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柳沐歌是从六楼跳下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吓坏了，膛目结舌。
玩家的痛觉只有百分之十五，但这不是跌打损伤，也不是擦破皮流点血。
这是跳楼。
在这个怪物的攻击绝不会造成多严重的伤口，连Boss战都设计成掉血程度远远严重于伤势的游戏里，这简直是疯子才会做的事，就像目睹有人在面前自残那样惊悚可怕。
毕竟游戏是不会造成死亡的，接下来有多少痛只能自己受着。
更重要的是没有这样的先例，谁也不知道一个防御和抵抗数值比普通人高不了多少的轻剑士玩家从顶上跳下来会不会变成血肉模糊的模样，那种未知的恐惧迅速地抓住了所有的心脏，人群里反应快的玩家已经是撒腿就往前冲，指望着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人。
但那个身披斗篷的身影落在了楼旁的枯枝上，纤细的枝条当即大幅度塌下，在它即将猛地弹回之前，柳沐歌跳下来，稳稳地回到地面。
狂奔的人倏忽停住，群体的静默伴随着不乏惊异的表情弥漫开，最后爆发出浪潮般的喝彩。
“我天，牛啊！”
“嘶……我什么时候能跳得像她这么潇洒……”
“好家伙，那一剑的伤害至少溢出了两倍，BOSS倒欠她两条命。”
他们涌过来，将还手握着轻剑的柳沐歌围在中央，暗红色的斗篷带着极为宽大的帽檐和防脱落的相关设定，能把玩家的脸遮挡得很严实，就算凑到跟前从下往上看，看到的五官也都拢在阴影里。
当然，面对那惊艳剑招的使用者，还没有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真蹲下来去窥探那帽檐下的真面目。所有人只是无比兴奋地追问着一系列问题，敬佩与赞叹之色不加掩饰的出现在一张张陌生的面庞上。
“你速度好快啊！轻剑士原来有速度加成吗？”
“能不能给个好友位，下次一起打本怎么样？”
“呜呜呜大佬你好酷，求带求抱大腿！”
处于焦点中心的柳沐歌一言不发。
她站在原地，忍耐着从小腿蔓延到膝盖的强烈不适。
刺痛，发酸，肌肉仿佛被过度拉紧后绷断的弦，险些撑不起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导致跌坐在地。她咬着牙关站直，生理性的眼泪都忍不住涌上来一点，在眼眶里形成雾蒙蒙的一片。
她的痛觉很敏感，游戏百分之十的界限在她这里能被拉到百分之二十，而无论是刚刚的奔跑，借力跳跃，还是踩在枯枝上一瞬间造成的反作用力，都大大超出了她的肌肉能承载的程度，柳沐歌不知道自己的肌腱是不是被拉断了，整条腿完全是僵直的，感觉稍微动弹一分就会摔倒。
更何况，她的全部精力甚至不能完全用来压抑这份痛楚，此起彼伏的人声，陌生人的表情，任何一种靠近，都令她本能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第一反应就是想逃离，或者解释说这只是一场误会。
脑海里刺啦一阵动静后，响起一道女声。
“……抱歉，是我疏忽了。”
柳沐歌一愣，忍眼泪忍得眼眶和鼻头一块发酸的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左胳膊自己动起来，举至身前，另一只手也跟着抬起，在像蓝镯子一样扣在左手腕的终端手环上一按。
【是否退出副本】
确认。
白色铺天盖地而来，将破落的废弃大楼，其他玩家的身体和满目错愕的表情尽数覆盖，柳沐歌被传送到了一片纯白的结算空间。
四周归于寂静的第一瞬间，膝盖就是一软，身体失去平衡向下栽倒，柳沐歌还以为自己会就此摔倒在地，没想到身体再一次摆脱她的思维，飞快地用细剑刺进地面，五指握紧剑柄，倚靠着剑身稳住了身形。
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管刚制作的恢复药剂，拨开玻璃瓶的瓶盖，仰头一口喝得干干净净。
药剂浓烈的苦涩味道在口腔里漫开，腿部的疼痛迅速消弭，她的身体缓缓站直了。
柳沐歌却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她彻底的，完全的失去了四肢的掌控权。
一个未知的存在熟练至极地操控着她的身体，还在她脑海里说话，这无疑是比鬼上身还要恐怖的事情。
空荡荡的药剂瓶掉落在脚边，被结算空间当做数据垃圾扫除。柳沐歌的嘴唇颤抖着动了动，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还能发出声音，“你……是谁？”
好的，她的声音和呼吸也是抖的。
发生了什么？
该怎么办？
柳沐歌的大脑努力地转动着，她的思绪最先落到的，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
如果她就此下线，这种可怕的影响会不会一并带到现实世界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先是随着头部剧痛模糊的神智，再是膝盖和小腿的受伤，视野里自己血条的下降，然后是充斥视觉和听觉的陌生玩家，最后轮到脑海里的一句“抱歉”。
混乱，复杂，毫无理由，晕头转向。直到此刻，柳沐歌才记起刚才双腿奔跑，视野摇晃，以及风声呼啸在她的脸上的感觉，斗篷鼓动得猎猎作响，像是被吹动羽毛的翅膀。
仿佛被剪掉一段的胶带重新接回，她终于想起方才的所有细节，而在看到毛球那一瞬间她所感到的眩晕，就是这场意外的序幕。
“这确实是一场意外，”脑海里的声音温和地说，“我没有恶意，刚刚吓到你了，抱歉。”
下一秒，握剑的力道消失，柳沐歌下意识手忙脚乱地扶住轻剑，没让它倒在地上。
身体……听使唤了。
她讶异地抬起头，身份确认面板已经浮现多时，由于无操作时间太长还弹出了检测掉线的倒计时。
她犹豫片刻，试探性地伸出手将检测界面关闭，随即五指张开，掌心下压按在确认区域，一个金灿灿的宝箱当即落在她脚边。
一连串的动作都很顺利，肢体没有任何的滞涩感，像是刚刚的不受控制未曾存在过。柳沐歌没急着去打开宝箱，而是站在原地默默做了两次深呼吸，再问出那个问题时，她的声音已经镇定下来。
“你是谁？”
“曙光的玩家之一。”
很笼统的回答，但对于减少可能性有所帮助。
听上去，对方的态度是偏向友好的，柳沐歌于是尽可能礼貌地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请问，能从我的脑海里出去吗？”
“现在还不行，我是抱着一定的目的来的，如果你愿意为我提供帮助的话，我也会对应地做出回报。”
这样的交流方式很费神，大脑里一直充斥着的回声听得柳沐歌不时晕眩，她短暂地闭上眼定了定神。
“……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包括你的亲身父母是谁？”
柳沐歌的呼吸一滞，瞳孔在倏忽睁开的眼睛里缓缓放大。
她的……亲生父母……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
“没有，”柳沐歌摇摇头，脸色还有着病中的苍白，但神情很平静，“我相信。”
对方的身份，如何来到，为何知晓……他们之间还存在着很多问题，但柳沐歌已经不在乎了。
那一瞬间，她想起的的是漆黑的屋子和不敢打开的灯光，夫妻俩挑剔的目光和不绝于耳的指责，以及加诸于身的疼痛和火辣辣难以消弭的伤痕。
她曾经以为，这些只是自己不受父母喜爱的表现。
曾经。
直到她看到以及锁坏掉的抽屉和里面没有自己那一页的户口本。
那既是令她心神动摇的可怕真相，也是她下定决心离开如今生活的理由。
“只要你能拿出你所说的两个人确实是我亲生父母的证明，我会做到力所能及的事……所以，需要做些什么？”
脑海里的陌生人笑了一下。
“我想救一个人。”
曙光是当前市面上最火爆的全息模拟游戏。
它的设定很简单。奥罗拉大陆被耀阳神殿和魔王城两股势力所管辖，并各自持有相应的领地，双方并非绝对敌对关系，在他们时常爆发的资源争夺背后，有着一个全大陆共同的目标——让太阳重现在这片土地上。
今天的奥罗拉大陆没有太阳。
所有的领地，充斥着的都是冰冷的，永远不足以照亮黑暗的人造灯光。
但即便在这种前提下，魔王城依旧是曙光里最能显露黑暗的地点。
厚重的乌云压在头顶，哥特式风格的古老城堡建筑群伫立在密布的荆棘丛林中心，无论是墙壁，树木，石块，地面还是天空，都是阴沉而压抑的黑色，唯有零星摆放的乌鸦雕塑嘴里衔着的一簇紫色火焰，幽幽映出一点魔王城的面目。
这是柳沐歌第一次来到这个地图板块。
玩家在注册身份时，可自由选择阵营，出生点也会定位在相应阵营的领地上。同阵营的NPC对玩家的好感度会有一定的基础数值，反之则会吸引一定的仇恨值，使得探索的难度有所差距。因此，除去一些特殊的官方活动，大多玩家在练出高等级之前，都会留在己方阵营的领地里。
魔王城这方的阵营听上去阴暗，其实跟很多艺术创作里那类罪恶的代表没有任何关系，它能代表的只有NPC的种族大类和性格倾向。
魔王领地里的NPC大多都是非人物种，也不像神殿阵营的NPC那么友好热情，就连对同阵营的玩家的好感加成都比对面少。比起结交同伴，他们更倾向于独来独往，若非有发布任务的需要，更多时候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家人相处。因此，魔王领地总是比神殿领地要冷清些。
这很符合柳沐歌的社交习惯，所以当初她选择的就是魔王阵营。现如今她站在通往魔王城堡羊肠小道上，望向随着她的传送落地而被惊飞的众多乌鸦，再望向一望无际的高大城堡，这才意识到，原来魔王城真的有着足以称之为城的规模。
“这里原本就是类似于迷宫的设计，城堡内部还藏着几处小地图板块，就算是特意前来探索，也很难找到魔王城真正的核心。当然，也有这里的怪物和NPC等级都很高，排外意识也很强的原因。”
脑海里的陌生人介绍着——柳沐歌姑且按照对方的自我介绍称呼她为林。
听到林这么说，柳沐歌默默打开自己的数值面板，七十级，在比对该板块的推荐等级——八十级。
或许她应该事先规划一下逃跑路线，毕竟一旦吸引到怪物仇恨，地图功能就会暂时关闭。
如果下线重新登陆，则会被自动传送到安全区，需要重头开始，这在时间效率上显然有所欠缺。
她刚放大地图记忆起路线细节，林就解释道：“我们不从正面走，我知道一条通往那里的捷径，没有怪物，朝地图的西北方向走，拐过去，再走向那块破损的栅栏，对，左转……”
柳沐歌顺着她的指示，拨开厚厚的荆棘与枯草，看到一个上着密码锁的地窖。
“密码是8997439，小心不要按错，会启动一天的禁止输入状态的。”
柳沐歌乖乖听话，密码锁嘀一声启动，地窖的盖子向右滑开，暴露出隐藏于地底下的阶梯。由于没有灯光，那底下看上去去一片漆黑，像个很深的洞穴。
柳沐歌虽然社恐，但并不怕黑，她从背包里找出一盏便携式的提灯——她在野外制作药剂时经常用到这类事物——迈步走下地窖。
身后传来拖动的声响，地窖被重新合上，背面微弱的光源消失，视野变得更加有限。她只好稍稍放低提灯，以照亮脚下的道路，以免摔倒。
“我有一个问题，”林忽然问她，“你不担心我在骗你吗？”
柳沐歌脚步不停，掩藏在斗篷底下的神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里只是游戏，”她说，“只要不违法，就算销号也无所谓。与之相比，我认为亲生父母的消息更有价值，这是一笔值得尝试的交易。”
而且，比起她不配合，逼得林主动夺取身体控制权，柳沐歌更倾向于现在这种双赢的合作关系。
本来这种偏向灵异的事情就无法报警或者向谁求助，尽力保持友好，对柳沐歌显然更有利。
阶梯很长，还有很多的分叉口，柳沐歌边按照林的指引走边点开地图功能看了一眼，显示的依旧是【特殊地点，请玩家自行探索】的字眼。
原来曙光还有这种地方。
“就要到了。”林说。
与此同时，在潮湿而厚重的灰尘气味里，柳沐歌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吓坏了，膛目结舌。
玩家的痛觉只有百分之十五，但这不是跌打损伤，也不是擦破皮流点血。
这是跳楼。
在这个怪物的攻击绝不会造成多严重的伤口，连Boss战都设计成掉血程度远远严重于伤势的游戏里，这简直是疯子才会做的事，就像目睹有人在面前自残那样惊悚可怕。
毕竟游戏是不会造成死亡的，接下来有多少痛只能自己受着。
更重要的是没有这样的先例，谁也不知道一个防御和抵抗数值比普通人高不了多少的轻剑士玩家从顶上跳下来会不会变成血肉模糊的模样，那种未知的恐惧迅速地抓住了所有的心脏，人群里反应快的玩家已经是撒腿就往前冲，指望着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人。
但那个身披斗篷的身影落在了楼旁的枯枝上，纤细的枝条当即大幅度塌下，在它即将猛地弹回之前，柳沐歌跳下来，稳稳地回到地面。
狂奔的人倏忽停住，群体的静默伴随着不乏惊异的表情弥漫开，最后爆发出浪潮般的喝彩。
“我天，牛啊！”
“嘶……我什么时候能跳得像她这么潇洒……”
“好家伙，那一剑的伤害至少溢出了两倍，BOSS倒欠她两条命。”
他们涌过来，将还手握着轻剑的柳沐歌围在中央，暗红色的斗篷带着极为宽大的帽檐和防脱落的相关设定，能把玩家的脸遮挡得很严实，就算凑到跟前从下往上看，看到的五官也都拢在阴影里。
当然，面对那惊艳剑招的使用者，还没有人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当真蹲下来去窥探那帽檐下的真面目。所有人只是无比兴奋地追问着一系列问题，敬佩与赞叹之色不加掩饰的出现在一张张陌生的面庞上。
“你速度好快啊！轻剑士原来有速度加成吗？”
“能不能给个好友位，下次一起打本怎么样？”
“呜呜呜大佬你好酷，求带求抱大腿！”
处于焦点中心的柳沐歌一言不发。
她站在原地，忍耐着从小腿蔓延到膝盖的强烈不适。
刺痛，发酸，肌肉仿佛被过度拉紧后绷断的弦，险些撑不起一个成年人的重量导致跌坐在地。她咬着牙关站直，生理性的眼泪都忍不住涌上来一点，在眼眶里形成雾蒙蒙的一片。
她的痛觉很敏感，游戏百分之十的界限在她这里能被拉到百分之二十，而无论是刚刚的奔跑，借力跳跃，还是踩在枯枝上一瞬间造成的反作用力，都大大超出了她的肌肉能承载的程度，柳沐歌不知道自己的肌腱是不是被拉断了，整条腿完全是僵直的，感觉稍微动弹一分就会摔倒。
更何况，她的全部精力甚至不能完全用来压抑这份痛楚，此起彼伏的人声，陌生人的表情，任何一种靠近，都令她本能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第一反应就是想逃离，或者解释说这只是一场误会。
脑海里刺啦一阵动静后，响起一道女声。
“……抱歉，是我疏忽了。”
柳沐歌一愣，忍眼泪忍得眼眶和鼻头一块发酸的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左胳膊自己动起来，举至身前，另一只手也跟着抬起，在像蓝镯子一样扣在左手腕的终端手环上一按。
【是否退出副本】
确认。
白色铺天盖地而来，将破落的废弃大楼，其他玩家的身体和满目错愕的表情尽数覆盖，柳沐歌被传送到了一片纯白的结算空间。
四周归于寂静的第一瞬间，膝盖就是一软，身体失去平衡向下栽倒，柳沐歌还以为自己会就此摔倒在地，没想到身体再一次摆脱她的思维，飞快地用细剑刺进地面，五指握紧剑柄，倚靠着剑身稳住了身形。
然后从背包里取出一管刚制作的恢复药剂，拨开玻璃瓶的瓶盖，仰头一口喝得干干净净。
药剂浓烈的苦涩味道在口腔里漫开，腿部的疼痛迅速消弭，她的身体缓缓站直了。
柳沐歌却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她彻底的，完全的失去了四肢的掌控权。
一个未知的存在熟练至极地操控着她的身体，还在她脑海里说话，这无疑是比鬼上身还要恐怖的事情。
空荡荡的药剂瓶掉落在脚边，被结算空间当做数据垃圾扫除。柳沐歌的嘴唇颤抖着动了动，才意识到自己原来还能发出声音，“你……是谁？”
好的，她的声音和呼吸也是抖的。
发生了什么？
该怎么办？
柳沐歌的大脑努力地转动着，她的思绪最先落到的，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就是——
如果她就此下线，这种可怕的影响会不会一并带到现实世界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先是随着头部剧痛模糊的神智，再是膝盖和小腿的受伤，视野里自己血条的下降，然后是充斥视觉和听觉的陌生玩家，最后轮到脑海里的一句“抱歉”。
混乱，复杂，毫无理由，晕头转向。直到此刻，柳沐歌才记起刚才双腿奔跑，视野摇晃，以及风声呼啸在她的脸上的感觉，斗篷鼓动得猎猎作响，像是被吹动羽毛的翅膀。
仿佛被剪掉一段的胶带重新接回，她终于想起方才的所有细节，而在看到毛球那一瞬间她所感到的眩晕，就是这场意外的序幕。
“这确实是一场意外，”脑海里的声音温和地说，“我没有恶意，刚刚吓到你了，抱歉。”
下一秒，握剑的力道消失，柳沐歌下意识手忙脚乱地扶住轻剑，没让它倒在地上。
身体……听使唤了。
她讶异地抬起头，身份确认面板已经浮现多时，由于无操作时间太长还弹出了检测掉线的倒计时。
她犹豫片刻，试探性地伸出手将检测界面关闭，随即五指张开，掌心下压按在确认区域，一个金灿灿的宝箱当即落在她脚边。
一连串的动作都很顺利，肢体没有任何的滞涩感，像是刚刚的不受控制未曾存在过。柳沐歌没急着去打开宝箱，而是站在原地默默做了两次深呼吸，再问出那个问题时，她的声音已经镇定下来。
“你是谁？”
“曙光的玩家之一。”
很笼统的回答，但对于减少可能性有所帮助。
听上去，对方的态度是偏向友好的，柳沐歌于是尽可能礼貌地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请问，能从我的脑海里出去吗？”
“现在还不行，我是抱着一定的目的来的，如果你愿意为我提供帮助的话，我也会对应地做出回报。”
这样的交流方式很费神，大脑里一直充斥着的回声听得柳沐歌不时晕眩，她短暂地闭上眼定了定神。
“……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
“包括你的亲身父母是谁？”
柳沐歌的呼吸一滞，瞳孔在倏忽睁开的眼睛里缓缓放大。
她的……亲生父母……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
“没有，”柳沐歌摇摇头，脸色还有着病中的苍白，但神情很平静，“我相信。”
对方的身份，如何来到，为何知晓……他们之间还存在着很多问题，但柳沐歌已经不在乎了。
那一瞬间，她想起的的是漆黑的屋子和不敢打开的灯光，夫妻俩挑剔的目光和不绝于耳的指责，以及加诸于身的疼痛和火辣辣难以消弭的伤痕。
她曾经以为，这些只是自己不受父母喜爱的表现。
曾经。
直到她看到以及锁坏掉的抽屉和里面没有自己那一页的户口本。
那既是令她心神动摇的可怕真相，也是她下定决心离开如今生活的理由。
“只要你能拿出你所说的两个人确实是我亲生父母的证明，我会做到力所能及的事……所以，需要做些什么？”
脑海里的陌生人笑了一下。
“我想救一个人。”
曙光是当前市面上最火爆的全息模拟游戏。
它的设定很简单。奥罗拉大陆被耀阳神殿和魔王城两股势力所管辖，并各自持有相应的领地，双方并非绝对敌对关系，在他们时常爆发的资源争夺背后，有着一个全大陆共同的目标——让太阳重现在这片土地上。
今天的奥罗拉大陆没有太阳。
所有的领地，充斥着的都是冰冷的，永远不足以照亮黑暗的人造灯光。
但即便在这种前提下，魔王城依旧是曙光里最能显露黑暗的地点。
厚重的乌云压在头顶，哥特式风格的古老城堡建筑群伫立在密布的荆棘丛林中心，无论是墙壁，树木，石块，地面还是天空，都是阴沉而压抑的黑色，唯有零星摆放的乌鸦雕塑嘴里衔着的一簇紫色火焰，幽幽映出一点魔王城的面目。
这是柳沐歌第一次来到这个地图板块。
玩家在注册身份时，可自由选择阵营，出生点也会定位在相应阵营的领地上。同阵营的NPC对玩家的好感度会有一定的基础数值，反之则会吸引一定的仇恨值，使得探索的难度有所差距。因此，除去一些特殊的官方活动，大多玩家在练出高等级之前，都会留在己方阵营的领地里。
魔王城这方的阵营听上去阴暗，其实跟很多艺术创作里那类罪恶的代表没有任何关系，它能代表的只有NPC的种族大类和性格倾向。
魔王领地里的NPC大多都是非人物种，也不像神殿阵营的NPC那么友好热情，就连对同阵营的玩家的好感加成都比对面少。比起结交同伴，他们更倾向于独来独往，若非有发布任务的需要，更多时候只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家人相处。因此，魔王领地总是比神殿领地要冷清些。
这很符合柳沐歌的社交习惯，所以当初她选择的就是魔王阵营。现如今她站在通往魔王城堡羊肠小道上，望向随着她的传送落地而被惊飞的众多乌鸦，再望向一望无际的高大城堡，这才意识到，原来魔王城真的有着足以称之为城的规模。
“这里原本就是类似于迷宫的设计，城堡内部还藏着几处小地图板块，就算是特意前来探索，也很难找到魔王城真正的核心。当然，也有这里的怪物和NPC等级都很高，排外意识也很强的原因。”
脑海里的陌生人介绍着——柳沐歌姑且按照对方的自我介绍称呼她为林。
听到林这么说，柳沐歌默默打开自己的数值面板，七十级，在比对该板块的推荐等级——八十级。
或许她应该事先规划一下逃跑路线，毕竟一旦吸引到怪物仇恨，地图功能就会暂时关闭。
如果下线重新登陆，则会被自动传送到安全区，需要重头开始，这在时间效率上显然有所欠缺。
她刚放大地图记忆起路线细节，林就解释道：“我们不从正面走，我知道一条通往那里的捷径，没有怪物，朝地图的西北方向走，拐过去，再走向那块破损的栅栏，对，左转……”
柳沐歌顺着她的指示，拨开厚厚的荆棘与枯草，看到一个上着密码锁的地窖。
“密码是8997439，小心不要按错，会启动一天的禁止输入状态的。”
柳沐歌乖乖听话，密码锁嘀一声启动，地窖的盖子向右滑开，暴露出隐藏于地底下的阶梯。由于没有灯光，那底下看上去去一片漆黑，像个很深的洞穴。
柳沐歌虽然社恐，但并不怕黑，她从背包里找出一盏便携式的提灯——她在野外制作药剂时经常用到这类事物——迈步走下地窖。
身后传来拖动的声响，地窖被重新合上，背面微弱的光源消失，视野变得更加有限。她只好稍稍放低提灯，以照亮脚下的道路，以免摔倒。
“我有一个问题，”林忽然问她，“你不担心我在骗你吗？”
柳沐歌脚步不停，掩藏在斗篷底下的神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这里只是游戏，”她说，“只要不违法，就算销号也无所谓。与之相比，我认为亲生父母的消息更有价值，这是一笔值得尝试的交易。”
而且，比起她不配合，逼得林主动夺取身体控制权，柳沐歌更倾向于现在这种双赢的合作关系。
本来这种偏向灵异的事情就无法报警或者向谁求助，尽力保持友好，对柳沐歌显然更有利。
阶梯很长，还有很多的分叉口，柳沐歌边按照林的指引走边点开地图功能看了一眼，显示的依旧是【特殊地点，请玩家自行探索】的字眼。
原来曙光还有这种地方。
“就要到了。”林说。
与此同时，在潮湿而厚重的灰尘气味里，柳沐歌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