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是在下午两点接收到桔梗的信息的,随着他的祝福的还有两张堪比米其林三星的晚餐照片。

    我看了看我自己手上的玛格丽特披萨,一时间觉得味同嚼蜡。

    但是,饭还是要吃的。毕竟不吃饭,饿的是我自己。

    这样想着的我恶狠狠地啃下了一口披萨,然后无力地倒在沙发上。

    算起来,桔梗比我大上那么几岁,现在说是在某个意大利科研公司上班。

    小的时候我们算是邻居,因为他父母工作很忙,所以一般来说他的大半时间都是在我家度过的。

    现在看来,他的老妈子属性没准是那时候养成的,尽管有一大部分是因为我那会儿太皮了,他总是照顾着我。

    他大学毕业之后就步入社会,开始了完全比不上朝九晚五的996、007社畜生活,不过,直到他实在受不了跳槽到现在这个公司之后,我才知道原本那家公司有很严重的职场霸凌现象。

    这也是我最后选择自由职业的原因之一。

    去给老板当狗什么的,我完全忍不了,尽管桔梗和我说的时候考虑到我的心情美化了一点实际情况,但是我知道事实可能远比他所说的严重。

    密鲁菲奥雷,意大利境内的合资科研公司。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桔梗终于要成为全职主夫进行花店经营了,而且他的同事们和顶头上司的名字都还是花名。

    我只想说,要么密鲁菲奥雷捡到鬼了,要么这家公司的老板有着不为人知的癖好。

    “看来你的新公司氛围挺好的。”意大利人的头发颜色还真的是奇怪,就像是调色盘一样。我靠在窗台上摆弄着他送我的花——小小的紫色桔梗花,漫不经心地说道。

    “哈,一切都是因为白兰大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电话那头的桔梗听上去很高兴我这么说,和我妈一样絮絮叨叨,讲着自己老板的好处和伟大。

    但是,我在他的话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盲点。

    白兰大人,尽管这个“sama”是带着点日本中二病一般的称呼,但是他确实是桔梗的顶头上司。这个听上去有点羞耻的称呼,让我对白兰的第一印象谈不上好,现在看来我是对的。

    我暂时性忽略了桔梗听上去像是在说什么获奖感言的话。不由得思考起一个主要的问题,那就是——

    这个密鲁菲奥雷真的是正常的企业吗?

    尽管在它的宣传官网上很正常,对外年度报告也挺正常,就职论坛上也对这个公司赞不绝口,但是……

    有哪个正常公司的二把手是一个未成年啊!

    不光是这样,我仔细想了想,连桔梗的某个小组成员也是未成年。

    未成年,萝莉。

    细思极恐,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从很久之前桔梗说的“白兰大人说我们是family。”这句话来看,哪都有点不对劲……

    你当老板是家人,老板把你当狗使。还有未成年打工,连桔梗这个因为上一份工作看上去反社会的社畜都对这个公司赞不绝口、宾至如归、近乡情更切……反正就那个意思。

    我通过我的直觉得出了一个结论。

    如果这个公司不是什么传销洗脑犯罪组织,那么这个密鲁菲奥雷的boss白兰就是一个善于PUA下属、炼铜、自大、极端中二病、精通人性的男讲师。

    “桔梗,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和你同事以后需要法律援助的话,我有几个朋友是学法律的,应该能……帮忙。”

    所以,在那次电话的最后,我神色复杂地看着那花,对电话那头的桔梗说到。

    ——————

    可能是社畜当久了,反正桔梗的技能点能点的几乎都点满了,我现在都在想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他不会做的,因为他看上去太全能了。

    “对于你这顿堪比米其林三星的晚餐,我总结了以下六点……”我用餐巾纸给自己擦了擦手上的油渍,然后开始给他发消息,嘴里还在嚼着最后一口披萨。

    “哈哼。”

    很好,对面就像是没有网速限制一样飞快给我回了个意义不明的语气词,是他经常说的口癖。

    为什么明明是文字我却能听见声音?

    “真的,我下次遇见你一定会在你面前吃夏威夷披萨。”

    我坏心眼的回答用一个死亡微笑作为了结尾。

    果然,男人被得到了之后就是会不懂得珍惜我宝贵的感情,他都开始恃宠而骄了,不光故意来馋我还用没有意义的语气词来敷衍我。

    真受伤啊,这就是情侣之间的四年之痒吗?

    他果然不说话了。

    然后十分钟过后,我看着他打来的跨国视频电话沉默了。

    直面桔梗的视频电话,总是会让我有一种和父母对话的错觉,不过在中学时期他确实打过好几次我的小报告,这个人仗着是我的邻居,时不时和我的父母说我的坏话,但是我的父母却认为这是在照顾我。

    我单方面宣布,这给我造成了不可磨灭的童年阴影,让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严重的打击。

    最后我还是接通了。

    尽管很不尊重人,但是,对于这种类似情况,我已经养成了一个专门敷衍桔梗的习惯。我一般都是保持左耳进右耳出的敷衍态度,尤其是对于开始向我唠叨的桔梗,这招极其有效。

    我没猜错,结果果然是这样的。

    他先是开始说如果我在他面前吃夏威夷披萨,那么一定会被暴怒的意大利人围攻,并且意大利没有卖夏威夷披萨的地方,所以这个方案不可能成立。

    然后是开始说一堆自己的育儿烦恼和吐槽,并且与我当初青春期行为进行对比。

    最后才开始问我的最近状况以及什么时候想要回米兰。

    怎么回事!我的事情不应该才是放在第一位的问题吗?为什么披萨和育儿烦恼会比我优先?这个意大利男人究竟在坚持些什么啊!

    果然,男人被得到了之后就会不懂得珍惜我宝贵的感情。

    我恨。

    我看着电子屏幕上他变色龙系的绿色眼影,渐渐开始放空自己的思维。

    首先想的是——桔梗,你好辣一男的,莫娜,果然你看男人的眼神就是不一般!没错,就是这样。

    然后是我到底找的是男朋友还是新娘,为什么我的男朋友时不时让我有种被关爱着的感觉,这就是斯嘉丽所说的男妈妈吗?

    最后是他真的不需要法律援助吗?有哪个正规科研公司老板会让自己的下属带孩子的?桔梗,你带孩子为什么会这么熟练?难道是小时候照顾我照顾出的经验吗?

    我的思维越飘越远,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

    然后,我就不出意外的被发现走神了。

    “莫娜,你有听我说话吗?”他终于停了下来。

    “好的,妈……咳咳……我是说,听着呢。”

    遭了,被发现了,肯定是昨天熬夜导致的注意力不集中。我做贼心虚地把视线往旁边挪去。

    “你刚刚,完全没听我说话吧。”桔梗眯起了眼睛。

    要命,他开始笑了。

    “哈哈,是吗?可能是网络不好吧,美国的网络你也是知道的,哈哈。我怎么可能不听你讲话。”

    冷静下来,只要你否认,就不会怎么样。我假装镇定地点着头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是吗?”他语气没变,但是我总感觉多了点危险的意味。

    我的心里直打鼓,直觉警报在我耳边拉响。

    快来个人来救救我!我心里的小人在乱跳。

    事实证明,我的幸运之神阿斯彭还是很眷顾我的。

    在我和他僵持了两秒之后,我就听见了有人在叫喊他名字的声音,由远及近,很显然是在找他,但是他就当作没听见一样,没有回应,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我,看上去温温柔柔,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我被他盯得发毛,强扯出一个看上去稍微自然一点的微笑,看上去十分体贴地说道,“哈哈,是不是有人在喊你,桔梗。要是你很忙的话,那你就去忙吧,不用在意我的。”

    要命,我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

    就像是面对班主任没有营养的大段演讲牢骚,谁会忍得住不溜号。尽管桔梗的话和这个没有任何可比性,我只是举一个差不多的例子而已。

    “桔梗!桔梗!我喊你怎么不回答我!”一个蓝色头发的小女孩的脑袋突然出现在了屏幕上,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看上去是那种电波系萝莉,嘴上喊着桔梗的名字。

    “我在视频,铃兰,有什么事吗?”他危险的视线终于从我身上挪开了,我暗地里大大的呼出了一口气。

    感觉到铃兰看向我的目光,我善意的笑着,向这个女孩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你好啊,铃兰。”

    被叫做铃兰的小女孩我曾经在桔梗嘴里听过几次,算是他的同事,但是他又同时担任着照顾的工作,他每次通话中的育儿困难一半以上都是关于这个小女孩。

    所以说,哪个正常的公司会雇佣童工啊,即使喜欢萝莉也要是合法的萝莉啊!桔梗他真的不需要法律援助吗?

    我不知道的是,在我暗自回忆腹诽的时候,眼前的这个看上去无害的铃兰已经仔细观察了我。

    “欸?她是谁啊,桔梗,你怎么一直没说过。”小女孩撒娇的语气甜腻腻的,然后亲昵地用手环住了桔梗的手臂,眼神有点危险。

    我当然不会和小孩子吃醋,因为我知道桔梗不是亨伯特(《Lolita》男主角),如果是,他肯定会被我大义灭亲送到圣伊丽莎□□神病院,然后每天被逼迫着吃加了双倍水果的夏威夷披萨。

    现在的铃兰就像是一只骄横的护食小猫罢了,她这种性格让我想起了我在老家的小猫,同时也是我的幸运之神阿斯彭。

    所以,我脸上还挂着礼貌的微笑。

    不过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我看见,这个女孩好像是……□□的。

    我的脸僵住了,神色复杂地看向桔梗,思考是拨打1522(针对女性的暴力行为)、113(警察局)还是114(幼儿保护)。

    “?Realmente no necesita asistencia legal?(你真的不需要法律援助吗?)”考虑到铃兰的心情,我这句话是用西班牙语问出来的。

    “欸?桔梗,她在说什么啊?”女孩子的脸因为听不懂我说的话变得气鼓鼓的,像一只小河豚,扯着桔梗的衣袖摇晃着他的手臂。

    我猜对了,她确实不会西班牙语。

    “不用了,放心,莫娜。”我透过电子屏幕看见桔梗熟练地帮她穿好了衣服,你到底这样干了多少次了,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铃兰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就行,不过我会让她的举止更加端庄一点的。”

    “是吗?”我抽了抽嘴角,既然她的家人都不介意,那我也不好说些什么了,我摆了摆手示意这件事就这样翻篇了。

    但是有人却不想这样翻篇,没错,是那个小女孩铃兰。

    “桔梗,她是不是刚刚在说我的坏话!”

    “Pez globo peque?o.(小河豚。)”我小声说了一句,然后就注意到了桔梗带着点笑的眼神。

    “Es más bien un pez luna.(倒不如说是翻车鱼。)”这句是他说的,用的是西班牙语。

    “桔梗,你刚刚在说什么啊!铃兰我完全听不懂!”小女孩开始闹脾气了,“你是不是和石榴学坏了,也开始欺负起铃兰我了!”

    “没,怎么会呢?”啊,是熟悉的哄人语气,“刚刚在说你可爱呢,铃兰那么可爱,刚刚莫娜在夸你罢了。”

    配上他那种看上去温温柔柔的笑,没人会怀疑他,啊,除了我。

    他最近说谎的技巧是不是又提升了。

    桔梗的话显然是对她很受用,小女孩就这样在他三言两语下被哄好了,刚刚问题的答案都忘了。

    “铃兰,你先出去会儿,我马上就来找你。”

    小女孩被他拍了拍肩膀。

    “哼,好吧。”铃兰昂了昂头,向门口走去,“要快点哦,铃兰我可是很心急的!”

    蓝色的人影蹦蹦跳跳地消失在了镜头前。

    “有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去忙吧,毕竟现在是你的工作时间,不是吗?”我有点无奈,也有点犯困,可能是刚吃完饭,血糖上来了。

    “你是想跳过我的问题吧?”还真的是直截了当。

    “真的是,什么都骗不了你。”我缩了缩脖子,选择说出一部分实话,“昨天开庆功派对,同事玩的太晚了,没怎么睡好,所以今天注意力涣散。这个理由总可以了吧?”

    “少熬夜,还有骗得过我这种事……你也不想想我们都认识多久了。”他环住胸看着我。

    “是是是,骗不过骗不过,倒是你的骗人手段与日俱增,哄小女孩的技术玩的可真好。”我也学他的样子。

    “哈哈,真可爱,吃醋吗?”这个一天到晚都笑着的眯眯眼。

    “怎么可能和小女孩吃醋。你是变态还是我是变态?”听见他的话,我倒是有点无语。

    “我哄人的技术完全都是从你身上练的,只哄你一个。”油嘴滑舌的男人。

    “啊,是吗?想想你之前和爸妈打我小报告的时候再说吧,那不是你应该做的吗?”我有些咬牙切齿,想起了以前的事。

    他说的没错,他的哄人技巧一大半都是用在我身上的。不过,是小时候在打小报告把我惹哭或者不高兴之后用的。

    “那真的是对不起了。”他的话里可没有一点对不起的意思,可恶的男人。

    我无言以对,他总是让我无言以对。

    “说正事,你什么时候回米兰?”

    “估计要到下个月了,工作室这个月末有麻烦事要处理,回来的时候会和你说的。”我翻了翻自己手机上的行程安排,突然发现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

    “行吧,等你,快点回来。”他放松了下来,如橄榄石一般的眼睛中没有一丝波澜,显得异常平静。

    “你是什么寂寞就会死的鲜花吗?”我皱了皱眉头,可能是我对浪漫过敏吧。

    “那我也只是你的桔梗了。”他倒是不带害羞地说出了这种暧昧的话,真的受不了他。

    “说的真肉麻。”我假装搓了搓手臂上无形的鸡皮疙瘩,尽管这对我很受用。

    “行吧,我的桔梗,我会快点回来的。”

    我轻轻笑了笑,然后在挂断的前一秒小声说了一句只有我们两人听得见的话。

    “爱你。”

    ——————

    “女朋友?”

    看上去桀骜不驯的红发男人打着哈欠靠在门口,像是永远都睡不醒一样。

    桔梗关上自己的通讯,转头看去,然后起身向门口走去。

    “哈哈,是的。”

    “白兰大人知道了?”石榴和他并排走在走廊,自然而然地问出自己的问题。

    “白兰大人早知道了,只不过没见过她。”桔梗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上的玛雷指环。

    “真令人嫉妒啊。”红发的男人再次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别这么说。”他难得露出了一个真心的微笑。

    “她不知道?”尽管没有明说,但是他知道石榴指的是什么。

    “她不是这边的。”很显然,出于某些原因,桔梗还不想让自己的女朋友知道某些真相。

    “真不像你,那你可要小心点她了。”石榴也没在管这些事,只是给了自己的朋友一个提醒。

    “我会的。”

    桔梗闭上了眼睛。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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