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奇金从机甲箱和后背的夹缝中蔓延而出，层层叠叠的金属组件经过精神冶炼，随使用者心意而动。
转眼间，项佳半个身体已包裹上机甲。
但她没有继续下去，因为几步外的息玥已经收起光脑，随意放到窗台。
大小姐穿着惯常穿的半袖长裙，优良的质地勾勒出纤长轮廓，没有任何可以藏匿武器的地方。
项佳不敢掉以轻心，没全部启动机甲，也没有收起已经上身的部分。她迟疑地开口：“小姐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息玥的微笑不耽误她戳穿黑暗的事实，“你对我不满已经很久了，久到从厌恶转化为敌意，最后抓住机会借刀杀人，故意让白丽找到我。”
项佳眼中的惊愕一闪而逝：“我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
“不，你清楚得很，所以在白丽失手后，表面当着治安兵的面维护我，背后却联系32号军团，告发我的位置。一边营造自己忠心护主的形象，另一边却担心我被乔名晋带走……因为他是父亲的部下，担心他转而利用命案，保护我？”
每一步行动，每一分心思，都被息玥完全命中。
“我……”项佳一时不知该怎么否认。
息玥无声一笑，转过身望向窗外：“你是我的保镖，直白点说，我是你的主人。没第一时间告诉我父亲出事，这个行为显然说不通。由此出发，另一个疑点也就跳出来了：白丽怎么敢杀我。
“杀害一等公民又想摆脱罪名，需要付出10万星誉值的代价。白丽不过是石力恒众多妻子中不起眼的一个，她有军功？就算买，1点星誉值1万星币，她买得起？
“能做上将的女人，白丽就不会是个蠢货。她的举动需要一个合理的前提：杀掉我并不用付出多少代价。比如，我不再是一等公民，而是垃圾公民。她要付出的星誉值也不是10万点，而是1千点。
“她既是石力恒的妻子，石力恒又依据临时管辖令接管了33号星区，白丽有提前得知消息的渠道。那么问题来了——”
息玥转身，浅褐色眼眸笑看项佳的眼睛：“项佳，你又是如何得知消息，想到借她这把刀的呢？”
项佳浑身一颤，抬起的机械臂掌心，黑色奇金重组成一个枪口。
她本能地动了杀心。
息玥饶有兴趣地打量她的表情，用下巴点点门外的走廊。
“息瑶看见你进来了吧，你要连她一起灭口？哦，那外面的32号军团和中央军团就惨了，眼皮子底下发生恶性案件，为了掩盖你的‘疏通关系’，也许还会制造一起凶手拒捕、当场射杀的戏码。”
息玥迎着枪口走到项佳跟前，凑到对方被机甲包裹的耳边，用最轻微的气音，回答自己刚才提出的问题。
“我的父亲，统治8个星区的大统领息海，是死在你手里吧？”
机甲特制的声波捕捉器将这句话放大无数倍，震耳欲聋。
项佳再次感受到那种致命的危险气息，猛地后退两步。顷刻间，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浑身细胞叫嚣着杀了眼前的女人，可理智拼命压制这股冲动，告诉她，不可以。
息玥话外之音很明白，虽然8个星区因统领的死面临统治者变动，可她背叛息海的事一旦暴露，谁也不知道息海那么多部下里，有多少人会找她的麻烦。
统领之下有上将，上将之下还有中将、少将、上校、中校等一系列中高层军官。而B级精神力的项佳，军衔只是区区中尉。
项佳嗓音艰涩：“你想要什么，真相？你根本无法想象这件事牵扯到多少人，我只是……他们手里不起眼的工具。”
“真相？真相能还我一个活生生的统领父亲么？”
息玥轻笑，“你有多少能耐，我心里有数。放心，我要的东西，你绝对给得起。”
这话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好听，可项佳从息玥的表情里，找不出一丝讥讽。对方似乎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潜伏已久的愤怒弥漫心头，让她不自觉咬牙：“你想要什么？”
息玥：“500万星币，外加一套作战服——你身上这套就行。”
拿回光脑时已经确认过，她账户也被冻结了。按照星网上了解到的购买力，500万星币足够她去别的星区安顿下来，只要不被发现，可以衣食无忧好几年。
这确实是项佳拿得出来的数额，但项佳的关注点下意识放到后半句：一套作战服……
她蓦然冷笑起来：“你没想带息珀息瑶一起跑。”
这就是一等公民最真实的嘴脸，赤裸裸的自私。
息玥不以为意：“息珀有A级精神力，一毕业就能参军，攒够军功重回一等只是时间问题。息瑶是D级，毕业后即便无法加入军团也能参加工作，三等公民起步。难道还要我一个垃圾公民为他们操心？”
再说了，息珀息瑶和她之间的关系，项佳又不是不知道。
毫无意义的苛责。
“他们的下场未见得比你好。”
项佳弦外有音，发现息玥没一点关心的模样，嘴角肌肉抽搐了一下。
“好，我答应你，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早就开始怀疑我了，为什么？”
“算不上怀疑，只是个疑惑吧。”息玥想了想，微笑，“你说任何时候，我都不用对你说抱歉。既对我怀有敌意，又对我怀抱愧疚……项佳，你还是太善良了。”
项佳闭上眼，缓缓深吸一口气。
这是个怪物。她想。
中央军团如同蝗虫过境，连衣服都搜刮走大半。
息玥勉强找到一套陈旧的作战服，也不知是父亲的还是息珀的，总之项佳换上后，仍显得肥大。
而项佳的作战服放在息玥身上，除了稍显宽松，大致算合身。两人身材不同，身高却是近似。
项佳没问息玥打算怎么潜出统领府，对方既然提出这笔交易，想必早有成熟计划。
连通过商场储物柜交接星币的方式都琢磨好了……这位大小姐，除了冷漠刻骨一如从前，几乎颠覆了她对她所有的印象。
贵族圈子里养出来的、危险的垃圾公民。
息玥懒得理会项佳怎么看待自己，送走人，就开始收拾东西。
随身行礼不能带太多，影响行动又容易暴露，只能捡紧要的拿。
从息海的套房转到息珀房间，最后来到自己的房间，息玥搜寻的视线一顿，落在床板和墙壁的夹缝上。
虽然只露出一个角，但她马上认出来，那是一个笔记本。
据她所知，这个世界的文件信息都通过光脑生成、存储和传递，纸张反而是珍贵到奢侈的物品。这个笔记本想必是士兵搜寻时遗漏的，否则不大可能留下来。
息玥把它抽了出来。
黑色封皮，只有巴掌大。第一页第一行的开头，用稚嫩如孩童的笔触写着一个日期：「2183年6月1日」。
……她的日记？
虽然不太重要，但这是了解从前的“她”的机会。
息玥翻阅的动作从快到慢，翻到一半时，她停了下来。停顿许久后，直接翻到带有字迹的最后一页。
「2198年12月1日」
她想了想，调出光脑上的行程记录，从12月1日的记录中，找到一张电子票。
「星舰通票：33号星区 - 29号星区」
「乘坐班次：04:30」
息玥的目光逐个扫过票面上的字，然后切换到看了不知多少次的新闻。
「12月1日晨，29号星区污染爆发。中午11时，33号军团统领息海率两支机甲星队赶赴污染区，初步测定污染等级可能达到一级，预计3天内可消除完毕……」
息玥转过头，视线再次落向日记本。微黄的纸张上，曾经稚嫩的笔画变得严谨而工整。
日期下方只有一行字——
「#29-NO.1923：我杀了爸爸。」
-
天刚亮，正是工作党上班通勤的高峰期，路面上飞摩穿行，天空中星舰如织。
天际四处突然亮起一个个光斑，仿佛约好了似的，一支支舰队穿过生存屏障，向中央靠拢。
其他星舰一看是军舰，忙停下让道。无数双眼睛目送舰队飞往统领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息瑶被光脑频繁的信息提示声惊醒，还以为是哥哥，忙打开查看，却是班级群里的八卦讨论，和若干关系不错的同学的私信询问。
「息瑶，你家发生什么事了，据说每个军团都派舰队去你们星区了」
「难道出现污染区了吗，没见到新闻说啊」
「你今天也不来上课吗，老师说你没请假要扣学分的哦」
……
息瑶心若擂鼓，快速扫了眼班级群里的消息，冲出房间。她跑到一楼客厅才想起来，抬头叫喊：“大姐，大姐！”
没人回应。
几米外的大门被轰然推开，外面挤满容装整肃的士兵。士兵身后则是一架架排列整齐的星舰，占满整个前广场。
一名军装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肩膀和胸口挂满勋章，臂章中间有个「上」字。
“就你自己？”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石叔叔……”
亲昵的称呼没能缓和石上将的面容，他冲一边撇了撇脑袋，一个机甲士兵跟进，将手里拎着的人和机甲箱扔到地上。
机甲箱弹了一下后，滑到息瑶面前。
红色的机甲箱损毁严重，连中间的聚赫核心都熄灭了，但息瑶马上就认出来，这是哥哥的机甲箱。
而趴在地上的人，满身血污，脸色苍白如纸，一动不动。
“哥哥！”息瑶扑过去。
“别担心，他死不了，只是精神力受损，从A级跌倒E级而已。狗屁不懂的黄毛崽子还敢单枪匹马闯一级污染区，咎由自取。”
对机甲士兵而言最惨重的打击，被石力恒描述成轻飘飘的一句话。
“哥哥是为了救爸爸！”
“嗯，孝心可嘉，但要付出代价。”石力恒瞥了眼机甲兵，“去把息玥也找出来，一起带走。”
息瑶毕竟生长于军阀之家，立时嗅到不寻常的苗头，把息珀护在身后。
“带去哪里？就算我爸爸死了，我也是D级精神力，毕业就是三等公民，哥哥姐姐都挂在我的户口名下，跟我一样享受三等公民的自由和待遇！”
石力恒略感意外：“呵，做了不少功课嘛。”
原以为她见到息珀的惨状，会六神无主任由拿捏的。
他随后嘁笑一声：“看来你还不知道，你们的好父亲给你们留下四万亿债务。自由？你还得起？”
息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债务……四万亿？
她家可是军阀，父亲可是全星际五大统领之一，连她账户中都有几百万随时可动用的星币，父亲怎么可能背负债务？
而且是天文数字般的四万亿……
“不可能……”
息瑶刚吐出几个字，手被握住。她低下头，只见哥哥已经醒来了，漆黑的眼眸隐忍着痛楚，对她轻轻摇头。
息瑶太了解哥哥，马上意识到：是事实。
父亲确实背负着高额债务，战死之后，全部落到他们头上。
资产不可继承，债务却可以，《星际法典》就是这么规定的。里面还规定，若债务人无法偿还，量刑着重考虑债权人的意愿，最重的……会判死缓，流放到污染区，自生自灭。
息瑶本来不熟悉这款法条，直到昨天在光脑上发现浏览记录。
大姐不止背着她研究了法条，还搜索了不少判例。
息瑶忽然意识到大姐没应声的原因。
大姐……也早就知道债务的事吗？到现在都没出现，难道扔下她和哥哥，自己跑了吗？
她扭头望向楼梯，两名机甲士兵遵循石上将的命令，已经往二楼走了。
这边，息珀拉着她的手勉强支起上身，另一只手去够残破的机甲。
“别怕，就算去污染区，我……也能保护你。”
话音未落，一道柔婉的声线穿了进来。
“为什么要去污染区？我说还不起了么？”
转眼间，项佳半个身体已包裹上机甲。
但她没有继续下去，因为几步外的息玥已经收起光脑，随意放到窗台。
大小姐穿着惯常穿的半袖长裙，优良的质地勾勒出纤长轮廓，没有任何可以藏匿武器的地方。
项佳不敢掉以轻心，没全部启动机甲，也没有收起已经上身的部分。她迟疑地开口：“小姐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息玥的微笑不耽误她戳穿黑暗的事实，“你对我不满已经很久了，久到从厌恶转化为敌意，最后抓住机会借刀杀人，故意让白丽找到我。”
项佳眼中的惊愕一闪而逝：“我不知道小姐在说什么。”
“不，你清楚得很，所以在白丽失手后，表面当着治安兵的面维护我，背后却联系32号军团，告发我的位置。一边营造自己忠心护主的形象，另一边却担心我被乔名晋带走……因为他是父亲的部下，担心他转而利用命案，保护我？”
每一步行动，每一分心思，都被息玥完全命中。
“我……”项佳一时不知该怎么否认。
息玥无声一笑，转过身望向窗外：“你是我的保镖，直白点说，我是你的主人。没第一时间告诉我父亲出事，这个行为显然说不通。由此出发，另一个疑点也就跳出来了：白丽怎么敢杀我。
“杀害一等公民又想摆脱罪名，需要付出10万星誉值的代价。白丽不过是石力恒众多妻子中不起眼的一个，她有军功？就算买，1点星誉值1万星币，她买得起？
“能做上将的女人，白丽就不会是个蠢货。她的举动需要一个合理的前提：杀掉我并不用付出多少代价。比如，我不再是一等公民，而是垃圾公民。她要付出的星誉值也不是10万点，而是1千点。
“她既是石力恒的妻子，石力恒又依据临时管辖令接管了33号星区，白丽有提前得知消息的渠道。那么问题来了——”
息玥转身，浅褐色眼眸笑看项佳的眼睛：“项佳，你又是如何得知消息，想到借她这把刀的呢？”
项佳浑身一颤，抬起的机械臂掌心，黑色奇金重组成一个枪口。
她本能地动了杀心。
息玥饶有兴趣地打量她的表情，用下巴点点门外的走廊。
“息瑶看见你进来了吧，你要连她一起灭口？哦，那外面的32号军团和中央军团就惨了，眼皮子底下发生恶性案件，为了掩盖你的‘疏通关系’，也许还会制造一起凶手拒捕、当场射杀的戏码。”
息玥迎着枪口走到项佳跟前，凑到对方被机甲包裹的耳边，用最轻微的气音，回答自己刚才提出的问题。
“我的父亲，统治8个星区的大统领息海，是死在你手里吧？”
机甲特制的声波捕捉器将这句话放大无数倍，震耳欲聋。
项佳再次感受到那种致命的危险气息，猛地后退两步。顷刻间，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浑身细胞叫嚣着杀了眼前的女人，可理智拼命压制这股冲动，告诉她，不可以。
息玥话外之音很明白，虽然8个星区因统领的死面临统治者变动，可她背叛息海的事一旦暴露，谁也不知道息海那么多部下里，有多少人会找她的麻烦。
统领之下有上将，上将之下还有中将、少将、上校、中校等一系列中高层军官。而B级精神力的项佳，军衔只是区区中尉。
项佳嗓音艰涩：“你想要什么，真相？你根本无法想象这件事牵扯到多少人，我只是……他们手里不起眼的工具。”
“真相？真相能还我一个活生生的统领父亲么？”
息玥轻笑，“你有多少能耐，我心里有数。放心，我要的东西，你绝对给得起。”
这话无论如何都算不上好听，可项佳从息玥的表情里，找不出一丝讥讽。对方似乎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潜伏已久的愤怒弥漫心头，让她不自觉咬牙：“你想要什么？”
息玥：“500万星币，外加一套作战服——你身上这套就行。”
拿回光脑时已经确认过，她账户也被冻结了。按照星网上了解到的购买力，500万星币足够她去别的星区安顿下来，只要不被发现，可以衣食无忧好几年。
这确实是项佳拿得出来的数额，但项佳的关注点下意识放到后半句：一套作战服……
她蓦然冷笑起来：“你没想带息珀息瑶一起跑。”
这就是一等公民最真实的嘴脸，赤裸裸的自私。
息玥不以为意：“息珀有A级精神力，一毕业就能参军，攒够军功重回一等只是时间问题。息瑶是D级，毕业后即便无法加入军团也能参加工作，三等公民起步。难道还要我一个垃圾公民为他们操心？”
再说了，息珀息瑶和她之间的关系，项佳又不是不知道。
毫无意义的苛责。
“他们的下场未见得比你好。”
项佳弦外有音，发现息玥没一点关心的模样，嘴角肌肉抽搐了一下。
“好，我答应你，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早就开始怀疑我了，为什么？”
“算不上怀疑，只是个疑惑吧。”息玥想了想，微笑，“你说任何时候，我都不用对你说抱歉。既对我怀有敌意，又对我怀抱愧疚……项佳，你还是太善良了。”
项佳闭上眼，缓缓深吸一口气。
这是个怪物。她想。
中央军团如同蝗虫过境，连衣服都搜刮走大半。
息玥勉强找到一套陈旧的作战服，也不知是父亲的还是息珀的，总之项佳换上后，仍显得肥大。
而项佳的作战服放在息玥身上，除了稍显宽松，大致算合身。两人身材不同，身高却是近似。
项佳没问息玥打算怎么潜出统领府，对方既然提出这笔交易，想必早有成熟计划。
连通过商场储物柜交接星币的方式都琢磨好了……这位大小姐，除了冷漠刻骨一如从前，几乎颠覆了她对她所有的印象。
贵族圈子里养出来的、危险的垃圾公民。
息玥懒得理会项佳怎么看待自己，送走人，就开始收拾东西。
随身行礼不能带太多，影响行动又容易暴露，只能捡紧要的拿。
从息海的套房转到息珀房间，最后来到自己的房间，息玥搜寻的视线一顿，落在床板和墙壁的夹缝上。
虽然只露出一个角，但她马上认出来，那是一个笔记本。
据她所知，这个世界的文件信息都通过光脑生成、存储和传递，纸张反而是珍贵到奢侈的物品。这个笔记本想必是士兵搜寻时遗漏的，否则不大可能留下来。
息玥把它抽了出来。
黑色封皮，只有巴掌大。第一页第一行的开头，用稚嫩如孩童的笔触写着一个日期：「2183年6月1日」。
……她的日记？
虽然不太重要，但这是了解从前的“她”的机会。
息玥翻阅的动作从快到慢，翻到一半时，她停了下来。停顿许久后，直接翻到带有字迹的最后一页。
「2198年12月1日」
她想了想，调出光脑上的行程记录，从12月1日的记录中，找到一张电子票。
「星舰通票：33号星区 - 29号星区」
「乘坐班次：04:30」
息玥的目光逐个扫过票面上的字，然后切换到看了不知多少次的新闻。
「12月1日晨，29号星区污染爆发。中午11时，33号军团统领息海率两支机甲星队赶赴污染区，初步测定污染等级可能达到一级，预计3天内可消除完毕……」
息玥转过头，视线再次落向日记本。微黄的纸张上，曾经稚嫩的笔画变得严谨而工整。
日期下方只有一行字——
「#29-NO.1923：我杀了爸爸。」
-
天刚亮，正是工作党上班通勤的高峰期，路面上飞摩穿行，天空中星舰如织。
天际四处突然亮起一个个光斑，仿佛约好了似的，一支支舰队穿过生存屏障，向中央靠拢。
其他星舰一看是军舰，忙停下让道。无数双眼睛目送舰队飞往统领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息瑶被光脑频繁的信息提示声惊醒，还以为是哥哥，忙打开查看，却是班级群里的八卦讨论，和若干关系不错的同学的私信询问。
「息瑶，你家发生什么事了，据说每个军团都派舰队去你们星区了」
「难道出现污染区了吗，没见到新闻说啊」
「你今天也不来上课吗，老师说你没请假要扣学分的哦」
……
息瑶心若擂鼓，快速扫了眼班级群里的消息，冲出房间。她跑到一楼客厅才想起来，抬头叫喊：“大姐，大姐！”
没人回应。
几米外的大门被轰然推开，外面挤满容装整肃的士兵。士兵身后则是一架架排列整齐的星舰，占满整个前广场。
一名军装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肩膀和胸口挂满勋章，臂章中间有个「上」字。
“就你自己？”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石叔叔……”
亲昵的称呼没能缓和石上将的面容，他冲一边撇了撇脑袋，一个机甲士兵跟进，将手里拎着的人和机甲箱扔到地上。
机甲箱弹了一下后，滑到息瑶面前。
红色的机甲箱损毁严重，连中间的聚赫核心都熄灭了，但息瑶马上就认出来，这是哥哥的机甲箱。
而趴在地上的人，满身血污，脸色苍白如纸，一动不动。
“哥哥！”息瑶扑过去。
“别担心，他死不了，只是精神力受损，从A级跌倒E级而已。狗屁不懂的黄毛崽子还敢单枪匹马闯一级污染区，咎由自取。”
对机甲士兵而言最惨重的打击，被石力恒描述成轻飘飘的一句话。
“哥哥是为了救爸爸！”
“嗯，孝心可嘉，但要付出代价。”石力恒瞥了眼机甲兵，“去把息玥也找出来，一起带走。”
息瑶毕竟生长于军阀之家，立时嗅到不寻常的苗头，把息珀护在身后。
“带去哪里？就算我爸爸死了，我也是D级精神力，毕业就是三等公民，哥哥姐姐都挂在我的户口名下，跟我一样享受三等公民的自由和待遇！”
石力恒略感意外：“呵，做了不少功课嘛。”
原以为她见到息珀的惨状，会六神无主任由拿捏的。
他随后嘁笑一声：“看来你还不知道，你们的好父亲给你们留下四万亿债务。自由？你还得起？”
息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债务……四万亿？
她家可是军阀，父亲可是全星际五大统领之一，连她账户中都有几百万随时可动用的星币，父亲怎么可能背负债务？
而且是天文数字般的四万亿……
“不可能……”
息瑶刚吐出几个字，手被握住。她低下头，只见哥哥已经醒来了，漆黑的眼眸隐忍着痛楚，对她轻轻摇头。
息瑶太了解哥哥，马上意识到：是事实。
父亲确实背负着高额债务，战死之后，全部落到他们头上。
资产不可继承，债务却可以，《星际法典》就是这么规定的。里面还规定，若债务人无法偿还，量刑着重考虑债权人的意愿，最重的……会判死缓，流放到污染区，自生自灭。
息瑶本来不熟悉这款法条，直到昨天在光脑上发现浏览记录。
大姐不止背着她研究了法条，还搜索了不少判例。
息瑶忽然意识到大姐没应声的原因。
大姐……也早就知道债务的事吗？到现在都没出现，难道扔下她和哥哥，自己跑了吗？
她扭头望向楼梯，两名机甲士兵遵循石上将的命令，已经往二楼走了。
这边，息珀拉着她的手勉强支起上身，另一只手去够残破的机甲。
“别怕，就算去污染区，我……也能保护你。”
话音未落，一道柔婉的声线穿了进来。
“为什么要去污染区？我说还不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