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寻家就在学校旁的筒子楼里,街道狭窄爬山虎的枯枝蜿蜒而下,迎合着楼上居民的窗檐向下倾注。

    她撑着伞走着走着就到雨柱下,用伞面撞雨柱射散开,撒在地上雨坑开出花,一路上也不无聊。

    正玩得兴起,身边突然飞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徐行立马用伞替他拦了一下,雨柱跳过伞面喷射的雨水尽数到自己脸上,淋了个干干净净。

    何寻:此刻凉的不止外在的自己,还有内心真正的心寒。

    熟悉身影选手双脚支着小黄电车,神色恹恹,皱了下眉。

    原来是一打半个班的传说,此传说淋得更狼狈,浑身上下没一处干的,睫毛上还沾着小雨滴,摇摇欲坠。

    叶满啧了一声,上半身朝她倾斜。

    何寻垂眼想向后退,伞向后移了一下。

    少年声音在耳边响起:“别动。”

    周围的雨声很大,但叶满以一种俯身靠近的姿势接近何寻,从远处看就像深巷雨夜,一个少年在和自己的恋人咬耳朵。

    叶满的呼吸扑到耳边,有点痒,何寻一抬眼撞进了他水波似的眸子。

    叶满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面目又长得太过于有冲击感,很少人只敢潦草地看一眼,何寻也是其中之一,就算同桌三年,看的最多的是太阳下白到透明的下巴和耳垂的红痣。

    乍一近距离观摩,才发现叶满是内双,眼尾开个小扇,一双沁水的眸子明净的像去年秋季的湖水。

    “帕金森?好好打伞。”叶满挑了下眉,短发被雨淋湿耷拉在额头,水滴汇聚到尖下巴坠落进卫衣里,没等何寻反讽,他再次一骑绝尘,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何寻:果然是觉得伞漂雨差点漂到他不爽!

    老老实实到楼下收起伞,掸了掸身上的雨,却看到阴暗楼道里一辆熟悉的小黄,此刻湿漉漉委委屈屈地停在小破角落。

    ???少爷是真的破产了吧?

    一头雾水上了2楼,脚臭味扑鼻而来,徐行捏着鼻子打开家门,对躺在沙发上的不明物体吐槽道:“爸,拜托你洗洗脚吧。哪天等我眼瞎了找不到回家路光闻味道都能百分百回家了。”

    厨房传来有些沙哑的笑声,“你看看何俊立,我都说了你这脚臭味忒重了。”

    沙发上躺着的圆胖子笑骂:“没大没小,还不给我端热水洗。”

    餐桌上一个小圆胖子嘚瑟地翘着腿,“姐,要不是我给咱爸袜子洗了还能更臭。”

    何寻朝亲弟弟竖起大拇指,“何漾,去再给你爹来盆洗脚水。”

    弟弟是姐姐的奴仆,何漾不情不愿地磨蹭了两秒离开了餐桌,何寻对着厨房招呼了一声,“妈,班群里发信息了吗这三天不上课,要军训?”

    孙女士从厨房出来拿着铲子,椅着墙,“行李早收拾好了,保证拎包入住。”她狭长的双眼一眯,“还不赶紧换掉这身!不是让你带伞了吗?怎么还淋成这样。”

    “歇会儿,累死了。对了,我的拎包入住服务里有感冒发烧药嘛。”

    孙女士麻利从一旁柜子掏出一袋子药扔了过去,“一条龙。”

    何寻伸手接过,正好手指勾着袋子,真心实意夸赞:“牛,不愧是五星级酒店王牌服务员。”

    在孙女士的巴掌来临前急忙把药拿走回屋子里换衣服。

    出来的时候还是能闻到何爸的臭脚丫子味,何寻无奈:“我爸的臭脚丫是这世界上最持久的味道了。”

    孙女士闻言直接打开了客厅窗户,一阵寒风携着雨刮到屋里,她向下看了一眼,哎哟了一声,向下喊:“叶满!出来怎么不拿伞?”

    何寻:叶什么?什么满?

    楼下男声传来,大雨滂沱中听得不分明,“孙姐?”

    何寻:孙什么?什么姐?

    一脸懵逼看到孙女士急匆匆拿伞出门,她揉了揉太阳穴,掐了把何漾的小肥脸,“咱妈怎么认识叶满?”

    何漾架起鼻梁眼镜看他的小学四年级数学教材,“好像是咱三楼的房租给他了。”

    何寻从窗户下看到一个茂密黑发的头顶,不一会儿看到孙女士的小花伞盖住了他,两人雨里胳膊打起太极,最后叶满被孙女士单手拽到了筒子楼里。

    家里破产到要租小破楼的地步吗?

    她看罢又狗腿地端走张爸的洗脚盆,忍臭问道:“咱三楼的房租给谁了?”

    何爸手滑出下一个视频,心不在焉地说:“是叫叶满吧?还是你们学校的,今天上午搬进来的,小伙子交了三年房租呢。”

    何寻皱眉,“他一个人来租房吗?”

    “我也纳闷,但这小子不爱说话,不过你妈加了他妈妈的微信,他妈妈好忙嘞,三四个小时才回信息,放心吧。”

    何寻点点头,面无表情端了盆到卫生间。这不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叶满到底在搞什么乱七八糟的?

    拿出吹风机吹头发,这破吹风机像活了几百年,近几个月可能是要寿终正寝了,噪音污染满级。

    干毛巾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满脑子嗡嗡声,晕头晕脑地发现客厅出现了个湿漉漉的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的眼睛些微泛红,在门口直直站着,衣服湿答答皱得一块一块,像个落难迷路的帅气版悲伤蛙。

    短短的一天,因为叶满的存在,何寻莫名尴尬了两次。叶满眉毛意外上扬,仿佛没想到房东家的女儿是自己的新同桌。

    两人好巧不巧对视一眼,又快速错开。

    客厅散着一股中药味,孙女士端着冲好的板蓝根递给叶满,拉着他的胳膊上前几步,介绍道:“小满,这就是我闺女,何寻。”

    又推了下何寻:“这是叶满,以后住楼上了。三楼热水器坏了,你今天先用我们家的。”

    何寻翻了个白眼,这熟悉的家长催促叫人环节。

    叶满在徐行面前五六步处站定,一手拿着纸杯,对孙女士道谢:“谢谢孙姐。”

    徐行闻了一下客厅没什么味道就把窗户关上了,然后到卫生间先打开风暖,又马不停蹄地到厨房端菜,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

    今天其实是孙女士的生日,如果没有军训何寻也是要早请假给妈妈过生的。谁知道孙女士是不是可怜叶满一个人在外面住,感冒了买个药都找不到地方,擅自决定了拉着叶满一起吃饭。

    除了孙女士,其他人都是拒绝的嘴脸,然而因为晚饭是孙女士一人操刀,几人痛失选择权,和一个冷脸王共度晚餐。

    叶满一句“我洗个澡就——”在看到孙女士将门反锁后那一瞬间的笑容,话音打转:“谢谢孙姐。”那一瞬间尊老爱幼的美德仿佛贯穿了他的灵魂,何寻看着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洗澡去了。

    在孙女士的示意下又把放好的感冒药拿出来,一家人端坐好等着年轻的租客。

    室内吊灯是护眼的暖光,给孙女士的白头发都镀上了一层光,皱纹也散发着暖意。

    何寻心里一阵酸涩,胸膛发苦。

    卫生间门咔哒一声,孙女士将身旁的椅子拉出,一手招呼叶满坐下:“小满,快来尝尝你孙姐的手艺。”

    叶满头发短,干的也快,额前的头发半干不干垂在脑门,有几缕挡住了眼睛。他随手把头发往上一顺露出光洁的额头,走过来端端正正:“谢谢孙姐,徐哥,麻烦你们了。”

    何寻:……什么姐?什么哥?那我得管你叫叔?

    小腿一疼,她扭头看孙女士,踹我干甚?

    孙女士挑眉:“看见同学也不打声招呼。”

    何寻想也不想,没好气地直接开口:“叔叔好。”

    一个起身端着饭碗回卧室了。

    叶满:……

    临走的时候孙女士勒令何寻朝叶满手中塞了一大袋子药。

    何寻撇了一眼,甚至还有大保健。

    她一手扒拉门,一手手心朝着叶满,前后摆摆手指,露出解脱的笑容,“大叔叔再见哦~”

    叶满左胳膊屈起搭着湿透的羽绒服,一手拿着药,站在门外。声控灯昏暗,染得他面色晦暗不明,墙边的剪影稍微低头,叶满的声音不明显的起伏一下,

    “小侄女再见了。”

    何寻做了个锤人的假动作,昏暗里叶满好像扯了一下嘴角,门便被他关上了。

    何寻转身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时针即将指到九。

    今晚的数学题还没刷完,何寻回到卧室,坐在书桌前,从桌兜里拿出眼药水滴上,随后埋头刷题。

    却卡在第一题,她直接翻开最后面的答案,也没看懂,干脆又从桌兜里拿出手机,打开b站搜索类似题的讲解。

    却先看到一个人的好友申请。

    「O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申请理由:叶满」

    手中的笔绕食指和中指翻转,心中冷哼一声,

    你是叶满我就要同意吗?

    摁灭屏幕,把鞋踢飞,盖上被子,合上眼睛。

    一连串丝滑的动作并没有提高何寻的睡眠质量,梦中的世界灰暗阴沉,闪着绿色的光,何寻穿着一身偷着血腥味的皮毛在前面拔腿跑,后面一路妖魔鬼怪争前恐后地追赶。

    “何寻!你为什么不合群!”

    “何寻啊,她以为她是谁,自以为是。”

    “你看她家,好穷酸啊,还以为很有钱呢?”

    路的尽头是悬崖,何寻被声音、嘲笑、冷漠驱使,浑身去不掉的腥味,冷汗浸湿了皮毛,她垂眸看悬崖下一团黑雾,闭眼张开双臂,跳了下去。

    却被一个男生抱着,他抄着何寻的腿弯,一双冰冷的眼睛直直的看向何寻,眸中深不可测。

    何寻被蛊惑般抚上男生的脸颊,最终呢喃,“叶满?”

    他却突然放手,将何寻扔向海底。

    隔着水波,何寻看到叶满的嘴开开合合,

    “帮过你一次就让你贱得一直跟在我后面吗?”

    声音冰彻入骨。

    何寻猛地睁开眼,雨后的阳光透过粉色窗帘,折射出梦幻般的光影,乍暖回寒,她却起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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