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啊——咳咳——”粗粝的干咳伴随着腥咸的血不知节制地从艳红的唇中流出,嘴巴不断开合,却听不清一个字,喷涌而出的依旧是液体。

    目光无神的少女虚软地倒在一颗树旁,凌乱的头发散乱,铺在掉落的花瓣上,枕着粗糙的树干,眼睛被天上的阳光刺地难以睁开,眼泪坠落,顺着脸颊不断流淌。

    女孩眯了眯眼睛,生理性的泪水被挤出来,眼睛清明了几分,却也带着初雾般的茫然。

    发生了什么事?

    胸口的鲜血染红了大片衣服,粉色的衣裙染上了令人不安的鲜红,胸口的起伏越来越缓。

    视线勉强聚焦,只能看到一片黑色的衣袍在眼前,面前的人背对自己,紧绷的右手握着滴血的长剑。

    是谁?

    沈泱努力抬头,想要分辨,脖颈的关节却仿佛生锈般卡死。

    “你……咳咳……是…”

    谁?

    面前的人似乎笃定沈泱命不久矣,不想回答,提剑欲走。

    濒死的少女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上半身扑了上去,翻飞的衣裙宛如扑火的蝴蝶,残存的力气使她扯住了面前人的衣袖,露出了被长袖遮住的左手,看见了似是玉制的温润的尾戒。

    面前人脚步顿了一下,并未感到惊讶,也并未停止步伐。

    沈泱视线逐渐模糊,失去了焦距。

    ……

    木制的雕花书桌上的女孩眉头紧皱,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长长的睫羽不安地颤动,好像陷入了难以醒来的噩梦。

    “彭——”轻轻的一声,是书本和脑袋碰撞的声音,将少女从粘腻的如泥沼般的噩梦中唤醒。

    女孩猛然惊醒,似惊弓之鸟,直起身子,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呼吸着不带血气的空气,圆圆的眼睛中透露着不加掩饰的迷茫。

    “沈泱?”

    青年垂下来眼皮,清冷的眸子中氤氲着浅淡的关心,和更多无奈。

    “你又在课上睡着了吗?”

    沈泱整张脸紧皱着,陷入了疯狂的回忆,同时眼睛四处打量。

    她无疑成为了全屋的焦点,对上四周或担忧或好笑的视线,并不感觉到尴尬,扁了扁嘴,耷拉下了头,嘴巴咕哝着。

    “做噩梦了……”

    叶素舟无奈地勾了勾唇角,透露出果真如此的了然,作为和她拜入同一师门的师兄,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剑尊大弟子的威严对于拂剑山所有剑修弟子都是有用的,但唯独在她面前好似不存在。

    轻咳了两声,叶素舟恢复了他刻板冷淡的嗓音,“课上贪睡,该罚,去屋外罚站两刻。”

    屋内坐满了剑修,年轻的少男少女个个气血正盛,天气虽不热,屋内却也有些许闷。

    叶素舟垂眸看向沈泱额头细密的汗珠与通红的脸,抿了抿唇。

    扭头继续朗声授课。

    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方素帕。

    沈泱只觉魔音贯耳,知识在脑子里进进出出,绕的她头疼,捏起帕子,扭头加速迈步离开这个不详之地。

    真是的,师兄明明是剑修,讲起课来却跟和尚念经一样烦人。

    …

    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捏着帕子胡乱地擦了头上的汗,沈泱脑袋清明了不少,迟钝地想起来刚刚在课上做了一个噩梦。

    什么嘛?被人捅死了?这也太不吉利了。就知道学习学多了一点好处没有,又累又困,还做噩梦。

    沈泱本来抱臂歪七扭八的靠着墙壁站着,回想梦境,又觉得真是难为了自己,索性就托着脸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站着想事情,又累身体又动脑,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呀对吧?

    思维逐渐放空…穿黑衣服,小拇指戴尾戒的人,是个变态吧,黑色有什么好看的!

    沈泱宣布以后她最讨厌的就是黑色。

    算了……梦而已,干嘛当真?

    思维逐渐游离,视线逐渐涣散了,两刻时间早就到了,但是她才不会想不开回去听和尚念经。

    太阳逐渐西沉,阳光不那么刺眼,泛起柔和的光,照在空气中,反射在漂浮的灰尘中,眯着眼看,竟然有一些迷幻的质感。

    沈泱又开始昏昏欲睡了,眼皮仿佛支撑不起这么沉重的睡意,开始上下打架。

    然后就感受到身边有人一屁股坐下,把她挤到了一边,接着开始招人烦地玩她的头发,摸一下还不行,抓着就不放开了。

    沈泱闭着眼睛,眼皮也不抬一下,伸手毫不留情地就拍了过去。

    “啪——”的一声响,沈泱没有用力却也没有特意收着力气,感受到手指拂过对方脸上的软肉。

    啧,打的还挺准。

    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伸到她眼前的一张大脸。

    殷画楼。

    率先注意到的是那一双眼角微微下垂的眸子,眼睛里总是亮晶晶的,像水浸着的琉璃珠子,瞳孔不似一般人那般黑,是浅浅的棕色,闪着奇异的光,湿漉漉的狗狗眼,配着他一头微卷的深棕头发,更显的少年气十足。

    见她醒了,殷画楼松开了玩弄了半天的发尾,双手没有骨头般迅速攀上了她的胳膊,轻轻软软的抱着。夹着嗓子喊着。

    “师姐——”拉着长腔,仿佛下一秒就要咿咿呀呀唱起来似的。

    被烦的厉害,沈泱嘴唇动了动,凝聚成了一个圆润的“滚”字。

    “不滚”。

    少年叽叽歪歪,如藤蔓般的胳膊把沈泱缠的更紧。

    “师姐最近天天上课,根本没时间见我嘛,可怜我天天苦守空门,以泪洗面。”

    沈泱懒得理他了,刚刚用手支着脸,现在胳膊开始泛起细密的麻意,想了想便垂眸看向殷画楼黏着自己的手臂。

    轻轻一扯,在对方的配合纵容下,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膝头,手心朝上。

    不得不说,殷画楼的皮相着实不错,浅棕色的眼睛里总是含着莫名的笑,眼边的小痔给他总是看起来无辜的眼睛,又增添了无限的风情。

    手指倒也挺好看的,脆生生的,羊脂玉似的,手心因长年用剑,附上了一层薄茧。

    刚刚好,可以垫着睡会儿觉。

    歪着头,闭上眼,毫不留情地枕在对方的手心。

    殷画楼长长的、尾部卷翘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低着头,看不清眼中的神情。

    微微勾起的小指却缱绻,缠绵地,似是无意般在少女如玉般的面庞滑过。

    腰间感受到剧痛,身旁的少女用手狠狠揪起他腰间的软肉,一拧。

    “唔啊,这么用力干嘛!”

    “别烦我!我很困啊。”模糊的声音被咕哝了出来。

    沈泱眉头紧皱,轻轻蹭了蹭身边人的掌心。

    真的是,这茧子真是糙,刮人的很。

    想着,又抬起了头,伸手从袖口掏着什么,没有去回应身边人追寻着的缠人的视线。

    找到了,叶师兄刚刚给的帕子。

    将膝头上的手掌抻平,仿佛不是在对待一只手,而是一个不满意的物件似的,接着又将帕子甩开平铺在上面,沈泱安心地侧过脸枕了上去。

    殷画楼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无人注意到他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只有少女一无所知,旁若无人的渐入梦乡。

    看着她一起一伏,在自己掌心沉睡,脆弱的仿佛初生的雏鸟,殷画楼不自觉地放缓了呼吸,追寻着她吐气的频率,直到两人的呼吸交合重叠,才满意地眯了眯眼睛。

    另一只手轻抚着面前人浓密的发丝。

    素帕在发丝中露出一角,有一抹翠绿,定睛一看,是用蹩脚的手法绣出来的一片翠绿的叶。

    切。

    平时看似纯澈的狗狗眼中显出讥诮来。

    啧,叶师兄倒是心灵手巧,不如放下剑,去苏城做绣郎,也算是不负自己的天资。

    感受这腰间还未消散的痛感,胸腔确实不由涌上了什么,心中不由发出被满足的喟叹。

    尖牙摇着唇,看着垂落的棕色卷曲的发丝,棕色的发和黑色交缠在一起,发尾被分成两搓,和身边人的发丝一起被编成了一绺细细的麻花辫。

    真好看!

    在落日的照耀下,他轻轻的往右侧稍微卸了点力,和身边人依偎着,同样闭上了眼睛。

    ……

    又闭上眼睛的沈泱睡的并不安稳,感觉自己的身躯在海浪上起起伏伏,在梦中睁开眼。

    只见到,一身白衣,宛如清透的冰棱般的女子,翻手挥剑,指着她的喉咙。

    凝固着寒意的声音传来,“沈师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因为嫉妒三番五次害我,想要置我于死地,我已忍无可忍,”

    “今天我就要将旧账一一清算!”

    “拂剑山剑尊弟子沈泱,蒙骗尊长,陷害同门,勾结异族,残害手足,不念师长之恩,不知同门之情。”

    “所有罪状证据我已一一查明。还请师傅明察!”

    手腕翻飞,散发幽幽白光的卷轴飞向身后不发一言的剑尊。

    沈泱惊异地睁大了眼睛,似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前的处境。

    仔细辨认,叶师兄,殷画楼,那个总是和风絮雨的师傅,朝夕相处的同门众多熟悉或不熟悉的人都提着剑站在白衣女子的身后。

    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沈泱张嘴,从冲击中回神,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头不受控制地低下来。

    什么啊?不是吧,我没有啊?

    沈泱内心喊叫出声,只觉得面前人都变得十分陌生,让她烦的忍不住想要提剑一个一个揪着领子问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在这里做什么戏,唱的什么曲,发的什么疯。

    “你的修为既然是我传授的,念在多年师徒情分,留你一条性命,便废去你一身修为,去人间赎你的罪吧。”

    清冷的声音响起,熟悉的声音却是完全陌生的语调,里面仿佛氤氲着万钧的怒气。

    “噗噗噗。”

    还未反应来,传来了剑气刺入□□的声音,有些迟钝的低头看去,鲜血顺着手腕蜿蜒流下去。

    修为……没有了……

    被废了……

    眼前的女子用看渣滓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紧绷着唇,迈步离开了。

    一群人也跟着离开了,没有给她任何眼神,宛如路过了一个陌生人。

    世界安静下来。

    沈泱无力地倒在了树边,眼前纷飞的花瓣在视线中也变成了灰扑扑、黏腻腻的,漂亮的衣裙上也粘上肮脏的泥土和不祥的血腥。

    这愚蠢令人厌烦的死寂让沈泱不堪忍受。

    怎么回事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思绪翻涌纷飞,还未整理好。

    突觉胸口被刺穿,止不住的鲜血又是汩汩往外流。

    熟悉的黑色衣袍出现在视线里,长剑散发寒意,血珠顺着剑刃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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