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府中的偏门进到西溪院，陈榕刚推开院门，知秋就从主屋里迎了出来。
“慢点，走那么急小心摔了。”
知秋很快来到她身边，“小姐别管我了，可冷？今日雪这般大，怎么也没带把伞？”
出去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回来时才发觉老天也会出尔反尔。陈榕听着她的唠叨，从怀里将一个带着温度的纸包递给她。
“不冷。”
知秋接过纸包打开，“糖炒栗子，小姐又给我买的？”
但刚说完，抬眼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小姐走时穿的大氅呢？”
低头瞥了眼身上，陈榕平淡地答，“我见路边有人需要，就给他了。”
知秋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那个人怎么了小姐就把大氅给他，莫不是被人骗了？”
“没有，一件氅衣而已。”转头看到了她的眼神，陈榕立刻接话，“好了，下次绝不会了，知夏怎么样了？”
被她打断，知秋换了话题，“已经慢慢退了烧，比昨晚情况好多了。”
“那就好。”陈榕松了口气，“等会儿我去把药熬了，还是得喝药。”
“不用，我去。”知秋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包，拉着人进了主屋。
一推开门，屋里的温度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但聊胜于无。
“小姐先赶快把衣服换了，这袄都湿了。”
陈榕动作麻利地脱掉身上的外衣，确实粘了雪水，都添了重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她重新套上干净的衣服。
知秋眼疾手快地拾起换掉的棉衣，准备拿去晾着，却突然间看到了衣服下摆上沾染的暗色，倒吸一口凉气，她马上开始紧张，“小姐受伤了吗？”
“什么？”
“这上面怎么有红色的东西，像是血。”
陈榕闻声去看，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蓝白相间兰花花纹的衣服，和披着的大氅原是一套，盯着那点血迹，她反应了过来。
“没有受伤。”
“那这是？”
“不是我的，我刚刚说了路上将大氅给了一个人，他身上有伤，应是染了他的血。”陈榕耐心给她解释，并无遮掩。
知秋吓了一跳，但听到她没有受伤，才回了神，可惜地开口，“这件颜色淡，恐怕洗不掉了。”
“没事，以后不穿了就行，扔掉可惜，我们洗干净了放着。”
听到她的安慰，知秋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放好衣服，她提着药包往外走，“我先去熬药，小姐您可以去看看知夏，记得带上手炉。”
“好，记得了。”陈榕点头。
知秋刚走到门口，听到这句却不自觉间回了头，陈榕时常提醒她们不要对她称您，她说这样叫显老气，她和知夏觉得这理由太过出格，虽然陈榕平时的纵容会时常让她们忘了规矩。
听到她的应答声，知秋停下脚步，与那双眼目光相接，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紧捏手里的纸包，动作太重，那温度竟有些烫人，最终什么也没说，知秋转过眼走向了厨房。
推开偏房门，陈榕脚步极轻地走进来，屋里放了好几个炭盆，所幸还算暖和，她小心地拉开床帘，看到知夏已经睁开了眼睛。
“醒了？”
“我听知秋说小姐去给我抓药了。”床上的人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雪白中衣衬得脸上那点红色愈加刺眼，开口的声音低又小，失了往常的活力。
“对，还是要吃药的，这样才能好得彻底。”陈榕点头，说完半天没等到回应，她又继续，“平时牙尖嘴利，别人说一句你顶十句的，生了病怎么突然变安静了。”
“小姐。”
“嗯。”
“对不起。”
话音中带着哽咽，知夏说完就红了眼眶，她感觉再几秒她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陈榕看到了她的眼，她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身，去旁边架子上拿过毛巾在盆里浸湿，轻声地一字一句地说，“没事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知夏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她望着陈榕清瘦的背影，满心无言的愧疚，马上抬手用袖子擦干了眼泪。
重新回到床边，陈榕拿着湿毛巾帮知夏擦了擦脸，再浸湿一遍后放在她的额头上，“知秋已经在熬药了，你先休息，等药好了再将药喝了。”
知夏眨了眨眼，弯起嘴角答应她，“好。”
屋外的雪依旧在下，刚扫好的路面又落了一层白。
陆玉卿的眼前是一片白色，他的全身都疼，特别是腿，逼人的寒气沁入骨血，这种如影随形长期的疼痛似乎让人麻木。
虽然在陈家已经呆了一年，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的习惯，他早已离之前的陆玉卿越来越远，也逐渐接受如今的身份，但是痛苦始终不会骗人，这疼痛终于让他再一次认清，他，早已面目全非。
被陈自如卖给人贩，从江南陈家一直辗转至今，离长安越近，空气里的寒意越甚，原来这就是北方的冬天，没想到第一次来到长安竟然是这样的光景。
全身已经冻僵了，无法动弹，人贩将他独自放在这里，自己进了饭馆，或许是认定自己逃不掉。
他也确实逃不掉，身份的枷锁已经将他牢牢钉死，即使不能也并无想法，来时腿也被打了，到现在还没养好。
看着漫天的雪，那么寂静。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
他期盼有那么一片能随风飘至他手中，让他明白，他的指尖和那银粟比起来，到底哪个更凉？
想着想着，便有些出神，正在神游天外，突然间觉得眼前所剩无几的光都被遮挡了，这似乎是麻木死寂的今天里出现的唯一的变故。
透过脸上散落的头发间的缝隙去望，这好像是一位姑娘，披着白蓝相间的大氅，头戴白色的帷帽，除了那点蓝色之外，他觉得她几乎要与这雪融为一体。
不经意间，她突然蹲下了身，甚至摸了摸他的手，如此大胆却随意的动作。突如其来的温度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已经太久没有人碰过自己的手了，更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他的身上便有了一件带有温度的大氅。
陆玉卿努力往下看，离近了才知道，这蓝色原来是绣的兰花图案。他想，这应该是一位善良而单纯的小姐，会为了路边的可怜人伸出援手。
接下来她与人贩子的交流似乎更加印证了这一猜想，她竟然想要赎下他？
那一刻他甚至很想看看她帷帽下的脸，那是不是应该是一张菩萨般的慈悲相。
当她再一次握上他的手时，陆玉卿突然觉得很疲惫，没能抬起指触到那层薄薄的纱就逐渐失去了意识，那句“等我一下”似乎出现在梦里。
一瞬间惊醒，陆玉卿望着头顶的云纹雕花，感受着身下柔软舒适的被褥。遍布全身那么久的冰冷僵硬感一去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面对眼前一切的片刻茫然。
这或许并不是一场梦。
低头看了看身上，干净完整的中衣，垂在胸前的长发也是顺滑利落的，刚醒来手指仍旧无力，却还是用胳膊使劲，勉强地支撑着坐起了身。
环顾四周，这似乎是一间偏房，东西齐全，收拾得十分整洁，屋里燃着足量的炭火，温度很高，再也感受不到凛冽的寒风，明媚灿烂的阳光从窗户透过撒在地面上，一切都那么平和。
久违的平和。
“吱呀——”
有人推开了门。
看到他醒来，丝雨放下手中的托盘，“你终于醒了，我们小姐等你很久了。”
陆玉卿暂时没有接话，他沉默着。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吗？”丝雨追问道，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
良久。
“敢问……这位小姐，这里是……”
迎着她的目光，陆玉卿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低沉。
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话，丝雨望着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连忙回答，“我可不是小姐，这里是永安侯府，我是侯府大小姐的丫鬟，我叫丝雨。之前是我们小姐救的你，你都已经睡好几天了，这会儿醒了正好，你把药喝了，完了还得带你去见小姐呢。”
丝雨这两天和晴雪轮流照顾陆玉卿，为他请大夫，为他熬药，累得她都带了气，但此刻看着他的脸，却怎么也气不起来了，她端起药碗递给床上的人。
陆玉卿顿了下，接过，自己喝了药，将药碗放回在托盘上，他对丝雨说了一句“多谢”，之后便再无话。
由丝雨带着，跨过外院门，陆玉卿沿着游廊安静地跟着，腿上的疼痛轻了许多，但走起路来仍有影响，他有些慢，前面的人注意到了，也放缓了脚步。
纵观整个院落，可见这里的主人身份尊贵，院中布局规整、整洁有序。今日天气放晴，院中地面上没有一丝积雪，这么大的院落，给一位小姐住，想来应该是很受宠的。
“丝雨姑娘。”
院中不时有下人们忙碌走动，见到丝雨都会打招呼，再看看她身后跟着的人，俱都睁大了眼睛，眸中有好奇，有惊艳。
原本以为要去会客厅或者书房里见这位救她的小姐，没想到丝雨却带着他拐了个弯，进了旁边的厢房。
丝雨推开门，带着陆玉卿进来后又关上了房门。
“小姐，我带他过来了。”说完这句，她就上前走去了塌边，贴手站着。
陆玉卿站在离门几步的位置，没有动。他觉得有些热，这个屋子的炭火比刚才醒来时呆着的那个更足，暖和得仿佛和外面不是一个世界。
有人靠坐在塌上，姿态闲适放松，身上盖着绒毯，她转过头懒懒地望向门边站着的人。
身姿挺拔，头发一丝不苟地束了起来，虽然低着头，但腰背始终是直的。他今天换了一身黑色的下人服饰，虽然穿得厚，可从腰身来看还是清瘦的，无声站在那里逆着阳光，看不清面容。
不过无妨，她记得他的脸。
伸了伸手，旁边一直侯着的晴雪就将桌上的纸张递给了她。
“陆——玉——卿——，是吗？”
陆玉卿听到了一个轻软的女声，柔声细语，慵懒甜美。
“是。”他低着头答。
“你是江南陆家的人？”那声音再次传来。
顿了顿，他继续答，“是。”
“今年多大了？”
“十七。”
那边浅浅笑了，笑声依旧很柔，“竟和我同岁，你上前来。”
陆玉卿静了几秒，最终还是缓慢前行，始终低着头，他先看到了一双绣花鞋，红石榴色的，颜色很艳。
“抬起头来。”
又是安静的几秒，他停顿过后，一点点抬起了头。
还是红色，这位小姐似乎很爱红色。
面前人穿着红色的衣服，眼神转到她的脸庞，她有一双很大又圆的眼睛，十分有神，此刻带着笑意望着他，小巧挺翘的鼻尖下是饱满红润的嘴唇，皮肤白皙光滑，面色中带着淡淡的粉。
陆玉卿几乎是盯着她的脸，这似乎更像是一张芙蓉面。
“慢点，走那么急小心摔了。”
知秋很快来到她身边，“小姐别管我了，可冷？今日雪这般大，怎么也没带把伞？”
出去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回来时才发觉老天也会出尔反尔。陈榕听着她的唠叨，从怀里将一个带着温度的纸包递给她。
“不冷。”
知秋接过纸包打开，“糖炒栗子，小姐又给我买的？”
但刚说完，抬眼她就发现了不对劲，“小姐走时穿的大氅呢？”
低头瞥了眼身上，陈榕平淡地答，“我见路边有人需要，就给他了。”
知秋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那个人怎么了小姐就把大氅给他，莫不是被人骗了？”
“没有，一件氅衣而已。”转头看到了她的眼神，陈榕立刻接话，“好了，下次绝不会了，知夏怎么样了？”
被她打断，知秋换了话题，“已经慢慢退了烧，比昨晚情况好多了。”
“那就好。”陈榕松了口气，“等会儿我去把药熬了，还是得喝药。”
“不用，我去。”知秋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包，拉着人进了主屋。
一推开门，屋里的温度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但聊胜于无。
“小姐先赶快把衣服换了，这袄都湿了。”
陈榕动作麻利地脱掉身上的外衣，确实粘了雪水，都添了重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她重新套上干净的衣服。
知秋眼疾手快地拾起换掉的棉衣，准备拿去晾着，却突然间看到了衣服下摆上沾染的暗色，倒吸一口凉气，她马上开始紧张，“小姐受伤了吗？”
“什么？”
“这上面怎么有红色的东西，像是血。”
陈榕闻声去看，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蓝白相间兰花花纹的衣服，和披着的大氅原是一套，盯着那点血迹，她反应了过来。
“没有受伤。”
“那这是？”
“不是我的，我刚刚说了路上将大氅给了一个人，他身上有伤，应是染了他的血。”陈榕耐心给她解释，并无遮掩。
知秋吓了一跳，但听到她没有受伤，才回了神，可惜地开口，“这件颜色淡，恐怕洗不掉了。”
“没事，以后不穿了就行，扔掉可惜，我们洗干净了放着。”
听到她的安慰，知秋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放好衣服，她提着药包往外走，“我先去熬药，小姐您可以去看看知夏，记得带上手炉。”
“好，记得了。”陈榕点头。
知秋刚走到门口，听到这句却不自觉间回了头，陈榕时常提醒她们不要对她称您，她说这样叫显老气，她和知夏觉得这理由太过出格，虽然陈榕平时的纵容会时常让她们忘了规矩。
听到她的应答声，知秋停下脚步，与那双眼目光相接，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紧捏手里的纸包，动作太重，那温度竟有些烫人，最终什么也没说，知秋转过眼走向了厨房。
推开偏房门，陈榕脚步极轻地走进来，屋里放了好几个炭盆，所幸还算暖和，她小心地拉开床帘，看到知夏已经睁开了眼睛。
“醒了？”
“我听知秋说小姐去给我抓药了。”床上的人额头都是细密的汗珠，雪白中衣衬得脸上那点红色愈加刺眼，开口的声音低又小，失了往常的活力。
“对，还是要吃药的，这样才能好得彻底。”陈榕点头，说完半天没等到回应，她又继续，“平时牙尖嘴利，别人说一句你顶十句的，生了病怎么突然变安静了。”
“小姐。”
“嗯。”
“对不起。”
话音中带着哽咽，知夏说完就红了眼眶，她感觉再几秒她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陈榕看到了她的眼，她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身，去旁边架子上拿过毛巾在盆里浸湿，轻声地一字一句地说，“没事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她转身的一瞬间，知夏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她望着陈榕清瘦的背影，满心无言的愧疚，马上抬手用袖子擦干了眼泪。
重新回到床边，陈榕拿着湿毛巾帮知夏擦了擦脸，再浸湿一遍后放在她的额头上，“知秋已经在熬药了，你先休息，等药好了再将药喝了。”
知夏眨了眨眼，弯起嘴角答应她，“好。”
屋外的雪依旧在下，刚扫好的路面又落了一层白。
陆玉卿的眼前是一片白色，他的全身都疼，特别是腿，逼人的寒气沁入骨血，这种如影随形长期的疼痛似乎让人麻木。
虽然在陈家已经呆了一年，从最初的不适应到现在的习惯，他早已离之前的陆玉卿越来越远，也逐渐接受如今的身份，但是痛苦始终不会骗人，这疼痛终于让他再一次认清，他，早已面目全非。
被陈自如卖给人贩，从江南陈家一直辗转至今，离长安越近，空气里的寒意越甚，原来这就是北方的冬天，没想到第一次来到长安竟然是这样的光景。
全身已经冻僵了，无法动弹，人贩将他独自放在这里，自己进了饭馆，或许是认定自己逃不掉。
他也确实逃不掉，身份的枷锁已经将他牢牢钉死，即使不能也并无想法，来时腿也被打了，到现在还没养好。
看着漫天的雪，那么寂静。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
他期盼有那么一片能随风飘至他手中，让他明白，他的指尖和那银粟比起来，到底哪个更凉？
想着想着，便有些出神，正在神游天外，突然间觉得眼前所剩无几的光都被遮挡了，这似乎是麻木死寂的今天里出现的唯一的变故。
透过脸上散落的头发间的缝隙去望，这好像是一位姑娘，披着白蓝相间的大氅，头戴白色的帷帽，除了那点蓝色之外，他觉得她几乎要与这雪融为一体。
不经意间，她突然蹲下了身，甚至摸了摸他的手，如此大胆却随意的动作。突如其来的温度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已经太久没有人碰过自己的手了，更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他的身上便有了一件带有温度的大氅。
陆玉卿努力往下看，离近了才知道，这蓝色原来是绣的兰花图案。他想，这应该是一位善良而单纯的小姐，会为了路边的可怜人伸出援手。
接下来她与人贩子的交流似乎更加印证了这一猜想，她竟然想要赎下他？
那一刻他甚至很想看看她帷帽下的脸，那是不是应该是一张菩萨般的慈悲相。
当她再一次握上他的手时，陆玉卿突然觉得很疲惫，没能抬起指触到那层薄薄的纱就逐渐失去了意识，那句“等我一下”似乎出现在梦里。
一瞬间惊醒，陆玉卿望着头顶的云纹雕花，感受着身下柔软舒适的被褥。遍布全身那么久的冰冷僵硬感一去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面对眼前一切的片刻茫然。
这或许并不是一场梦。
低头看了看身上，干净完整的中衣，垂在胸前的长发也是顺滑利落的，刚醒来手指仍旧无力，却还是用胳膊使劲，勉强地支撑着坐起了身。
环顾四周，这似乎是一间偏房，东西齐全，收拾得十分整洁，屋里燃着足量的炭火，温度很高，再也感受不到凛冽的寒风，明媚灿烂的阳光从窗户透过撒在地面上，一切都那么平和。
久违的平和。
“吱呀——”
有人推开了门。
看到他醒来，丝雨放下手中的托盘，“你终于醒了，我们小姐等你很久了。”
陆玉卿暂时没有接话，他沉默着。
“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吗？”丝雨追问道，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
良久。
“敢问……这位小姐，这里是……”
迎着她的目光，陆玉卿终于开口，嗓音沙哑低沉。
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话，丝雨望着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连忙回答，“我可不是小姐，这里是永安侯府，我是侯府大小姐的丫鬟，我叫丝雨。之前是我们小姐救的你，你都已经睡好几天了，这会儿醒了正好，你把药喝了，完了还得带你去见小姐呢。”
丝雨这两天和晴雪轮流照顾陆玉卿，为他请大夫，为他熬药，累得她都带了气，但此刻看着他的脸，却怎么也气不起来了，她端起药碗递给床上的人。
陆玉卿顿了下，接过，自己喝了药，将药碗放回在托盘上，他对丝雨说了一句“多谢”，之后便再无话。
由丝雨带着，跨过外院门，陆玉卿沿着游廊安静地跟着，腿上的疼痛轻了许多，但走起路来仍有影响，他有些慢，前面的人注意到了，也放缓了脚步。
纵观整个院落，可见这里的主人身份尊贵，院中布局规整、整洁有序。今日天气放晴，院中地面上没有一丝积雪，这么大的院落，给一位小姐住，想来应该是很受宠的。
“丝雨姑娘。”
院中不时有下人们忙碌走动，见到丝雨都会打招呼，再看看她身后跟着的人，俱都睁大了眼睛，眸中有好奇，有惊艳。
原本以为要去会客厅或者书房里见这位救她的小姐，没想到丝雨却带着他拐了个弯，进了旁边的厢房。
丝雨推开门，带着陆玉卿进来后又关上了房门。
“小姐，我带他过来了。”说完这句，她就上前走去了塌边，贴手站着。
陆玉卿站在离门几步的位置，没有动。他觉得有些热，这个屋子的炭火比刚才醒来时呆着的那个更足，暖和得仿佛和外面不是一个世界。
有人靠坐在塌上，姿态闲适放松，身上盖着绒毯，她转过头懒懒地望向门边站着的人。
身姿挺拔，头发一丝不苟地束了起来，虽然低着头，但腰背始终是直的。他今天换了一身黑色的下人服饰，虽然穿得厚，可从腰身来看还是清瘦的，无声站在那里逆着阳光，看不清面容。
不过无妨，她记得他的脸。
伸了伸手，旁边一直侯着的晴雪就将桌上的纸张递给了她。
“陆——玉——卿——，是吗？”
陆玉卿听到了一个轻软的女声，柔声细语，慵懒甜美。
“是。”他低着头答。
“你是江南陆家的人？”那声音再次传来。
顿了顿，他继续答，“是。”
“今年多大了？”
“十七。”
那边浅浅笑了，笑声依旧很柔，“竟和我同岁，你上前来。”
陆玉卿静了几秒，最终还是缓慢前行，始终低着头，他先看到了一双绣花鞋，红石榴色的，颜色很艳。
“抬起头来。”
又是安静的几秒，他停顿过后，一点点抬起了头。
还是红色，这位小姐似乎很爱红色。
面前人穿着红色的衣服，眼神转到她的脸庞，她有一双很大又圆的眼睛，十分有神，此刻带着笑意望着他，小巧挺翘的鼻尖下是饱满红润的嘴唇，皮肤白皙光滑，面色中带着淡淡的粉。
陆玉卿几乎是盯着她的脸，这似乎更像是一张芙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