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影影绰绰地映着一位身形高挑、姿态挺拔的女子,和一匹蓝色俊马。

    女子容貌昳丽,薄唇淡粉,鼻峰高挺,凤眼凌厉张扬,剑眉更添几分严肃,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杀伐气,随风起伏,仿佛割落了一波又一波的青草。

    她面色沉冷,皱眉垂目,好似正苦苦思索着什么。

    这里是大俞国北部边境,在草原和沙漠上建立的纱城。再往北走就进入了曾经的宾国地界,如今分裂成大大小小十几个部落,其中势力最大的便是忽迩萨部。

    大俞每次和忽迩萨交兵,总讨不到太多好处,这就不得不提忽迩萨部的开拓者,部落里最了不得的人物,忽迩萨的第一位王忽迩萨黑。

    他拥有苍鹰的眼睛和虎豹的身躯,凭借过人的胆识和先进的智慧,将自己的战术兵法融汇于特训中,创建了一支骁勇灵活、纪律严明的铁骑。

    更可怕的是,据传言所述,他十六岁的小儿子忽迩萨谟纳,继承了他父亲的才干,在骑射和谋略的训练中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已经被忽迩萨王当作接班人精心培养。

    在与其他部落的冲突中,小王子已然初具强将风范,将会是大俞国未来的劲敌。

    蓝马忽地低鸣一声,唤回了女子的思绪,她淡淡地回头瞥了一眼,伸手摸摸马头,不出意料得到了乖巧轻蹭的回应。

    这一打岔抹平了她眉间皱起的愁绪,她放缓声音轻轻询问:“虎儿,你也知道我在担心什么是吗?”

    叫“虎儿”的马又哼哼两声,好像真的能听懂她的话。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晃走了心中乱七八糟的东西,冰冷的嘴角挂起一丝转瞬即逝笑意,“算了,想不到办法就别想了,先过一天算一天吧。”

    女子正是大俞国北境纱城驻兵将领,年仅十五的施项安。

    她生于大俞国气候宜人的南方,是希城郡主,母姓项,因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希城王施仲为求母女平安健康,给她起了这个名字。

    可惜还是没能熬过去,她出生第二日,母亲就去世了。

    希城王统领大俞国最精锐的水师,是南境防守的第一道屏障,因此深受重用。施项安作为希城王唯一的血脉,自五岁起被养在宫中,封贤安公主,成了太子伴读,与皇子一起读书练武,名为荣宠,实则牵制。

    后来,她被圣上遣至与家乡背离的北境纱城为使臣,遇上动乱,她镇压叛贼立了功,圣上赏她“车骑将军”的虚衔,借着这个由头将她留在北境。

    此时她独自牵着爱驹在草原上游玩。

    纱城地广人稀,西部沙漠气候恶劣,只有少数绿洲有人生存,东北部几乎被大片大片的草原包围。

    每次一有心事她就爱往北跑,一人一骑,在平坦广袤的草原上策马驰骋,可以打猎,也可以玩些别的,总之不让人跟着便好,享受难得的自由时光。

    若是跑倦了,她喜欢仰躺在马背上,或是直接躺倒在草地里,整个人陷在清新的鲜草香中闭眼小憩。

    虎儿通人性,也不乱跑,会陪着她趴卧下来,饿了就自己啃几口草料,倾听她时不时冒出的几句自言自语。

    今日她跑得远了些,前面就是忽迩萨部落的地盘,但她不管不顾,仍旧向北行去。

    这已经不是施项安第一次玩到别国地界。她自认功夫超群,大部分情况都可以应付,至少脱困不成问题。

    何况探险和未知都会让她兴奋,她喜欢、享受挑战带来的刺激感。

    天色渐暗,她牵着虎儿慢悠悠地散着步,黑衣黑发的她与深蓝色的马几近没于夜色中,只剩恍恍荡荡的影。

    天地皆一色。

    忽地,前面有微光扑朔,她双眼一眯,锐利锁定光出现的方位,随后放轻脚步,谨慎走上前。

    周围没有人,只有一柄深扎于土里的剑,只余剑柄和一点剑身在外面,即使未露全貌,也勾起了施项安十二分的兴趣。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会发光的剑,不知是材质问题还是别的原因,这把被人遗弃在草堆里的剑是灰蒙蒙的雾蓝色,剑身还散发着淡淡莹润的光。

    施项安握上微凉的剑柄,掌心像有暗流涌动,仿佛有什么东西猛然涌入肌肤,顺着胳膊震麻了大脑。她定了定神,用力把剑拔出,借着剑身的光亮看清了整支剑的样子。

    她顿时有些错愕。

    不是想象中通体美观,锋锐坚韧的模样,即使除去沾满的土,那也是一柄虽然色泽漂亮,但实该废弃的断剑。

    她霎时有些失望,但挖都挖了,看在这把断剑被遗弃在荒郊野岭也挺可怜的份上,她从马上解下水壶,用掉了大半的水,细心地把剑身清理干净。

    只是没想到这剑都已经遭受这般摧折,断裂处已然变形,却还是这般锋利。施项安不小心被断裂的剑端划破了手。

    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随着鲜血淌过剑身,灌入缝隙里,断剑仿佛遭受重击一般逐渐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脱手。

    她恍若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哀嚎和呜咽,低吼着撕扯她的灵魂。

    施项安不明所以,费劲稳住手中断剑,手臂紧绷,手指也在用力之下变成青白色。

    发麻的感觉又顺着胳膊涌上来了,她咬牙忍耐,不一会儿额间就见了汗。

    这股玄奇的力道在震颤至巅峰时终于归于静止,随即剑柄也亮了起来,仿佛刚刚是在暴风中点火,与狂风肆虐对抗许久后终于拢起了一簇火星。

    施项安还未松口气,心神就已经被掌心下雾蓝色的热度煨暖。

    还没等她思考清楚为什么一番震动之后剑柄也亮了起来,就见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逐渐实化的人影。他拥有异族人的容貌特征,但是却比她见过的所有异族人都要好看。

    一头长长的雾蓝色卷发披下,仿佛定格了清澈海水卷起的每一块浪花,一双杏眼大概也是雾蓝色宝石镶的,在黑夜下熠熠生辉。

    他大概是刚哭过,微弱剑光下看着眼眶好像有些红,眼里似乎水雾弥漫,湿气朦胧,更添风味。

    施项安有生以来第一次,形象地读懂了书卷中描绘的美人少年,丰神俊秀。

    这种美带来的视觉震撼甚至冲淡了凭空冒出个“人”的惊悚感,大变活人的戏法真实发生在眼前,这简直闻所未闻,匪夷所思。

    但她好像没有太多的惊讶,直愣愣地问:“你是谁?”

    身为将军的本能让他警惕这位来路不明的异族人,但感情上她实在不认为这把剑、这个少年会有什么威胁。

    他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些。

    所以她问出这个问题,一是为探究他的身份,二是为了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他好像有点怕她,小鹿般纯澈圆润的眼睛里有些哀怨,“我不知道,刚刚明明是你弄疼我,我才醒过来的。”

    “你不知道?”施项安皱眉重复道,又问,“那你一直在这里吗?”

    “你手上那把剑好像是我的本体,”他抬手指了指断剑,“从我第一次醒来就在这里了,然后我尝到了你的血,再醒来就是现在这样。我只知道这么多。”

    血?

    施项安后知后觉,自己的手流血了。那只手被划破后,为了拿得更稳些,她还双手握住了剑柄。

    但是现在无论是残剑断处,还是剑柄上,都没有血迹,反而整把剑都更亮了几分,不像一开始那么灰蒙蒙的。

    怎么看都是志怪话本里才会出现的内容。

    施项安暂时找不出破绽,只好先选择相信他,于是好心地问道:“好吧,那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带你去。”

    但这个问题好像戳中了少年的痛处,他神情无助,“可我动不了,剑在这,我就只能走出去五十步。”

    施项安无言,心中有些挣扎。

    她保留着几分理智,但面前的少年神态实在不像骗人,一系列变化中也没有看出戏法和作伪的迹象。

    私心也在作祟,怂恿着她把这灵异的断剑带回去。

    她心智和身形再成熟,战场上杀敌数量再多,也不过是个心地纯善、容易心软的十五岁少女。

    少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发现她紧绷的唇角似有松动,连忙嘴甜地央求:“姐姐,不如你把我带回家吧,我一定乖乖听话,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对着他亮晶晶的雾蓝色眼瞳,施项安发现自己的嗓子像是被浓雾堵住了,怎么也狠不下心发声拒绝。

    因此,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下一刻意识到在黑夜中少年大概看不见,刚要张口再正式答应一次。

    却见少年立刻兴高采烈地应了下来,声音是掩藏不住的雀跃,“谢谢姐姐,姐姐真是人美心善。”

    也不知道他是不想给人拒绝的机会,还是那双眼的视野就如瞳仁的色彩那般明亮。

    她只知,少年身上散发的气味和他的甜蜜话语一般惹人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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