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把李景说的话记在了心里,晚一些,处理晚公务以后,宁琅往谢璇依所在的依云轩去了。

    如今是暮春时节,夜里还是有凉意的,空气里边飘来淡淡的香,也不知道是什么花。

    廊下的灯笼摇晃着,上边有个黑影,是燕子站在上边。

    宁琅忽然就想起了,以前每逢自己外出归来,无论多晚,她都会起来迎接自己,但是这一次没有,这次回来,她性格变了不少,似乎是因为生自己的气。

    宁琅不知道她到底在气什么,不过,这其实并不重要,他与她成婚,不过是因为她适合当王妃罢了,他公务十分烦恼,自然没有心思纠结情爱这些事情。

    然而她终究还是自己的妻,既然来了,那就哄一下,她的性子向来很好,只需要说几句软话,就能哄好。

    宁琅往主屋走去。

    今晚是茯苓在外面守夜。

    看到宁琅深夜来了,她面上露出几分错愕,很快走了过来,对他行礼:“王爷。”

    主屋的灯是暗的,宁琅看向门里边透出来的黑暗,问道:“王妃可是歇下了。”

    “已经歇下了。”

    想起王妃的吩咐,茯苓有点不敢看宁琅的脸,垂首道:“王妃说,最近她比较浅眠,若是王爷过来,让您回前院去。”

    茯苓不敢看宁琅的脸,王妃嘱咐的话,在她看来,就是故意要得罪王爷,但是她是谢璇依的人,也不能不听她的。

    王妃现在是看到王爷都烦的地步,要是自己忤逆王妃的意思,茯苓觉得,谢璇依是真的做得出把自己送回谢家的事情。

    王妃对她不错,平日心情好的时候多有赏赐,虽然她们是下人,但谢璇依对她们也是尊重有加,茯苓一点都不想回谢家,回到谢家,她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

    宁琅听闻她睡下了,本来也不想打扰她休息,然而听到丫鬟说的她说让不要扰她休息,他的脸冷了一瞬,整个人身上散发着森森寒意。

    伏苓感受到宁琅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同时也担忧他进去找王妃的麻烦。

    “本王知道了。”抛下这么一句比夜晚还要凉的话,宁琅甩袖就走。

    看出宁琅离开的时候,似乎有几分愠怒,茯苓有些慌张,立在门前,手藏在长袖里边紧张的揪了好一会,她终于还是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谢璇依没有睡着。

    或者说,她刚刚睡下没多久。

    茯苓跟宁琅说的,都是她之前吩咐的,她知道他一定会过来的,这个时候的他们,虽然感情不是非常的好,但是偶尔的温存还是有,宁琅对男女之事不上心,但在府中时,也会隔几天就在她房中宿上一夜。

    以往谢璇依都是好好的收拾自己,对于他的到来也会异常欢喜,但是谢璇依现在只想跟他和离。

    不,不仅仅是和离,想到他曾经对自己的赶尽杀绝,她的眼底闪过几分寒芒。

    她会让他付出代价。

    为了让谢璇依起夜方便,房里是点着小灯的。

    茯苓进来后,就声音急切的道:“娘娘,王爷似乎很生气,他已经走了。”

    “王妃?”

    谢璇依忙着在想脑中的事情,压根没有注意她在说什么,茯苓喊了她几次以后,她才回神,面色很是平静,道:“走了就走了。”

    “可是娘娘,这样惹王爷生气,万一日后王爷……”

    茯苓的意思谢璇依明白,不就是担心他去外面找别的女人安慰嘛,毕竟他贵为王爷,想要给他塞女人的达官贵人比比皆是,想要爬上他床的女人也多的是。

    但是上辈子,他压根就没有纳过妾,就算这辈子真的纳了,那有怎么样,她又不在乎他了,还在乎他身旁会有几个女人啊。

    “他若是厌我,那便厌,反正啊,我是不想再受那窝囊气。”

    茯苓想要再劝几句,可张了张嘴,竟然不知道应该劝什么好,她觉得如今的王妃很好,性子比原来强硬很多,但是,用在别处很好……不能用在王爷身上啊。

    之后一个月,宁琅为了旱灾之事四处奔忙,早出晚归,谢璇依也不主动找他,于是即使他在京中,两人足足有一月没碰过面。

    这事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了祖母耳中,祖母传信过来,让她回去一趟。

    谢璇依自然知道祖母找自己做什么,然而十二岁回京后,祖母虽然对她管教严苛,却也疼爱她。

    谢璇依把心撕了以后,仍旧有些生气,丢进了火盆里边,吩咐玲珑跟茯苓:“准备一下,回侯府。”

    茯苓感觉谢璇依有点凶,生怕她迁怒自己,连忙道:“娘娘,不是奴婢跟老夫人告的状。”

    谢璇依知道茯苓不敢,道:“我没有气你。”

    换了一身衣裳后,谢璇依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门。

    很快到了侯府。

    侯府外是熙熙攘攘的大街,谢璇依回来这段时间,身子一直都有些虚,便不大愿意出门,许久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感觉有点遥远。

    她下了马车,抬眸看向门上的牌匾。

    永平侯府。

    上一次回来,是许多年前。

    京城乱后,她就离开了京城,本来想着,宁琅登基后,她就可以回来看看,可惜,他没有给自己任何的机会。

    谢璇依揽了揽手臂上的披帛,踏了进去。

    很快就到了祖母的院子,祖母穿着银色的锦袍,带着绿松石的抹额,正襟危坐,面色严肃,正在等她,见到她来了,连忙站起来向她行礼。

    谢璇依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祖母向自己行礼,连忙扶住她,道:“祖母我都说过很多次了,你不用跟我行礼。”

    谢老夫人端凝片刻谢璇依的面容后,道:“好,祖母不行礼,祖母有话跟你说。”

    谢璇依很想不听,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听:“祖母,您说。”

    “听说你把沈素云母女拿你的首饰都给要回来了。”

    “唔。”谢璇依知道这压根不是好事,祖母喜欢先扬后抑。

    “当家主母在管账上刚是好事,但是——你怎么能要王爷替他们赔银两呢?”祖母后面的话,变得凌厉。

    “王爷如今为了灾情之事东奔西走,你身为王妃,不为其排忧解难就算了,竟然还从王爷手里要钱?我是这么教你的?”

    谢璇依心想,有钱不算是傻瓜,上辈子她给他掏了那么多的钱,也不见他感恩她半分。

    谢璇依乖乖认错:“祖母我错了,我应该把我的嫁妆全给沈素云母女,穿素衣,不带首饰,日日吃糠咽菜,再一个木鱼一串佛珠,日日礼佛,为王爷祈福。”

    谢璇依之前一说就听,如今却跟老夫人对着干,谢老夫人被她气到了,只觉得胸中有什么堵得她喘不上气,剧烈咳嗽起来。

    谢璇依脑中很快闪过祖母病逝前憔悴的样子,当即眼酸,连忙扶住祖母,拍着她的后背假装柔顺:“祖母,璇依听您的话就是了,您不要生气。”

    谢老夫人一眼看穿了她,等气顺一点,睨着她说道:“我看你就是想要学你姐。”

    谢璇依不明白谢老夫人为什么对阿姐意见那么大:“阿姐跟着父亲保家卫国,多好啊。”

    谢老夫人冷笑道:“好到与夫君和离。”

    “璇依,女子太刚并不是什么好事,你阿姐如今还年轻,自然不会觉得后悔,等她日后老了,发现自己一无所有时,就知道自己当初错的离谱。”

    谢璇依想象了一下阿姐以后的样子,如果后来阿姐还活着,那么她老了以后,应当拿着剑,潇洒的遨游天下,若是心情不错,收两个小徒弟,教他们习武,日子一样很潇洒。

    可这样的日子,对于祖母来说,是孤单的,痛苦的。

    祖母又语重心长的说了许多,无外是感叹如果她阿爹没有任性,现在侯府在朝中不会被排挤,她阿姐也不会和离,又教她女子应当以夫为天,宁琅好她才会好。

    谢璇依不想再惹她生气,便敷衍了事,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谢璇依从祖母的院子出来,便碰到了李景,李景听说她来了,特地过来找她:“王爷在永平侯书房与他商谈朝中要事,王妃可要等一下王爷?”

    李景想要帮他们缓和一下关系,所以听说谢璇依也在,特别过来找她。

    谢璇依的祖父是高祖打天下时的军事,天下太平后,被封永平侯,爵位世袭,本来应该继承爵位的是她的父亲,但他父亲跑去了边关,二叔能力平平,在朝中逐渐被边缘化。父亲不愿意继承爵位,一直是祖母的遗憾。

    谢璇依拒绝了,道:“听说百文斋新进了一批书,我去看看,王爷贵人事忙,我还是不打扰王爷了。”

    说着就走了。

    谢璇依走过时带起一阵风,淡淡的清香从李景鼻间掠过,他望着她离开时,披帛被风吹起时,身姿婷婷,袅娜多姿。

    他觉得她似乎还如之前一般美,可又缥缈得像是一阵风。

    李景呆呆的看了一会,回过神后,立马扼腕叹息:“我这笨嘴,怎么就没留住王妃呢?”

    他赶了回去。

    宁琅从永平侯的书房出来没见到他,过了一会才见到他匆匆从回廊的另一头跑过来,皱眉问道:“你去哪里了?”

    李景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路上碰到了老夫人的人,听她说王妃刚刚离开,要去百文斋买书,王爷,要不要顺路去接一下王妃。”

    宁琅道:“你怕是特意去找她了。”

    李景被看穿了也无所谓,目光炯炯的看着他。

    “走吧,九叔在碧云湖那边等我们。”

    他抬步先走,李景笑容咧到耳根,连忙追上。

    谢璇依没有去书斋,她只是找一个由头拒绝李景罢了,离开侯府,找个地方下了马车后,她就带上帷帽,到处转悠。

    玲珑跟在后面,看着谢璇依开心的街边的摊位东看看西看看,心情不错的样子,道:“姑娘,王爷都让李景过来找你了,你这样,不好吧?”

    谢璇依看上了一只木雕的兔子,兔子雕刻得栩栩如生,她非常喜欢,听到玲珑的话,她挑眉,打趣问道:“心疼李景了?”

    玲珑没想到自家小姐竟然还开起自己的玩笑开,脸上飞上红霞,气恼道:“奴婢才没有,李景他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奴婢喜欢的是将军那样魁梧的人,可以舞刀弄剑,保家卫国。”

    谢璇依回忆了一下李景的样子,瘦瘦的,平日里都是给宁琅跑腿,白净秀气的样子,确实不像一个会武功的。

    但,人不可貌相。

    谢璇依什么都没说,唇边带上一抹很浅的笑。

    她这辈子不想留在王府,所以玲珑跟李景会如何,她也不清楚。

    她边走变逛,买了许多小玩意,看到前方人似乎多了起来,疑惑的问道:“前边怎么那么多人。”

    茯苓解释说:“碧云湖这边的荷花开了,很多人在这边赏荷花来着。”

    竟然到夏天了。

    谢璇依的记忆中,碧云湖的荷花很美来着,每年荷花开时,很多文人墨客在这边为荷花吟诗作赋。

    她笑着往前走:“走,我们也去看看。”

    周围人多,两个丫鬟护着她往前去,免得她被人挤到。

    “郡主!”

    她们刚到岸边,忽然就听到了一声尖叫声,谢璇依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女孩,往湖里栽去,她想也没想,轻点足尖,就往小女孩落水的地方飞去。

    帷帽飞起,她白皙娇嫩的脸蛋若隐若现,她一个旋身,接住落地的小女孩,绣鞋落在荷叶上,接力飞起,最后稳稳落在岸边。

    小女孩扎着两个小揪揪,本来以为自己要掉落水里,结果被人救了,她手揪住谢璇依的衣裙,眼底带着崇拜:“女侠,你救了本郡主!”

    “你想要什么,本郡主都可以给你!”

    旁边看到郡主落水,腿都吓软了的宫女连忙过来,看到郡主救上来了,跪了下来,对着她磕头:“多谢女侠。”

    谢璇依认出了她,是永王之女,浏阳郡主。

    宁琅与永王不睦,如今仍旧维持表面和睦,谢璇依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转身就走。

    浏阳郡主连忙追上:“哎你。”

    谢璇依跑得快,她差点就摔了一跤,身后丫鬟连忙扶住她,望着谢璇依离开的方向,咬牙道:“郡主想要答谢她她也要,真的是不识好歹。”

    而此时,在不远处的望雨楼上,有人看着楼下的身影,感叹道:“太像了。”

    一柄红缨枪,一张皎月颜,那是他梦里,永远忘不了的画面。

    可惜,这个人,不是自己梦里的人。

    “九叔,在看什么?”身后忽然有人出声。

    九王爷宁琏把帘子拉下来,遮住外头女子的身影,道:“外边似乎有人落了水,似乎是浏阳郡主?”

    说话的正是永王,听说自己的独女落了水,他脸色一变,当即脚步匆忙,转身出了雅间。

    倒不是他多疼女儿,而是浏阳郡主是跟他出来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家世显赫的王妃,不会放过他。

    而红木圆桌的那一头,就剩下一人在喝着酒。

    九王爷男生女相,比宁琅不过大个几岁,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长相颇为秀美,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此时身穿蓝色绣青竹的长袍,腰间坠着一枚梅花形的白玉,看起来风流潇洒,闲散逍遥的样子,他叹息道:“本王以为侄儿是特地来找本王的,看来也不是啊。”

    宁琅自然不是特意来找他的,来时路过某个书斋,却扑了个空。

    心情不佳,便是看到永王坐在这里,他也坐下了。

    他表情平静:“刚从永平侯那里过来,顺便来找九叔谈谈事。”

    宁琏拿出折扇扇了扇,道:“本王今天休沐,不想听公务,你要是无事可干,就下去逛逛,赏赏荷花。”

    宁琅坐得笔直,巍然不动。

    宁琏摇摇头,摇着折扇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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