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时光能重来，黄怀予希望自己昨天晚上洗个冷水澡，今天就可以直接发烧到40度躺床上哪里都去不了。
——这样，就不用在农历二十九这一天的中午，顶着楚门市刺骨的寒风，被迫来到她爸家，和一群完全不熟的亲戚坐在一桌吃年饭。
她低头喝着可乐，表情生无可恋，像一块失水过多的海绵。
“哎，我敬大家一杯！”
对面的小叔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站起来举着杯子大喊：
“大过年的，难得聚一次！”
……
可不是吗，我跟这桌上的所有人都是一年才见这一次面。
黄怀予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沉默地跟着大部队一起站了起来。
……
大伯赶紧托住有些摇摇欲坠的小叔：“你急什么，喝慢点，大家有的是机会见面，都是姓刘的一家人！”
……
嗯嗯，我姓黄，所以我可以先走了吗？
黄怀予脑内输出不停，下一秒却卑躬屈膝地跟着举起可乐。
……
“来！你们这几个小辈，来给奶奶敬酒！”
“不说满五句敬酒词不准走啊！”
什么？
黄怀予心里咯噔一声，手一抖，可乐瞬间掉在了桌上，泼了旁边的年轻男生一身。
“对不起！”
她赶紧抽出几张卫生纸去帮他擦，还没等碰到他，就立刻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只手推开。
——她一下子被推到桌子旁边，堪堪稳住身形，抬头就看见她爸爸刘远惊慌失措的脸。
“没事吧？”
“没烫着吧？”
刘子扬随意擦了擦身上的可乐，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没事儿，就是温热的可乐。没泼多少，已经擦干净了。”
“……”刘远见儿子不甚在意，这才稍微放下心，转身埋怨了黄怀予一句，“小心点。”
黄怀予抿着嘴没说话，抬头对上了刘子扬澄澈干净的眼睛。
“没关系，姐。”
“我再给你倒一杯可乐吧。”
……你可真是阳光。
黄怀予也没客气，把杯子伸过去，平淡说了一句：“谢谢。”
小插曲就这样结束，席间又热闹起来。
刘子扬又坐回她的身边。
黄怀予放下可乐，还没喝一口，就听见对面声音又传来：
“哎，你们几个小辈，还没给奶奶敬酒呢！”
“……”她挠挠头，怎么你们还没忘记这个主线任务呢？
她坐定没动，等了一会，果然没过几秒就看见旁边那个高大年轻的少年直接站了起来，主动举起杯，朝着奶奶走去。
——黄怀予这才有机会光明正大地观察一下，她这个一年才见一次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
刘子扬又长高了不少，浓眉大眼，高大健壮。
前妻的女儿，和现任妻子的儿子，坐在同一桌，进行这个每年一次必备的尴尬环节。
青春期的男孩短发微湿，个子高挑，眉眼英俊，笑得很阳光，在席间受到所有亲戚的喜欢，从左到右一个一个说着花里胡哨的敬酒词。
……不像她，藏在厚厚的镜片后面，安静地坐着，木讷地跟着举杯，看着旁边的完全不熟的亲戚对自己露出尴尬的表情，再努力地挤出一句“黄怀予成绩真好”的称赞。
“成绩好”，是她唯一可以得到的称赞。
她没什么礼貌，也不会说漂亮话。
或者，在这个三岁就已经跟自己妈妈离婚的刘姓爸爸家里吃年饭，她很有姓黄的“外人”身份的自觉，很多年以来都很用心地扮演着这样一个阴暗的心事重重的学霸形象。
而面前的这个姓刘的弟弟，年纪小，没烦恼，对谁都笑。
虽然他成绩不好，但是他长得好看，性格阳光，招人喜欢。
——最重要的是，他是男的。
——从一出生就受到所有人的期待。
……
“老三，听说你最近在新区那里买了个房子啊？”
“是啊。”刘远笑着回答，“刘子扬马上读高中了，搞个学区房预备着。”
“哦呦，成绩怎么样啊？”
“差得很！”刘远笑得开心，“每天就考倒数！”
“但是当爸的，还不是得给他买好准备着！”
……
酒过三巡，黄怀予被刘远拉到旁边，塞了一个红包。
“过年的红包。还有去年半年的生活费，之前没给，现在一起补上。”
“爸爸这几个月手上没什么钱啊，理解一下。”
“……”黄怀予低头看着。
——每个月几百块的离婚赡养费都要三催四催直到拖延半年才给，然而顺手就可以给自己儿子买一套学区新房。
她想也没想就毫不客气地接过来。
“我吃饱了，先回去了，不用送我。”
*
楚门的冬天，寒风凛冽，树枝光秃，天空高远，人们捂着围巾匆匆走过，有一种萧索的美感。
这是一个中部N线小城市，虽然经济一般但是却有山有水，城市建设也算好看，前几年还因互联网火过一阵子旅游。
黄怀予包着一条大红色的围巾，把脸裹得严严实实，刚矜持地走出大门，就立刻三步并两步朝外面狂奔起来，“咚咚咚”地跑下楼梯，一溜烟就没影了。
——终于自由了！
她揣着兜里的红包，瞬间撕开了所有伪装，心情极好地吹着口哨，朝市中心书店走去。
……
街角一家书店，门口挂了一个极其醒目的大红色木制招牌，上面用黑色字体写着一句诗。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黄怀予一步步朝着书店走过来，远远就看见，透明的玻璃门里雾气弥漫，桌子边正躺着一个女人。
她一头大红色艳丽长发，穿了牛仔短裙和白色破洞长筒丝袜，脚上踩了一双八公分的厚底鞋，手臂上纹着五颜六色的蝴蝶。
正躺靠在椅子上，两只腿随意放在桌子上，头一整个往后仰，睡得正香。
——“老李！”
黄怀予用力推门进去，大喊一声。
那人被惊得一抖，顿时从梦中惊醒，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
她立刻从旁边抓起一根铁棒，条件发射地就扬起了手。
“是我！”
黄怀予躲得飞快，一下子就蹿到了旁边拉住了她的手，那人这才冷静下来，喘着气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要死啊你！”
“鬼子进村啊叫叫叫！”
李鸣月吼完，周围瞬间安静了。
她等了一会，本来已经做好了黄怀予会跟她吵起来的准备，结果却见她恹恹的，顺手抓了个凳子就坐了下来，也不怎么说话。
“……”李鸣月突然开始不习惯黄怀予的温柔，放下手里的镇店大铁棒，“今天不是去你爸家吃年饭吗？他给了多少钱？”
黄怀予坐着，随意拿起桌上的瓜子，脸上似是无所谓般露出一贯的插科打诨表情。
“还能有多少钱，能把去年欠的生活费补上就谢天谢地了。”
李鸣月敏锐地看她一眼。
“看见你那个弟弟了？”
“……”她点点头，“长得巨帅。成绩巨烂。”
“跟我正好相反。”
……
李鸣月乐了：“话怎么能这么说，你们好歹是同一个爹呢，还是有一样的地方的。”
“嗯。”
黄怀予漫不经心地吐出瓜子皮：“同一个爹已经给他买好房子了。”
她声音低低地重复：“跟我正好相反。”
……
李鸣月扔给她一张进货单。
“书中自有黄金屋。”
“你的房子，马克思已经给你买好了。”
黄怀予一愣，立刻打开进货单：“今天有新书？”
“马恩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涂尔干的《自杀论》、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
“正好凑齐你要的社会学经典三大家。”
……
李鸣月看黄怀予已经瞬间从刚刚故作镇定的别扭中走了出来，对着进货单一样一样兴奋地看着新书目录，终于放下了心。
她打了个哈欠，顺手拿起旁边的羽绒服就准备出门。
“帮我看会店。晚饭时候我回来关门。”
“姐先回去补个觉，困死了。”
门被打开又关上，楚门的冷风挤进来扑在脸上，门边风铃清脆地响，偌大的书店只剩黄怀予一个人。
……
黄怀予心情又变好起来，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明亮书店，哼着歌走向拐角的“人文社科”书柜。
书架足足有接近三米高，密密麻麻排列着，上面的书仰着脖子都很难看清书脊上的字。
“我记得上次看到过，应该就在上面那一排的……”
她脚步缓缓移动，仰着脖子一点一点艰难地寻找着。
从最左边找到最右边，没找到。
她脚边转了个弯，走到这一排书架背面的边缘，继续仰着头，极其认真聚精会神地找着。
忽然，她一下子看见了层层叠叠的书中间，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齐美尔《大都市与精神生活》。
啊！找到了！
她立刻踮起脚尖去够。
——突然，脚边一下子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绊倒，那东西似乎还很大，一直到她大腿，她反应不及瞬间就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右边摔去。
“哎呦！”
她慌乱之中抓住了什么东西，跟一大团东西纠缠在了一起，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坚硬的地板上，背着地，痛得她眉头一皱，冷汗都出来了。
……
满怀怒意去找源头，却发现，手上抓着的，竟然是一个人的袖子。
——她瞪着眼睛往上看，这才看见，地上那一团绊倒她的东西，居然是一个人。
一个男人。
穿一件深色连帽衫，帽子一直连到头上，包住了整个头，只剩前额留下几缕金色的发丝。外面套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正坐在地上，神色冷冷地看着她。
“……”黄怀予一下子就对上了那人的一双眼睛。
那人面容冷峻，皮肤很白，但是眼睛极其好看，黑白分明，眼尾上翘，是一双桃花眼。
只是这双桃花眼里没有什么别的感情，只是漠然地看着她，瞳孔漆黑，像望不见底的深渊。
……
“对不起，我……”
黄怀予刚想道歉，话还没收完，就见他用力抽回黄怀予手里的袖子，像是一下子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站起来。
后退几步，一直退到两米远的地方，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样，就不用在农历二十九这一天的中午，顶着楚门市刺骨的寒风，被迫来到她爸家，和一群完全不熟的亲戚坐在一桌吃年饭。
她低头喝着可乐，表情生无可恋，像一块失水过多的海绵。
“哎，我敬大家一杯！”
对面的小叔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站起来举着杯子大喊：
“大过年的，难得聚一次！”
……
可不是吗，我跟这桌上的所有人都是一年才见这一次面。
黄怀予在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沉默地跟着大部队一起站了起来。
……
大伯赶紧托住有些摇摇欲坠的小叔：“你急什么，喝慢点，大家有的是机会见面，都是姓刘的一家人！”
……
嗯嗯，我姓黄，所以我可以先走了吗？
黄怀予脑内输出不停，下一秒却卑躬屈膝地跟着举起可乐。
……
“来！你们这几个小辈，来给奶奶敬酒！”
“不说满五句敬酒词不准走啊！”
什么？
黄怀予心里咯噔一声，手一抖，可乐瞬间掉在了桌上，泼了旁边的年轻男生一身。
“对不起！”
她赶紧抽出几张卫生纸去帮他擦，还没等碰到他，就立刻被旁边伸出来的一只手推开。
——她一下子被推到桌子旁边，堪堪稳住身形，抬头就看见她爸爸刘远惊慌失措的脸。
“没事吧？”
“没烫着吧？”
刘子扬随意擦了擦身上的可乐，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没事儿，就是温热的可乐。没泼多少，已经擦干净了。”
“……”刘远见儿子不甚在意，这才稍微放下心，转身埋怨了黄怀予一句，“小心点。”
黄怀予抿着嘴没说话，抬头对上了刘子扬澄澈干净的眼睛。
“没关系，姐。”
“我再给你倒一杯可乐吧。”
……你可真是阳光。
黄怀予也没客气，把杯子伸过去，平淡说了一句：“谢谢。”
小插曲就这样结束，席间又热闹起来。
刘子扬又坐回她的身边。
黄怀予放下可乐，还没喝一口，就听见对面声音又传来：
“哎，你们几个小辈，还没给奶奶敬酒呢！”
“……”她挠挠头，怎么你们还没忘记这个主线任务呢？
她坐定没动，等了一会，果然没过几秒就看见旁边那个高大年轻的少年直接站了起来，主动举起杯，朝着奶奶走去。
——黄怀予这才有机会光明正大地观察一下，她这个一年才见一次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
刘子扬又长高了不少，浓眉大眼，高大健壮。
前妻的女儿，和现任妻子的儿子，坐在同一桌，进行这个每年一次必备的尴尬环节。
青春期的男孩短发微湿，个子高挑，眉眼英俊，笑得很阳光，在席间受到所有亲戚的喜欢，从左到右一个一个说着花里胡哨的敬酒词。
……不像她，藏在厚厚的镜片后面，安静地坐着，木讷地跟着举杯，看着旁边的完全不熟的亲戚对自己露出尴尬的表情，再努力地挤出一句“黄怀予成绩真好”的称赞。
“成绩好”，是她唯一可以得到的称赞。
她没什么礼貌，也不会说漂亮话。
或者，在这个三岁就已经跟自己妈妈离婚的刘姓爸爸家里吃年饭，她很有姓黄的“外人”身份的自觉，很多年以来都很用心地扮演着这样一个阴暗的心事重重的学霸形象。
而面前的这个姓刘的弟弟，年纪小，没烦恼，对谁都笑。
虽然他成绩不好，但是他长得好看，性格阳光，招人喜欢。
——最重要的是，他是男的。
——从一出生就受到所有人的期待。
……
“老三，听说你最近在新区那里买了个房子啊？”
“是啊。”刘远笑着回答，“刘子扬马上读高中了，搞个学区房预备着。”
“哦呦，成绩怎么样啊？”
“差得很！”刘远笑得开心，“每天就考倒数！”
“但是当爸的，还不是得给他买好准备着！”
……
酒过三巡，黄怀予被刘远拉到旁边，塞了一个红包。
“过年的红包。还有去年半年的生活费，之前没给，现在一起补上。”
“爸爸这几个月手上没什么钱啊，理解一下。”
“……”黄怀予低头看着。
——每个月几百块的离婚赡养费都要三催四催直到拖延半年才给，然而顺手就可以给自己儿子买一套学区新房。
她想也没想就毫不客气地接过来。
“我吃饱了，先回去了，不用送我。”
*
楚门的冬天，寒风凛冽，树枝光秃，天空高远，人们捂着围巾匆匆走过，有一种萧索的美感。
这是一个中部N线小城市，虽然经济一般但是却有山有水，城市建设也算好看，前几年还因互联网火过一阵子旅游。
黄怀予包着一条大红色的围巾，把脸裹得严严实实，刚矜持地走出大门，就立刻三步并两步朝外面狂奔起来，“咚咚咚”地跑下楼梯，一溜烟就没影了。
——终于自由了！
她揣着兜里的红包，瞬间撕开了所有伪装，心情极好地吹着口哨，朝市中心书店走去。
……
街角一家书店，门口挂了一个极其醒目的大红色木制招牌，上面用黑色字体写着一句诗。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黄怀予一步步朝着书店走过来，远远就看见，透明的玻璃门里雾气弥漫，桌子边正躺着一个女人。
她一头大红色艳丽长发，穿了牛仔短裙和白色破洞长筒丝袜，脚上踩了一双八公分的厚底鞋，手臂上纹着五颜六色的蝴蝶。
正躺靠在椅子上，两只腿随意放在桌子上，头一整个往后仰，睡得正香。
——“老李！”
黄怀予用力推门进去，大喊一声。
那人被惊得一抖，顿时从梦中惊醒，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
她立刻从旁边抓起一根铁棒，条件发射地就扬起了手。
“是我！”
黄怀予躲得飞快，一下子就蹿到了旁边拉住了她的手，那人这才冷静下来，喘着气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要死啊你！”
“鬼子进村啊叫叫叫！”
李鸣月吼完，周围瞬间安静了。
她等了一会，本来已经做好了黄怀予会跟她吵起来的准备，结果却见她恹恹的，顺手抓了个凳子就坐了下来，也不怎么说话。
“……”李鸣月突然开始不习惯黄怀予的温柔，放下手里的镇店大铁棒，“今天不是去你爸家吃年饭吗？他给了多少钱？”
黄怀予坐着，随意拿起桌上的瓜子，脸上似是无所谓般露出一贯的插科打诨表情。
“还能有多少钱，能把去年欠的生活费补上就谢天谢地了。”
李鸣月敏锐地看她一眼。
“看见你那个弟弟了？”
“……”她点点头，“长得巨帅。成绩巨烂。”
“跟我正好相反。”
……
李鸣月乐了：“话怎么能这么说，你们好歹是同一个爹呢，还是有一样的地方的。”
“嗯。”
黄怀予漫不经心地吐出瓜子皮：“同一个爹已经给他买好房子了。”
她声音低低地重复：“跟我正好相反。”
……
李鸣月扔给她一张进货单。
“书中自有黄金屋。”
“你的房子，马克思已经给你买好了。”
黄怀予一愣，立刻打开进货单：“今天有新书？”
“马恩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涂尔干的《自杀论》、韦伯的《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
“正好凑齐你要的社会学经典三大家。”
……
李鸣月看黄怀予已经瞬间从刚刚故作镇定的别扭中走了出来，对着进货单一样一样兴奋地看着新书目录，终于放下了心。
她打了个哈欠，顺手拿起旁边的羽绒服就准备出门。
“帮我看会店。晚饭时候我回来关门。”
“姐先回去补个觉，困死了。”
门被打开又关上，楚门的冷风挤进来扑在脸上，门边风铃清脆地响，偌大的书店只剩黄怀予一个人。
……
黄怀予心情又变好起来，看了看空无一人的明亮书店，哼着歌走向拐角的“人文社科”书柜。
书架足足有接近三米高，密密麻麻排列着，上面的书仰着脖子都很难看清书脊上的字。
“我记得上次看到过，应该就在上面那一排的……”
她脚步缓缓移动，仰着脖子一点一点艰难地寻找着。
从最左边找到最右边，没找到。
她脚边转了个弯，走到这一排书架背面的边缘，继续仰着头，极其认真聚精会神地找着。
忽然，她一下子看见了层层叠叠的书中间，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齐美尔《大都市与精神生活》。
啊！找到了！
她立刻踮起脚尖去够。
——突然，脚边一下子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绊倒，那东西似乎还很大，一直到她大腿，她反应不及瞬间就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右边摔去。
“哎呦！”
她慌乱之中抓住了什么东西，跟一大团东西纠缠在了一起，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坚硬的地板上，背着地，痛得她眉头一皱，冷汗都出来了。
……
满怀怒意去找源头，却发现，手上抓着的，竟然是一个人的袖子。
——她瞪着眼睛往上看，这才看见，地上那一团绊倒她的东西，居然是一个人。
一个男人。
穿一件深色连帽衫，帽子一直连到头上，包住了整个头，只剩前额留下几缕金色的发丝。外面套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正坐在地上，神色冷冷地看着她。
“……”黄怀予一下子就对上了那人的一双眼睛。
那人面容冷峻，皮肤很白，但是眼睛极其好看，黑白分明，眼尾上翘，是一双桃花眼。
只是这双桃花眼里没有什么别的感情，只是漠然地看着她，瞳孔漆黑，像望不见底的深渊。
……
“对不起，我……”
黄怀予刚想道歉，话还没收完，就见他用力抽回黄怀予手里的袖子，像是一下子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站起来。
后退几步，一直退到两米远的地方，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