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冬,朔北寒风料峭,茫茫大漠上,苍凉无烟,唯有孤鹰翱飞。

    楼兰城门,守卫士兵手握长戟,直挺挺地站在城门两侧,手脚已经被冻得僵硬,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城门外的荒漠,一望无际,人烟稀少。

    一名稍年长的士兵斜眼瞥了一眼,卸下警惕,拢了拢身上的裘衣,语气老道地说道:“年关快到了,鸟兽都过冬去了,何况是人。活动活动筋骨,可别把手脚冻掉了。”

    年轻士兵们眼珠子相互瞟着,不敢擅动。年长士兵戏谑一笑,往门内挪了下,稍稍挡住了肆虐的风沙。

    “快看,远处有情况。”

    一名目力精准的年轻士兵扫见天际间忽而腾起的烟尘,滚滚而起,犹如千军万马涌来。

    霎时间,马蹄踏声隆隆响起,划破寂静塞北。

    年长士兵一个激灵,定睛注视,大喊道:“糟糕!快,快去向首领禀报”,按他多年的守卫经验,光听这雄浑有素的马蹄声就知来者不善。

    楼兰,一个西北大漠上的飘零小国,多年来夹杂在中原和匈奴之间,数度遭到劫掠屠杀,凭借着左右依附,才取得近年来的安稳。未料安稳日子过不了几日,又要被这马蹄声踏破。

    士兵们迅速排成两排,横起长戟,挡在城门前,紧张地等待不善者的到来。

    首领听闻急报,匆匆赶来城门,将将刚到,一股沙尘随着凛风扑面而来,遮住了眼目。伴随刺耳的嘶鸣声,一群健硕的战马被缰绳勒停在了城门外。

    待沙尘消散,只见一队匈奴人骑着战马立在城门外百步处,骑兵个个精悍强壮,身着束腰长袍,头戴皮帽,腰间斜跨弯刀,马背上系着弓箭袋,气势汹汹。

    首领心里一颤,匈奴莫不是又要重来劫掠,手瞬时紧握腰间大刀,上前大声问到:“来者何人?”

    “我等乃是匈奴单于派遣而来的使团,特来访楼兰国,以示两国交好。”一名稍文质些匈奴使者利落下马,恭敬地回答。

    “可有符节或过所?”首领未轻易放行。

    匈奴使者从胸间掏出一小卷牛皮文书,双手递上,“望首领大哥代为通传。”

    首领看了看牛皮文书,又看了看来势汹汹的匈奴骑兵,拱手说道:“劳烦各使者稍等,待我回宫通传后,厚迎使团入城!”,说着便转身交代守卫士兵们加大警觉,牢守城门。

    匈奴首领面露愠色,怒目直视回城通传的楼兰士兵,不屑地说道:“哼!小小楼兰,也配让我们等?待战马踏过,方知我王庭雄威。”

    “都尉,不可急躁。楼兰本身当然不值一提,但是它却是我族遏制中原的筹码,不要忘了此行的目的。”匈奴使臣安抚着躁动的匈奴都尉。

    匈奴都尉哑口无言,暗压住一口怒气,高坐马背,瞪着城门口那两排准备沙场御敌的士兵。

    楼兰宫内,听到守卫的通传,殿内一片哗然。

    十多年来,楼兰与中原关系日趋平和,匈奴虽然偶有侵犯,也无过分越界行迹,楼兰也在相安无事中日渐繁华稳定,若一直保持这样的局势,楼兰不见得不会强大起来,摆脱这两边当傀儡的卑微命运。

    但匈奴使团的汹汹来访,还是要打破了平静,楼兰王心有不愿也无济于事,只能下命大摆宴席迎接未知的风雨。

    宫殿内,楼兰王高坐黄金椅,居高俯视着正阔步踏入匈奴使团。

    盛气凌人的使团让楼兰侍臣们顿时警惕起来,守卫的士兵纷纷紧握悬于腰间的佩刀。

    匈奴使臣恭敬地俯首行礼,双手奉上进献的礼物,真诚地传达了单于与邦国友好结交的来意,楼兰王亦是客套应酬。

    宴会后,匈奴使臣者缓缓走到殿中央,右手扶左肩,深深向楼兰王鞠了个躬,说道:“尊贵的王上,单于还有一些话命臣带于王上,王上能否借一步说话?”

    话落,楼兰王微微皱起眉头,楼兰侍臣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大王子楼羲不满道:“使臣,这似乎不合规矩。单于有什么话不如在此吩咐?”

    楼兰侍臣们听到大王子严声拒绝,也纷纷壮起胆来,七嘴八舌地指责匈奴使臣的出格。一旁的罗勒王爷却一言不发,静静地观察各方的态势。

    面对楼兰侍臣的发难,匈奴使臣面露难色。

    匈奴都尉猛地怒击案几,身后的骑兵刷地一齐向都尉靠拢,面露怒气,眼神犀利地盯着楼兰侍臣们

    。

    与此同时,楼兰守卫士兵也紧逼着上前一步,对匈奴使团形成了包围之势。

    两股势力针锋相对,剑拔弩张,宫殿里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匈奴使团的来意已是昭然若揭,这羁縻之策也只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楼兰王沉默思忖片刻,一脸威严对守卫士兵挥挥手,示意其退下。匈奴使臣也朝骑兵点点头,这才收回即刻迸发的杀气。

    “楼兰一西域小国,得单于青睐,与我国交好,乃我国之幸。”楼兰王按压住心中的怒气, “使者远道而来,带来单于的恩泽,理应礼待。使者,请到殿后一叙。”说着走下黄金椅,邀使臣一起行至殿后。

    “王上,臣等一路进城来,见到许多中原人,楼兰是否已经臣服于中原?”使臣单刀直入。

    楼兰王态度暧昧道:“楼兰小国夹在匈奴与中原两个大国之间,自是无力抗衡,只求百姓安稳,国脉绵延。中原愿与楼兰交好,就如同单于愿与我交好,我自是感激不尽。”

    使臣揶揄一笑,楼兰王左右逢源,谁也不想得罪,可没有此等好事。而后正色说道:“王上,单于希望贵国与我匈奴结盟,夹击中原来者,统御西域,共襄盛业。”

    “这…楼兰兵微国弱,如何能担此重担?”楼兰王深深皱起眉头,面色艰难,左右顾虑。

    “楼兰虽然国弱,但处于特殊的疆域位置,中原妄想征服西域,必经楼兰。” 使臣循循说服着楼兰王,“楼兰现如今与中原交好,中原必对楼兰放松了警惕,楼兰只需听命于单于,刺探中原军情即可。”

    “可若被中原知晓,楼兰必定是灭顶之灾啊!”楼兰王惶悚不安,内心更加焦灼难耐,这是要逼着楼兰走上绝路啊!

    “王上不必担忧,单于会加派兵力戍守楼兰,定保楼兰福泽绵长。如若不然…”使者没有继续往下说,转而说道:“对了,单于还让臣转达,安归王子一切安好,请您放心。”

    楼兰王不由一怔,安归还在匈奴手里,可尉屠耆也在中原手中,顿时心思混乱,局促不安,“容我考虑考虑!”

    “王上,臣等静候佳音复命!” 使臣又深深地鞠了一躬便退下。

    宴会有惊无险地结束,但楼兰王却是心乱如麻,独自登上城楼烽燧台远眺。

    百年前,楼兰族人由更西的荒漠走来,一路寻找适合聚落生存的地域,或许楼兰族人的虔诚,上神赐予了楼兰族人这片肥沃的绿洲,孔雀河源源不断的流水注入盐泽,楼兰族人相信是河龙护佑了他们。

    楼兰王面向罗布泊方向,双手交错扶肩,低头垂目,轻声低念。河龙,祈求你再次护佑楼兰。

    城外黄沙漫天卷地,大片胡杨决然屹立于沙漠间,像是守护楼兰的铮铮战士。

    罗布泊又在狂风中肆虐,河龙在无尽地控诉呐喊。北上是如虎似狼的匈奴,南下是雄狮盘踞的中原,楼兰就是这两个猛兽争夺的盘中之物,无论依附于谁,都只能苟延残喘,只有这天地的主宰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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