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教官大名张言慈,但行为举止哪一点也称不上慈,因其狠辣的作风人送外号慈嬷嬷。

    亏得天气凉爽,还有小风,白天站跑蹲走的训练没有晒烤这道酷刑。

    何寻正严阵以待满脸肃穆和队伍保持一致正步走,仿佛慈嬷嬷是别国贵宾,不然队列外顺拐单走的李一鸣和某个戴眼镜的男生就是惨痛的教训。

    方阵前三排半是女生,后面都是男生,每排六人一共五个横排。但一旁还有另一个方阵,是理科创新班的教官觉得一个班练着没劲,下午拉着她的方阵来拼班PK,据喇叭夜间新闻分享,从无败绩。这天下午正好一队人耀武扬威拼到慈嬷嬷。

    “幺二一!幺二一!第二排边上那个女生,对就是你旁白!别和前面那个做妈妈的交头接耳!”

    何寻:“……”

    喇叭吐吐舌头,差点顺拐去陪蚯蚓儿子,小声嘟囔了一句,“好不容易能看一眼岐神。”

    李一鸣和黑框眼镜走得差不多归队又走了一遍“幺二一”,慈嬷嬷才大发慈悲宣布可以休息。

    喇叭一屁股坐下,手臂撑着草地向后仰,嘴里哀嚎:“好累啊!不过我今天看到岐神了,虽然他没有叶满帅,但是莫名感觉他身上好像有什么光环一样,这就是学神光环吗?”

    何寻也坐下,两腿盘起,把自己水杯递过去:“七天减肥营效果真行。”没接关于岐神的话茬。

    喇叭接过水,两眼泪汪汪,“下午提醒我带水杯。”

    何寻比了个OK的手势:“仙女总不能一直吸收日月精华吧。”

    下一秒日月精华就被挡着了,一个男生拿着杯可乐出现在两人面前,挡住了温和的阳光。他站在何寻几步远,低着头,垂眸看着坐着的女生。

    “何寻,喝可乐吗?”

    顺着可乐抬眼,看见是他的那瞬间何寻的眼神笑意收回,手向后一撑借力麻溜起身,浑身上下透露着防备,脊背挺直,打偏了递可乐的手。

    喇叭看到来人,面露冲在八卦前端的喜色,“我去,岐神!”她爬起来疯狂摇晃何寻的胳膊,“何寻,你竟然认识岐神吗?!”

    她的声音太大,本来只有几个女生好奇地瞥向这边,话音刚落整个休息区的人都看过来,周围气温再次灼热起来。

    何寻叹了口气,沈岐是理科创新班的班长+上学期的月月第一+省级竞赛特等奖,除了长相一般,各项都相当于是省实验神一般的传说。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笑得和煦的少年。女孩拒绝的动作没让他有一丝尴尬,只见他自顾自一手起开瓶盖,泡沫一瞬间涨起,到瓶口处又缓慢褪下,他将开了盖的可乐再次递到面前,嘴角似笑非笑,

    “这样能喝了吧?”

    何寻扭头就走,手心出了层薄汗,身体微微颤抖。

    身后响起喇叭打圆场的声音:“她不渴。”语气中已经透露着一丝不耐烦,“同学,我去找何寻了。”

    有男生愤岔的声音响起,“她怎么给脸不要脸的?”

    一个女生的声音反驳道:“是谁说话这么熏人?”是辛月,何寻与她一个宿舍,通宵玩狼人杀的交情。

    那个男生嘴里骂了句脏话,语气恶劣,“说话难听算了,听声音以为是个美女,谁知道只是个眼镜妹。”

    何寻皱眉,回头望去是一个看着眼生的男生,挺白净的。

    意想不到之前的死鱼眼男不知道从哪挡在辛月面前,一米七的身影在对方一米八的对比下丝毫不怵,“王谦!你什么意思?敢这么对我们班女生说话?!”

    她停下脚,狐疑地顶着辛月的脸,再三确认那是被维护的娇羞而不是被羞辱的羞愧下,摇头又向反方向走远,那边有一棵低矮的玉兰树,树荫厚重,一边走一边想着死鱼眼的名字。

    没看到沈岐上前拦着那个男生,“王谦,算了,一会儿教官来了。”他把可乐递给喇叭,好脾气地笑,“帮我递给何寻好吗?”

    何寻走到玉兰树下,隔绝了那边的声音,在树干后抱腿缩起身子,树荫阴凉,透着些微光线在身边草地映下斑斑点点,闪着铂金色的光。

    头上砸下一片落叶,何寻捏掉,又落了一片下来,她捏掉,反复几次,何寻抬头向上看去,琢磨初春的树木没事干掉什么头发。

    顺着巴掌大的落叶,影影绰绰之下看到了树枝上的坐着一个人。

    他倚在一旁的枝杈,坐在不远处的副枝干上,面无表情,如果不是手上还拿着一片叶子,何寻真的会被这张脸骗过去。

    “叶满?!你干什么?”何寻手撑着地转了个弯,干脆正对着叶满,一脸不耐烦。

    那混蛋没有说话,手里的叶子看似轻飘飘落下,砸在何寻头顶。

    这应该是玉兰树,不知道怎么长的,和周围高个玉兰格格不入,这才给了叶满可乘之机,爬上枝干,在何寻面前冷着脸作威作福。

    何寻摇头把树叶晃下,气笑了。

    “厉害,知道拒绝坏东西了。”

    何寻撇过脸,“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言下之意沈岐就不是个好东西。

    初一刚开学没多久,沉迷于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何寻见到班里的小团体欺负班里一个男孩,嘲笑着要他交保护费,后来知道这种学生被称为四无一有,无家境无成绩无外貌无性格有缺陷,这样的最会被班中的小团体集中针对。

    辱打面前是何寻挡住了男孩,她把书包朝那几人扔去,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你们错了,你们不怕我告老师告家长吗?”

    那些人嘻嘻哈哈散开,“学霸啊,这么侠肝义胆的,以后就是你了。”

    被何寻护住的男孩就是沈岐,何寻把自己的笔记堆给他:“不要瞎想有的没的,你很好,很聪明,加油。”

    后来他笑着对别人提起:“何寻啊?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只会告老师的sb。天天自以为是的很。”

    那些人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恰好排队时在何寻前面的人能占小半个班的位置,闲言碎语从来没少过,别人探究的目光也总是如影随形。

    后来这个奇怪的氛围延续到班主任身上,何寻偶尔能考一次年级第一,班主任却当着全班的面看着来领奖学金的何寻说:“寒门难能出贵子。”

    何寻只能低着头刷题,尽量忽略身边的声音。

    “怎么现在看见何寻的脸就想吐。”

    “她啥也不是。”

    深渊下数目对视,老师也变成了恶龙,何寻害怕对爸爸妈妈提起学校里的一切。

    她越来越沉默寡言,经常在窗边一坐就是一整晚。

    孙女士哭着问:“你怎么了?不行就转学!”

    何寻转过麻木的脸,展示了一下腕上的鲸鱼,“不好看吗?妈妈。”

    直到初二的一次排座,何寻再一次轮空,全班所有人的眼神恶劣地审视着她,她抓了抓手腕处的伤疤,有点痒。

    排到的同桌本来是沈岐,他搬着桌子从何寻旁路过,在何寻身后的位置落座。

    何寻低头写练习册,酸涩填满胸膛,心脏处针扎一样地疼痛,身侧光线明明灭灭,最终一个班都落了座。

    太阳西下,将最后一缕光辉倾数洒在何寻的练习册处,为落单的女孩留下了最后一丝颜面。

    写下C后最后一缕光也被挡住,何寻抬起头,初一只来上过一两次课的同桌搬着桌子并上了她的,面无表情,一句话也没说。

    他坐下向后转身,一手向后伸去。沈岐抱住头,下一秒头顶的灯打开了,冰冷的光线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仿若照妖镜,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收敛起来。

    何寻侧过脸偷瞟,同桌有一个好看的侧脸,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了层光,耳垂下一个红色的小痣。

    悄悄往外挪了一下,收拾走了文具盒内的小刀。

    何寻本来以为叶满是拯救她脱离苦海的人,谁知道只是一个小少爷闲来无事的一场驯服。

    她满心欢喜地怀揣着少女心事,拿着少年送的情书,抱着连夜整理的笔记在篮球场等他。心中重复要好好学习,上一个高中,一个大学,一起努力,再在一起的措辞,却只听到他和球友的一句无心之言,“何寻?不是一个世界的。”

    天空下起大雨,打湿了她精心绑起来的马尾,唇彩也应该被冲走了吧。

    好好学习,上一个高中,一个大学,一起努力,再在一起。细想下来,这句话就是个笑话。

    何寻自觉没趣,扶着玉兰树干站起来,朝树上的少年开口说:“离我远点吧。”

    风起了,女孩的衣服迎风面扁了一块。

    叶满看过去,女孩侧着身子捶腿,朝不远处那个声音很大的女孩挥手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洒脱。

    他垂下目光,若有所思。

    尖锐的哨声划破空气中弥漫的慵懒与沉寂,叶满手朝下掂力,轻巧地下了树。

    可能因为刚才的可乐小插曲,两个班较着劲走方队,最后文科宏志班以女生清脆响亮的口号,整齐划一的步伐轻微取胜,谁说女子不如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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