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将军没碰过女人?!”

    “将军府中连侍妾都没有?!”

    “将军无论驻守何处,都只带黄大姐侍候??”

    ……那,将军缘何带回一个矮小子,将他安置在自己帐中,同吃同住且同行,练武开会都带在身侧!

    不只厨帐内这群爱八卦的大头兵疑惑,连窝在帐外偷听的星儿自己都纳闷,照他们这个说法,将军对自己……怎么颇有股子金屋藏娇那味!

    不对不对不对,自己姓甚名谁不知,家在何方不知,十几日前从营帐中醒来就是头昏脑涨,身体像被人用狼牙棒打了个遍,摸哪哪疼,到处都是淤青。还好有黄大姐贴身照顾,端茶送药,身体康复后就想探究自己的身世。

    从哪下手……黄大姐?啧,一问三不知。

    冷面寡言的将军?算了吧,问多了就来一句“日后你自然会想起”。啧啧,白瞎他那副好皮相。

    还是偷听这些大头兵的闲言碎语,说不定能探出个一二。

    正半蹲着扒拉帐门眯着眼往里瞧,倏然一道人影将星儿头顶的灼阳遮住,星儿抬头,嚯,是跟他主子一样摆着生人勿近面孔的隋宁。

    “那个,隋副将来吃饭啦!”星儿堆起笑脸,起身让开帐门。

    “外头太晒,公子回帐吧。”隋宁目不斜视,语气硬邦邦的,没等星儿回话,就大踏步走进帐内。

    后背背着的名剑“赤瞳”在阳光直射下,泛着泠泠红光。

    “莫非……”钱二狗正放下碗筷,手扶头顶四方髻,朝众人挤眉弄眼道,“将军不近女色好男……”

    话没说完就被人用木筷敲了头!

    “饭没下肚就想朝外吐!”

    众人一瞧如神兵天降的隋宁,皆吓得捧着碗就往帐外跑,汤洒手上再烫也不敢嗷嗷叫。

    钱二狗缩着脖子点着头,“可不敢可不敢,副将饶了属下,饶了属下……”

    瞧着隋宁盛饭没再搭理他,他赶忙端起碗三五口扒拉完,碗一丢抹抹嘴赶紧跑路了。

    人都跑得快,谁也没留意到蹲在门口的星儿。

    眼见账内只剩隋宁一人,星儿才走进去,往隋宁对面一坐,双臂搭在木桌上。

    ”隋副将,在下有问题想请教您。”

    隋宁的手大如斗,在星儿看来有如砖块大的菜窝头,在隋宁手中如小石子,且两口吃掉一个。

    “公子有何问题,问将军即可。”隋宁眼睛都没抬。

    “你可知我身份?”

    好容易抓住与隋宁独处的机会,星儿太渴望知道答案了,无视隋宁的拒绝开口就问。

    “不知。”

    “你可知我从何处来?”

    “不知。”

    星儿深呼一口气,笑脸已然垮下去。

    “你可知冥屿山是谁?”

    隋宁夹菜的筷子抖了下,终于抬头正视对面那张满含期待的白皙小脸。

    星儿却不敢直视他那双杀气腾腾的眼神,怂道:“算了算了,不为难你了,我自己去找答案。”

    “公子请回帐,莫要在军中乱走!”

    嘁!

    星儿一路踢着石子往将军主帐走去,丧气得很。

    自己清醒时大脑里一丁点儿记忆都没有,随身的布袋里没有银两没有首饰,只有一个装着半罐白色粉末的瓷瓶,和一把弯月状的带鞘匕首。

    都被黄大姐收了去,仔细放在柜子深处。

    还有……

    星儿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曲卷的纸条。

    细窄的纸条上只有一行端正小楷:莫离山洞,避开追兵和冥屿山,等我来救。

    署名:敬哥哥。

    敬哥哥……

    嘴里咀嚼这三个字,星儿感觉眼眶酸透了。

    这里不是山洞,也没有追兵。黄大姐说冥慎国是当世七国中最强大的,她说冥慎国国泰民安不同于其他六国的内外纷争,她还说你就安心在军营养伤,将军会护你周全。

    可这么一天天住下去,敬哥哥何时才能寻到她呢?这个敬哥哥绝对是自己失忆前最最重要的人,因为这张纸条是藏匿在她肚兜的暗袋里。

    女人贴身的肚兜……

    颍水盘位于冥慎与赫丘两国交界处,成片的沙漠覆盖此地。气候炎热干燥,常年无雨。水在这里尤其珍贵。

    好在将军驻营后,帮城中百姓连挖好几口深井,百姓才暂缓常年吃水紧张的局面,不再像以往,洗澡都是奢求。

    挪步进主帐,就瞧着黄大姐提着木桶将热水倒进浴桶,星儿赶忙走上前帮扶着。

    “公子去哪了?这里是城外,虽有颇多将士,但也怕得猛虎野兽,还是多在帐中歇息吧!”

    黄大姐的绯色衣裙是军中唯一亮色,随后她低声道,“将军回来了。”

    星儿这才扭头,看到把主帐一分为二的青色绣百花引蝶的蚕丝屏风对面,将军挺拔的身姿模糊映于其上。

    “将军一回来就吩咐奴婢为公子烧水泡药浴。”

    黄大姐朝一侧抬抬下巴,一把翠青且掺杂着细弱黄花的药草,并着草根的点点儿泥土,置于楠木案几上,散发缕缕蒿香。

    “谢将军。”星儿朝屏风对面福了福身,发自内心的感激也是识时务的,毕竟这里将军是老大。

    将军只轻嗯一声便出了大帐。

    等黄大姐烧好三木桶热水,已经月上枝头。

    “公子这身衣服奴婢明个儿帮您洗了吧。”黄大姐扑腾着手里的褐色短衫,这是将军的常服,她改了改给瘦弱的星儿穿的。

    “黄大姐,快给我!”本来被热气蒸腾着要眯觉的星儿闻言瞬间惊醒,湿漉漉的小手指着衣服惊叫。吓得黄大姐一激灵,赶紧把短衫递了过去。

    “无妨,公子,只有奴婢知道您是女儿身,衣服洗干净了奴婢就晒在这帐中,无人瞧得。”

    星儿掏出衣袋中的纸条,将它搁置在案几上,指头上的水打湿了纸条背面,墨迹隐隐透了出来。

    “黄大姐,我伤口大好,以后洗衣打饭我自己来。”

    黄大姐蹙眉,这姑娘细皮嫩肉,手指无茧,虽落魄却极有修养,看样子也是娇生宠养的贵家小姐。干活能行吗?

    未等黄大姐开口婉拒,屏风对面就传来清离的声音,“有下人做,你只管休憩。”

    “黄大姐多辛苦,侍奉你我二人。”星儿小声反驳道。

    “奴之本命,侍奉主人为上。戒听戒言是规,从主信主是矩,你今日为她破了规矩,她逆反主上,你为众人破了规矩,众人集体逆反主上,你当何解?世间有法则,不苛待下人即是行善积德,何故做无谓之举。”

    星儿无言,这将军说话怎么老神在在的样子。

    黄大姐朝星儿挤挤眼,悄声道,“将军的话,无有不从者。”

    星儿趴在浴桶边上,再次悄声确认,“你曾说他十二岁征战沙场,功大封王,是七国史载中封王最早的皇子?”

    黄大姐点头,一脸骄傲。

    “你还曾说距今已有五年?”

    黄大姐点头,骄傲不减。

    “那他才刚满十七,怎么说话活脱脱个老夫子样?”

    将军三岁文启蒙,五岁武缨枪,五感超越常人。这故意放大声的悄悄话,他岂会听不到?

    他起身,从书案前慢慢踱步至屏风处。

    星儿瞪大双眼,一脸懵地看着将军颀长的身影从远处显现,近到距屏风两指处。

    薄如蝉翼的屏风能清晰照透将玄色的长袍,和腰间悬挂的双龙祥云玉佩。

    星儿吓坏了,赶紧把身体往水里滑溜,直至淹没脖领。

    “你你你……别……别过来!”

    黄大姐站一旁蹙眉,这姑娘举止太夸张!将军从不欺辱调戏女人,多少玉女贵人倒贴,将军从来都是片叶不沾身。

    黄大姐想法没错,将军自然不会逾矩,他只是用手指点了点屏风上振翅欲飞的蝴蝶,用刻意压低的嗓音轻道:“星儿,听话。”

    是夜,帐外狂风呼啸。

    这鬼地方,白日烈日灼身,夜晚寒风刺骨。

    狂风卷着未被妥善收拾的家伙事,砰砰噹噹地四处乱窜,如鬼泣般的风声忽远忽近。突然一声巨响,直逼进星儿耳中,她惊坐起,拥着棉被不敢高呼只管急喘气。

    油灯闪着模糊不清的光,照不亮这大帐中每件物事。案几,浴桶,衣柜,床榻,都是犹自沉默的死物,没法回应她的惊吓。

    忽然从屏风拐角处走进一个身影,星儿只觉床榻一沉,只着亵衣的后背倏而贴住一具温暖又坚硬的胸膛。那人只把她连同棉被紧紧拥在怀里,下巴轻搁在她头顶。

    “隋宁,何事?”

    “回将军,是军鼓被风卷落,属下马上归置。”

    “别怕,”将军嗓音不同于平常,“别怕星儿,本王在。”

    后背传来的热源成了她此刻的救命稻草。星儿抓住将军的衣袖嚎啕大哭,这十几日内心的惶恐、不知名的危机、纸条上的追兵二字都给了她无底洞般的不安幻想。

    她是得罪了达官贵人?是杀人放火的逃犯?是四处漂泊的浪儿?

    过去何故何非?今后何去何从?

    将军任由她哭到鼻涕眼泪都涂抹在自己衣袍上。

    后来怎么睡着的,不知道,将军何时离去的,不知道。反正现在是头昏脑涨,睡眼惺忪地被黄大姐的尖叫声吵醒。

    呃,还好不是吵她。

    “这是月娘出山后亲手绣制的里衣,她绣了五个月才供奉至宫内,您就穿了这么一次,就、就、就皱成这样了!这上面什么这是……这么,黏……”黄大姐脑中一激灵,话堵在喉咙说不出来。然后身体一怔,拎着将军的里衣就去了浣衣房。

    将军也难得怔了怔。手抚额,深叹气。

    “将军、将军。”

    将军望向屏风对面。

    “您若是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就不泄密。”

    将军不解,他有何把柄落在她手上。

    “您昨晚在我塌上睡的吧!我要是宣告于军营,哼哼!恐您是英名不保。”

    星儿坏笑,一脸得意。

    她肯定看不到将军嘴角按耐不住地上扬。

    只宣告于军营吗?

    本王想宣告于天下,宣告于七国,宣告于世间万物。

    “你问。”不想打断她的雀跃,他配合她的小把戏。

    “真的!”星儿欣喜若狂。掀开被子就绕过屏风。

    “问什么都回答吗?”她赤脚站在将军书案前,虎皮地毯上是黄大姐没来得及收拾的棉被。自从她占领了将军的床榻,将军就在书案前打起了地铺。

    将军望着她。

    闪烁的亮晶晶的双眼透着笑意,面色如桃花般嫣红,浓密的长发散垂在腰际,窈窕的身姿,向阳花般往生。

    他有八年没这么仔细看过她。

    察觉到将军炙热的眼神,星儿才惊觉自己只着亵衣亵裤。赶紧又躲回屏风那边。手指捏着衣角,心跳如雷。

    “你问。”

    深呼一口气,星儿才开口,“将军可知我的身份?”

    “归黾国五公主,归无星。”

    将军语气平淡,无起伏。

    “敬哥哥是谁?”

    将军眉心微皱,却也回答了,“赫丘国太子,赫连敬川。”

    “他与我,什么关系?”

    “你是他的正妻、太子妃。”

    星儿震惊了,一次次的身份确认,让她无比震撼。她是……身份显赫的公主?一国太子妃?为何,落魄于斯?!

    “冥屿山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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