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保险不仅是一份合同,更是一份责任和承诺。”

    烈日当空,KPI使我口干舌燥。

    好想罢工。

    “生活中总会遇到不可预知的风险,就让保险做你坚实的后盾!”我勉力继续。

    发型不羁,眉眼漂亮的少年——也就是我的销售目标对象在我的长篇大论后依旧无动于衷。

    我咽了口唾沫,企图给予快要冒烟的喉咙一些无意义的安抚。

    “人之所以买保险,是因为不想经历没钱的窘迫,只想在生活的风暴来临时,能够用钱将家人带进安全的岛屿。”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触动了少年,他纤长卷翘的睫毛颤了颤。

    可能真是渴坏了,我晃着神竟然觉得这样漂亮的睫毛看起来有些让人怀念。

    “抱歉,我恐怕真的不太需要。”少年的声线沉静平稳。

    这点倒是完全不像了。

    “……这样啊,抱歉。打扰到您了。”我也收拢了思绪,转而启动planB

    ——拖着嘶哑的声线舒展眉眼,看似卸掉了工作的重担,让浑身上下的疲惫感自然流露,然后随意弯唇,状似释然般露出松弛但是坦诚的眼神:

    “不过,还有一点只是作为我个人想和您说的话……”我停顿一下,在恰到好处的空拍里满意地看到少年果然没有识破这招以退为进,神情温和认真地示意我他在听——当然其实他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

    真是乖巧又靠谱的少年。

    我暗自感叹了一句,乘胜追击,“无论您今天有没有购买我们产品的意愿,我与您的缘分是真的,我们做口碑靠的不是花言巧语,而是诚信,我……”原本滚瓜烂熟的话术突然在舌尖打结,我装作若无其事继续,“我希望您平安幸福的心是真的。”

    “如果可以的话,您介意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买卖做不成权当交一个朋友,如果您以后有需要还可以随时和我联系。”

    少年怔了怔,抬手揉了揉海胆一样的头发。

    2.

    下一秒。

    他被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奇形怪状的东西缠住了手脚,对方晃着同样花里胡哨的头发以一句“伏黑小甜心”开场鬼哭狼嚎,“那女人是谁啊!!?为我的眼眸干杯的那晚你都忘了吗?”

    “可别告诉我你忘了,就是那个夜晚啊那个夜晚!”

    “你说和我在一起是最开心的,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

    我缓缓睁大双眼。

    这才发现缠到他身上像水草一样疯狂摇曳的家伙是两个。

    “伏黑小甜心”的脑门上缓缓爆出了井字。

    但我想,以他的脾性,事情应该还没糟糕到让他当场发作的地步——

    直到我的身后传来了一道低沉华丽堪比古早霸总的声线:

    “能别随意碰他么?”

    对方突然加重语气,“你们几个偷腥猫!!!”

    我顺着少年在爆发边缘的眼神回头看——需要额外仰仰头,稍微有点费劲。

    于是看到了头身比逆天的家伙把外套搭在肩上,单手插兜,普通人站没站相的姿势被他做起来就是慵懒潇洒。

    可能是刚刚结束愉悦的逛街购物,他鼻梁上的墨镜微微滑下来一些,镜片后那双我在不久之前刚刚略作怀念的眼睛得以在此刻毫无遮掩地盯着我。

    有那么一瞬间,我产生了某种他想要把我钉在原地的错觉。

    但他很快就收起了短暂显露出来的锐利,懒洋洋推回墨镜,拍手。

    “好啦甜心们,回家了哟。”

    他没再多施舍我一个眼神。

    在少年们眼里我们是没有任何交流的两个人。

    我低头整理着被打乱的思绪,质问自己怎么事到临头还是手足无措。

    但是无济于事。

    脑子里的回忆还是不受控制地横冲直撞。

    其实这种语气我听过无数次。

    在数不清的傍晚,有时候是晴天,有时候下雨,运气好的时候会有橙红色的晚霞。

    我们在委托结束后勾肩搭背,“你多靠过来一点吧,刚刚咒力都透支了不是吗”“哈?明明杰才是吧!挨下那一击硬撑到现在虚弱得脚底都发软了吧?”

    “喂,到底是谁……”“什么?没听到!是说我最厉害吗那确实”

    “放开我的刘海”“让你装帅”

    ……

    最后都被五条悟以“太累了要吃好吃的至少得是喜久水庵的大福才行”之类叽里咕噜的撒娇一笔带过。

    就是像刚刚那样浮夸又纵容的语气。

    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

    很久很久。

    3.

    好在伏黑惠应该是心思非常细腻的那类孩子,大概是读出了空气的不同寻常,他拿出手机提醒我交换联系方式。

    五条悟别开了脸,只留下整圆眼睛的另外两位学生默默观察战况。

    我低头操作一下,笑着点头,“人生不可预测,保险保障未来,选择我们,不负你所托。”

    ——只剩下机械的话术还能顺畅说出口。

    五条悟在听到“不可预测”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

    我抬头问站在后面的少年少女有没有兴趣买份养老保险,两人齐刷刷地摇头。

    “好吧,那么我就不打扰各位了,祝你们生活愉快。”

    我挥手和几人告别。

    我绝不承认我是落荒而逃。

    我只是生性不恋战罢了。

    ——但是敌方并没有给我留下撤退的机会。

    “现的工作是卖保险吗?你这家伙。”五条悟的声音里没含太多笑意,说出的话却成功阻拦了我的脚步。

    他说,“给我来要一份,顶级套餐。”

    老实说,饶是这种令人咬牙切齿的语气我也曾经魂牵梦萦过。

    当然也仅仅只是曾经而已。

    上学的时候喜欢吃一家快餐自助。

    店铺味道没什么特别之处,胜在地理位置优越

    ——指它和高专一样地处深山老林还二十四小时营业,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把自己扔进去,张开嘴就能胡吃海塞。

    话是这么说,其实真正做到胡吃海塞的只有五条悟一个人而已。

    我的食量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硝子对这类糖油混合物普遍没什么兴趣。

    唯一有一战之力的夏油杰总是撑着下巴坐在一边,问他就说运动过量没什么胃口。

    于是每次围坐一桌之后就只有五条悟一个人猪突猛进。

    “我要十个鸡腿堡十杯冰可乐八个对翅八个手枪腿六盒上校鸡块六盒鸡米花——”

    他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伸长腿轻轻踢我的鞋边,用近乎无赖的语气央求,“快去快去,好饿好饿。”

    就在刚刚,他的指骨被咒灵打碎,右腿被洞穿。

    在经过硝子的治疗之后,只有干涸的血迹和破碎的校服能证明那些疼痛曾经确实存在。

    甚至应该说连这个「确实」都是我的猜测。

    因为五条悟从不说疼。

    他只会扬着下巴大喊自己是最强。

    夏油杰也差不多一个德行。

    总之无论当时是出于什么心态,我通常会默默去帮他下单食物。

    “你最好啦——”他嬉皮笑脸,“还要三个甜筒,两只蛋挞,和一份薯条,谢谢你。”在我不断阴沉的脸色里,他继续补充:“对了,薯条要大份~”

    硝子会在这时候不咸不淡地骂一句人渣该死,夏油杰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样子点头,但是没有一个人会起身给我搭把手。

    这是我们的保留节目。

    可以算做对又一次全员死里逃生的庆祝。

    店里的汽水需要自己接,我需要重复十次拿出纸杯——推下开关——端回座位的动作。

    “不要一次性接十杯!!那样的话气都跑完了,汽水就失去了它的灵魂!!”

    ——否则的话,五条悟就会这样不满地喵喵大叫。

    那家店自从某件事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去过。

    应该说是再也没有一起去过。

    我后来偷偷回去吃过一次。

    点了一份单人餐,吃了两口就跑到店门口扶着树干呕两分钟——

    真的太难吃了。

    炸鸡外层的面粉生硬厚重,可乐里兑水兑得寡然无味。

    不知道那么多东西五条悟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4.

    可能单纯是因为他胃口好吧。

    就像现在一样。

    “顶级套餐吗?”我微笑起来,“那么请允许我为您介绍套餐所包含的项目,首先是——”

    “不用了。”他打断了我。

    “毕竟就像你说的,”他也勾着唇,一字一顿,“人生不可预测,保险保障未来。”

    5.

    他们师生几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

    我只是一个人走回了家。

    手机上显示了「合同成功签订」的字样。

    联系人里的「屑森」特意发来信息恭喜我终于开张,隔着屏幕我都能想象出他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老脸。

    “……”

    我扔开手机,一头栽进床里。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只要躺在床上,这个世界就与我无关。

    6.

    我做梦了。

    我其实料到了。

    甚至还想多梦一会儿。

    因为我好像真的已经太久没有见他了。

    久到我现在看到他的脸都会恍惚了。

    我问他,你的眼睛一直都这么小吗,其实在我的记忆里会更大一点。

    这梦怎么不保真啊。

    “你是不是又瘦了?”

    “你嘴里那个苦不拉几的夏天有这么长吗?”

    “苦的话为什么不在嘴里拌点糖?”

    “一定要那么倔吗,当时为什么不说点好话给我听?”

    相比起我的胡言乱语,他只是低头瞧着我,唇角若有似无地勾着。

    等我换气的时候他才抬手到我脸边虚虚蹭了蹭,又默默把手放下。

    “别哭,”他说,“我没有办法……给你擦眼泪。”

    “……”我抬手挡住眼睛。

    “其实我骗你了。”我说。

    他轻轻嗯了一声。

    “你今天看起来特别好看,特别帅气。”

    比以往我见他的每一面都好看。

    好看到我甚至有点想抱他。

    这真是太可怕了。

    “比悟还帅气吗?”

    我还是点头,说帅很多。

    “他一点都不帅。”我把白天被帅到失语的经历死死藏好,告状:“他今天还欺负我来着。”

    “是吗。那他可真是个大坏蛋。”

    他轻声附和我,带着和十五六岁时如出一辙的纵容。

    像是我们互相诅咒,彼此折磨的日子从未来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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