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城的春天似乎总是被笼罩在湿雾中,正值清明,细雨如烟,沾衣不湿。

    我顶着朦胧烟雨回到二叔公家时,棣棠花正探出嫩黄的花苞。

    也不知二叔公临走前有没有看到它,我心想道。

    “别站在雨里了,先进去给你二叔公磕头,他临走前一直都很惦记你。”母亲的话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走到灵堂里,跪在蒲团上,规规矩矩地磕了头。

    昨天早上,像往常的每一个清晨一样,父亲来找二叔公下棋,却发现院门紧闭,推开房门才知道出了事。

    供桌上摆着二叔公的遗像,阮新辰,享年七十五岁,二叔公在睡梦在走得安详,算是喜丧。

    按照二叔公的之前立过的遗嘱,丧事从简,二叔公没有孩子,前来凭吊的除了我们一家三口,还有他生前的几位好友。

    父母在正厅招待客人,我则待在灵堂守着二叔公。

    三天过的很快,在我刚刚接受二叔公已经不在的事实,就到了火化安葬的日子,墓地是二叔公多年前就为自己准备好的,和他思念一生的人挨在一起。

    葬仪流程结束,石碑早已立好,父母带着我一起鞠躬致意。

    另一边的墓碑是二叔公早逝的妻子,碑上刻着“爱妻楚时月之墓”,许多年前,二叔公亲手将她安葬在这里,遗像中的女人风华正茂,眉目如画,还停留在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春雨清洗着墓园,母亲在两个墓碑前都摆上了菊花,低声道:“合葬在一处,也算是了了心愿了。”

    临走时,我在二叔公和那位我未曾谋面的叔祖母墓前各放了一只院里新开的棣棠花,小小的黄色花瓣舒展在雨中,显得有些孤单。

    母亲嫌我胡闹,但最终还是任那两朵小花待在墓前,我总觉得,或许其实他们也都是想要看到棣棠花的。

    父母去了派出所办死亡证明,我则回到二叔公家里整理他剩下的遗物。

    似乎是对生死之事早有预感,二叔公早早就立了遗嘱,为自己的身后事做好了打算。

    两年前,二叔公将这间院子转到了我名下,他曾慈祥地看着我道:“等我走了,星星可得帮我好好照顾院子里的棣棠花啊。”

    这满院花藤,是二叔公后半生的心血,寄托着他所有的思念。

    二叔公生前做事极有条理,家里的东西并不多,留下记忆磨痕的物品也不过塞满一个小行李箱。

    几本日记本,一管掉了漆的口琴,种满小院的花草,便是二叔公生前最珍爱的东西。

    二叔公认为人的死亡便是从有走向无,所以他并未要求将这些东西作为随葬,于是它们便成了我为数不多的念想。

    箱子里还有一管半新不旧的口琴,是小时候初学吹奏,二叔公送给我的,我虽已荒废琴艺多年,这把琴却保存的十分完好。

    小的时候,二叔公总坐在树荫下,吹着那几首耳熟能详的曲子。我觉得好听,便央求他教我。

    二叔公教我的第一首曲子是《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我问他为什么教我这首曲子。

    二叔公说:人生最当学会的便是离别,唯有知道离别,才会珍惜相遇。

    说这话时,二叔公眼里满是我读不懂的怀念,然后他和蔼地摸摸我的头,道:“这种事情我只希望你知道却不必经历,月有阴晴圆缺,良辰美景也不过须臾片刻,但我们星星要像自己的名字一样,纵使世事变迁,也依然明亮幸福。”

    而那时的我只会懵懂地点头,然后再吹出漏气的音符。

    二叔公一生孤寂,至于原因,我自小便隐约听大人提醒过,未免提起旧事伤心,所以从不多问。

    直到今日我翻开那本书页泛黄的日记,才算真正得见往事全貌。

    翻开日记本,扉页上写着这本日记的名字《关于她的日记》

    下一行是另一种与书名完全不一样的娟秀字迹:

    直到我们确定关系后,我才意识到,那天早上我所以为的初遇,其实是他一次次等待后终于鼓起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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