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这真的是你们一晚上做出来的吗?”海棠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地指着地上放着的一张竹筏。

    江霁初一脸得意:“千真万确,昨天我们去林子里砍了半夜竹子。不过还是翠花姐姐能干,一个人就把竹筏绑好了。”

    李狗蛋眼睛看不见,微微朝前倾着身子,也表示出一丝兴趣。

    “我上去试过了,这竹筏在水面上很稳的。”子涵解释道。

    江霁初最给面子,第一个走了上去,然后子涵扶着李狗蛋也坐上竹筏,最后她对有些胆怯的海棠说:“别怕,你坐最中间,就算落水也是我们先。”

    小红马无法上竹筏,江霁初只好解了套在它身上的缰绳和马鞍,依恋地最后交代几句:“小红,你得暂时留在这里了,记得照顾好自己,饿了就吃点野草野果,困了就在山洞里睡一觉。”

    小红马打了个响鼻,站在潭边目送四人划着一张竹筏缓缓离去。

    晴空当头,稀薄的白云间不时飞过一群羽毛鲜艳的水鸟。

    一叶竹筏在翠绿的山峦间穿行,江霁初立于筏上,双手撑篙,看起来心情大好,他一路哼着歌,拨开层层碧波。

    李狗蛋盘腿坐在中间,他眼睛被布条遮住,大抵又在闭目养神,此处灵气充沛,他正专心自我疗愈。

    唯一不淡定的人就是海棠,一坐上竹筏她就感觉不适,胃里泛酸,这会儿忍不住又开始干呕起来。

    江霁初停下划水,李狗蛋被打断修炼,子涵也不知所措,三个人齐齐扭头看向海棠。

    “海棠你身体怎么回事?”

    “伸手给我。”李狗蛋说。

    海棠犹豫一会儿,还是一把握住李狗蛋的手,不料却被李狗蛋一把甩开。

    “你干什么?我是说帮你把脉。”

    子涵无语,这就是不好好把话说清楚的后果。

    海棠倒也不觉得尴尬,乖乖翻过手腕,让李狗蛋继续。

    几个人紧张地盯着李狗蛋的反应,只见他原本舒展的眉头皱了又皱,脸上写满了“为难、困惑”几个字。

    须臾,李狗蛋艰难开口:“你的身体似乎并无大碍。脉动有力,有如滑珠,这难道是?喜脉……”

    听完他说的话,众人表情精彩纷呈,子涵差点惊掉下巴,海棠似乎陷入了沉思,江霁初更是一副难怪的表情,只有李狗蛋还在纠结:“不对。”

    “李公子,哪里不对了?”海棠问道。

    “男女成婚行过周公之礼方可怀孕生子,姑娘并未成婚,为何会有喜脉?”李狗蛋一脸严肃认真,百思不解。

    众人扶额,用看傻子的眼光看着李狗蛋。

    子涵趁他看不见,狠狠白了他一眼说:“公子,这种事情不一定非要按照程序顺序上来,你有什么想不通的?”

    “所以说女子可以先有喜脉,再行周公之礼,然后成婚?”李狗蛋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难怪我刚刚始终不能顿悟那套心法,原来是被顺序桎梏了。”

    担心他练功走火入魔,子涵赶紧打断他奇怪的念头:“公子,你可千万别乱来,小心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哎……”海棠长叹一声,心中苦涩。

    子涵和江霁初心照不宣地没有问孩子他爹的问题,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人现在肯定已经死了。

    幸运的是又行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水路,终于能远远看到岸边的人烟。

    “该不会又有危险吧?”

    “不会!这里灵气充沛,是块福地。也没有鬼怪的气息。”李狗蛋说。

    江霁初用竹篙将竹筏停稳时,天空还有一抹浓郁的橘红色。几个人互相搀扶着上了岸,往村子里走去。

    村路上铺着漂亮的鹅卵石,路边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又像是有人专门打理过,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两边。

    这里的村舍风格质朴却用料讲究,与小河村的贫乏落后景象截然不同。子涵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整齐划一的新农村。

    几个人敲开最近一所燃着炊烟的房子,院墙里有孩子的声音道:“阿娘,有人敲门!”

    “你问是谁?”

    小孩一句不错地照搬:“你问是谁?”

    子涵想了想整理措辞:“你好,我们路过此处,可否……”她有种乞讨的羞耻感,后面的话犹豫着说不出口。

    “可否借宿一宿?再给我们弄点吃的?”江霁初带着笑声说。

    这个世道,叫花子可不多,妇人从厨房走出来抱起院子里玩耍的儿子,将木门开了个细缝,从里到外打量四个人。

    可真够狼狈的,一个灰头土脸,一个精神萎靡,一个笑得没心没肺,他们看上去已经好久没吃饭了,还有一个蒙着眼看上去瞎了的。

    妇人于心不忍,一手抱着儿子,单手拉开木门对他们说道:“进来吧。”

    “多谢。”几人不忘向妇人道谢。

    为了打消她的疑虑,子涵主动向妇人介绍:“我叫翠花,这是我家公子,名叫李狗蛋,他们是我们的好朋友,江霁初还有海棠。我们是从豆城逃难来的,那里鬼怪横行,我们生活不下去了,所以才到了这里。”

    “豆城?没听说过。有四大宗门在,怎么会有鬼怪横行的城邦呢?”妇人疑惑地说。

    这时,妇人的丈夫回来了。她放下儿子,为丈夫取下农具。

    “哟,家里来了客人。怎么不坐?”男人热情地搬来凳子,邀请他们在院子坐下。

    晚饭很丰盛,有鱼有肉,荤素搭配,看得出这里的村民们生活条件相当不错。子涵不由地想起了梦境里小河村那段昏暗的饥荒时期,太绝望,她看了一看李狗蛋,他正在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米饭,想必是对这顿餐食还满意。

    江霁初风卷残云吃完两碗饭还不够,又腆着脸要了一碗,还好夫妻二人并不吝啬,只说让他们敞开了吃,不用拘束。许久没好好吃东西的海棠也终于吃上正常的食物了。

    饭毕,子涵和江霁初帮妇人一块儿烧了热水。几个人轮流去沐浴房洗澡,夫妇俩还非常周到地翻出几件旧衣给他们换洗。

    农家有两间空余,刚好能再住下他们四人。

    分配房间时,李狗蛋又不乐意了:“我的丫鬟自然是跟我睡一屋。”

    江霁初一脸无奈:“你和翠花姐姐睡一屋,那岂不是要我和海棠睡一屋了?”

    李狗蛋一副so?有什么问题的表情回答了他的问题。

    子涵无法直接拒绝李狗蛋的命令,只叉着腰,在旁边看嘴替江霁初如何和神经的李狗蛋掰头。

    经过他的一顿忽悠和解释,李狗蛋终于还是勉强答应和江霁初同住一屋。

    晚上吹了灯,子涵和海棠并排躺在垫了厚厚褥子的软床上,竟然失眠了。两个姑娘瞪着四只眼睛,望着天花板。

    “哎……”海棠自从知道自己怀孕的事,就总像这样唉声叹气。

    “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子涵问。

    “我想生下来,你知道的,我一直的梦想就是有自己的孩子,再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

    “你不觉得你说的顺序反了么?况且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根本养不活你的孩子。”

    “其实我也不敢相信,燕欢阁的姑娘都会服用一种避子的药,我又没吃解药,怎么会有身孕呢?我今天算了算日子,这孩子大抵是那个公子的。”

    “谁?你说的是那天?”

    海棠用鼻音嗯了一声:“他还挺生猛的其实。”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子涵捂住耳朵:“海棠姐姐我求你别跟我说这些,我怕耳朵长针眼。”

    海棠翻过身来,面对她,促狭地笑着说:“你怎么跟个嫩瓜秧子似的?我记得你跟我说,你可是和你家李狗蛋公子早就……”她拿大拇指比划着。

    海棠这人表面上长得清纯漂亮,其实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子涵只好实话实说:“我那些都是当时跟你随便瞎编的。之前我不小心招了个厨子,没想到那人恩将仇报,不仅不好好做事,还偷了我家公子的钱财,一把火烧了我家房子,还把我卖到燕欢阁去。我不想卖身,又刚好遇到你,所以就决定和你达成合作,跟你编我和李狗蛋的事,是为了和你套近乎。李狗蛋这辈子第一次出家门就是因为房子被烧了,你也看见了,他就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白痴,也没有什么羞耻心,很难对女的产生什么邪念。”

    “哎,李公子真可怜。”海棠感叹道,“既然你也骗过我,那我之前说的那句话就跟你扯平了。”

    “什么扯平了?”子涵疑惑。

    “就是纭娘不让我走,我说你也应该留在燕欢阁那句话。”海棠心虚,声音像蚊子哼哼。

    不过子涵还是完整地听明白了,海棠这样直接说出来,她心里的疙瘩反而被揭开了,其实她也不是非要海棠的道歉,她原以为海棠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没想到她只是单纯的粗糙自私主义,还行,还有救。

    “好啊你,海棠,原来你也知道你得罪了我。那你还不赶紧跟我道歉。”子涵伸出两根手指,去挠海棠的胳肢窝。

    被她挠得浑身直抖,海棠笑着流泪,一边求饶一边说:“对不起,翠花姑奶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挠了别挠了。”

    得了空隙的海棠立即出手反击,“闹了我这么久,也让你快活快活。”

    子涵死死捂住被子,“别别,我原谅你了。”

    “行吧,等我的孩子生下来了,我让他认你做姨母,他长大了肯定会孝顺你的。”

    “得了吧,你想得可真远。”子涵换了个朝向,往上提了提被子,“快睡吧,熬夜对我大侄子不好。”

    隔壁房间,江霁初抱着被子,怨念地看着一脚把自己踹下床的李狗蛋。什么狗脾气,不就是自己睡相不好把脚跷到他脸上了吗?多大点事。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江霁初爬到床榻最里面,把自己的活动范围划得离李狗蛋再远一些,用被子将自己卷成一个卷,继续鼾鼾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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