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听他带出她旧日称呼,范渺渺不由得掉下泪来。

    晏庄伸手替她擦拭,动作异常小心,怕污掉她脸上的妆容。“还记得我曾经说,对于你,我始终有点灰心丧气吗?”

    听见他低声呓语,范渺渺恍惚间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她还好奇追问,他却只道没事,此后闭口不再提起。

    现在他旧话重提,说道:“你独立,内心强大,维持柳家也绰绰有余,但我感受不到被你需要,你说对我有情,同时你又对我若即若离。我有时会很怀疑,仿佛我与你除了那点前尘纠葛,你随时可以走掉。”

    范渺渺听他说得简直难过,忙道:“为何你会这样认为?”

    “不是吗?”晏庄解嘲一笑,“那么,你我之间那个赌约,何以你不再提起?根本我不想你故作体谅,都说礼多必诈,体谅来体谅去,到底你在害怕什么?”

    到底你在害怕什么?

    他的诘问掷地有声,范渺渺不禁退后一步,晏庄却不肯善罢甘休,一把捉住她的肩膀,将她禁锢在身前。

    该跟他如何说明立场?说我不想你去争,不愿你身陷危险,不肯你死于党争之下。范渺渺望进他眼中,几欲直言,或许,现在就是互剖心迹的最佳时刻吧?

    她刚张口,丁乙走来说话,打破氛围。

    “小姐,鲁少爷过来了。”

    估计是他们刚才的行踪落入窑工们眼中,报给了鲁少爷。范渺渺一下子镇定了,向着晏庄歉然一笑,整装准备出去应对。

    “让我去吧。”不知几时,柳令襄已经换好衣衫。她神色自若从屋内走出来,全然不见先前的慌乱,甚至对上范渺渺投去的担忧的眼神时,还促狭笑了,“你跟先生好好说会儿话。”

    顺便她把丁乙也叫了出去,屋中只剩范渺渺和晏庄两人,对面而立。

    屋外隐约传来柳令襄和鲁少爷对话的声音。只要想到她刚才不知听进多少,范渺渺就有点发窘。被这打岔,先前可以说是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不见。看她红着脸局促,晏庄也笑了,向她道歉:“是我说话重了,你别放在心上。”

    范渺渺瞥见他手上的血痕,去打了盆水来,替他擦洗,一边说道:“我出来之时有叮嘱牵云她们,午后若还没我的消息,就去找你寻求帮助。”

    这通解释其实聊胜于无,是哄人的姿态,晏庄自然知道,她是想他心里好过一些。

    晏庄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如果有下次,请先想到我,哪怕是为柳家的事,你觉得不好开口,也没有关系。”

    范渺渺答应着,与他相视一笑。

    晏庄本来踌躇,见状说道:“对于他,我想,另有更好的办法来处置。他已身死,是既定事实,进窑烧成骨灰,总会有人认为他是失踪,从而坚持寻他。”

    范渺渺点点头,说道:“以他在太平社内地位,先生所言不可避免。”

    晏庄说道:“就怕有人知道在他失踪之前,曾与你会过面。”

    范渺渺沉思道:“在柳家入京之后,他与我们其实来往甚少,太平社内未必知道他与柳家的关系。而且凭我对他的印象,曾经受难寄居新亭,在他未必是光彩的,想必除了极个别的心腹,旁人都不会太过清楚。先生不知有何妙计?”

    晏庄说谈不上是妙计:“依我考虑,不妨直接将他尸体丢在巷落,等待官府发现。利用大战背景当下,英王尽可能低调的做派……试想英王府上幕僚,与太平社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朝野将会多么哗然。”

    范渺渺顺着他的思绪,接着说道:“为免脏水上身,英王是绝不肯大肆宣扬的,肯定偏向于悄无声息了结此事,届时哪怕太平社追查,也只会查到英王头上,我们便可浑水摸鱼。”

    晏庄笑说正是。

    范渺渺回望屋外,柳令襄还在和鲁少爷寒暄,若在窑内开火,为求保密肯定用不到太多窑工,这一举动总是可疑的,多半逃不过他的眼,就像今日这般。她很快拿定主意:“就照先生说的办。”

    怕柳令襄应付吃力,她打算出去声援,跟晏庄点头示意。晏庄却道且慢,伸手仔细替她整理仪容,一边说道:“你呀,对谁都格外留心,偏对自己不留神。”

    和刚才异曲同工的话语,现在说来,却少了责怪之意,只有浓浓的无奈。

    范渺渺站住脚,和他如此亲密也是难有,因此有点害羞,不敢看他说话时的表情,只好微微垂过脑袋。

    不多时,晏庄说好了:“鲁少爷此人,眼尖心细,你要留神应对。至于屋内这具尸体,你们不必多管,只将闲杂人等引开此地,后续我来处理。”

    范渺渺听得心里温暖,脱口而出想讲多谢,又怕他觉得“礼多必诈”,要闹脾气。犹豫片刻,方才说道:“明日你可有空?”

    晏庄盘算着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要处置他,恐怕连日来都会忙碌。”

    范渺渺便笑:“好,等你闲暇了来,我们一起登山看景。”

    与他简单作别,范渺渺走出屋内。柳令襄与鲁少爷正谈论着近日京中时新的瓷器纹样,范渺渺便问:“干什么干站着闲聊?”她对鲁少爷向来不理睬,这时急于把他赶走,倒也没忘装腔一回,以防他生疑。

    柳令襄了然,笑道:“许久未见,我们叙叙旧而已。”

    范渺渺带出些埋怨的情绪,说道:“那边窑口还没看过。”

    言外之意是嫌她闲聊误事,柳令襄刚想说话,鲁少爷见机就道:“我也该回去了,令襄。本来是以为这边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才过来看看的。”后一句,是解释给范渺渺听的,但她当然置若罔闻。

    柳令襄马上表态:“你快忙去,不必理会我们。”

    眼见鲁少爷走远,范渺渺才在柳令襄耳畔低声将晏庄的计划告知,闻言她点头:“这样妥当,这样妥当。”

    回到府里,两人卸下心防,还觉惊魂未定。今日这事攸关人命,自然不能详告全府,牵云、秋水只道找到令襄小姐了,立刻便欢天喜地出来迎接。

    还是金妈老道,尤其看见柳令襄身上还穿着她小姐的衣裳,便知隐约有大事发生,虽不晓实情,但见这两人实在失魂落魄,她转个背就吩咐牵云去烧热汤,盥洗去晦,然后又端上熬好的鸡汤,非要盯着她们喝完才肯罢休。

    秋水又请了大夫来,看过柳令襄头上的伤口无碍,大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夜里,柳令襄不敢独睡,和范渺渺同床。

    范渺渺轻拍她的背,想哄哄她,但也怕再提惹她回想,只好静默不语。

    是柳令襄忽然说:“白天你和先生在屋里聊了什么?”

    “你都听到了?”她笑。

    柳令襄解释说:“先没偷听的,但是怕你们为我吵架,后来和好了吧?”

    “不是因你。”范渺渺静了片刻,说道,“还是我和他本身的问题,结果牵连到你,委实不该。”

    柳令襄说道:“你这人真是,我哪有怪你的意思,你别动不动就反思。其实,先生今日有句话说的很在理,不要对谁都体贴入微,这对爱你的人而言并不公正。”

    范渺渺枕着手臂出神,不置可否。

    柳令襄以为她睡了,过了很久,很小声地说句:“我想他今日失态是有点动摇了,何不直接对他明言,你觉得呢?”

    柳令襄没明说他在动摇什么,但范渺渺依旧听懂了。她心想,动摇的岂止是他,连她自己的心思也微微的起伏不定着,先前作壁上观,极力与他分割立场,不肯他因自己的缘故为难半分,而今,竟起贪恋,想要他更多。

    两人各为心事犯愁,失眠到翌日,清早才刚沉沉入睡,前院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太太上京来了。

    赵氏、周妈甫一进院,那架势、那阵仗,简直是人声鼎沸。这次她们从新亭乘船来,因念着柳令襄久未归乡,于是带了不少乡土玩意,以解乡愁。下码头挑担的就有十余个,周妈正叉着腰站在庭院正中,叮嘱大伙仔细摆放,不准磕了碎了。

    赵氏则招手问赶来的秋水:“你小姐呢?”

    秋水说道:“小姐在姑奶奶院中呢。”

    赵氏叫她引路,一边说道:“应该都醒了吧?正好,我也去给小姑问声好。”

    到她院中,才发觉是静悄悄的,牵云过来请安,说道:“小姐她们都还没醒,太太要我去叫吗?”

    前一日的惊心动魄赵氏是浑然不知,还道她们是贪玩睡晚了,一面埋怨说:“两个都是大姑娘了,还是爱胡来,哪有日上三竿还睡着的?”一面又小声叮嘱,“就让她们睡吧,我带了些新亭的糕点,厨房里正蒸着,等她们醒来了吃。”

    口中还说着呢,当即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外,隔窗看了一会儿两人的睡颜。

    金妈听见动静过来,问道:“太太有什么事?”

    赵氏反倒向她比指嘘道:“睡得多香!别惊醒她们,我就看看。”

    这么一看,赵氏直接在院中落下脚来,耐心等待两人睡醒。范渺渺和柳令襄晌午醒来,走出屋内,便看见院中的赵氏和周妈正在小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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