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感觉到凉风习习,窜到衣领里面寒气入骨,何寻慢腾腾展开桌面上的棉服套上,像是穿上一层盔甲,假装对周围地狱焰火一样温度的眼神无感,自顾自从桌兜里拿出一本英语五三。

    这种尴尬又火热的时刻,最需要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来降降温了。

    金鱼男的叨逼叨还在继续,周围人的眼神却已经不在这边,转而都偷瞟一言不发的转校生。

    他的个子很高,皮肤冷白,五官立体到有些锋利,右眉上方贴着条便利贴,嘴角向下,浑身气压比今天的天还低。一手提着书包朝金鱼男径直走过去,经过走廊时一个女生红了脸,和身后的同学小声交流,

    “洗衣液的味道吗?好想问问他要洗衣液的链接啊。”

    但更多的是燃烧的八卦之魂。

    喇叭内心狂吼,这就是何寻的正牌男友啊啊啊啊啊啊!径直过来是要找这男的算账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打半个班的场景还要再出现吗啊啊啊啊啊啊啊刺激刺激刺激刺激!

    不过一两分钟,金鱼男已经说出了无数句著名程朱理学代表名人名言奉劝何寻不要早恋,好好学习,见到何寻拿出五三,又改口女不如男多读书也好,

    “听说你上学期后半个学期都没来上学,虽然你是最高分进的学校,但你能保证你一直是最高分吗?”

    这番苦口婆心的劝导何寻一句也没听进心里,也就是最后一句话让何寻微微皱眉。她不敢抬头,机械地在练习册上画字母,一手挡着脑门,从来没这么期待上课铃响。

    一道冷淡的少年嗓音传来,有些不正常的沙哑,“让让。”

    叨逼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何寻的头又向下低了几度,下一秒她头顶的灯光被黑影笼罩。

    “何寻?”

    何寻停下笔,一瞬间做好无数心里建设后定定抬起头,像纸糊的老虎挑眉看向来人,“怎么?”

    他和一年前相比,身高窜了不少,相比较已经停止生长的何寻,在他的对比下过于娇小,气场相差悬殊,好似小白兔落入狼王的圈套。

    “你在教室说什么?”

    “你在教室外又说什么?”何寻恼怒,这对人的态度一点都没长进,还当她是初中那个唯唯诺诺的傻子。

    叶满却没被问住,只是把书包扔到桌上,直接坐在何寻旁的空位上,

    “叫你带路。”语气理所当然。

    一晚上的数学题造就的逻辑此刻清晰起来,何寻反射弧回弹,才反应过来转校生是叶满。

    “咱俩没关系了,你已经被我炒了。”何寻眼珠子转了转,对叶满来讲这句话其实是两人的同桌关系已经作废,让他另请高座。这话也是对班里其他人说的,但愿能误导到她们的意思,别把她的瞎话拉扯到台面上。

    叶满转到省实验,对何寻来讲有一种风雨欲来的烦躁感。

    叶满纹丝不动,兀自收拾东西,一副心情不错的模样,虽然他面无表情。

    下课铃是毫无新意叮铃铃,上课铃却是小提琴演奏的维瓦尔第的春。

    一时看热闹的,生气的,害羞的都坐正,整齐划一拿出这节地理课本。

    英俊踩着铃声来到教室,一脸严肃,先是目光扫视一圈,最终定在最后一排叶满的位置,清了一下嗓子开口,

    “同学们好,台下的姑娘们收起来眼神,知道新同学很帅,也就比我帅一点,他能教你们洋流吗?抬头。”

    何寻叹了口气,指望不上英俊给她换同桌了。于是她把桌子往墙边靠了一下,两人中间闪了条缝。

    她得意地朝叶满一瞥,叶满却只是看着课本,一点不在意她的小动作,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何寻嗤笑一声,装什么好学生。

    初中三年没翻开过一页课本的人高中一年时间有多大的改变呢。

    但她没想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能出现在叶满这个少爷身上。

    他真的心无旁骛记了一整节课的笔记。

    “一年没见,你又抽什么风?”何寻有些感慨,初三冲刺这货都是睡过去的,甚至怀疑叶满唯一几个会写的知识点都是她苦读营造的氛围,耳濡目染之下无意记住的。

    叶满敷衍地应了一声,皱着眉给笔记结尾。

    何寻停下,随手拿画完洋流风向的铅笔在手里转,又忍不住问他:“你不在施思国际班醉生梦死,跑这来受高考的苦吗?”

    施思最有名的就是高中部国际班,高二通过语言考试和会考,就可以到国外的大学,并不需要和普通学生一样千军万马过独木。

    叶满摇摇头,只是把笔记推到何寻桌上,“你一直看我,这节课没怎么听,我笔记借你看看。”

    啪得一声,何寻手中铅笔折了。

    她勾起嘴角,眼珠子似笑非笑,“我看你?劝你别自恋。”

    手却很诚实地翻了一页。

    叶满的成绩像狗,字就像狗啃的一样,和他本人端正矜持的姿态形成极大的反差。何寻透过字里行间狗屁不通的符号来看,叶满是那种看似努力了但努力没什么用的假把式。

    她把笔记推了回去,“字太丑了,内容也不行,还没我脑子记得多。”

    叶满抬眼瞥过去,满脸不信任。

    何寻斩钉截铁点头,“你先听课,记框架和重点,听懂了下课把具体内容补上。这种在学习上不信任的表情别出现在我面前。”

    两个人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前排的两个男生听到,其中一个男生在纸条上写

    「转来的有表情吗?」

    另一个男生也传过去

    「我刚回头偷看了一眼,绝对没有」

    没注意到身后面无表情的某人得寸进尺,俯身向前,带着桌子并上了那条缝,双目灼灼,嘴角噙着笑意,“听不懂能问你吗?”

    他冷淡直板的嗓音软了一下,开口叫道:“同桌。”

    前面两人跟被雷劈了一样,传纸条的速度更快,

    「他在撒娇?」

    「听错了,这语气比我叫你还冷漠」

    何寻被这句同桌叫得心软了一瞬间,晕晕乎乎撇过头,企图让寒风叫醒色令智昏的自己,“爱问不问。”

    想起初中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阴沉的下雨天,晚上放学,趁着人多声杂,叶满刚刚睡醒,何寻鼓起勇气问他:“快冲刺了,不会的可以问我。”

    叶满当时只是愣了一秒,收起桌上演草纸折好放兜里,冷淡回应:“不需要。”

    此一时彼一时,何寻又瞥了一眼这人看不出名牌的鞋,心中大胆假设,少爷家难道破产了,才来体验高考了吗?

    一时看向叶满的眼中同情中夹杂着一些幸灾乐祸,一打半个班抬举他了,破产了才是转校的最根本原因吧。

    随后又有些心酸,破产的学渣和她一个班,自己什么档次。

    多了叶满凶名在外的瘟神,何寻身边整个下午都很安静。喇叭这个怂货开辟了另一个八卦战地,所以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何寻才从英俊口中得知晚自习取消,明天下午军训的消息。

    她心里埋怨叶满耽误自己了解天下大事,给他安了个该斩首示众的名头。

    利索收拾好课本,刚要站起来又放弃。一屋子或坐着收拾或站着离开,叶满依然坐在那巍然不动,侧着脑袋,一手稳稳当当掀开下一页,何寻看了一眼,必刷题的页面。

    何寻假装咳嗽了一下,叶满食指又掀开一页。

    聋吗?

    何寻转身关上窗,又重重咳了两下。

    “咳咳!”

    叶满的眼神总算离开数学,抬头向何寻看去。做了三节自习卷子的人眼神一般都会有些朦胧的呆滞,叶满此人天赋异禀,眼珠子依旧清亮,睫毛在下眼睑处扑扇出一层淡影,做出一种有何贵干的姿态。

    连刷三节课数学,没有不傻的。

    “给我让位,我要回家。”何寻站起来扶了一下肩上的书包,抬脚提了一下他的凳子腿。

    他好像才反应过来放学了,微微侧身手扶着椅子向前滑了一步,又将胳膊放在桌面上打演草,意料之外给何寻让了个不小的空位。

    教室并不是一个规则的长方形,而是从前向后收窄,何寻看上这个位置就是因为后排这个角落满足隐秘安全的要求,缺点就是空间狭隘,有点挤,一个人刚好。

    本来就是想让叶满知难而退,发现不方便后主动搬走,但她低头却看到叶满的眼尾红了。

    这才发现叶满本人很瘦,甚至有些单薄。羽绒服膨胀出来的错觉被空出来的缝隙挤压得一丝不剩,冷淡强势下的脆弱无所遁形。

    何寻有些心软,是她太过分了吗?

    叹了口气,侧着身子出去后转过身,垂眸看着叶满的演草过程。

    一道比较简单的题,叶满把求解思路复杂化了。

    “错了。”何寻开口,直接扯了一下叶满的棉服,蹲着趴在叶满桌上,“看到这种次方比较多的导数可以求第二次导。”

    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根笔,推开叶满的手,在演草纸上求了两次导,又将3代入,得出答案。

    “少爷,你先从最基础的学习帮刷起吧,或者买分题型练习的必刷题,你这本练习册不好。”何寻站起来,扶了一下腰,手向后捶背。

    也不等叶满反应,直接大步离开了。

    走到门口,果不其然是喇叭一脸不怀好意的微笑。

    她直接迎上去扶着何寻的肩膀,“你对象啊。”

    何寻毅然决然地说:“没听到下午已经分手了吗?不要在我前男友面前提起来,太尴尬了。”

    喇叭竖起大拇指,“那万千少女又都有希望了,就今天下午,外班的将近有小一百个女生诶,都找我问叶满你知道吗?”

    何寻心不在焉向室内看了一眼,叶满正低着头收拾桌子,脖子后方的皮肤冷白,耳朵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看什么呢?”

    何寻回过神,心虚:“看看我座位上东西收拾干净没?”

    喇叭闻言直接大胆朝里看了一眼,挂羊头卖狗肉干脆承认:“不得不说,前夫哥很帅啊。”

    何寻一个趔趄,心中暗骂撒谎的自己,造孽啊。

    天灰沉沉的,风吹走了最后一片云,卷得枇杷叶飞起,又都堆到宿舍楼前,零星雨滴渐小。

    何寻打开伞和喇叭告别,“你快回宿舍吧。”

    摇着高马尾跑远了,身影逐渐掩在重重叠叠的枇杷树枝下。

    雨忽得下大,顺着茂密的枝叶顺流而下形成一段一段的小水瀑,彻底模糊了那节高马尾的身影。

    叶满从车库推出来自行车,眼皮一直耷拉着,嘴角不高兴地一撇。

    “满哥,我带你回家吧,跟阿姨就认个错不就不用住那小破楼了。”一个高个子男生滑稽地披着他鲜艳的荧光绿雨衣出现在视线内。

    叶满难得上下扫视了他一眼点评:“新雨衣,挺安全。”

    “得了,走不走。”

    他冷酷无情地坐上自己的小黄电动车,“走吧。”

    “唉你刚发烧还没好全——”

    没耐心听完婆婆妈妈,直接一开到底,只留下一句,“啰嗦。”

    在狂风暴雨中穿着唯一鲜亮绿色的男生:……

    校内禁止骑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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