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岔路最初多是人行的足迹,可越往深处,倒是发现杂草乱石一个不落,路面被集聚的野草遮盖,小径最末,还有若隐若现的雾气。

    起初洛施靠在马车的车壁浅眠——不知为什么,从画里出来直至赶往千金城这一路,她的精神总不太好,眼皮昏昏沉沉的——而后,靠着天然对术法的警觉,洛施豁然睁开了眼。

    毫不犹豫掀开车帘,马车上已经没了人影,她直视向前,终于捕捉到了钱卫仰头的背影。

    拨开若有似无的雾气,长路的尽头是修建恢弘的城门,上方雕刻着复杂精美的图案,在岁月的打磨下更加熠熠生辉。城门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城楼,檐角翘起,形如展翅飞鸟。洛施轻轻闭上眼睛,好似能听见风起时,城楼挂着的风铃悦耳的声音。

    任谁看见这副景象,都不会觉得这座巍峨庄严的城池有什么问题。

    钱卫回头看向不知在想什么的洛施,而后走向前去推挡得结结实实的城门。

    没有推开。

    洛施于是一跃跳下马车,她却不是跟着直接去推门,而是点了点城门上的朱色门钉,像是提防着什么。

    “这门推不开?”钱卫疑惑道:“像是有人在里面拦着似的。”

    “嗯,”洛施随口道:“也不知道平熙耗费这么大功夫给我们指路,临门一脚却亲自上阵堵门是在做什么。”

    钱卫见她头也不抬在布包里翻找东西,用一根银簪规整好的发髻在眼中跳跃,不由自主停留了片刻,脑子还没有转过来:“他在门后?”惹得洛施百忙之中瞥他一眼。

    钱卫很快反应过来,他摸了摸鼻梁,虚心发问:“他又拦我们做什么?”

    “谁能猜得透他?”洛施笑起来:“对了,方才那位婶子,你看出她是谁了吗?”

    什么意思?

    钱卫的动作一滞,不可思议的抽了一口气:“你说,她是平熙?”

    洛施不置可否,笑意却是渐深,“方圆几十里独独就剩了这一户人家,她每日见证无数人的迁移和流浪,不仅心中没有起意,反而任劳任怨的仙人指路,造福众生?”

    尽管见识过洛施讽刺人的厉害,可相处久了,钱卫难免在她身上也只剩下无时无刻不生出旖旎的柔软,这会儿看她一挑眉,仿佛全身上下的刺又重新倒挂起来的样子,心神不免恍惚。

    洛施又道:“我说闹鬼的时候,大婶确实回应了害怕,但她拿鬼和我一做比较,挖苦人也不是这么挖苦的。”

    这话钱卫实在不知该怎么接,他哭笑不得,最后这些完全是私人恩怨吧,只怕洛施还在暗暗记仇。

    他不说话,洛施却不依,她终于从布包里找出一个天蓝色的药瓶,胳膊去怼他的小腹,“你以为我在说笑?我告诉你,那人能扮一次平熙,当然也能扮成别的。”

    见她一本正经,钱卫当然不敢不重视起来,“那你觉得人去楼空、背后掌柜神秘又善经营的庆玉坊和他究竟又有什么关系呢?”

    洛施拿着药瓶的手一顿,她并没有告诉他过多关于李玉容的事,毕竟后者对卫留济的感情太过复杂,她一时之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她将药瓶往门上一洒,毫不心疼似的:“指不定也同他做了什么交易吧。”

    钱卫抬头看她的动作,洛施分明是心不在焉的。他观察过,以往洛施用她那些瓶瓶罐罐的时候可宝贝了,多甩出一点都会大呼小叫的心疼,更何况先前在幻影中的青梧山,她带着自己一味一味的认药,也说了不少“药材珍贵”诸如此类的话。

    庆玉坊——她还知道什么?为什么不愿和自己说实话?

    左不过是李掌柜与关扶止的关系,洛施讲解时,确实向他隐去了两者魂魄分离的故事。

    站在前面的洛施洒了药粉,这才慢吞吞的回头对钱卫笑,“你再试试看。”这会儿后者已经调整好了表情,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药粉飘在城门口,城门倒是没什么肉眼可见的变化,凝绕在她们身边的雾气第一时间先消散了不少。

    换到身后的洛施不自觉放下笑容,喃喃自语:“隐雾术……”

    这么多巧合,不是师父的话,也是同宗同源的师叔伯或是师兄弟。而长到这么大,她听过的人,可不就只有师父天天挂在嘴边,听得她耳边起茧子的那位天才师叔?

    师父口中,那位师叔少年成名,不似她这般随意浪费天赋,而是仗剑行走天下,正义凛然。他曾在皇宫中尽力驱邪赶妖,因而受太祖赏识却未取一物飘然离宫,曾游走坊间立道施恩,留下梁师之名,也曾……到过鬼界。

    有一日师父贪杯喝多了酒,月下他的眼睛是难得的清亮,只是下一刻便迷糊的眨了眨眼:“长生有什么好呢?”

    他好像要哭了:“不老不死分明是诅咒,你下给我的诅咒。你说你摸到了去鬼界的关窍,那是师父修行一辈子的向往之地,他那时有多高兴,你凑到我耳边说的那句‘我向他求了个差事,问他要了个长生的恩典’就让我记了多久。

    “你说下次下山一定会带上我,这样我就不用一个人在山上听师父唠叨了,可头也不回走了的是你,下山后再也没回来的还是你。

    “你没问过我……骗子、骗子,”他嘟囔着:“我……我分明不愿长生。”

    一个人的长生是永恒的寂寥。

    洛施对师父口中的师叔起先只有烦闷,因为师父每次不自觉的比较都是源于对她偷懒耍滑的愤懑,她当然不服气。长大了一些后,她多是不屑,不索取报酬的付出难道不是白费力气吗?换做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做的。

    师父似乎看出她的心思 ,手上的竹扇不轻不重的敲她的头:“人人亦有道。他追求他心中渴求,你心中不解却不可讥讽。”

    洛施不敢怀疑总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神态的师父会背弃道心,肆意取无辜人的性命,同时也不会妄言那位十几年都活在师父口中的多“高洁清雅”的师叔犯下大错。

    叫钱卫推开那扇未知的门,她像是近乡情怯,一步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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