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白玫瑰悖论（1）
（1）
“某天被突然告知自己还有十年能活的，这件事，听起来挺可笑的吧。”
我坐在病床上，透过那小小的窗户看向窗外的景色，尽管窗外一片荒凉的秋景，完全没有什么吸引力，但是我就是不想去看那坐在我身旁的男人。
上一轮的谈话已经进行了很久，大部分时间是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在讲话，我只是公式化地回应着他偶尔问出的问题。
“欸——，小莫娜居然那么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吗？”
他说话的语调听起来黏糊糊又轻飘飘的，就像是堆积在一块的棉花糖一样。
我讨厌这样。
而事实上，这个男人现在就在一刻不停地摄入着糖分，他从自己的棉花糖口袋里面拿出一颗原味的棉花糖，用手指揉捏玩弄着。
我对于他这种玩弄食物的行为感到一种莫名的难受。就像是那不是棉花糖，而是现在只能久卧病榻的我一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无能为力。
但是我只是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装作无事一般隐藏住自己发白的脸色。
坐在我病榻旁的是意大利黑手党密鲁菲奥雷家族的首领，一个名为白兰·杰索的男人。
这个是刚刚他透露给我的，同时的他也告诉了我某些可能到死都不会触及的这个世界的真实——七的三次方。
换句话说，桔梗完全不是什么密鲁菲奥雷的普通员工，而是他白兰的秘密组织六吊花的队长，一个能够为了他献出全部忠心的冷血的黑手党。
这听起来有点奇幻，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拥有可以被称之为异能力的黑手党，我不知道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尽管已经猜到了密鲁菲奥雷的不简单，但是被别人说出来真相的时候还是有点难以言喻的感受。
一种被瞒骗的感觉。
而好笑的是，告诉我这个事实的不是我最亲密的人，瞒骗我的却是他。
不过，同样的，我也是骗子罢了。
自食其果罢了。
想到这，我不由苦笑起来，转过头，看向那个在吃着棉花糖的男人。
不可否认，这个男人有着难得的吸引人的皮囊，一头白发即使在发色各异的意大利都算是少见，那眼角之下的紫色棘刺状纹身更显妖异。
但是，从我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我的直觉就告诉我，这个男人或许是邪恶的代名词，最次也不是什么善茬。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这话听起来像什么悲情小说女主角，死到临头还嘴硬。
或许是冷空气进入了肺部，我开始咳嗽起来，就像是一个破旧的老式风箱，在呼呼的吹着，每一次呼吸都是那么困难，肺部收缩然后扩张，胸腔振颤着发出悲鸣，我抓住自己身上的病服，右手握拳放在嘴边，那本来就因为久卧而褶皱的病服被我攥出了深深的痕迹。
“哎呀哎呀，小莫娜这样可真的让人心疼啊。”这个该死的男人在我旁边笑了起来，尽管话里说是在关心我，但是语言中是可以清晰感知到的冰冷。
“桔梗看见小莫娜这样可是会伤心的啊。真是狠心啊，莫娜小姐。”
我并不在意他话里所说的，这种看上去虚情假意的关心我已经不知道收到过多少了。
“那又怎么样呢，白兰先生。尽管我很感谢你来看望身患重病的我，但是你来这里就只只是为了来看我现在生不如死的样子吗？”
长时间的谈话已经把我的耐心消磨得一干二净了，尤其是我的大脑被塞入了那么多让人头痛的事实之后。
我什么都不能干，只能在言语上凶上几句，看上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纸老虎，但是我也知道，现在只不过是强撑着身体在装腔作势罢了。
我把沉重的头抬了起来，直视他冰冷得令人害怕的双眼。
“怎么会呢，莫娜酱。”他一直在笑着，但是身上的寒气就快要把我冻伤了，那种不考虑别人心情的日式花名从他嘴里说出来，让我感到反胃，“我来这里可是要帮助莫娜酱哦。”
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要相信眼前人的话语。我盯着他那双淡紫色眼睛，皱了皱眉头。他说的话太过让人怀疑，就好像是太阳哪一天从西边出来一样违反常理。
“帮助？我不认为像我这种无名小辈能够得到向你这样的大人物的帮助。”我重新低下了自己的头，看向自己的掌纹，“而且，像我这种绝症，如果医生无能为力的话，我觉得，白兰先生也不能逆天行事吧。”
“真是伤心啊，小莫娜。”他低下了头，像是演戏一样擦拭着自己看不见的鳄鱼眼泪，“我可是真的想帮助你啊。”
我对此回答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是吗？那么，白兰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就让我让小莫娜身上的绝症消失吧。毕竟，我可是新世界的神啊，给游戏增加点趣味性也是可以的哦。”
“多谢了，白兰先生，但是我还是要再说一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白兰完全没有在意我说的话，摇晃着脑袋，笑嘻嘻地转动他手上的戒指，我顺着他的动作看去，那有着翅膀戒托的戒指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我看见他微微起身，以为这场谈话终于要结束了，自己又可以获得难得的清闲。
但是下一秒，我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我的直觉警报拉响，还不等我反应，他的手就卡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死死地按在病床上。
窒息的感觉一下子就涌上了我的心头，那种绝望就像是潮水一样慢慢地将我淹没，我艰难地呼吸着，我完全不能与这样一名成年男性抗衡。
难道没死在这个该死的病症上，而要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手里吗？
我嘴角硬生生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我可以感受到我的大脑在充血，意识开始混沌起来。
我调动浑身的力气抬起我的手臂去反抗，想要挣脱他的禁锢。
脖子上的手力度加大了，呼吸愈发困难起来，我现在真的就是一个漏风的风箱了，但是我心里拒绝对这个魔鬼妥协。
我嗫嚅着，我知道即使是嘴型，他也看的出来。
我说的是，“Sr.Bailan,?no cree que es una ganga?（白兰先生，不觉得很掉价吗？）”
当我准备迎接自己期待已久的死亡时，脖子上的压迫一下子就没有了。空气重新进入肺部，我瘫软在床上，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真遗憾呢，小莫娜，”在我模糊的视野里，白兰直起了身子，就像是刚才完全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真是遗憾啊。”
我依旧在大口呼吸着，大脑在得到供氧后飞速运转着，但还是完全不能思考他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在遗憾些什么。
我已经没有了力气与他反抗，就像是砧板上即将渴死的鱼。
那冰冷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战栗从我的脊椎自上而下传来，鸡皮疙瘩爬满一身。
“看吧，人类的生命是那么的脆弱，真的是可怜啊，莫娜小姐。”他像是叹息一般说着。
我看向他。
是啊，我再清楚不过了。
人类的生命是脆弱的。
当不幸发生的时候，我无能为力，就像是多年前命运强加给我的病症一般。
知道自己患上绝症的那天，我的父母抽咽着抱住我。我透过那个拥抱看见了医院里每天都会上演的惨剧——无数的眼泪汇聚而成的雨幕将脆弱的人类冲刷着，只留下无尽的悲伤。
我并不认为这个刚刚想要杀死我的男人想和我讨论什么哲学问题，那是苏格拉底该思考的，而不是我所想的。
“那么，你想干什么呢，白兰先生。”我一边咳嗽着一边问出这个问题。
他笑了起来，哪笑倒不如之前的冰冷了。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说出一句听上去异想天开的话。
“我想统治世界。”
那手指最后点在了我的额头上。
一瞬间，头痛欲裂。
我痛苦地蜷缩起来，抱住我的头，泪水从我干涩的眼眶中流出，眼前一片发白，就像是旧时代的电视机。
“放心，无论是不是自愿，你会来找我的。”他拿起了自己搭放在椅背上的西装，然后头也不回潇洒地走出了我的病房。
“小-莫-娜-酱。”
过了好一会儿，我都没有缓过神来，疼痛遍布了我的全身。
我捂着自己发痛的头和喉咙，从床头柜抽屉里翻找出几张面纸。
缩起身子，窝在被中，咳了起来，一点点将那皱巴巴的纸染红。
我感觉似乎好了一点，于是开始思考了起来。
白兰?杰索想要帮忙，这个议题听上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没有人的帮助是不需要索取报酬的。
而在这个单方面帮助的结果之下，最大的问题也浮出了水面。
那就是——白兰·杰索所要的报酬究竟是什么，以及他什么时候会向我索要报酬。
无论结果如何，我的直觉都告诉我，这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这把未知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已经悬挂在了我的头顶。
等待着某一天的坠落。
——————
我看着那个挂在病房里的钟，看着时针和分针在那圆盘上赛跑，耳朵里的是护士小姐啰啰嗦嗦的千叮万嘱，我不想去听这些，因为对于我来说，这些全是没有用的东西。
爸妈在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对着那一张密密麻麻的报告说着一些他们不愿意我听见的话。
不过我也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从父亲哽咽的话语，从母亲哭红的眼角，从医生紧皱的眉头，从我身上一天又一天的变化，我或许已经猜到了。
从出生开始，我的直觉就非常的准确，这个直觉的概念很模糊，它或许可以说是预感和幸运。
准确地找到自己丢失的钥匙，恰好避开空中坠落的花盆，因为生病没有去学校避免了公交车车祸，家庭美满幸福，有几个知心的好友，成绩还算不错的考上了自己想要的学校……
综上所述，我已经够幸运了。
是啊，我已经……够幸运了。
所以，当上帝和我开玩笑的时候我也就很平淡的接受了。
幸运到连上帝都嫉妒我这种事，只有我才会信了。
最开始的是胃口的变小和体重的下降，然后是喘气时的费力，最后是在某天普通的早晨突然晕倒在了厨房里。
“真不知道是不幸还是幸运呢。”我的主治医生支走了我的父母，叹着气把检查报告交给了我，“很抱歉，莫娜小姐。”
“您的这种家族遗传的病症在短期内无法医治，准确的来说是现代科技没有办法医治。”
“绝症？”我瞥了眼那份用油墨打印出来的报告，然后看向那位医生，密密麻麻的字就像是蚂蚁一样挤在一块，也不知道医生怎么能看得清楚。
“是的，绝症。”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
距离我二十岁生日的前一个月，我被告知患上了绝症。
在人世间的剩余时间是——十年。
——————
我拍打着父母的肩膀，但又知道这样根本就不能安慰到他们。我想要挤出一个微笑，但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在医院的角落，我只能无声地抱紧他们。
我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哭了很久，然后默默地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无能为力的不甘在夜晚达到了顶点，对于生命脆弱的感想在现实的压迫下烟消云散。我无言地盯着那白的过分的天花板，好像是在做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白日梦，而这个梦的名字叫做——现实。
这或许就是我的命运了吧。我暗自笑道。我的脑中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要坏掉了，最后我迷迷糊糊地睡去。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那就好好活着吧。
毕竟，距离十年结束，还有很长时间。
在进入逃离现实的梦乡之前，我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
所以，你说我的生活有没有发生点别的？
答案是，没有。
这件事除了医生就只有我的家人们和我知道，我并不愿意告诉别人，毕竟别人知道了也只会徒增忧伤罢了，为了自己的这么一点小事而让别人不开心的话，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在静养了大半年后，我终于得到了医生的出院许可，并且赶在期末之前给我的老师交上了一份还算满意的作品。
一切都像以前一样。
如果没见到父母背着我偷偷悲伤的神色的话。
如果这个名叫现实的白日梦能够醒来的话。
——————
“恭喜莫娜获得金奖！”
小小的房间里充满欢乐的气氛，我的朋友们将我围住，互相举杯，庆祝着我比赛的优胜。
“啊啊，我只是运气好了啦。”我红着脸喝下一杯橘汁。
我的密友斯嘉丽亲昵地用手勾住我的脖子，把我摁进她的宽广胸怀里，“真的是，现在了还在谦虚，在我们面前就该直说！我的莫娜宝就是最好的！”
“对啊对啊，金奖的分量在圈里面可不小，你可是给我们工作室挣了一口气，摄影新星。”同工作室的杰克拍了拍我的肩。
“你们没看见那个爱丽丝大小姐的脸，她知道自己没获奖之后脸都发绿了！”潘丽正在给自己倒着果汁，她嘴里的爱丽丝是我在大学时的竞争对手，她过于高傲的性子带给别人太多的不适了，我们之间没几个喜欢她。
“行了，别提她了。”斯嘉丽挥了挥自己的手，把快要窒息的我放了出来，拨了拨自己艳丽的红发提出建议，“难得那么好的事情，不拍一次团体照也说不过去。来拍合照吧！”
“行啊，莫娜，记得拿上你的奖杯！”杰克笑着，一下子就把那还算是有点重的奖杯塞进了我的怀里。
“咔擦！”
快门响过，这永远的一瞬间就被记录了下来，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笑着。
“欸？拍的不错嘛，杰克。”斯嘉丽和潘丽凑到我身边看着那张合照。
“那当然了！我可是著名摄影师杰克·福斯！”他站在一旁，昂着头一脸骄傲样。
“那我可要发Line了，杰克摄影师。”听见他的话，我笑着拿出了手机，打开了社交媒体。
“记得艾特我们！”潘丽在我身边小声说着。
“好好。”我使劲地点着头。
——————
杰克和斯嘉丽玩到了半夜，他们两个人都喝了点酒有些兴奋上头，等到两个人累的睡着时，指针已经指向了一。我和潘丽还算清醒，留下来收拾残局。
“抱歉了，他们玩的太疯了，居然让庆祝对象的你留下来收拾残局。”潘丽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没事。”我将最后一个盘子放进橱窗，“毕竟大家好久都没那么开心了。”
流水声哗啦哗啦，冲走了我手上的污渍。
“话说，莫娜你为什么会成为摄影师来着？我记得你学校的时候还组过乐队吧，以你的水平，继续当乐队主唱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来着。”她靠在墙边，环着胸问我。
我听见她的话，动作一滞，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道，“什么嘛，我组过乐队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啊，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不过为什么选择成为摄影师？嘛，这个理由之一嘛。”我低头擦着自己手上的水珠，模糊地给出了一个理由，“大概是有人说我拍的很好看吧，那种看到我拍的照片的时候的笑容是骗不了人的。”
“就这么简单的理由？”潘丽歪了歪头。
“欸，是的，就这么简单。”我点了点头。
“真的是真挚的感情啊。”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也学着我的样子点了点头。
“太肉麻了吧。”我假装搓了搓手臂，把她推到她自己的房门口。
“嘿嘿，那么晚安喽，爱你。”潘丽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向我挥了挥手，“尽管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是，莫娜，恭喜你哦。”
“啊，潘丽，多谢了。”
TBC
“某天被突然告知自己还有十年能活的，这件事，听起来挺可笑的吧。”
我坐在病床上，透过那小小的窗户看向窗外的景色，尽管窗外一片荒凉的秋景，完全没有什么吸引力，但是我就是不想去看那坐在我身旁的男人。
上一轮的谈话已经进行了很久，大部分时间是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在讲话，我只是公式化地回应着他偶尔问出的问题。
“欸——，小莫娜居然那么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吗？”
他说话的语调听起来黏糊糊又轻飘飘的，就像是堆积在一块的棉花糖一样。
我讨厌这样。
而事实上，这个男人现在就在一刻不停地摄入着糖分，他从自己的棉花糖口袋里面拿出一颗原味的棉花糖，用手指揉捏玩弄着。
我对于他这种玩弄食物的行为感到一种莫名的难受。就像是那不是棉花糖，而是现在只能久卧病榻的我一样，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却无能为力。
但是我只是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装作无事一般隐藏住自己发白的脸色。
坐在我病榻旁的是意大利黑手党密鲁菲奥雷家族的首领，一个名为白兰·杰索的男人。
这个是刚刚他透露给我的，同时的他也告诉了我某些可能到死都不会触及的这个世界的真实——七的三次方。
换句话说，桔梗完全不是什么密鲁菲奥雷的普通员工，而是他白兰的秘密组织六吊花的队长，一个能够为了他献出全部忠心的冷血的黑手党。
这听起来有点奇幻，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拥有可以被称之为异能力的黑手党，我不知道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尽管已经猜到了密鲁菲奥雷的不简单，但是被别人说出来真相的时候还是有点难以言喻的感受。
一种被瞒骗的感觉。
而好笑的是，告诉我这个事实的不是我最亲密的人，瞒骗我的却是他。
不过，同样的，我也是骗子罢了。
自食其果罢了。
想到这，我不由苦笑起来，转过头，看向那个在吃着棉花糖的男人。
不可否认，这个男人有着难得的吸引人的皮囊，一头白发即使在发色各异的意大利都算是少见，那眼角之下的紫色棘刺状纹身更显妖异。
但是，从我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我的直觉就告诉我，这个男人或许是邪恶的代名词，最次也不是什么善茬。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这话听起来像什么悲情小说女主角，死到临头还嘴硬。
或许是冷空气进入了肺部，我开始咳嗽起来，就像是一个破旧的老式风箱，在呼呼的吹着，每一次呼吸都是那么困难，肺部收缩然后扩张，胸腔振颤着发出悲鸣，我抓住自己身上的病服，右手握拳放在嘴边，那本来就因为久卧而褶皱的病服被我攥出了深深的痕迹。
“哎呀哎呀，小莫娜这样可真的让人心疼啊。”这个该死的男人在我旁边笑了起来，尽管话里说是在关心我，但是语言中是可以清晰感知到的冰冷。
“桔梗看见小莫娜这样可是会伤心的啊。真是狠心啊，莫娜小姐。”
我并不在意他话里所说的，这种看上去虚情假意的关心我已经不知道收到过多少了。
“那又怎么样呢，白兰先生。尽管我很感谢你来看望身患重病的我，但是你来这里就只只是为了来看我现在生不如死的样子吗？”
长时间的谈话已经把我的耐心消磨得一干二净了，尤其是我的大脑被塞入了那么多让人头痛的事实之后。
我什么都不能干，只能在言语上凶上几句，看上去像一只张牙舞爪的纸老虎，但是我也知道，现在只不过是强撑着身体在装腔作势罢了。
我把沉重的头抬了起来，直视他冰冷得令人害怕的双眼。
“怎么会呢，莫娜酱。”他一直在笑着，但是身上的寒气就快要把我冻伤了，那种不考虑别人心情的日式花名从他嘴里说出来，让我感到反胃，“我来这里可是要帮助莫娜酱哦。”
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要相信眼前人的话语。我盯着他那双淡紫色眼睛，皱了皱眉头。他说的话太过让人怀疑，就好像是太阳哪一天从西边出来一样违反常理。
“帮助？我不认为像我这种无名小辈能够得到向你这样的大人物的帮助。”我重新低下了自己的头，看向自己的掌纹，“而且，像我这种绝症，如果医生无能为力的话，我觉得，白兰先生也不能逆天行事吧。”
“真是伤心啊，小莫娜。”他低下了头，像是演戏一样擦拭着自己看不见的鳄鱼眼泪，“我可是真的想帮助你啊。”
我对此回答了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是吗？那么，白兰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就让我让小莫娜身上的绝症消失吧。毕竟，我可是新世界的神啊，给游戏增加点趣味性也是可以的哦。”
“多谢了，白兰先生，但是我还是要再说一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白兰完全没有在意我说的话，摇晃着脑袋，笑嘻嘻地转动他手上的戒指，我顺着他的动作看去，那有着翅膀戒托的戒指宝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我看见他微微起身，以为这场谈话终于要结束了，自己又可以获得难得的清闲。
但是下一秒，我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我的直觉警报拉响，还不等我反应，他的手就卡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死死地按在病床上。
窒息的感觉一下子就涌上了我的心头，那种绝望就像是潮水一样慢慢地将我淹没，我艰难地呼吸着，我完全不能与这样一名成年男性抗衡。
难道没死在这个该死的病症上，而要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手里吗？
我嘴角硬生生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我可以感受到我的大脑在充血，意识开始混沌起来。
我调动浑身的力气抬起我的手臂去反抗，想要挣脱他的禁锢。
脖子上的手力度加大了，呼吸愈发困难起来，我现在真的就是一个漏风的风箱了，但是我心里拒绝对这个魔鬼妥协。
我嗫嚅着，我知道即使是嘴型，他也看的出来。
我说的是，“Sr.Bailan,?no cree que es una ganga?（白兰先生，不觉得很掉价吗？）”
当我准备迎接自己期待已久的死亡时，脖子上的压迫一下子就没有了。空气重新进入肺部，我瘫软在床上，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真遗憾呢，小莫娜，”在我模糊的视野里，白兰直起了身子，就像是刚才完全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真是遗憾啊。”
我依旧在大口呼吸着，大脑在得到供氧后飞速运转着，但还是完全不能思考他在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在遗憾些什么。
我已经没有了力气与他反抗，就像是砧板上即将渴死的鱼。
那冰冷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战栗从我的脊椎自上而下传来，鸡皮疙瘩爬满一身。
“看吧，人类的生命是那么的脆弱，真的是可怜啊，莫娜小姐。”他像是叹息一般说着。
我看向他。
是啊，我再清楚不过了。
人类的生命是脆弱的。
当不幸发生的时候，我无能为力，就像是多年前命运强加给我的病症一般。
知道自己患上绝症的那天，我的父母抽咽着抱住我。我透过那个拥抱看见了医院里每天都会上演的惨剧——无数的眼泪汇聚而成的雨幕将脆弱的人类冲刷着，只留下无尽的悲伤。
我并不认为这个刚刚想要杀死我的男人想和我讨论什么哲学问题，那是苏格拉底该思考的，而不是我所想的。
“那么，你想干什么呢，白兰先生。”我一边咳嗽着一边问出这个问题。
他笑了起来，哪笑倒不如之前的冰冷了。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说出一句听上去异想天开的话。
“我想统治世界。”
那手指最后点在了我的额头上。
一瞬间，头痛欲裂。
我痛苦地蜷缩起来，抱住我的头，泪水从我干涩的眼眶中流出，眼前一片发白，就像是旧时代的电视机。
“放心，无论是不是自愿，你会来找我的。”他拿起了自己搭放在椅背上的西装，然后头也不回潇洒地走出了我的病房。
“小-莫-娜-酱。”
过了好一会儿，我都没有缓过神来，疼痛遍布了我的全身。
我捂着自己发痛的头和喉咙，从床头柜抽屉里翻找出几张面纸。
缩起身子，窝在被中，咳了起来，一点点将那皱巴巴的纸染红。
我感觉似乎好了一点，于是开始思考了起来。
白兰?杰索想要帮忙，这个议题听上去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没有人的帮助是不需要索取报酬的。
而在这个单方面帮助的结果之下，最大的问题也浮出了水面。
那就是——白兰·杰索所要的报酬究竟是什么，以及他什么时候会向我索要报酬。
无论结果如何，我的直觉都告诉我，这不是一件好事。
现在，这把未知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已经悬挂在了我的头顶。
等待着某一天的坠落。
——————
我看着那个挂在病房里的钟，看着时针和分针在那圆盘上赛跑，耳朵里的是护士小姐啰啰嗦嗦的千叮万嘱，我不想去听这些，因为对于我来说，这些全是没有用的东西。
爸妈在主治医生的办公室对着那一张密密麻麻的报告说着一些他们不愿意我听见的话。
不过我也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从父亲哽咽的话语，从母亲哭红的眼角，从医生紧皱的眉头，从我身上一天又一天的变化，我或许已经猜到了。
从出生开始，我的直觉就非常的准确，这个直觉的概念很模糊，它或许可以说是预感和幸运。
准确地找到自己丢失的钥匙，恰好避开空中坠落的花盆，因为生病没有去学校避免了公交车车祸，家庭美满幸福，有几个知心的好友，成绩还算不错的考上了自己想要的学校……
综上所述，我已经够幸运了。
是啊，我已经……够幸运了。
所以，当上帝和我开玩笑的时候我也就很平淡的接受了。
幸运到连上帝都嫉妒我这种事，只有我才会信了。
最开始的是胃口的变小和体重的下降，然后是喘气时的费力，最后是在某天普通的早晨突然晕倒在了厨房里。
“真不知道是不幸还是幸运呢。”我的主治医生支走了我的父母，叹着气把检查报告交给了我，“很抱歉，莫娜小姐。”
“您的这种家族遗传的病症在短期内无法医治，准确的来说是现代科技没有办法医治。”
“绝症？”我瞥了眼那份用油墨打印出来的报告，然后看向那位医生，密密麻麻的字就像是蚂蚁一样挤在一块，也不知道医生怎么能看得清楚。
“是的，绝症。”我看着他点了点头。
——————
距离我二十岁生日的前一个月，我被告知患上了绝症。
在人世间的剩余时间是——十年。
——————
我拍打着父母的肩膀，但又知道这样根本就不能安慰到他们。我想要挤出一个微笑，但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在医院的角落，我只能无声地抱紧他们。
我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哭了很久，然后默默地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无能为力的不甘在夜晚达到了顶点，对于生命脆弱的感想在现实的压迫下烟消云散。我无言地盯着那白的过分的天花板，好像是在做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白日梦，而这个梦的名字叫做——现实。
这或许就是我的命运了吧。我暗自笑道。我的脑中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不是要坏掉了，最后我迷迷糊糊地睡去。
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了，那就好好活着吧。
毕竟，距离十年结束，还有很长时间。
在进入逃离现实的梦乡之前，我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
所以，你说我的生活有没有发生点别的？
答案是，没有。
这件事除了医生就只有我的家人们和我知道，我并不愿意告诉别人，毕竟别人知道了也只会徒增忧伤罢了，为了自己的这么一点小事而让别人不开心的话，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在静养了大半年后，我终于得到了医生的出院许可，并且赶在期末之前给我的老师交上了一份还算满意的作品。
一切都像以前一样。
如果没见到父母背着我偷偷悲伤的神色的话。
如果这个名叫现实的白日梦能够醒来的话。
——————
“恭喜莫娜获得金奖！”
小小的房间里充满欢乐的气氛，我的朋友们将我围住，互相举杯，庆祝着我比赛的优胜。
“啊啊，我只是运气好了啦。”我红着脸喝下一杯橘汁。
我的密友斯嘉丽亲昵地用手勾住我的脖子，把我摁进她的宽广胸怀里，“真的是，现在了还在谦虚，在我们面前就该直说！我的莫娜宝就是最好的！”
“对啊对啊，金奖的分量在圈里面可不小，你可是给我们工作室挣了一口气，摄影新星。”同工作室的杰克拍了拍我的肩。
“你们没看见那个爱丽丝大小姐的脸，她知道自己没获奖之后脸都发绿了！”潘丽正在给自己倒着果汁，她嘴里的爱丽丝是我在大学时的竞争对手，她过于高傲的性子带给别人太多的不适了，我们之间没几个喜欢她。
“行了，别提她了。”斯嘉丽挥了挥自己的手，把快要窒息的我放了出来，拨了拨自己艳丽的红发提出建议，“难得那么好的事情，不拍一次团体照也说不过去。来拍合照吧！”
“行啊，莫娜，记得拿上你的奖杯！”杰克笑着，一下子就把那还算是有点重的奖杯塞进了我的怀里。
“咔擦！”
快门响过，这永远的一瞬间就被记录了下来，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笑着。
“欸？拍的不错嘛，杰克。”斯嘉丽和潘丽凑到我身边看着那张合照。
“那当然了！我可是著名摄影师杰克·福斯！”他站在一旁，昂着头一脸骄傲样。
“那我可要发Line了，杰克摄影师。”听见他的话，我笑着拿出了手机，打开了社交媒体。
“记得艾特我们！”潘丽在我身边小声说着。
“好好。”我使劲地点着头。
——————
杰克和斯嘉丽玩到了半夜，他们两个人都喝了点酒有些兴奋上头，等到两个人累的睡着时，指针已经指向了一。我和潘丽还算清醒，留下来收拾残局。
“抱歉了，他们玩的太疯了，居然让庆祝对象的你留下来收拾残局。”潘丽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没事。”我将最后一个盘子放进橱窗，“毕竟大家好久都没那么开心了。”
流水声哗啦哗啦，冲走了我手上的污渍。
“话说，莫娜你为什么会成为摄影师来着？我记得你学校的时候还组过乐队吧，以你的水平，继续当乐队主唱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来着。”她靠在墙边，环着胸问我。
我听见她的话，动作一滞，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道，“什么嘛，我组过乐队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啊，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不过为什么选择成为摄影师？嘛，这个理由之一嘛。”我低头擦着自己手上的水珠，模糊地给出了一个理由，“大概是有人说我拍的很好看吧，那种看到我拍的照片的时候的笑容是骗不了人的。”
“就这么简单的理由？”潘丽歪了歪头。
“欸，是的，就这么简单。”我点了点头。
“真的是真挚的感情啊。”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也学着我的样子点了点头。
“太肉麻了吧。”我假装搓了搓手臂，把她推到她自己的房门口。
“嘿嘿，那么晚安喽，爱你。”潘丽走到自己的房门前向我挥了挥手，“尽管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是，莫娜，恭喜你哦。”
“啊，潘丽，多谢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