惧意从脚底升上来,蔓延至四肢百骸。

    “怎么了?”肖启铭仍在状态,轻声说着,指腹划过她耳后。

    她猛地推开了肖启铭。

    卡座上的男人眼底黑沉沉的,辨不清情绪,白黎不知道他是刚过来,还是坐在那里很久,是不是刚才她和肖启铭热吻的时候,覃聿淮旁观了全程?

    不能细想。

    她从来不敢设想,他们会走到这一步。

    可当他们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又该如何?

    -

    覃聿淮在上飞机之前给覃枫发消息,覃枫推荐他,等到了斐济,一定要来这间酒吧看看,说和国内的氛围很不一样。

    本来没打算过来,但原订的酒店弄错了时间,想要办理入住还要再等三个小时。左右无事,索性出去请秦秘喝一杯。

    两人步行过去,覃聿淮走在里侧,看见橱窗上浮现出自己的倒影。这个点所有的商家早就暂停营业,远处几点零落的碎光,大概是来自深夜接客的出租车。

    最开始,她会跑到公司楼底等他下班。

    那时候申远集团还没搬进园区,从上至下不过几十人,蜗居在一层写字楼内,是他创业历程中最艰苦的时候,每天工作到深夜,出来时灯全熄了。

    盈盈的月色透在玻璃墙上,墙外的人蹲着,在昏茫一片的夜色中露出半张皎白的侧脸。

    覃聿淮至今都能回想起那时她的模样,在彼此相互陪伴的岁月中,留在心底的影子,似乎永远也无法抹去。

    后来进了酒吧,和覃枫描述得差不多,不过新鲜了些,也没什么乐趣。他习惯了用投资的眼光看待一切事物,中途问秦秘这间酒吧是否具有商业价值,秦秘没想到喝着酒呢还要回答问题,险些呛住,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才说不知道。

    酒吧门开了,有人走进来。

    那么暗的灯光,他却一下子从人群中识别到那张熟悉的脸孔。

    白黎。

    他从始至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她的一颦一笑,和身边男人说话的姿态,到最后看他们像热恋期的情侣一样,旁若无人地吻在一起,难舍难分。

    “白总。”秦秘很是紧张地问了声好。

    “你们怎么来了?”白黎在僵了一秒钟之后,表情立马恢复如常,走过去,握住覃聿淮的手。

    “覃总。”

    结束了婚姻关系,现在的覃聿淮于她而言是绝不可以树敌的人。骨子里的傲气让她不想要接受他的帮助,但也不能得罪。

    覃聿淮笑了下:“差不多也该回酒店了。”

    “你们住哪?”白黎问。

    一问才知道,覃聿淮订的和她是同一间酒店。这趟他来得及,之后行程很赶,恐怕明天就要接覃枫走。

    “既然忙的话,何必特地跑来这儿?”她笑,“覃枫都那么大了,让他跟着我回国也可以。”

    本是客套的话,她说出来却有些底气不足。肖启铭就在身后,自然看得到他们,而眼前人的视线也直直地落在她身上:“除了带覃枫走,还有点事,需要和你单独商量。”

    单独?

    都离了婚了,还有什么事需要单独讲?

    她害怕面对和覃聿淮单独相处时那个忐忑不安的自己,却不得不答应。

    “好。”她点头,“那我们明天约个时间吃饭?”

    “好,”他同样也点头,“明天联系。”

    说完之后,他仍旧看着她,也许并没有其他的意思,白黎却莫名不自在,回身朝肖启铭走去。

    肖启铭没说什么,像平时一样搂住了她。

    路过覃聿淮身边时,她不敢去看,心里早已明白,今天的相遇意味着什么。新欢遇上旧爱,表面和谐,实际上,已经彻底给两人今后的关系画上了句号。

    ……

    最后一天工作日,大伙儿出奇地精神,都想争取更多地自由活动时间,一上午效率超高。快到饭点时,白黎再心狠也看不了众人整齐一致哀求的眼神,宣布收工,大家欢呼,一哄而散。

    白黎待在酒店的会议室,慢慢整理着桌面上凌乱的资料,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快了,拿出手机的那一瞬,电话准时打来。

    11:59,以前覃聿淮结束上午的工作,给她打电话的时间。

    “去哪吃?”她倚在桌旁笑。

    “车停在酒店门口,会有人来接你。”

    她倒是没想到他出了国之后排场还那么大,想了想,说,“你要讲的事,很重要么?”

    “来了就知道。”

    电话挂断,她还握着手机回不过神。

    他很少有这样卖关子的时候。

    白黎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出去一开门,穿着皮衣皮裤的肖启铭站在门外:“你现在去见覃总?”

    “嗯……我很快就回来。”

    “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白黎安静地看着肖启铭。在这个比她小四岁男人的眼睛里,她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明明很爱,却从来没有得到回应,那般小心翼翼没有安全感的眼神,和那时的她如出一辙。

    “当然可以,”她握住肖启铭的手,在他无意识地攥紧之后,用指尖轻轻在他手背上滑动着,“你是我男朋友,这是合理要求。”

    肖启铭对她笑了下。

    只是一顿饭的事,到了覃聿淮这里却被安排成包下整间饭店,连侍应生都是排着队站在门口迎接。

    房间里,他坐在铺着白色餐布的长餐桌尽头,永远不会出错的黑色西装,头发打理妥当,手边一瓶红酒,白黎进门时,他正用热毛巾擦拭着手背,抬眼看到她身后的肖启铭,停了一瞬。

    “白总。”覃聿淮身边,还有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孔,率先起身,向她颔首致意。

    “你好。”她想不起那人的名字,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整顿饭,四人默不作声地吃着,除了餐具碰撞餐盘的声音,房间被一种尴尬而又沉默的氛围笼罩着,肖启铭极不适应,悄悄发短信问她:你前夫的作风一直是这样吗?

    她想了想,回复:算是吧。

    在外人面前,他总是这样。不过在家人面前,他的笑容会多些。

    直到吃完饭开始喝餐后酒,覃聿淮身边的男人才向她自我介绍,原来是申远集团的专任律师,新加坡人,姓汪,前几年覃聿淮请他吃过一次饭,也带上了白黎,所以她看着很眼熟。

    只是她好奇,为什么汪律师也要跟过来出差?

    “白总,好久不见,真是风采不减当年啊。”

    汪律师笑着说起以前那些趣事,让她不由自主也去回忆,那时候跟在覃聿淮身边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一念之间,唇角轻扬:“汪律师,幸会。”

    客套的寒暄结束,汪律师才进入正题:“是这样子的,您和覃总的离婚协议我看过了,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把应得的现金存款转回覃总的个人账户?”

    她意外,覃聿淮这么快就发现了?

    以为他工作忙,可能没时间关注这些事,白黎给他汇款的时候是带着逃避的心态,等忙过这阵,等纪星的生意起来了,再和他说。

    肖启铭说要跟她来,来了之后倒没说什么话。这件事关于她的过去,而那时两人还不认识,他没有插手的资格。

    白黎面对着汪律师不解的疑问,说不出一句话来,更不敢去看覃聿淮安静的目光。

    “是这样,”她有些艰难地说,“本来我也没打算要那些东西。”

    覃聿淮凉凉地笑了:“既然这样,何必亲自找律师拟好财产分配协议?”白黎顿了下,回答:“如果没有那份协议,你还会同意离婚吗?”

    他没说话。

    太过僵持的氛围,连见惯了大场面的汪律师都觉得尴尬,忙打圆场道:“这里的酒不错,白总要不要尝尝?”

    她勉强笑笑,为了平复心情,真的开始喝酒。酒过三巡,身边一直没有开口的肖启铭却发话了。

    “这么干坐着也是无聊,要不要玩游戏?”

    “可以啊,”汪律师捧场,“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肖启铭平静地说完,忽然把酒瓶转向了覃聿淮,“那就从覃总开始,怎么样?”

    覃聿淮松开领带,颔首道:“你问。”

    肖启铭一笑:“有没有爱过白黎?”

    “爱过。”

    话音落下的一瞬,白黎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却看见肖启铭又转向自己,脸上的笑容不变:“你呢?”

    她轻点头:“爱过。”

    肖启铭又问:“现在呢?”

    她摇头:“不爱了。”

    借着酒醉的宣言,没想到有一天能成为扎人心的刀子,伤了他也伤了自己。

    很久的沉默之后,覃聿淮忽然开口:“确定不要吗?”

    她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那笔钱,抬眼笑了一下:“我现在还撑得住,没关系。”回答完,她觉得实在没有再留下的必要,想起有些事,索性一次性先交代了:“我已经和覃枫说过,他会在酒店等你一起回国,我们就先回去了。”

    覃聿淮点头:“好。”

    “还有,下个月我妈生日,说想在家里办,离婚的事我还没告诉她,到时候还得麻烦你过来一趟。”

    “应该的。”

    她嗯了一声,觉得实在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偏过头去,轻声对肖启铭说:“我们走吧。”

    出了门,听见肖启铭说:“刚才你撒谎了。”

    她停下脚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问:“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他抬手指指她的眼梢,“演技这方面,你还需多加修炼,说不爱他的时候,睫毛抖得不像样,真以为谁都像覃总,能够轻易被你骗到?”

    她噤了声,安静好一会儿,不得不认输:“好吧,我错了,想怎么罚怎么罚吧。”

    “那就……”他摩挲着下巴思索,“罚你也对我撒个谎吧。”

    她挑眉,十分意外:“撒什么谎?”

    他笑了:“说你爱我。”

    她笑容一窒,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的注意力全在覃聿淮身上,却忘了照顾肖启铭的感受,声音不由得软下来:“Allen。”

    “我开玩笑的,”他忽然又笑起来,不露痕迹地岔开话题,“是不是还有行李没收拾完?我们得赶紧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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