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仰头看见燕欢阁高高悬挂着的门匾时,两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看来,情况和我们之前猜测的差不多。从城东尽头的林子走过,就会莫名其妙地回到燕欢阁附近。”

    “公子,可惜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树林和燕欢阁之间的联系对我们逃出豆城有什么作用,纭娘那边也不愿意告诉我们任何消息。”

    “那就去抢过来。”李狗蛋不假思索。

    “抢什么?”起初,子涵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很快便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盒子?可是……这不太好吧。”

    李狗蛋语气坚决:“就说你想不想活命?”

    见她沉默不语,李狗蛋也不再多说,拔腿就往阁中走去,子涵也赶紧紧随其后。

    这次他没有选择跟着子涵爬狗洞,而是直面大门,腰身紧绷,起势一个侧旋踢,一脚将看起来坚不可摧的厚重大门踢作四分五裂。

    用暴力解决问题,要的就是一个快准狠。

    李狗蛋大步向前,走到正厅中央,止住了脚步,子涵也同时发现了这里的变化,刚刚那些人的尸体不见了。

    上次他们来时,点燃的灯还没燃尽,所以短短一段时间内,纭娘不可能凭一人之力,处理完这么多尸体。

    两人立即冲上楼,看到许多雅间的房门被谁从外面破坏。

    与李狗蛋一招破门不同的是,这些雕花木门像是一点点被抠裂的,上面甚至沾染着新鲜的血液,不会有人不顾疼痛,徒手去破坏房门。子涵神经紧绷,预防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跳出来。

    “啊!不要过来!”一声尖叫打破了她的防备。

    她很快辨认出来。“公子,是海棠的声音。”

    子涵双手张开,对着声音的来源高声呼喊:“海棠你在哪?”

    这次海棠反而不回话了,还是江霁初大声回应了她。

    “翠花姐姐,我们在我家里。你不要过来,这里很危险。”

    不上去是不可能的,就算不是为了救人,也为了盒子。李狗蛋一马当先,循音上楼查看情况。

    眼前的场景令人感到有种恶心的不适,李狗蛋也嫌恶地用手来挡住扑面而来的腥臭。

    只见许多面白如纸的人挤在走廊上,正在动作迟缓地互相撕咬着,被啃食的人也不抗拒,只是机械麻木地去啃食离自己嘴巴最近的人,寂静又诡异。在这当中,子涵还能辨认出一些熟悉的面孔,里面甚至有曾经偷盗李狗蛋家,又一把火害得他们无家可归的那个厨子。

    有的人被多人围着,看起来已经是面目全非,可不论怎样被对待,这些人都不会发出一声惨叫,或嘤咛。难怪他们刚刚在楼下没有听见太大的声响。

    “这些人死后身体被饿鬼所占,当他们嗅到活人的气息,便会不顾一切地去寻找可啃食的目标。”李狗蛋拽着子涵的胳膊,在饿鬼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原路逃离燕欢阁。

    抬头目测完燕欢阁整体高度,李狗蛋心下有了计较。他打开双臂,道:“你可以选择跟我一起上去,或者在这等我下来。”

    子涵瞅了眼阁中情况,咽下口水,眼巴巴看着他:“能上去的话,我还是上去的好。”说完很自觉地从背后穿过他的腋下,紧紧将他箍住,闭上双眼道:“我准备好了。”

    一瞬间的失重,风声迅速穿过耳廓,子涵感到身子一轻,就被他带着稳稳落在实处。站稳后,低头往下一看,才不觉有些头晕目眩。

    李狗蛋面无表情,在铺满琉璃瓦的顶楼如履平地,朝着瑟缩在一团的三个人走去。子涵害怕自己身体不平衡而失足落下,便蹲在原地,远远观望。

    “盒子拿来。”李狗蛋伸出右手,不是商量的语气。

    纭娘还是犹犹豫豫,她陷入了纠结,在答应和拒绝的边缘反复横跳。

    李狗蛋的耐心不是很多,子涵看出他要出手的架势,连忙伸长脑袋劝道:“纭娘,我家公子的实力你也见到了,你将盒子里的东西分享出来,咱们兴许能一起离开这座鬼城。你为什么一定要守着它不用呢?”

    不料纭娘却像是被戳中了痛处,声调也变得高了起来,带着崩溃的情绪:“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根本离不开啊……”

    “娘?”江霁初迷惑地看着纭娘,“你不是说,可以离开豆城吗?为什么现在又说不行?”

    纭娘捧着江霁初的脸,为他整理一下额间的碎发,红着眼:“儿子,对不起,是娘太自私了。”

    “娘,你是不是吓傻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江霁初很少见她娘哭,哪怕遇到最难对付的客人,或者像刚刚那样被饿鬼索命,也甚少像现在这样失态。他不由有些慌神,胡乱帮她抹去眼泪。

    “纭娘,你的意思是你作为燕欢阁阁主,无法离开豆城?”子涵将心里的猜测说出。

    被说中后,纭娘下意识地朝下看去,那些追寻她们气息而来的饿鬼正借助互相的身体攀爬,企图从他们上来时的扶梯口爬上来。

    上来的扶梯早已经被她抽走,屋顶地滑,梯子也不慎掉到楼下摔坏,其实他们早就没了退路,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她认命地闭上眼,“你说得不错。燕欢阁历任阁主都掌控着整个豆城的动向,拥有最高的权利,可享受了这一切,要承担的代价就是与豆城共存亡。我原以为我也会像上任阁主一样,平安走完一生,寿终正寝,为什么偏偏我就这么倒霉,遇上这种世道?”

    “是谁给了你们掌控豆城的权利?”李狗蛋问。

    “我不清楚,我猜他们是天外之人,总之与我们豆城人有云泥之别。”她凝视着李狗蛋,“倒是你,身上有种东西,和他们很像,和我们豆城人不一样。”

    李狗蛋自小被养在“深闺”,从未踏出家门,对豆城可以说是知之甚少,所以与外人气场不合也实属正常。

    不料李狗蛋却用肯定的语气说:“自我初窥修炼门禁之时,就注定不会与而等凡物一概而论。”

    子涵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手握大男主剧本的就是这么拽?靠在纭娘怀里的江霁初也用一副不服气的眼神怨念地盯着他看。

    心中坚定不移的信念突然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崩塌,一直视纭娘为主心骨的海棠随后发出一声带着自嘲的冷笑:“原来如此,竟是如此。”

    此时,脚下的地盘已经逐渐被尸鬼占领,它们虽然行动不算敏捷,数量却越积越多,显然不吃到楼上这几个“香甜可口”的活人,它们是不会离开的。

    纭娘收回目光,很快作出决定:“这是破阵斧,可破豆城封印。几位若能平安出城,请一定要保住我儿子的性命。”

    在几人的注视下,她从发簪中取出钥匙,打开锁着的锦盒,一把暗藏锋芒,形态古朴的斧头便呈现在众人眼前。她在燕欢阁浸淫多年,见识不是豆城一般人可比,所以那天,她一眼便看出此物不凡。

    那位神秘的病弱公子,竟然也直截了当地告诉她此物的名称和用途,倒是叫人意外。可人的自私本性总是相似的,她出不去,也不愿成全别人,还要家人陪伴在侧,共享天伦。她便不作他想,只是好生收藏着这件宝物,不料真有用上的一天。

    李狗蛋不遑多让,接过盒子。斧头被他取出的一瞬,竟凭空变大了数倍。他随意抡起斧头,便已显现出势不可挡的气势,若真正发挥其斧威力,恐有震天撼地之效果。

    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一些,纭娘对李狗蛋说道:“那就劳烦公子护我儿平安,趁着还能走,就赶紧离开吧!”

    听到这话,一直沉默的海棠急切说道:“还有我,纭娘,你不能不管我。我也要和这位公子一起离开。”

    纭娘害怕被拖累,本不想管别人的死活,谁知自从鬼怪横行,海棠就一直死皮赖脸地黏在她身边。被一直牢牢掌控的人提出要求,这让她感觉到被冒犯,于是她拒绝了她的请求:“你是燕欢阁的姑娘,自然也要留在这里。”

    之前一直瑟缩在旁的海棠激动站起来,指着子涵:“那她也是燕欢阁的人,是不是也要一同留下?”

    “我上次就打算带你一起,是你自己胆怯不愿意出来,现在还说这样的话!”子涵感到一阵心寒。

    “都闭嘴!带谁走,我说了算。”李狗蛋一指江霁初:“江霁初,你先跟我走。”

    “不,娘,我走了你怎么办?”江霁初抱着纭娘的胳膊,涕泗横流,突然就被李狗蛋一把捞了起来,架住胳膊。

    纭娘见状,也狠下心生生掰开他紧抓着自己的手指:“儿子,你不必感到愧疚,因为娘也曾自私地留下破阵斧,不舍得放你离开,差点误了你的性命。答应娘,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儿活下去,听话。”

    江霁初泪流如雨下,还没来得及和娘再好好道别,就和李狗蛋一起落到了地面。

    周围的尸鬼很快便像潮水一般向二人涌来。李狗蛋将破阵斧扔给哭到抽噎的江霁初,见他稳稳当当接住,说道:“还不算十分无用。这破阵斧有神力,暂可用来防身,想办法从这里到最东边的树林里等我汇合。”

    顾不得再伤心啰嗦,江霁初壮大胆子,挥舞着斧头,从尸潮中破开一条出路,找到自己平日里最喜爱的小红马,翻身而上。

    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燕欢阁附近盘桓。看见李狗蛋将子涵、海棠二人接下地来,他赶紧上前接应。帮忙将海棠拉上马后,江霁初最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燕欢阁,立即打马飞奔赶向约定的地点。

    有血玉镯护体,路上尸鬼并不主动攻击子涵,但它们却转而攻击身无长物的李狗蛋。李狗蛋挥剑痛击形容可怖的尸鬼,动作干净利落,突然“咔嚓”一声,木剑竟然断成两节。

    木剑虽能对付怨灵,可面对尸鬼却锋利不足,子涵一直担心却没问出口的话,现在果真成了现实。李狗蛋见状,暗自咒骂了一声。

    “公子,您既然可以飞行,为什么咱们不直接飞去目的地,非得这样一路砍杀过去呢?”子涵忍不住发问。

    此时,李狗蛋又变回之前冷淡的态度,并不负责解答她的疑问。

    他修炼时间不久,缺乏实战经验,像这样危险性不高,又数量庞大的尸鬼,加上有利于他发挥的地势,一切都在可控范围内,正是绝佳提升战力的机会,所以他宁愿辛苦一点,也不愿浪费。

    这就苦了一直跟随在旁的子涵。

    虽然暂且没有实质性的危险,但是看着一大群相貌丑陋的尸鬼靠近,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害怕,特别是李狗蛋完全不顾她的感受,赤手空拳将尸鬼打得血肉横飞,甚至有一颗眼珠子径直弹射过来,正中她的脑门。

    她本能地用手去接,看清来物后,吓到浑身血液倒流,于是她坚决不再和李狗蛋同行,尖叫着一路狂奔,朝着小树林先行逃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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