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雾去,杀招至。

    玖轩幕划下咒诀的手还来不及放下,便是一掌死气袭来。

    他堪堪躲过,却仍然被死气余劲波及,断了左臂。

    双目猩红的女帝长发散落,冶艳的脸满是狠戾,一步步朝他走来。

    玖轩幕忍着断骨之痛,凝神化力,试图在癫狂状态的织语长心手下,搏一条生路。

    织语长心足尖轻点,瞬时跃到他身前,抬手一掌而来。

    在玖轩幕即将要用全部力量与之对抗之前,却忽然发现织语长心这一掌并未带太多死气内力。

    他险险散去凝在掌中的灵力,唯恐错伤了她。

    下一刻,织语长心苍白纤细的手死死抓住了他抬起的手腕,眸色空洞的看着他。

    “吾主?”玖轩幕满心戒备。

    “去告诉玉阳君……”织语长心咬牙切齿,气息不稳,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

    “不得伤释女华分毫,更不许动刀剑无名。”

    玖轩幕眸色一凛,她此话何意?

    难道她此回并没有被影响神志?

    疑惑之际,织语长心颤抖的手,缓缓松开了他。

    “记住,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玉阳君,替我保护好荷姐…”她幽幽低喃了一句,便步态僵硬的,缓缓掠过他朝殿外走去。

    “吾主,您要去哪?”玖轩幕回头看向那道宛若鬼魅的背影,讶异道。

    他总觉得,她这话像是在交代遗言。

    织语长心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咬住牙关,拖着不受控制的身体,一步一步朝外走。

    她的确还有几分清醒,但也撑不了太久。

    此刻,玖轩幕断臂的血腥味,搅得她拼命压制的嗜血杀意越发沸腾。

    连带着外殿长廊上打盹的丫鬟们,她都想将她们撕碎。

    亢奋的杀戮感,让她整个身体颤抖不已。

    织语长心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抬手去推厚重的殿门。

    她要离开这里,否则整个凤栖殿的宫仆守卫都会没命。

    可一抬手,便是浑厚内力,直接震碎了殿门。

    轰然碎裂之声,惊动了丫鬟和守卫。

    他们刚朝殿门跑去,却只见得艳丽红衣魅影倏然跃上大殿屋顶,不及反应变消失于冷冷月色中。

    “刺客!有刺客!”守卫喊了起来。

    玖轩幕拖着倦怠的身体及时走到大殿门前,阻止了蜂拥而来的守卫们。

    “众人守好凤栖殿,没有女帝命令不得妄动。”说罢,人便化雾而走。

    守卫宫仆们都知道他身手不凡,见他离开,皆以为他去追击刺客,便也安心退下。

    唯有织语长心的随身丫鬟月白,她清楚方才在外殿破门而出的不是什么刺客。

    看着内殿中空荡荡的床榻,月白心惊肉跳的连忙关上了内殿的大门。

    ……

    朱雀皇城十里外,寂夜河波涛滚滚。

    织语长心立在河边乱石上,幽深的黑瞳凝视着深不见底的河流。

    若是早知道换来这颗心脏,这副容貌的代价会是如此,她绝不会吹响希望号角。

    逆天改命终究逃不过天道报应。

    她不想伤害荷姐,也不想再继续无端的杀戮。

    她要结束这一切。

    织语长心狠戾的脸上,忽而扬起一抹不屑的笑来。

    脑海里窜出一个声音,讥讽的问她:

    “你以为跳下去,就能结束么?”

    织语长心痛苦的闭了闭眼,试图甩开这个嚣张的声音。

    唇角的笑,和痛苦的眉目,在这张绝艳的脸上,形成了两种极端,怪异无比。

    而脑中狂笑不止的声音,让织语长心意识渐行渐远,暴动的死气在她四肢百骸越窜越高,她再也压制不住的吐出几口鲜血。

    她死咬着唇舌,试图用疼痛保住最后的清醒。

    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跳入涌动的河流。

    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短短的一步,却像是有千斤巨石压在双腿上,举步维艰。

    正当她试着朝前一点点挪动脚尖时,身后忽而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长心,你要做什么?”

    不停试着抬脚的织语长心忽而顿了顿,她动作僵硬的缓缓转过脸看向来人。

    幽冷月色洒落在明珠求瑕的一袭白锦上,为他周身的清冽,添了几分冷肃。

    玖轩幕跟在他身后,一脸凝重。

    明珠求瑕看着织语长心唇角的血迹,苍白的脸和乱发,忍不住微微蹙眉,抬脚就想朝她走。

    织语长心空洞的眼底有了一丝神采。

    “你来了啊。”她朝他勾唇笑了笑,却尽是狠毒,又似凄厉。

    掌心浑厚的死气已经催生出内力,蓄势待发,叫嚣着要杀了他们。

    “正好,我有事要和你说。”她朝一步步走向他的人,微微抬手。

    玖轩幕眸色一沉,上前拦住明珠求瑕。

    明珠求瑕却只是扫了玖轩幕一眼,随即绕开他,继续朝她走。

    “你说。”他温声说着。

    “我让你杀醉仔的事,不作数。”织语长心虚弱的开口:“告诉他,护好释女华。”

    “你…以后也不要再去朱雀殿。”

    织语长心死死握住发颤的手掌,涂着丹蔻的指甲用力嵌入血肉,连带着心口也阵阵刺痛。

    明珠求瑕看着几步之遥的织语长心,心下一紧。

    她的红衣衣襟染血,翻飞在山风与河流声中。

    脸上似悲似喜的笑,诡谲又虚无。

    她明明近在眼前,却让他产生出一种随时都会消失不见的错觉。

    “好。”明珠求瑕下意识将声音放得更轻,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将她惊碎。

    “先跟吾回去。”他加快了脚步,朝她伸手。

    织语长心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有些晃神。

    杀意越来越浓,不停蛊惑她走过去,抓住那只手。

    然后,折断捏碎。

    一闪而过的想法,让她心惊肉跳的清醒过来,不敢再看他一眼。

    她匆匆移开视线,转而看向他身后的玖轩幕。

    “你别担心,我会解除死契,恢复你的自由。”说着,她颤抖着抬起手,僵硬的摊开了手掌。

    鲜血淋漓的掌心,蕴含浑厚死气。

    一掌,却是直直朝着自己的心口。

    巨大的内力震入胸口,断开了心脉处与罗喉戒玺的死契连接。

    也让她僵硬的身体宛若断线的木偶,直直向后倒去。

    明珠求瑕瞳孔骤缩,飞身而去,可伸出去的手却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袖一角。

    深河瞬间吞没织语长心,她受损的心脉致使鲜血不停从喉中上涌,而冰凉的河水却又试图灌入她的口鼻心肺。

    窒息和心脉剧痛,让她意识渐渐被剥离。

    她却从来没有如此轻松安宁过。

    凛凛月光浸入翻滚的河流,落在明珠求瑕随水流缥缈沉浮的月白衣袂上,明明暗暗,宛若微光。

    织语长心盯着朝她而来的光,缓缓闭上了眼。

    被突然切断死契的玖轩幕周身仿佛遭到重创,在织语长心跌落河水的瞬间,他只来得及迈出一步,便觉妖魄震荡,元神不稳,瞬时浑身无力的跪倒在地。

    待他妖魄重新归于稳定后,明珠求瑕已将毫无意识的织语长心从河中抱了出来。

    玖轩幕匆忙迎了过去,却见明珠求瑕冷着脸开口:“脱衣服。”

    “脱衣服?谁?”玖轩幕一脸惊疑。

    “你。”明珠求瑕扫了一眼他的外袍:“她会冷。”

    玖轩幕:……

    他默默脱下外袍盖在明珠求瑕怀里人的身上,随即话锋一转:“方才吾主那一掌,恐怕她心脉……”

    不及说完,明珠求瑕已抱着人径自朝林中走去。

    “她心脉无碍。”他道。

    玖轩幕困惑了一瞬,随即也明白过来。

    织语长心方才那一掌不可能没有伤及心脉。

    但此刻明珠求瑕却说她无碍。

    那么就只有一种原因——她心脉确实断了,但很快又被修复了。

    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将她心脉修复如初的,也就只有她体内的死神之力了。

    她死不了。

    或者说,只要死神之力在她体内一天,她就无法死亡,更无法摆脱。

    除非,将死神之力消解掉。

    朱雀皇城,凤栖殿。

    床榻上的织语长心双目紧闭,面色惨白。

    不见荷被她重伤的画面成了梦魇,不停在她脑海翻腾。

    她的心一阵阵抽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恶念吞没,一掌一掌打在鲜血淋漓的不见荷身上,而后心中不受控制的生出快意。

    看着不见荷的惨状,她无比畅快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

    忽而,一道熟悉的声音闯进了梦魇。

    “别哭,很快就没事了。”

    温柔低缓,似是耳语,一瞬就击碎了令织语长心悲戚的梦境。

    她平稳了下来,意识很快被死气占据,陷入深眠。

    明珠求瑕松开了她冷冰冰的手,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痕后,起身朝外走去。

    玖轩幕忍不住开口叫住他:“你想去取不折之花?”

    明珠求瑕没有说话,只是扫了玖轩幕一眼,算是默认。

    他想救她。

    在听到玖轩幕所说,不折之花可消解死神之力时,便已决定要将花带回。

    “日盲族能人无数,凭你一人如何夺花?”玖轩幕又问。

    “吾自有办法。”留下这句话,明珠求瑕便转身离开凤栖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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