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随曹袖珍而去的玖轩幕,很快就知道了自己被压制的原因。

    曹袖珍第一时间去了须弥法堂。

    并将如何取得罗喉戒玺一事,如实告知法尊宗喀尔。

    有气无力的玖轩幕眼睁睁看着曹袖珍取出一支莹白耀目的花。

    白花华光尽显,顷刻间就将须弥如来藏法女萨安周身的死神咒术尽数消解。

    玖轩幕羸弱的神思骤然一沉,旋即匆匆离开。

    他觉得此物很不妙。

    但更不妙的,是曹袖珍对宗喀尔所言,他们要找办法毁掉罗喉戒玺。

    玖轩幕身为戒玺妖灵,他深知届时就算不死,也必受影响。

    这才是大事不妙。

    织语长心听完他带回来的消息后,不可避免的冷了眸色。

    不折之花,死神三宝之一。

    此物可解死神之力,亦可消弭罗喉戒玺对人心的操控。

    “原来如此。”织语长心怒极反笑。

    难怪疏楼龙宿不受控制,就连曹袖珍都能轻易脱逃。

    “千叶传奇此计,好生恶毒。”她咬牙切齿。

    “吾主。”玖轩幕虚弱道:“若是让他们毁了戒玺,又以不折之花抗衡,恐怕……”

    不等他说完,织语长心便不悦的打断他:“吾知道。”

    罗喉戒玺若是被毁,她便无法再令人心臣服。

    而那不折之花既可解除死神之力,对她更是一大威胁。

    她的容貌,修为,如今种种,断不能因此有闪失。

    必须先一步毁掉不折之花。

    至于罗喉戒玺……

    织语长心瞥眼看了看面色煞白的玖轩幕。

    他自戒玺中降生,有独属于自己的妖魄。

    她觉得即便戒玺有失,他也死不了。

    顶多就是十成的修为,减至两成罢了。

    思及此,织语长心幽幽开口:“吾会让人夺回不折之花与戒玺,在此之前,若无要事你不可妄动灵力,免得那些被控者人心动荡。”

    “退下吧。”

    不折之花能消解戒玺之力,若是派旁人去寻,恐怕在接触到花那刻,戒玺的控制便会被解除。

    倒时候,夺花之人一旦清醒,必不会再愿意将不折之花送回朱雀殿。

    为今可信之人,只有愚善的水飘蓬。

    织语长心沉吟之际,玖轩幕眸色变了又变。

    虽然织语长心说会派人夺回戒玺,但他已然猜到她心中所想。

    身为戒玺妖灵,他能控制人心,自然也最懂人心。

    如今对于织语长心来说,不折之花更重要。

    而他,大概只要有一口气在,能继续维系那些被控制的人臣服于她就行。

    从来只将人世变幻当做戏看的玖轩幕,竟倏然间出几分感慨。

    他自持戒玺妖灵,非正非邪,观万物皆如观戏子。

    却未想到自己也成了戏中人。

    他有些想笑,却更觉得有趣了。

    “是。”玖轩幕邪佞的脸上,浅浅扬起一抹笑。

    他正欲离开,却听殿外忽而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其中还伴随着水飘蓬压低声音的惶恐劝慰。

    “荷儿,你伤还未愈,莫要走得如此急切。”

    “不如义父去替你说情,你且回去休息吧!”

    “义父,我的伤已经好多了,不必担忧。”不见荷温婉的声音由远而近。

    旋即,她到了外殿,恭敬求见。

    殿外的守卫连忙进入内殿通禀,织语长心眸色顿时染上厌恶。

    虽然她不想看到不见荷,但正好有召见水飘蓬吩咐他去寻找不折之花的打算,于是便让守卫将人带了进来。

    走在水飘蓬前面的不见荷,面色苍白气息不稳。

    她匆匆入内,一见织语长心就焦急开口:

    “女帝,我听闻……”

    话还未说完,织语长心忽而冷眼挥手。

    一股直逼骨血的死气倏然袭向不见荷。

    满心急切的不见荷来不及反应,痛呼一声,便应声跪地。

    身体未愈合的伤再收重创,剧痛翻涌。

    不见荷只觉喉头一热,险些忍不住吐出血来。

    突如其来的杀机,让水飘蓬大惊失色。

    “荷儿!”他连忙上前俯身搀扶不见荷,不明白织语长心为何要突然对不见荷出手。

    水飘蓬正欲说点什么,可抬头就见织语长心凤眸微垂,蕴着冷笑。

    “见到吾,要记得先行礼啊。”织语长心居高临下看着不见荷,心下莫名涌出一股不适。

    不见荷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她不但没觉得快意,竟还有些不忍?

    而且,方才出手时,她还下意识留了几分力道。

    织语长心骤感烦躁,她收了笑回身走到主位上落座。

    转身的瞬间,已将眼底那抹疑惑和烦乱掩饰一空。

    不见荷勉强稳住心神,虚弱的推开了水飘蓬,转而恭恭敬敬的对着主位上的人行了个大礼。

    “不见荷参见女帝。”

    织语长心扫了她一眼,也不开口免礼,更未让她起来。

    “你擅闯凤栖殿,是想为释女华求情?”她眸色薄凉的看向一旁的水飘蓬。

    不见荷拖着伤体来见,必然是水飘蓬将朱雀殿上,要诛杀释女华一事告诉了她。

    “女帝息怒,吾……”水飘蓬心惊肉跳的垂首,欲言又止。

    事关荷儿生母的性命,他如何忍心瞒着她?

    “女帝,释女华已离开日盲族多时,更从未与朱雀王朝作对,求您放过她吧!”不见荷语气发颤。

    她忍着伤痛,重重叩首一拜,妄图能让女帝开恩。

    织语长心看着她磕头哀求的样子,心中的厌恶更浓了。

    但她没有表露出来,也没有回答不见荷。

    “水飘蓬,擅自泄露吾之谋划,吾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水飘蓬面色一变,不及开口又听织语长心接着道:

    “不过,吾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此回暂且饶你。”

    “是,女帝请吩咐。”水飘蓬恭敬的垂下头,静听吩咐。

    “今日朱雀殿夺走罗睺戒玺的曹袖珍,他手里有死神三宝之一的不折之花,吾要你将罗睺戒玺和不折之花亲自带回给吾。”织语长心加重了‘亲自’二字的语气。

    水飘蓬心头一惊,连忙领命。

    一旁被晾着的不见荷唇色发白,鼓起勇气想再提释女华。

    “女帝,求女帝饶恕释女华……”

    织语长心冷眼转向她,看着她哀戚苍白的脸,心中忽而涌出一股恶趣味。

    她勾唇无声一笑,缓缓从主位上起身走到不见荷身前。

    水飘蓬从她俾睨的眉眼中,看到了狠绝的杀意。

    他心惊的想抬手去护着不见荷,却见织语长心忽然俯身抬手,将不见荷搀扶起来。

    “荷姐。”她的声音一改冷色,又柔又轻。

    “吾知道释女华是你的母亲,吾也很不忍心。”

    不见荷见她态度放缓,满是忧伤的眼微微一亮。

    她以为有希望了。

    可下一秒,织语长心又叹了口气:

    “但诛杀释女华一事已定,若吾朝令夕改,如何让群臣信服?”

    不见荷的眸光彻底暗淡下去。

    “除非……”织语长心抬手帮她正了正方才被死气扫歪的簪花,“除非你以死相逼,吾为了吾的好姐姐,自然只能收回成命。”

    “这样一来,群臣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你认为呢?”她笑。

    闻言,不见荷与水飘蓬皆是一脸困惑。

    “以死相逼?我如何……”不见荷后面的话顿时卡在喉咙。

    她明白了。

    “女帝,不可啊!”水飘蓬急忙起身。

    长心这话的意思,分明是要不见荷去死!

    可不见荷却义无反顾。

    “为了母亲,我愿意。”她抬眸对上织语长心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有算计,有戏谑,什么都有。

    却唯独没有怜悯不忍。

    可不见荷还是想赌一次。

    想赌她的死,能换来释女华的渺茫生机。

    更想赌她的小妹长心,还留有一丝曾经的善良仁慈。

    “好。”织语长心眉眼染笑,放在她簪花上的手,顺着这张温婉漂亮的脸落到她的胸前。

    掌心死气如脱笼猛兽,浑然击中不见荷心口。

    不过眨眼间。

    水飘蓬还来不及出手阻止,不见荷已被死气震开,重重撞在一旁的窗柩上。

    轰隆碎裂的窗柩,伴着口吐鲜血的不见荷一并落下,生死难料。

    “荷儿!”水飘蓬冲了过去。

    他抖着手抱起不见荷,不停呼唤她的名字。

    可怀中的女儿,双目紧闭,气息羸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放心。”织语长心勾唇看着二人:“吾只不过伤了她的心脉几分,还不致死。”

    虽然她很想现在就杀了不见荷,但奈何留着她还有用处。

    心疼和不可置信交织在水飘蓬心头,他却无法责怪织语长心,只能死死咬着牙忍下一切。

    “退下吧,带她去好好医治,顺便……”织语长心笑笑:“去告诉叶小钗,荷姐为了释女华以死相逼,如今伤势沉重命悬一线。”

    她就不信,听闻不见荷将死,叶小钗还会不愿意来。

    水飘蓬匆匆带着昏迷的不见荷离开,织语长心垂落在身侧的纤长五指微动。

    心中被压下去的不忍再次涌出,连带着周身死气也出现异状,搅得她有些头痛。

    她揉了揉眉角,并未察觉此刻自己的双目,已经染上些许赤色。

    默默立在一侧看戏的玖轩幕察觉到她的异样,顿时警觉起来。

    他见过织语长心双目染红的样子,那是她体内死气暴动前的征兆。

    失去罗喉戒玺的抗衡,她被死气反噬是迟早的事。

    更莫说现下,罗喉戒玺被不折之花压制,他的灵力受损,更是难敌她的死气。

    “吾要休息一下,你守在内殿。”织语长心揉着越来越疼的额头,转身走向床榻。

    “是。”玖轩幕看着她走入坠地的纱幔之中,也生出几分头疼的错觉。

    入夜,他果然就在纱幔遮掩的深处,感应到阵阵拔高的凛冽死气,带着杀意一点点朝自己靠近。

    玖轩幕头一回,有了恐惧之感。

    即便是他灵力全盛时期,也无法和死气暴动的织语长心对抗,更莫说现在,他根本对付不了织语长心。

    为今之计,走为上策。

    玖轩幕扫眼看了看在外殿候着打盹的丫鬟月白。

    他不是个仁慈心善之人,这些人的死活于他而言,轻如鸿毛,宛若过客。

    只是觉得此回即便用整个凤栖殿宫仆和守卫的命来抵,也是挡不住的。

    不能压制织语长心疯狂的死气,她很快就会被死气反噬而亡。

    而他,和织语长心结了死契。

    她死,他也会失去生机。

    这种情况,比起罗喉戒玺有失更糟糕。

    玖轩幕顿时陷入两难,走与不走,他好像都会面临死亡。

    他看着昏暗中轻轻摇曳的纱幔,店内一片死寂。

    可独属于织语长心的清淡花香已渐渐由远而近,杀意更浓。

    紧张之际,玖轩幕倏然想起一个人。

    他记得上次在浪眉山巅,满身杀意神志混乱的织语长心,在看到明珠求瑕的瞬时,就失去意识死气平息。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但此时的情况,唯有一试。

    思及此,玖轩幕运起灵力,抬手在半空捏了个决,以雾传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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