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了一下,不打紧的。”

    江以宁笑着开口,想把这丢面子的事给搪塞过去。

    可当她看见谢珩就静静地站在面前,不辨喜怒地看着她时,下意识地改口:“还是有些疼的,不过小问题啦。”

    眼前男人高大的身影将她笼住,两人一站一跌坐,挨得极近。

    “要不您腾开些地,我起来一下?”

    “你确定不需要叫医生过来吗?”谢珩皱起好看的眉头。

    江以宁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挣扎着起身,却在发力的刹那惨叫出声,光速打脸。

    就在此时,她看见谢珩缓缓蹲下身,二人的视线一下子拉平。

    还没等江以宁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被腾空抱起,随后放到最近的一张电脑椅上。

    他抱她的动作是那样的小心,没有碰到她伤口的一丝一厘。

    后背似乎还残存着谢珩的掌心余温,让她相信刚才的抱起是真有其事。

    “还愣着做什么,把她送下楼去。”

    谢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助理很快跑过来:“谢律,电梯离这还有好长一段距离,要不我去找个手推车?”

    他一边说,一边托腮回忆:“之前进办公用品的时候,我看就是拿个拉货车托运的,又快又省力。”

    谢珩并没有发话。

    江以宁看到气氛逐渐冷下来,她插进话头:“是送我到医院吗?其实没有关系,我休息一会就好了,不用兴师动众。”

    “是吗?”

    谢珩逼近了她。

    “是啊是啊。”

    就在江以宁准备说几句真没事你放心之类的保证时,谢珩忽然伸出手臂,似乎是要去摸她的伤。

    “别摸,这可疼。”江以宁下意识拿手格挡住他的臂。

    挡了两秒后她才发现,他的手臂一直停留在离伤口十公分左右的位置,根本没有要使劲的意思。

    他的假动作,诈出了她的真想法。

    江以宁头一次恨自己的嘴和手动作这么快。

    “害怕兴师动众?刚才你们弄的还不够兴师动众吗。”

    他一出电梯,就听到轻微争执的声音,然后爆发一声巨响。远远地,他看到一群人很快围了过来,又很快四散离去。

    “可又不是我挑的事……”江以宁小声嘀咕着,她还保留着清醒,知道不能把本组的家丑往外宣扬。

    江以宁眉头皱起折痕,折痕深得能插秧,她说自己真不应该刚在贸然起身,如今摔了一下后,伤情似乎加重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江以宁疼成这个样子,偏偏谢珩还在旁边负手而立,说着些风凉话。

    “以前没看出来,你可真是说风凉话大王。”

    “我看起来像说风凉话?”

    谢珩要被江以宁气笑了,这个人怕不是好赖不分,谁是真心对她好都听不出来,活该被人算计了一道。

    他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语气不好,倒是小助理诧异地看谢珩一眼,他怎么听出了一股怒其不争的意思。

    “你看起来不像吗?”

    谢珩做上位者做久了,根本就不懂律所生态链底端人士的难处。她原以为他和别人是不同的。

    委屈的情绪难得涌上心头,江以宁不知不觉间撕下客套的假面。

    “我看起来像?”

    “不像吗?”

    话中的火药味浓得要呛出来。小助理没搞明白,这俩人无缘无故地为什么斗起嘴来。江以宁平时安安静静,看起来很有分寸感的一个人,谢珩更是淡漠理性。

    今天他俩这是怎么了?

    “你们这是……”小助理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站在两个人中间,双方的视线聚焦在他身上,好像要把他击穿。

    到底是谢珩先收回目光:“还走不走?”

    “走走走。”

    就像刚才的波澜从没有发生过一样,两个人的情绪同时收住,小助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江以宁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顺从地坐上小推车,拉到楼下后送往医院才是最优解,可她左看右看,也不见小助理去取小推车。

    “这样,先调低椅子高度,重心降稳了后,你在后面推着她进电梯。”

    “用电脑椅推她下楼?”

    小助理吃惊得嘴里要放下个鸡蛋。

    “物尽其用,你是有什么意见吗?”

    小助理当然不敢有意见,坐电脑椅当然比脏脏破破的小推车强。

    他只是怕自己推着推着把人推飞。

    谢珩亲自站在江以宁的椅背后面,为小助理示范左右手应该抓扶手哪里才好推。

    熟练程度让江以宁严重怀疑他以前经常干这种事。

    “老大你真是太牛了。”小助理忙不迭拍马屁。谢珩真是干啥啥都会。

    在小助理的彩虹屁中,一行人缓慢前进。

    途径转角的储物台时,那一摞材料就放在上面。

    沈小雨在江以宁出了事后,内心也很慌张,后来看到谢珩也过来了,更是生怕他替江以宁撑腰找自己算账,把导火索的材料随便一扔,自己不知道跑到哪了。

    “原来是为这个。”谢珩若有所思。

    在谢珩了然的眼神里,江以宁觉得一切都瞒不过他。

    譬如自己为何与人争执,又譬如自己为什么不愿意去看病。谢珩当然能听得出来,自己的那句兴师动众是担心他又像刚才一样,把自己给抱到楼下去。

    所以他此刻才让小助理推她,自己站在旁边不远处。

    他这样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啊,什么都明白,他虽语出犀利,却不曾戳破。

    江以宁真情实感地表达自己的感谢:“谢谢您谢律。”

    “如果真的想要谢我,那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好。”

    从进了九院到挂了国际特需急诊,江以宁脑子里就盘算着这次看伤得花多少钱。

    挂国际特需号可不是个小数,进了诊室她还在想这件事。

    好几次她都不想在这看了,可想到刚刚答应谢珩了,不要在打肿脸充胖子,她婉拒的话语咽了又咽。

    国际医疗在单独的一栋楼,骨科在三层,江以宁坐上医院专用轮椅上了楼,问诊拍片取结果。

    问诊的大夫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医生,她看到江以宁几个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他们把江以宁抱到诊室床上。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江以宁赶忙转动轮椅,把轮椅转到床沿,自己坐上了床。

    女医生看到这一幕,蹙起了眉。

    看到江以宁脚上的高跟鞋时,眉蹙起的更厉害了。

    “怎么也不帮病人把高跟鞋脱了,受伤了还让她穿着?”

    “没事,我自己来。”

    江以宁撑着臂起身想脱鞋,不知道为什么,起身几次也没有成功。

    她想索性把鞋甩掉,甩完了右脚,要甩受伤的左脚时,谢珩攥住了她的腿肚。

    “别动。”

    他左手按住她的腿,右手指腹夹起鞋楦,将鞋剥离开她的脚面。

    “这样?”他转头看医生。

    “早就该这么做了,再晚点给她脱鞋,鞋都要拔不出来。”

    谢珩老老实实地听着医生数落。

    他很少看病,看病也是去私立医院,但九院的国际医疗最近新展业,有朋友和他说这里不错,谢珩想江以宁不一定能接受看私立,于是就带她过来了。

    一般这种贵价医疗的医生都是年轻海归,说话都和声细语,态度良好。

    可能因为九院国际医疗请的医生都是本院的,这个医生比一般的国际医疗医生要年长,她絮絮叨叨地嘱托着谢珩,谢珩也耐心地听着,不时点点头。

    “你是她的家属?”看他们都身着西装,看起来不像,但女医生觉得二人气韵有点神似,还是忍不住问。

    谢珩避开了这个话题,只是说:“您把缴费单给我就好。”

    谢珩交了费用,等了半个小时江以宁的ct结果也出来了。

    只是软组织挫伤,万幸没有骨折。

    开了苗药西药好几种,连带着大包小包的纱布绷带冰袋。

    “去哪?”

    上车后,谢珩主动问她。

    按理说,今天的活还没有干完,可江以宁出来了就不想回去。

    可是不去律所能去哪呢?

    学校宿舍楼没电梯,她爬不上去,就算勉强上去了,上床下桌爬楼梯也是个大问题。

    “你家有亲戚在沪市吗?老家离沪市远不远。”

    “没有亲戚在这边,家离沪市也得一千多公里。”回家不可能回的,她也不想要父母担心,看着窗外各色餐馆,江以宁有了主意,“不如您导一下航,送我到最近的河底捞。”

    今天谢珩开的这辆是初见那次的林肯。

    下了车后,迎着路人探寻的目光,江以宁坐着医院买的折叠轮椅去了河底捞。

    河底捞的工作人员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将他们迎进餐厅,还耐心地询问江以宁需不需要取些碎冰给她敷脚。

    夏日九点来钟的河底捞里面,分散地坐了四五桌人。

    他们这桌的左邻右舍都没有人,当火锅底送上来后,他们俩被在火锅腾开的热气所笼罩。

    江以宁的第一筷子,就夹向她心爱的三秒响铃卷,包裹着酱汁的响铃卷溢满唇齿,喷香扑鼻。

    可能是这个原因,她比在外面时放松了很多。

    “真的很好吃,蘸足了料,咬下去之后会爆汁的。”

    “要不要来点?”她难得主动地邀请。

    得到拒绝的答复后,江以宁轻轻摇摇头,“那谢律就等着我一会馋倒你吧!”

    久久没有等到谢珩答复,江以宁这种对情绪不敏感的人都发现了谢珩的异常,偏头想了想,小心地问:“你是不是累了?”

    连她这种苦主都在乐呵呵地夹菜呢,谢珩又为什么兴致不高?

    “没有的事情。”谢珩随口敷衍着,实际上他自己都不清楚心头无名邪火的来源,似乎是看到江以宁摔倒后才升起的。

    他不愿江以宁担心,有一搭无一搭地和她讲话。

    “你很喜欢吃这个?”

    “嗯嗯,无论是河底捞还是响铃卷,我都很喜欢。”江以宁想起往事,面露笑容,“大学很棒的体验里,其中一个就是和室友在打折的时间段吃河底捞。”

    “不过像谢律这样身家的人,肯定不会赶在打折时间段来吃河底捞,说不定连河底捞都没吃过。”

    “吃过啊。我大学也是和朋友一起吃的。”

    “您大学不是在M国念的吗?”

    “M国也有河底捞。”谢珩似笑非笑睨她一眼,“你这是去上网查我了?”

    “是出于好奇查过,”江以宁坦率承认,实际上,来至通实习前,她查过很多这边的合伙人。

    “我想身为法学生,检索律所合伙人的研究方向和擅长领域,也是展示自己法律检索能力的方式之一。”

    “乍一听很有道理,只是你检索的话,不应该查你所在团队的成员资料吗?”

    “这些自然也查,但别的组的大咖也得了解一下。没准我们团队之后会与你们合作呢?”

    “那期待着与你合作的那一天。”江以宁听出了区别,谢珩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团队。

    她笑着与谢珩主动碰杯:“同样期待。”

    吃饱喝足,困意上涌,江以宁肘支在桌上,手捂着嘴打哈欠。

    “困了?不要在这睡。”

    谢珩睨着她,仰头举杯将饮料一饮而尽。一滴水珠顺着挂壁滚落,从他的下颌流经他的锁骨。

    他说话的时候,水珠正滑到喉结,随着声带的振荡,一动一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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