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何追杀我?”

    “我如何负伤被你救回?”

    “敬哥哥还来不来救我?”

    归无星脑子要炸裂了,她有太多问题要问,有太多疑惑要解。

    她不该在皇宫里享受荣华富贵,万人朝拜吗?为何现今要女扮男装,在条件如此恶劣的军营中躲难?到底发生了何事?是被奸人所害,还是自己咎由自取?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寄希望于能顺利答出她三个问题的青年将军。心情急迫又忐忑。

    将军食指关节轻叩书案,发出“噔噔噔”有规律的敲打声。他不语,归无星的心随着这敲打声上蹿下跳,双手握拳抵住胸口,方能缓解这呼之欲出的心跳之痛。

    片刻沉默后,将军缓缓开口:“星儿,你所问,不止三题。”

    “求求你、我……”

    “本王不想从你口中听到‘求’这个字,你无需卑微去求任何人,”将军起身,合身的玄色云锦暗紫游鳞袍子上,盘金彩绣,镶着千金难求的乌血宝珠,衬着他修长高大的身躯宛若俯冲九霄的鹰,盛气逼人。

    “在你塌上每住一宿,本王便答你三个问题,如何?”

    归无星闻言,激动颤抖的心情即刻一落千丈。这恬不知耻的男人!怒极,直想抓起衣柜的匕首,刺他三五个洞!

    “你不回答,本王便默认你同意了,就从今夜开始吧。”将军难得开怀,信步走出大帐前往操练场,只留归无星自我消化怒气中。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开头过了,剩下的都是容易事儿!

    于是她化身八卦小生,穿着宽松肥大的短衫到处寻找军营中的闲人。

    后厨就是闲人聚集地。

    “啥?归黾国五公主?是哪个?……七国嘞,那么多公主,俺这一个切菜的哪知道谁是谁……”

    “谁?嫁到赫丘国的太子妃?……不太晓得嘞。”

    “五公主?……大名鼎鼎的华柔五公主吗?……哦,不是哦,那是亭阳国的……”

    乓乓切菜声加上锅碗瓢盆碰撞声,让本就乱七八糟的回复更显得毫无头绪。

    这时一道天雷从一群叽叽喳喳声中爆开,“归黾五公主,就是那个无星公主嘛!”

    众人皆停下手中动作,纷纷扭头看向正蹲在灶前烧火的老王大哥。

    归无星两眼放光,从颠勺的张大厨和削萝卜皮的李婶子之间挤过去,一屁股坐在老王大哥身旁的矮凳上。

    “大哥你知道无星公主啥事不,你给我讲讲呗!”

    “嗐,她呀,天下谁人不知!”老王大哥不忘将玉米秸秆扔进灶口,“出了名的扫把星呗,三岁小儿都知她!”

    众人哄堂大笑,张大厨脸上的肥肉更是笑得一抖一颤的。

    原来世人皆知她,却甚少知她闺名唤无星,更甚少知她排行为五。

    只知归黾国出了个扫把星公主,生来不详,出生便被国主囚禁。后赫丘国太子因自幼体弱哮喘,十六岁那年被钦天监观测到命不久矣,需娶生辰极为不详之人,以硬命克抵病气,方能化险为夷。

    于是,赫丘国使者一纸求婚书,十辆马车的金币,换得扫把星公主幽闭十三载后的自由,换得她归无星远嫁异国的命运。

    司凤宫一别,已是四年春秋。

    后厨依然在嘻嘻哈哈,八卦着这位公主。他们畏惧着皇权,崇敬着皇权,巴结着皇权,又仇视着皇权。

    皇室里过得体面的,他们觉得理所当然。皇室里过得凄苦的,他们觉得太有意思、太好奇、太容易就关注到了。

    自家的皇室不敢议论,以下犯上杀头之罪。可他国的,那就尽情嘲笑吧。

    归无星听不下去了,捂着耳朵跑开了。那些难听的话在她看来就是诋毁和污蔑。

    她一个字都不要信!

    茫然无神地在军营里逛着,走着,身边经过的都是身着铠甲的哨兵。他们昂首挺胸手执长矛,不停地在大大小小的军帐中巡逻察看,谨防生脸孔的细作。

    不觉走到操练场,大批的士兵正在练武,一招一式颇为强劲。

    归无星一眼就瞧见站在看台上的将军,他正气凌然,贵气天成。有着不符他年龄的老练沉稳。

    看吧,那些人就是胡说八道!如此出类拔萃的将军,怎会不辨黑白,救下她这个扫把星?每隔三天骑马去城中买草药、她沐浴的那一大桶水,足够军营一整天的用水量、黄大姐可是他贴身的女官,却整日侍候她的衣食住行。

    她怎会是扫把星?笑话。

    将军也看到了她。长发被盘成髻藏于灰色头巾中,深蓝色衣袍被改成短衫和裤,细胳膊细腿在衣中晃荡,更显得瘦弱可怜。灰头土脸的,好似刚从厨房走出的烧火小子。

    隋宁随着主子的眼神瞟过去,本就严肃的神情又冷了几分。这个女人,这个棘手的女人!

    “我想去赫丘皇宫。”

    晚膳后,将军终于回了帐。

    将军不语,只冷眼瞧她。

    “我要去找敬哥哥,你看他给我的纸条,他说来救我!可我现在在你的营中,他如何知晓?我必须去找他。”

    将军略过归无星高举着纸条的双手,接过黄大姐递过来的绸巾,擦了擦脸。

    “他是我夫君,不是吗?我只能去找他,不然我,没有容身处。”

    将军把那张纸条拿过,直接撕成了碎片。

    “你的夫君已经宣告你暴病而亡,娶了他姑母的女儿。赫丘已经有了新太子妃。那里,不是你的容身地。”

    他用双手缚住张牙舞爪的人,归无星毫无反抗之力。

    将军弯腰探身,与红了眼眶咬牙切齿的归无星对视,清晰说道:“他本想借助你的身份稳固地位,无奈你的利用价值太少!他才设计你出宫枉死,转投了更有势力的大长公主府。”

    “我不信!我不信你们的每一个字!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找他!”归无星疯狂挣扎着,可将军发力的双手紧握住她的手腕,她挣脱不了。

    “你出了我冥慎军营,别说追兵缉拿你,就是大长公主的暗卫都能分分钟除掉你!”将军发狠,手上更用了力。

    归无星快要崩溃了,眼泪止不住地流淌过脸颊。

    将军忍不住心软,冷峻的瞳孔幽幽泛着柔光。

    “本王要去处理一件小事,处理完了,就带你去找赫连敬川。”

    ……

    当夜,将军漠着脸坐在塌前,看黄大姐用紫草膏仔细涂抹沉睡之人的手腕,腕上青痕可显。

    “殿下,您真的要带她出行?”无人处,黄大姐还是惯称他为殿下。

    这无上尊称,七国皇子中除了太子可用,其他皇子皆不得。

    可他不同,他是七国中除冥慎太子外,最为尊贵的皇子。他出行的地位与排场,比他国太子们的都要盛大。甚至引徒国的太子见了他,都要曲膝行礼。

    将军暼过归无星留有泪痕的脸庞,淡声道:“放任她留在营中,她会自己跑去赫丘。”

    黄大姐不敢再问,她从小就侍奉的主子,知晓他心性。问的多,会不悦。除了皇后能说道他几句,任何人的建议他都充耳不闻,只持自己想法,执拗的很。

    殿下是与这位公主相识的吧。但黄大姐近身侍候这么多年,从没听殿下提过这位归黾公主,就像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居然会救下她,又悉心照料她。

    这般心思,对谁,都没有过的。

    当然,隋宁也这么想。

    翌日,

    看到将军与归无星一同走到营门口,隋宁脸都绿了。

    “将军,这等重大行动——”

    将军冲他摆手,示意他住嘴。

    “这个马,我可能不太……会骑。”归无星一脸苦瓜相。

    “你会,试试。”

    将军手劲大,一提溜,再一推。归无星就坐到了马背上。

    马很烦陌生人坐自己背上,狂甩蹄子。鼻子哼哧哼哧表达不满。

    归无星坐不稳,但手里缰绳牢牢不放,试图稳住这马。

    将军也不管她,只翻身上了自己坐骑,饶有兴致地看她驯马。

    归无星抓住马鞍,双腿夹紧马肚,俯身贴住马脖颈,轻抚马耳朵,竟使得马儿情绪平复下来。她再略收紧缰绳,轻踩脚蹬,马儿迈开了腿,缓慢地原地踏动着。

    好似骑马是她身体的本能。信心大增,她以前一定会!

    “累了就停下歇息。”将军挥动马鞭出发。隋宁紧随其后。

    归无星硬着头皮跟着前进,踢踢踏踏地跟她的坐骑进行着情感交流。好在,她仿佛熟谙马性,也好在,路程并不太遥远。

    只过了半晌,他们三人就行进到了一座城。

    按城门口的守卫人数众多来看,这应该是座边城。

    隋宁将三人的马栓在城门口旁的茶馆马厩,即刻就从茶馆内走出来一人,麻布衣服,黢黑脸庞。

    归无星站得远,听不到他们言语。

    将军专心注目城门上雕刻的硕大的“迎财城”三字。

    “公子,已妥。”隋宁走上前,在外头改了称呼。

    隋宁手里拿的是通国文碟。七国不互通,出入他国都要出示本国驿馆开具的文书。书中阐明访国目的及访人住所。没有文书者,视为潜入细作,一律当场格杀。

    三人步行进入城门,守城卫兵仔细翻看了文书,上写着拜访友人卢织造,地址织造府。

    归无星进城后左瞅右看,这边陲小城竟也如此繁华吗?

    大街上牛车马车往来,摆摊的铺子一溜看不到头,店铺更是四路八道,店门大敞,顾客络绎不绝。吃食铺成衣铺一家挨着一家,好不热闹。

    比颍水盘繁华多了。归无星心里想着,失落的心情好了很多。

    隋宁带路走过繁华街道,绕过一处河道,进到一条寂静无声的巷子里。

    这巷子外表普通,青砖铺就,两处高墙上覆黑瓦,已然被风雨冲刷出沟沟壑壑,青石交接处,斑驳不堪。

    “公子,这边走。”

    走到巷口南面,竟出现两扇朱漆大红门,门上挂着四只红灯笼,每只上面都描金着瘦长的字体,无星细看,合起是“清凉雅苑”。

    “这两头狮子真气派。”无星忍不住用手戳了戳大门两侧憨态的石狮子。

    隋宁上前敲了敲门环,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探出门缝的,是一张挂着灿烂笑脸的年轻清秀脸庞。

    他的表情先是由见到隋宁的喜悦,转变为见到将军的收敛,再转变为见到归无星的吃惊。

    但他不敢问,向将军单膝下跪后便拱手请安道:“竹安参见公子。”

    将军抬手虚扶,竹安便起身带路,将他们引入院中。门在身后又“吱呀”一声合上了。

    院中绿荫遮蔽,花蕊飘香。遮不住的乐声铃声从亭台楼阁间泄出,风景气氛皆惹人心醉。

    不是去织造府么,怎么来赏歌舞了。

    归无星紧随将军身后,瞧着竹安在前方引路还时不时往后盯她的样子,无星觉得很滑稽。他可真有趣。

    走进正堂,已有一人跪在堂门外,见将军身影后,趴俯在地,痛哭出声:“隼王殿下救我!救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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