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吗?”

    齐言叫住了医院门口的齐姗,别扭地问道。

    “干嘛?”

    “蹭一下你的车。我车还在家里。”

    “不好意思哦,我还要去公司。”

    自从齐宴醒了之后,齐姗就一副得瑟的样子。

    齐言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真怪不得她讨厌,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于是,她当机立断地拦下了一辆正好停在门口的车。

    “师傅,去华阳路。”

    司机没有出发,只是转过来头来问她:“尾号多少?”

    “尾号?”

    这不是网约车才会问的吗?现在出租车也要搞这个了?

    “0723”

    就在齐言还在懵圈时,周圩也弯身坐了进来。

    “好嘞,系好安全带,准备出发。”

    ……

    “你什么时候打的车?”

    “你拦着齐姗的时候。”

    他就知道这俩人碰上,谁也不会好过。

    南临市九江区华阳路齐家

    如今齐意同和林桉母女就住在那里。

    那原本只是齐家名下众多房产之一,闲置多年,除了佣人定期过去打扫之外,基本淹没在那一沓房产证中,毫无存在感。

    这里离南临一院很近,她的祖父齐望成在人生的最后两年里大半时间都是在医院中度过的,为了能陪伴他,全家也就搬到了这栋别墅里。

    齐望成去世前,留下的遗言中有一条很突兀,但又在情理之中。

    那就是,绝不许独子齐意同带其他女人进齐家门。

    尽管昔日的女主人已经走了,但因着这条遗嘱,林桉此生都没有进老宅的机会。

    而齐言,也同样不想踏入华阳路的这栋房子。

    自从上大学开始,她已经有六年没有回来过了。

    这里早已没有半件跟黎悦有关的物件了。

    别墅占地广阔,迈入其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精心打理的法式花园,其间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各式花卉与珍稀草木,四季更迭,色彩斑斓。

    春日有百花争艳,夏日有绿荫如盖,秋风送爽时则有菊花傲霜,冬雪皑皑下亦有寒梅傲立。

    喷泉雕塑点缀其间,水声潺潺,与远处隐约可闻的鸟鸣交织成一首悠扬的交响乐。

    别墅主体建筑既有传统中式的含蓄与雅致,又不失西方建筑的开放与舒适。

    砖红色的外墙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匠人的精心雕琢与时间的沉淀。

    高挑的门廊,配以精致的雕花木门,推门而入,迎面而来的是宽敞明亮的大厅,高挑的天花板搭配着华丽的吊灯,大理石地面、实木家具与复古的壁画、瓷器相映成趣。

    从藏书丰富的书房到宽敞明亮的宴会厅,从私密静谧的卧室到视野开阔的露台,还有恒温泳池、私人影院、健身房等应有尽有。

    这里可以说是齐意同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当年他留学回来之后,齐望成有意修缮齐家老宅,便将华阳路这栋别墅扔给他练手。

    最初的设计是典型的欧式风格,齐老爷子看后并不满意。

    为了讨老爷子欢心,也为了能拿到设计老宅修缮的机会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齐意同虽然心有不满,却还是添上了一些中式元素。

    他到底是有些能力的,最后出来的成品将中西方元素融合得恰到好处。

    只是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成了齐意同能力的象征,但也只是作为一件冷冰冰的作品存在。

    需要时,将其拿出以享受赞誉之声;不需要时就此泯然于世,明珠蒙尘。

    此刻客厅里身着一袭石青色旗袍的女子正指挥着里里外外的佣人们,未见其人,倒先闻其声。

    多年来标准的伦敦音如今也慢慢渲染上了一丝吴侬软语。

    齐言看着眼前这个仍然可以用风姿绰约来形容的女人,心中难免怅然。

    如果她的母亲还在,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呢。

    她就站在玄关处,许久未动,周圩也没催促,只是陪着她。

    几分钟后屋内的林桉似是刚注意到她一般,连忙热络地快步走来迎她。

    “小言,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

    林桉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牵起了她的手。

    “怎么?刘姨没同你说?”不等林桉接话,她不动声色地拂开了那只令她厌恶的手,“也是,昨天大家都忙着小宴的事,一时没顾上也是情有可原。”

    “是啊,要不是被一些事耽搁了,我也想去医院亲自照顾他。我听说,他已经醒了?明天我就做他最爱吃的猪肚鸡汤带过去给他补补。”

    “那就有劳了,林姨。”

    林桉微微皱眉。

    齐言的语气很淡,但也挑不出错。

    只是她实在是觉得齐言给的称呼过于刺耳,比起齐宴喊她妈还要让她心生厌恶。

    在她齐言的心里,只怕她还不如家里的一个佣人。

    “你这孩子,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照顾齐宴本就是我分内的事,只是这孩子天生体弱,我难免要多上些心。”

    本还带着几分厌恶的表情这时又旋即成了一副慈母怜弱子的模样。

    齐言扯了扯嘴角,轻轻嗤笑了一下,语气却弱了下来,“林姨,你要是觉得齐宴是个累赘大可直接同我说,即便是父亲也不会责怪你什么,毕竟你也是上了心的。”

    她这么附和倒叫林桉有些一头雾水,直觉有些不对劲。

    “只是齐宴身体一向不好,这次又受重伤。我昨天到的时候他遍体鳞伤地躺在医院了,是死是活都不能确定。我知道,爸爸为了咱们整个齐家,又是行商,约定好的商务会谈自然是不能临时变卦,叫外人看了还以为咱们齐家都是些言而无信的人。可林姨…”

    她说着说着,声音也微颤了起来,眼泪也夺眶而出,是真情还是假意,此时都难以分辨了。

    林桉没接话,从齐言提到齐意同开始,她就知道,这个小丫头又在给自己挖坑等着她跳进去了。

    从前这一招是她用来对付黎悦的,哪曾想风水轮流转,她也被齐言给摆了一道,当时她还只有16岁。

    “这是什么话!你就是问问整个齐家的人,也没人会说出半点我对齐宴的不好来。“林桉正色道,俨然一副大家长教育人的姿态,可又状似无意地瞥了眼一旁一言未发的周圩,话锋一转,”小言,这些年你不常回来,对家中的事情不了解,我也不怪你。可今天周圩也来家里了,有些话你可不能昧着良心乱说啊。”

    “林姨见谅,小言昨晚在医院守了齐宴一夜,整宿都没合眼,到现在肚子里都是空的。要不是下午齐宴醒了,我又一直在劝她,她还放心不下回来呢。”周圩轻轻揽过齐言,低头垂目,注视着她的眉眼温柔得像春日沐浴下的一汪池水。

    怀中的人只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就知道这出戏该怎么继续唱下去。

    她任由他这么抱着,甚至还将头半掩进了他的怀里,既虚弱又委屈的样子,让他想起了16岁的少女撑着伞在烟雨朦胧中喂过的那只流浪折耳猫。

    那夜,路边泛黄的灯光在一人一猫身边晕染开的场景至今仍然留在他的记忆深处。

    他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她的头,等意识到的时候,想收回手,竟还有些不舍。

    她的头发很柔顺,摸起来手感比家里那只猫都好。

    要不,再多摸一会吧。

    她应该…不会发现吧。

    他这么想着,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心虚实在可笑。

    当然,这番百转千回的心思,齐言自是无暇顾及。

    她还以为这也是这出戏里的一个设计。

    她将头埋得更深,还在周圩的怀里蹭了蹭。

    这下,更像小猫了。还是只在外面打了架,回家向主人撒娇求安慰,求帮助的可怜小猫。

    只不过,到底是谁先打的谁就为未可知了。

    “但我不认为她这是在昧着良心说话。即便是一时口不择言,也绝不是含血喷人。”

    周圩表明了立场,接下来就该是她的主场了。

    正当她兴致勃勃地准备起身战斗时,刚抬起的头又一次被大手猛地按了回去。

    “既然林姨您觉得小言长时间不回来影响了跟齐宴培养姐弟情,那不如让我们把他接回平京。一来,齐宴现在还需要人照顾,小言和我也是时候承担起身为姐姐姐夫的责任了。你和岳父养育齐宴多年,也是受累了,这一次权当是让我们夫妻俩尽一分孝心。二来,这么多年他们姐弟俩一直也没机会多接触,想必肯定有很多话想跟对方说。他们一母同胞,感情好了,我想您和岳父也定会欣慰的。”

    周圩平时话虽不多,但这些场面话也是从小练就的,此时也不过是信手拈来。

    “那怎么…”

    林桉立时便要反对,只是话还没说完,齐意同回来了。

    他虽然打断了林桉的话,但也只是同周圩和齐言寒暄了两句,既没反对,也没说半点同意的话。

    “爸爸,您回来啦,那咱们快开饭吧,我都有些饿了。”

    齐言亲昵地挽过齐意同的胳膊,仿佛从未接到过那通生疏的不像父女的电话。

    齐意同也拍了拍她挽来的手附和着。

    随着年纪大了,这样父慈子孝的生活他也开始受用了起来。

    一旁的林桉面露难色,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林姨?是饭还没准备好吗?”

    齐言知道,她还在等所谓的贵客。不过看样子,刘姨有一点说错了,齐意同今天的角色倒更像是不速之客。

    “自然是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

    “只是这饭难道不是给爸爸准备的吗?也是,听刘姨说你为了准备这顿饭连去医院照顾齐宴的功夫都没了,看来是有贵客临门啊。”

    “倒也不是什么贵客,只不过是为了赔礼道歉,着实需要好好准备一番。”

    “陪什么礼?”

    “自然是小宴把人家孩子打了这事儿啊。意同,咱们都是当父母的,哪能真不管孩子呢。”

    “你的意思是小宴打的人,结果自己住进医院了?”

    齐言也想反驳,没想到父女俩头一次同频了。

    这瞎话编的再想装糊涂也是不能了。

    “我也知道这事儿有些离奇,可是昨天事发之后姗姗也脚不沾地地忙了一晚上。警察那边也是这个说法。”

    林桉此话一出,齐意同也没再说什么,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他真的信了,也或许他又开始了权衡利弊。

    “更何况,人常道‘惯子如杀子’,意同,不能因为小宴是咱们的孩子就这么放任他啊。”

    林桉表面上是在同齐意同说话,可暗地里却不时地观察着周圩。

    “咱们齐家这两年终究是比不得从前了,要是这件事传了出去,只怕有心人大做文章,现在的舆论可是厉害得很。意同,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啊。”

    “行了,小言和周圩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你既然都把人给请来了,那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心里清楚就好。我上楼换件衣服,你们看着办吧。”

    不愧是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夫妻,林桉总能摸准齐意同的命门。

    齐言望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自嘲地摇了摇头。

    她怎么还能期待来自齐意同那点微薄的父爱呢。

    今天即便周圩不说,她也定会提出带齐宴走的。

    齐家,从来都不是他们的避风港。

    “我们也上楼吧,你一宿没睡了,先补会儿觉。”

    既然是要宴请,想来还需要点时间。

    “好,我也该换一换衣服了。你要回去吗?你那房子都空了好些年了,要不我找几个人帮你打扫一下。”

    要不是齐言提起,他都快忘了自己在隔壁还有套房子。

    当时周家逼着他转学来南临,美名其曰和未来的妻子培养感情。

    原本俩家人商量的意思是让他直接住在齐家。这样一来他和齐言每天同住一个屋檐下,上下学也能成双入对,多的是机会好好了解对方。

    可周圩只在齐家住了一个礼拜,跟齐言打了个照面就搬到了隔壁那栋别墅里。

    以他周家的能力在南临买套房子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

    周圩不喜欢齐家的尔虞我诈,同样也不喜欢隔壁一进家门的冷冷清清。

    他反而…更喜欢有齐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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