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青玉宗，灵剑峰。
闻翎，道号霜华真君，淡漠孤高，清冷倨傲，以匡扶苍生为己任，修炼、除魔、护百姓，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绝世剑修。
此刻，这位剑修一改往日端方孤冷，她慵懒随意，坐在蒲柳草榻上面，如玉手指揉压眉心。
大梦一场，荒唐半生。
闻翎惶然，分不清这是天道预警，还是真切度过了一世。
入修真界，从普通凡人到分神期大能，闻翎只用了一百年。整整百年，闻翎每天都在入定修炼，驱魔，保卫宗门，历练，匡扶正道。
修士入道，剑行天下，从一开始，闻翎就想过自己会在将来成就大道，还是魂归故里，剑修孤傲，出剑杀人，荡平邪魔，修的是一往无前，生与死相交汇，不过是一瞬间。
可是，闻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窝囊的死去。
——正魔交战，战场上她那命定道侣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魔君业晞朝长戟直指她凡人夫君的心脏，闻翎挥霜华剑去挡。
然后被一柄长剑从身后贯穿，被自己的道侣一剑穿心……
他用闻翎脊骨炼制的仙剑，穿透闻翎的心脏，胸膛有鲜血倾洒出来，红梅点点，染透了素白衣裳，绚丽夺目的大片红色。
临死前，闻翎倒在地上，她看见道侣裴瑾安解脱般的目光，以及那句：“你真恶心。”
魂灵出壳，闻翎只余一缕意识，在世间游荡。
原来道侣裴瑾安有位青梅，两人约定于双十成婚，然裴瑾安被恶人灭族，闻翎按照同心契的指示找到他时，裴瑾安正到处逃窜，闻翎问他是否愿意成为自己道侣，裴瑾安应声说好。
在裴瑾安的视角里，闻翎才是他人生悲剧的起源，为了得到他，故意出手操纵，灭了他的家族，就连青梅竹马的恋人都只能认作妹妹。
裴瑾安要复仇，裴瑾安杀了闻翎，同心契约助他夺了闻翎一身修为，此后十年，裴瑾安成为修真界举世无双的剑修，人们再也不会将她视为那个吃软饭的凡人男子，而是会说，瑾安剑君曾经有位故去的妻子。
闻翎一心向道，修炼，出剑，从来未与曾想过人间俗事儿女情长，然同心契降下天定姻缘，闻翎仰承天意，把人带回来，放在灵剑峰上好生将养着，为他复仇，却没注意到他眼中对她的愤恨和不愿。
直到裴瑾安用长剑贯入闻翎的胸膛，裴瑾安面露厌色：“你真恶心。”
闻翎不解，既然不愿意与她结契，那就说不愿行了，她又不会强取豪夺做那些腌臜之事，为什么要在战场上偷袭杀掉她，明明她是过来保护裴瑾安的。
“我与阿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因你只能以兄妹相称，有情人分离，闻翎！你有罪！”
闻翎：……
为何还审判起她来了？
我本为剑道天才，救死扶伤，却因护你狼狈地死在正魔交战的时刻，如此窝囊的死法，死不瞑目说的就是她闻翎了。
你与阿月既两情相悦心心相印，不会开口说吗？闻翎自认为对这位命定道侣尊重关怀，还用脊骨为他炼制了一柄趁手的仙剑，只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死于这把剑下。
裴瑾安解脱之意溢于言表，不知从哪里得了邪法，利用同心契约夺了闻翎一身修为，自此他仙骨出现，青云直上，几载时光过去，成为当世仙门魁首。
夜深人静时，他又总会思念那个被他亲手杀掉的道侣，借酒消愁，醉生梦死，哪怕阿月来劝慰，裴瑾安依旧自我痛苦自我折磨，然后拉过阿月，啃着她的脖子，掐着她的细腰，嘴里面突出模糊声音：“你回来了，我想你了，好想你”。
这是？
——“祝君修为通天，从此享无边孤单”？
还有，青玉宗偌大的门派，宗门竟无一人为霜华真君伸冤，弟子们称赞裴瑾安的深情，宗主亦言：“你只是迫不得已，闻翎亦然有错，有损宗门风气，你不必折磨自己。”
看着这些，平日里情感淡漠无喜无悲的闻翎，以魂灵意识形态，体会到了什么是人死灯灭，事态寒凉。
那同心契约不过是顺天而行，宗门亦支持她去寻得命定道侣，怎么最后成了她有损宗门风气了呢？
回首前生，闻翎无愧天，无愧地，宗门，弟子，百姓，哪个没有受过她的庇护，她手持一柄霜华剑，斩邪魔，除恶事，巍巍正道，问心无愧。
闻翎不解，闻翎疑惑。
闻翎大为震惊。
更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
她的死对头，魔君业晞朝在闻翎死后的第十年破镜渡劫，杀入青玉宗，将裴瑾安打得筋脉断绝，他大摇大摆地挖开闻翎的坟冢，抢走了她的尸骨。
临走前踩碎裴瑾安的仙骨，露出暴戾恣睢的笑，尽显嘲讽，“她怎么找了你这么一个废物？”
闻翎与业晞朝，正魔两立，见面就打，拔剑亮戟，每次都斗得不可开交，势必要杀死对方，不死不休。
如今，这位唯我独尊的魔界君主，衣着华贵，墨色衣衫，三千发丝用金冠束起，半披半散，他揣着闻翎的尸骨，越过山川疆域，回到魔界，将其放到了殿内玉棺，棺材周围符咒满布。
闻翎：嘁！这死对头连她尸骨都不放过！
业晞朝并没有催动魔符，他手指弯曲，拿起一节臂骨，好似有些怀念，语气愤然，连珠炮似的，“闻翎，你说你窝囊不窝囊？死在那个废物手上！”
“本君已破镜至渡劫，这次定然与你分个胜负！”
“你怎么就死了？”
“谁允许你死的？”
“只有本君才配杀死你！”
业晞朝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双目猩红，宫殿内墙坍塌出一片尘土。业晞朝赶忙用衣袍护住白骨，免于微尘沾染，那节手骨依然干干净净。
“这些年，本君不分昼夜的修炼，每一次进阶，都想与你闻翎决一死战，那些仙门废人，一个个虚伪污浊，肮脏不堪，只有你才配成为本君的对手。”
业晞朝放下手骨，将尸骨整个立起，他抵住骨躯，这样近的距离，仿佛能看到多年前他们二人近身相战，衣带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业晞朝身负幽冥离火，掌长戟焚天，与闻翎相生相克，他们应该战斗到世界消亡，天地洪荒，而不是现在，一个修为节节攀升，一个只余一幅尸骨。
“哈哈哈哈哈哈，”
业晞朝突然大笑出来，似在嘲讽闻翎蠢笨，“你活该！闻翎！你就是自找的，我说过不允许你择那凡人为道侣的，我说过的！”
“他夺了你一身修为逍遥快活夜夜笙歌，你呢？你就只能呆在土里尸骨腐烂！”
“你活该！”
闻翎的一缕意识只能盘绕在尸骨附近，以前是青玉宗的灵剑峰上，先现在是魔界魔君殿宇，仿佛隔了一个时空，她看着业晞朝继续发疯。
业晞朝的眼角有泪水溢出，这大概是，喜极而泣？
闻翎不懂，自己死了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吗？失去了这个立场相对的牵制者，他应该会大刀阔斧地侵入修真界吧，只希望修真界安好，百姓安好。
魔宫主殿浩大广阔，倒了一面墙还有众多寝宫，业晞朝扛着玉棺，越过那面坍塌的废墟，进入一间更为空荡的寝殿，这是业晞朝的寝宫，他把玉棺连带着尸骨放入床的内侧，自己躺在睡觉的枕头上，双手置于身体两侧。
闻翎：？？？这是要干嘛？
如今她只是一副陈年白骨，修为散尽，做材料炼器？还是削骨泄愤？
当了那么多年死敌，闻翎心知，业晞朝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奸大邪之人，两人身份对立，若不是一正一魔，或许会成为朋友，缘分欠缺，闻翎与业晞朝，天生对立。
“闻翎，我想你了。”
业晞朝声音很轻，淡淡的没有情绪，仿佛这句话只是陈述。
他侧身，看着玉棺尸骨，隔着白玉轻轻抚摸，眼尾泛红。
“你是分神期大能，为什么会消弭的这样彻底，我找不到一点你的魂灵。”
那日战场，众人都认为是魔君业晞朝斩杀闻翎，闻翎临死前主动将修为传至道侣，望道侣安康无忧。业晞朝错愕之际被仙门长老偷袭，身受重伤，仙魔两界暂时止戈。
业晞朝伤还没养，又去抢了聚魂神器，在那片战场上呆了三年，没有一点魂息，以为是修为不够，业晞朝昼夜修炼，如今步入渡劫，还是没有闻翎的魂息。
业晞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着于复活闻翎，他们是死对头，他死了他应该高兴的，可是他被巨大的惶然空虚包裹，再也没有人能接住他的长戟。
“闻翎，你说你这一生可不可笑，选了个废物道侣，搭上自己性命。”
业晞朝曾在二人对立交战时，献祭凶神，以魔煞为引，借幽冥离火，长戟仍无法勘破霜华剑意，可是如今闻翎死了，霜华剑自引回归天地剑冢，再没有人拿得起霜华剑。
“你为何要护他？爱他？”业晞朝双目失神，瞳孔泛黑，魔气环绕，凶相毕露，“早知道你有那些女儿家心思，贪慕情爱，我就该杀了你。”
业晞朝胸口窝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默契作乱，心绪不安，浓烈的恨意和怀念交织在一起，业晞朝不懂。
他与闻翎，宿命相对，一为修真界护百姓安乐，一为魔族争一统万疆。
闻翎在虚空中看着昔日对头自言自语，自说自话，时不时默默回应他，“他是我的命定道侣，同心契约结缘那种，天道下的姻缘红线。”
“爱他？不不不，裴瑾安于我是尊重和责任。”
“杀我？很遗憾你做不到。”
生死比斗，双双负伤，他们二人没有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同生共死。
那边业晞朝不知道又发什么疯，他拿出棺中白骨，直接放在了床榻上面，玉棺被踢到一边，好像摆弄闻翎的尸骨令他心生愉悦。
“闻翎，你看你现在多乖，我把你放在我的床榻上，你都不会有动作，要是你以前这样乖多好，入我魔界不比在青玉宗劳心费力要好。”
“你一生清正不阿，良善有度，可惜错付。握剑、护人、救人，有人记得你吗？修真界如今的剑道魁首可是你那往日道侣呢。
——不过，我把他废了。”
说着，业晞朝拿出一柄长剑，这是捅穿闻翎的那把仙剑，“你那废物道侣居然还敢用它，他配吗？我告诉你闻翎，你的脊骨他不配拿着，就算做武器也应该给我！”
“那你挖我白骨是准备做武器？”闻翎心道。
“本君与你比斗，从未打败过你，你却丧命于霄小之手，本君不甘心！”业晞朝的话还在继续，以往他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
闻翎不由得感慨，这一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扬浩然正气，荡人世不平，她活得太累了，没有自我，一心向道，回首望去，唯一的波澜竟然是与业晞朝的每次对立和交战，那时闻翎为数不多的酣畅时刻。
闻翎有预感，她要消失了。
空气中气流涌动，清正祥和，宁心以静，漩涡生起，扰乱了寝殿自言自语的人，业晞朝似有所感，抱着一副尸骨，毫不犹豫飞身至漩涡之中。
山川将移，时空逆转。
蒲柳草榻简陋，桌前一盏问心茶余温尚在，一世如驰，匆匆逝去。
长发未簪，青丝缠着发带随风飘散，拂过闻翎的眼睫，只听见风中一声轻叹。这浮生一梦，荒唐也真实，是她实实在在的一生光景。
青玉宗，灵剑峰。
闻翎，道号霜华真君，淡漠孤高，清冷倨傲，以匡扶苍生为己任，修炼、除魔、护百姓，是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绝世剑修。
此刻，这位剑修一改往日端方孤冷，她慵懒随意，坐在蒲柳草榻上面，如玉手指揉压眉心。
大梦一场，荒唐半生。
闻翎惶然，分不清这是天道预警，还是真切度过了一世。
入修真界，从普通凡人到分神期大能，闻翎只用了一百年。整整百年，闻翎每天都在入定修炼，驱魔，保卫宗门，历练，匡扶正道。
修士入道，剑行天下，从一开始，闻翎就想过自己会在将来成就大道，还是魂归故里，剑修孤傲，出剑杀人，荡平邪魔，修的是一往无前，生与死相交汇，不过是一瞬间。
可是，闻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窝囊的死去。
——正魔交战，战场上她那命定道侣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魔君业晞朝长戟直指她凡人夫君的心脏，闻翎挥霜华剑去挡。
然后被一柄长剑从身后贯穿，被自己的道侣一剑穿心……
他用闻翎脊骨炼制的仙剑，穿透闻翎的心脏，胸膛有鲜血倾洒出来，红梅点点，染透了素白衣裳，绚丽夺目的大片红色。
临死前，闻翎倒在地上，她看见道侣裴瑾安解脱般的目光，以及那句：“你真恶心。”
魂灵出壳，闻翎只余一缕意识，在世间游荡。
原来道侣裴瑾安有位青梅，两人约定于双十成婚，然裴瑾安被恶人灭族，闻翎按照同心契的指示找到他时，裴瑾安正到处逃窜，闻翎问他是否愿意成为自己道侣，裴瑾安应声说好。
在裴瑾安的视角里，闻翎才是他人生悲剧的起源，为了得到他，故意出手操纵，灭了他的家族，就连青梅竹马的恋人都只能认作妹妹。
裴瑾安要复仇，裴瑾安杀了闻翎，同心契约助他夺了闻翎一身修为，此后十年，裴瑾安成为修真界举世无双的剑修，人们再也不会将她视为那个吃软饭的凡人男子，而是会说，瑾安剑君曾经有位故去的妻子。
闻翎一心向道，修炼，出剑，从来未与曾想过人间俗事儿女情长，然同心契降下天定姻缘，闻翎仰承天意，把人带回来，放在灵剑峰上好生将养着，为他复仇，却没注意到他眼中对她的愤恨和不愿。
直到裴瑾安用长剑贯入闻翎的胸膛，裴瑾安面露厌色：“你真恶心。”
闻翎不解，既然不愿意与她结契，那就说不愿行了，她又不会强取豪夺做那些腌臜之事，为什么要在战场上偷袭杀掉她，明明她是过来保护裴瑾安的。
“我与阿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因你只能以兄妹相称，有情人分离，闻翎！你有罪！”
闻翎：……
为何还审判起她来了？
我本为剑道天才，救死扶伤，却因护你狼狈地死在正魔交战的时刻，如此窝囊的死法，死不瞑目说的就是她闻翎了。
你与阿月既两情相悦心心相印，不会开口说吗？闻翎自认为对这位命定道侣尊重关怀，还用脊骨为他炼制了一柄趁手的仙剑，只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死于这把剑下。
裴瑾安解脱之意溢于言表，不知从哪里得了邪法，利用同心契约夺了闻翎一身修为，自此他仙骨出现，青云直上，几载时光过去，成为当世仙门魁首。
夜深人静时，他又总会思念那个被他亲手杀掉的道侣，借酒消愁，醉生梦死，哪怕阿月来劝慰，裴瑾安依旧自我痛苦自我折磨，然后拉过阿月，啃着她的脖子，掐着她的细腰，嘴里面突出模糊声音：“你回来了，我想你了，好想你”。
这是？
——“祝君修为通天，从此享无边孤单”？
还有，青玉宗偌大的门派，宗门竟无一人为霜华真君伸冤，弟子们称赞裴瑾安的深情，宗主亦言：“你只是迫不得已，闻翎亦然有错，有损宗门风气，你不必折磨自己。”
看着这些，平日里情感淡漠无喜无悲的闻翎，以魂灵意识形态，体会到了什么是人死灯灭，事态寒凉。
那同心契约不过是顺天而行，宗门亦支持她去寻得命定道侣，怎么最后成了她有损宗门风气了呢？
回首前生，闻翎无愧天，无愧地，宗门，弟子，百姓，哪个没有受过她的庇护，她手持一柄霜华剑，斩邪魔，除恶事，巍巍正道，问心无愧。
闻翎不解，闻翎疑惑。
闻翎大为震惊。
更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
她的死对头，魔君业晞朝在闻翎死后的第十年破镜渡劫，杀入青玉宗，将裴瑾安打得筋脉断绝，他大摇大摆地挖开闻翎的坟冢，抢走了她的尸骨。
临走前踩碎裴瑾安的仙骨，露出暴戾恣睢的笑，尽显嘲讽，“她怎么找了你这么一个废物？”
闻翎与业晞朝，正魔两立，见面就打，拔剑亮戟，每次都斗得不可开交，势必要杀死对方，不死不休。
如今，这位唯我独尊的魔界君主，衣着华贵，墨色衣衫，三千发丝用金冠束起，半披半散，他揣着闻翎的尸骨，越过山川疆域，回到魔界，将其放到了殿内玉棺，棺材周围符咒满布。
闻翎：嘁！这死对头连她尸骨都不放过！
业晞朝并没有催动魔符，他手指弯曲，拿起一节臂骨，好似有些怀念，语气愤然，连珠炮似的，“闻翎，你说你窝囊不窝囊？死在那个废物手上！”
“本君已破镜至渡劫，这次定然与你分个胜负！”
“你怎么就死了？”
“谁允许你死的？”
“只有本君才配杀死你！”
业晞朝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双目猩红，宫殿内墙坍塌出一片尘土。业晞朝赶忙用衣袍护住白骨，免于微尘沾染，那节手骨依然干干净净。
“这些年，本君不分昼夜的修炼，每一次进阶，都想与你闻翎决一死战，那些仙门废人，一个个虚伪污浊，肮脏不堪，只有你才配成为本君的对手。”
业晞朝放下手骨，将尸骨整个立起，他抵住骨躯，这样近的距离，仿佛能看到多年前他们二人近身相战，衣带交织在一起，不分彼此。
业晞朝身负幽冥离火，掌长戟焚天，与闻翎相生相克，他们应该战斗到世界消亡，天地洪荒，而不是现在，一个修为节节攀升，一个只余一幅尸骨。
“哈哈哈哈哈哈，”
业晞朝突然大笑出来，似在嘲讽闻翎蠢笨，“你活该！闻翎！你就是自找的，我说过不允许你择那凡人为道侣的，我说过的！”
“他夺了你一身修为逍遥快活夜夜笙歌，你呢？你就只能呆在土里尸骨腐烂！”
“你活该！”
闻翎的一缕意识只能盘绕在尸骨附近，以前是青玉宗的灵剑峰上，先现在是魔界魔君殿宇，仿佛隔了一个时空，她看着业晞朝继续发疯。
业晞朝的眼角有泪水溢出，这大概是，喜极而泣？
闻翎不懂，自己死了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吗？失去了这个立场相对的牵制者，他应该会大刀阔斧地侵入修真界吧，只希望修真界安好，百姓安好。
魔宫主殿浩大广阔，倒了一面墙还有众多寝宫，业晞朝扛着玉棺，越过那面坍塌的废墟，进入一间更为空荡的寝殿，这是业晞朝的寝宫，他把玉棺连带着尸骨放入床的内侧，自己躺在睡觉的枕头上，双手置于身体两侧。
闻翎：？？？这是要干嘛？
如今她只是一副陈年白骨，修为散尽，做材料炼器？还是削骨泄愤？
当了那么多年死敌，闻翎心知，业晞朝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奸大邪之人，两人身份对立，若不是一正一魔，或许会成为朋友，缘分欠缺，闻翎与业晞朝，天生对立。
“闻翎，我想你了。”
业晞朝声音很轻，淡淡的没有情绪，仿佛这句话只是陈述。
他侧身，看着玉棺尸骨，隔着白玉轻轻抚摸，眼尾泛红。
“你是分神期大能，为什么会消弭的这样彻底，我找不到一点你的魂灵。”
那日战场，众人都认为是魔君业晞朝斩杀闻翎，闻翎临死前主动将修为传至道侣，望道侣安康无忧。业晞朝错愕之际被仙门长老偷袭，身受重伤，仙魔两界暂时止戈。
业晞朝伤还没养，又去抢了聚魂神器，在那片战场上呆了三年，没有一点魂息，以为是修为不够，业晞朝昼夜修炼，如今步入渡劫，还是没有闻翎的魂息。
业晞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执着于复活闻翎，他们是死对头，他死了他应该高兴的，可是他被巨大的惶然空虚包裹，再也没有人能接住他的长戟。
“闻翎，你说你这一生可不可笑，选了个废物道侣，搭上自己性命。”
业晞朝曾在二人对立交战时，献祭凶神，以魔煞为引，借幽冥离火，长戟仍无法勘破霜华剑意，可是如今闻翎死了，霜华剑自引回归天地剑冢，再没有人拿得起霜华剑。
“你为何要护他？爱他？”业晞朝双目失神，瞳孔泛黑，魔气环绕，凶相毕露，“早知道你有那些女儿家心思，贪慕情爱，我就该杀了你。”
业晞朝胸口窝着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默契作乱，心绪不安，浓烈的恨意和怀念交织在一起，业晞朝不懂。
他与闻翎，宿命相对，一为修真界护百姓安乐，一为魔族争一统万疆。
闻翎在虚空中看着昔日对头自言自语，自说自话，时不时默默回应他，“他是我的命定道侣，同心契约结缘那种，天道下的姻缘红线。”
“爱他？不不不，裴瑾安于我是尊重和责任。”
“杀我？很遗憾你做不到。”
生死比斗，双双负伤，他们二人没有你死我活，不死不休，同生共死。
那边业晞朝不知道又发什么疯，他拿出棺中白骨，直接放在了床榻上面，玉棺被踢到一边，好像摆弄闻翎的尸骨令他心生愉悦。
“闻翎，你看你现在多乖，我把你放在我的床榻上，你都不会有动作，要是你以前这样乖多好，入我魔界不比在青玉宗劳心费力要好。”
“你一生清正不阿，良善有度，可惜错付。握剑、护人、救人，有人记得你吗？修真界如今的剑道魁首可是你那往日道侣呢。
——不过，我把他废了。”
说着，业晞朝拿出一柄长剑，这是捅穿闻翎的那把仙剑，“你那废物道侣居然还敢用它，他配吗？我告诉你闻翎，你的脊骨他不配拿着，就算做武器也应该给我！”
“那你挖我白骨是准备做武器？”闻翎心道。
“本君与你比斗，从未打败过你，你却丧命于霄小之手，本君不甘心！”业晞朝的话还在继续，以往他从来没说过这么多话。
闻翎不由得感慨，这一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扬浩然正气，荡人世不平，她活得太累了，没有自我，一心向道，回首望去，唯一的波澜竟然是与业晞朝的每次对立和交战，那时闻翎为数不多的酣畅时刻。
闻翎有预感，她要消失了。
空气中气流涌动，清正祥和，宁心以静，漩涡生起，扰乱了寝殿自言自语的人，业晞朝似有所感，抱着一副尸骨，毫不犹豫飞身至漩涡之中。
山川将移，时空逆转。
蒲柳草榻简陋，桌前一盏问心茶余温尚在，一世如驰，匆匆逝去。
长发未簪，青丝缠着发带随风飘散，拂过闻翎的眼睫，只听见风中一声轻叹。这浮生一梦，荒唐也真实，是她实实在在的一生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