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流逝，黎念如往常一般上学，打工，两点一线。
程羡安这个人，包括他的提议，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从她的脑海中消散。
那场谈话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那场谈话像是深夜之间虚幻的梦境。
直到一通电话，彻底打破了黎念宁静般两点一线的生活。
唐嘉衡出车祸了。
黎念接过医院电话之后，急匆匆地赶往唐嘉衡受伤救治的医院。
等她到医院看到的是唐嘉衡满身鲜血地躺在病床上，看着医护人员对着唐嘉衡不停地进行着抢救。
看到唐嘉衡血淋淋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的时候，黎念心中的那根弦猛然断了，她看着病床上唐嘉衡满身是血的模样。
顿时脸色苍白一片，站立的双腿一下软了，直接蹲坐在地上。
她眼前一片模糊，脑袋里一阵恍惚，目光所及，面前全是医院里流窜的人影。
一位护士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嘴里喊着：“唐嘉衡家属，唐嘉衡家属在哪里？”
听到护士的叫喊，黎念才晃过神来，从地上站起身来。
举手回应：“我是唐嘉衡的家属。”
护士焦急对着黎念说着。
“病人现在情况很危机，家属这边先交一下医疗费用，这边好安排病人进行手术。”
黎念对着护士点着头，脸色煞白的拿出自己的卡，脚步踉跄走到缴费处。
声音带着低沉的沙哑：“你好，我是唐嘉衡的家属，我要交一下住院费用。”
她把卡递到了缴费处的窗口，里面缴费处的护士面无表情的拿过卡。
黎念脑海里充斥着刚刚唐嘉衡满身是血的模样，手指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紧张，她指尖微颤的输入付款密码。
缴费处的护士看着电脑里付款失败的页面，满脸不耐烦的对她说。
“你这卡里的余额不够啊，这卡里的余额都不够抢救的费用，下一个。”
然后缴费处的护士无情推出了银行卡和缴费单据。
身后着急的缴费人群，在后面不断推搡着，
黎念被迫的退到了窗口的一旁。
她紧紧地握着银行卡，卡片的棱角因为手指间的用力，在手掌上留下了深深的红痕。
她坐在急救室的角落里，眼神无措恍惚。
看着急救室里人来人往的医护人员，耳边充斥着病人的痛呼，家属的哭泣叫喊。
一时之间，神情有些恍惚，无措，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唐嘉衡时候的样子。
如果当初没有唐嘉衡，
也许幼时的黎念根本不会长大，
而是死在了那一晚的雨夜。
唐嘉衡是黎念在孤儿院唯一的温暖。
因为她自身不讨喜，她总是饿着肚子吃不饱饭。
在她倔强天真无声对抗孤儿院所有人的时候，是唐嘉衡省下了自己饭菜，硬塞到了黎念的嘴里，强迫着她吃下去，强迫着她活下去。
才开始她完全看不上唐嘉衡对待管理员的乖觉讨好。
看不上那些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也看不上那些高高在上的管理员。
当时的她觉得自己跟这些人是不一样。
这些孩子是没有父母的，
但是她是有的，她是有自己的母亲。
她的母亲说过：
她一定会回来接她的。
迟早自己是会要走的，会远离这个鬼地方的。
对，她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在孤儿院守着这个承诺，守着那个希望。
她等了一天，三天，五天，一周，
一个月，半年，一年，
一直到最后....
她从才开始的满怀希望，眼里充满了希冀。
直到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慢慢的她眼里的期待，也开始慢慢消散，直到彻底的放弃。
骗子，都是骗子。
她才明白，
她跟那些孤儿院里面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她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抛弃了，
她跟那些孤儿院的孩子们一样，
也成为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她跟他们并没有区别......
是唐嘉衡在自己最无助，希望俱灭的时候，救了她。
是他在自己不想吃饭的时候，硬生生的把饭塞进了她的嘴里，强迫她吃下去。
是他在自己生病的时候，悄悄偷了管理员的钱包。
半夜偷跑出孤儿院给自己买药，最后被管理员发现的时候，他被打了半死，满身青紫，用带着血渍的手把药硬塞进了她的嘴里。
是他用自己的半条命，换了她的一条命。
也是这一刻，
黎念决定她要活下去，
并且她要努力的活下去。
往后的日子里，
黎念和唐嘉衡在孤儿院里宛如两个互相舔舐伤口的幼兽，相互依偎，相互依赖，相互信任。
随后黎念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从回忆里清醒过来。
她要救唐嘉衡，现在只有她能救唐嘉衡。
她不能颓废，
她要想办法，
努力的想办法，竭尽全力。
黎念脑中不断思索着，筛选着排除着一个个人名，寻找着身边一切可用的人，她有把握能成功借到救命钱的人。
最后一个荒唐的人名，
涌入黎念的脑海之中：
程羡安。
是的，
她跟唐嘉衡是个孤儿，身边更是没有任何亲人。
他们所有的积蓄，无非就是他们自己辛苦，没日没夜打工挣来的零碎钱。
打工挣来的钱，无非也就够交学杂费和日常的开销，就连平时都不敢大吃大喝。
他们唯一能够破费的，无非是领到工资那天，他们破格的点两碗20元的麻辣烫。
至于为什么是20元。
则是因为他们学校门口的麻辣烫店只要满20元，就可以送一瓶饮料。
虽然只是一瓶简简单单的3元饮料，也能够让他们开心好久了。
这也是他们平时最开心的，也是唯一庆祝的方式。
黎念抱着最后一个希望，
拨通了程羡安留给自己的手机号码。
“嘟...嘟...嘟...”
黎念的耳边传来话筒的嘟嘟声，
她的心也跟着手机里的嘟嘟声，一直悬停。
就当黎念认为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手机的一端被人接通。
随后，
话筒里传来了一声冷冽的男低音。
“喂，你好，程羡安。”
黎念听到程羡安名字的时候，心莫名的安定一些。
“程律师，我是黎念。”
话筒的一端，
听到了黎念的声音，停顿了片刻。
“黎念，你有什么事吗？”
黎念咬了咬嘴唇。
“程律师，我同意新晋的提议，不知道新晋的提议，是否还生效？”
程羡安听着话筒里沙哑的声音，嘴角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他摘下了带了一天的金丝边眼镜，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间，看着桌前昏黄的台灯，缓缓开口。
“当然。”
他的声音带着恶魔引诱的低喃。
黎念指尖微微泛白，重重握住手机的边缘。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急需20万，我要现在立刻到账。”
程羡安手指摆弄着台灯的开关，锋利的眉眼在明亮与黑暗之间不停的交换。
她听着对面程羡安的声音，停顿了半刻，又继续传来。
“好，不过我们的合同年限要增加到15年。”
让黎念意外的是，他既然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黎念听着程羡安坐地起价，声音更加沙哑。
“好，我同意。”
程羡安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没有想到她这么容易答应了他的提议。
“卡号，我现在把钱打到你银行卡里，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去给你送合同。”
话筒中黎念的声音更加沙哑。
“荆江医院。”
程羡安似乎明白了黎念为什么这么轻易的答应他提出的条件了。
对面的他果断挂断了电话。
程羡安拿起抽屉里早已打印好的合同，看了一眼抽屉里面的银行卡，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拿起那张抽屉里面的卡。
而是转身拿起来了他钱包里面的一张银行卡，拎起手边的外套，开车前往荆州医院。
黎念的手机里，不一会传来了银行短信：
20万已经到账。
黎念拿着银行卡，步履坚定地走到了缴费处，为唐嘉衡缴纳医疗费用。
等程羡安到达医院的时候，看到的是黎念一个人坐在医院急救室的长椅上。
她的眼睛直愣愣盯着急救室亮起的红灯。
程羡安看着黎念满身脏污的外套，眼神一暗，又转头走出了医院。
再次回到医院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白色，没有任何logo 的包装袋子。
走到了黎念的面前，低声喊道。
“黎念。”
黎念听到她的名字，茫然地扭过头，眼神无光，看着程羡安。
“程律师。”
程羡安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迈着脚步走到了黎念的身旁，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递给了她。
黎念接过程羡安手中的合同，翻看着合同的条款，拿起程羡安手中的笔准备签下。
这时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按住了笔。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黎念。”
黎念从合同上抬起头，面露不解，看着眼前的程羡安：
这不是他想要的吗？
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
程羡安看着她眼中的迷茫无措，一时恍惚像是看到了那个多年以前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结果的自己。
当初的他跟现在的她并没有任何区别...
当时他为了救自己身患疾病的母亲，被迫签下了与新晋10年的卖身契。
不过唯一遗憾的是，他赌输了，他没能成功救下自己的母亲，还廉价贩卖了自己10年的青春。
眼前的女孩与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少年，何其相似。
他心中升起了突如其来根本不该存有的恻隐之心。
也许阻止了她，就阻止了当年的自己。
黎念挥开了笔上的手，拿起笔，一笔一划，重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程羡安看着纸张上力透纸背的名字，有了一瞬的恍惚。
在这一瞬间，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他为了就自己的母亲毅然决然签下卖身契的那一刻。
他们也许是一样，一样的落魄贫穷。
但是也许他们是不一样，
当年签合同的时候他是犹豫过的，而现在的她丝毫没有任何犹豫。
她比当年的他坚定，纯粹。
他自己当年并没有像她现在一样，能毫不犹豫的在那份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当年的他面对急救室里的母亲，知道自己的母亲急需一笔医药费。
他在签合同的时候，还是短暂的犹豫了几秒。
虽然那只是短暂片刻的犹豫，但却也让他懊悔自责多年。
每每午夜梦回，
他不禁设想，
如果他当年没有那几秒钟的犹豫，是不是代表着他能够救回自己的母亲。
拥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惜的是在犹豫几秒后，
他果断签下了合同，也没有留住自己重病的母亲。
黎念的声音打破了沉在自己思绪里面的程羡安。
“程律师，比起未来的15年，我现在需要的是20万现金。”
黎念的声音彻底让他从久远的回忆中清醒...
程羡安默默的收下了黎念签署的合同，低声询问。
“黎念值得吗？”
黎念眼神看着急救室的红灯。
“世上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事是不会问值不值得的，只是想那么做而已，我做不到完全的理性之上，因为我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希望，卖掉了自己的15年，简直愚不可及。”
程羡安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自己面前的黎念。
黎念回过头直视自己对面的程羡安，眼神带着倔强的坚持。
“万一，上帝站在了我这一边，万一我赌赢了呢？程律师。”
这是黎念第二次赤裸裸，眼神坚定，带着倔强，与他对视。
此时的她拥有着是他当年所没有的坚定。
程羡安和黎念签完合同之后，没有再说一句话。
签完合同以后，
其实程羡安完全没有必要陪在黎念的身边，但是他最后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坐到了她的身边等待着手术的结果。
两个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静静地坐在手术室走廊的座椅上。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手术室的红灯暗了下去，医生从手术室走了出来。
黎念急忙向前。
“医生，手术结果怎么样？”
医生微微点着头：“手术很成功，放心吧。”
黎念看着唐嘉衡从手术室推了出来，直接跟着移动的病床走进了病房。
程羡安看着她跟随唐嘉衡的背影，嘴里喃喃。
“恭喜你，黎念，你赌赢了。”
他看着座椅上的包装袋，思考片刻。
最后直接交到了服务台，朝着医院外面走去。
等黎念处理完唐嘉衡的住院手续，四处找寻着程羡安，发现对方早就不见踪影。
路过服务台时，一位护士叫住了她，递给她一个包装袋。
黎念接过包装袋，
一眼就知道是程羡安刚刚带在身边的那个包装袋。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身衣服，还有几个面包和几瓶牛奶。
黎念看着包装袋里面的衣物和食物，心中默默一怔。
随即，走到了卫生间换下了她满身血污的衣服。
巧在唐嘉衡受伤的时候是在暑期放假的时候，因此也并没有影响两人的正常学业。
唐嘉衡手术很成功，在黎念的照顾下，他也慢慢康复起来。
直到开学的日期慢慢逼近，唐嘉衡才康复出院。
*
春去秋来，一年转瞬即逝。
这已经是黎念跟新晋签完合同的第二年。
第一年的黎念全程负责众人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唯一能休息的地方，只有那个狭小凌乱的杂物间。
黎念以为跟程羡安签完新晋的合同。
他会频繁的找自己。
最惨无非就是化身为他的免费劳动力，指哪打哪。
但是让她奇怪的是，她跟程羡安签完合同以后。
程羡安就完完全全的消失了，基本上没有联系过她，有时候她都怀疑她跟程羡安到底签没签过合同。
在新晋，她就是一个没人理睬的小白菜。
由于新晋的工作机制是弹性制，大家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工作时间。
平时黎念的工作时间就是周六周日，还有寒暑假来新晋实习。
说是实习，无非就是打打杂，刷刷他们用过的杯子。
给他们买买咖啡，顺便收拾一下，
她直属领导的办公室，
也就是程羡安本人的办公室。
曾经她也想在新晋大展宏图，
在程羡安面前露露脸，
毕竟她已经跟新晋签了所谓的卖身契。
现在她仍然记得，
一年前，
当初她跟程羡安的对话。
“程律师，有什么我能做的吗？”黎念眨着眼睛询问着。
谁知...
程羡安看着文件的眼睛都没有抬。
“你现在能做什么，一个大学还没有毕业的学生，最近的法律法条都还没弄明白，连法考你都没有资格，你能干什么？”
“ 现在的你带不来任何的经济效益，现在的你只配打杂。”
程羡安这个人，包括他的提议，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从她的脑海中消散。
那场谈话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那场谈话像是深夜之间虚幻的梦境。
直到一通电话，彻底打破了黎念宁静般两点一线的生活。
唐嘉衡出车祸了。
黎念接过医院电话之后，急匆匆地赶往唐嘉衡受伤救治的医院。
等她到医院看到的是唐嘉衡满身鲜血地躺在病床上，看着医护人员对着唐嘉衡不停地进行着抢救。
看到唐嘉衡血淋淋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的时候，黎念心中的那根弦猛然断了，她看着病床上唐嘉衡满身是血的模样。
顿时脸色苍白一片，站立的双腿一下软了，直接蹲坐在地上。
她眼前一片模糊，脑袋里一阵恍惚，目光所及，面前全是医院里流窜的人影。
一位护士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嘴里喊着：“唐嘉衡家属，唐嘉衡家属在哪里？”
听到护士的叫喊，黎念才晃过神来，从地上站起身来。
举手回应：“我是唐嘉衡的家属。”
护士焦急对着黎念说着。
“病人现在情况很危机，家属这边先交一下医疗费用，这边好安排病人进行手术。”
黎念对着护士点着头，脸色煞白的拿出自己的卡，脚步踉跄走到缴费处。
声音带着低沉的沙哑：“你好，我是唐嘉衡的家属，我要交一下住院费用。”
她把卡递到了缴费处的窗口，里面缴费处的护士面无表情的拿过卡。
黎念脑海里充斥着刚刚唐嘉衡满身是血的模样，手指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紧张，她指尖微颤的输入付款密码。
缴费处的护士看着电脑里付款失败的页面，满脸不耐烦的对她说。
“你这卡里的余额不够啊，这卡里的余额都不够抢救的费用，下一个。”
然后缴费处的护士无情推出了银行卡和缴费单据。
身后着急的缴费人群，在后面不断推搡着，
黎念被迫的退到了窗口的一旁。
她紧紧地握着银行卡，卡片的棱角因为手指间的用力，在手掌上留下了深深的红痕。
她坐在急救室的角落里，眼神无措恍惚。
看着急救室里人来人往的医护人员，耳边充斥着病人的痛呼，家属的哭泣叫喊。
一时之间，神情有些恍惚，无措，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唐嘉衡时候的样子。
如果当初没有唐嘉衡，
也许幼时的黎念根本不会长大，
而是死在了那一晚的雨夜。
唐嘉衡是黎念在孤儿院唯一的温暖。
因为她自身不讨喜，她总是饿着肚子吃不饱饭。
在她倔强天真无声对抗孤儿院所有人的时候，是唐嘉衡省下了自己饭菜，硬塞到了黎念的嘴里，强迫着她吃下去，强迫着她活下去。
才开始她完全看不上唐嘉衡对待管理员的乖觉讨好。
看不上那些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也看不上那些高高在上的管理员。
当时的她觉得自己跟这些人是不一样。
这些孩子是没有父母的，
但是她是有的，她是有自己的母亲。
她的母亲说过：
她一定会回来接她的。
迟早自己是会要走的，会远离这个鬼地方的。
对，她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她在孤儿院守着这个承诺，守着那个希望。
她等了一天，三天，五天，一周，
一个月，半年，一年，
一直到最后....
她从才开始的满怀希望，眼里充满了希冀。
直到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慢慢的她眼里的期待，也开始慢慢消散，直到彻底的放弃。
骗子，都是骗子。
她才明白，
她跟那些孤儿院里面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她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抛弃了，
她跟那些孤儿院的孩子们一样，
也成为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她跟他们并没有区别......
是唐嘉衡在自己最无助，希望俱灭的时候，救了她。
是他在自己不想吃饭的时候，硬生生的把饭塞进了她的嘴里，强迫她吃下去。
是他在自己生病的时候，悄悄偷了管理员的钱包。
半夜偷跑出孤儿院给自己买药，最后被管理员发现的时候，他被打了半死，满身青紫，用带着血渍的手把药硬塞进了她的嘴里。
是他用自己的半条命，换了她的一条命。
也是这一刻，
黎念决定她要活下去，
并且她要努力的活下去。
往后的日子里，
黎念和唐嘉衡在孤儿院里宛如两个互相舔舐伤口的幼兽，相互依偎，相互依赖，相互信任。
随后黎念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从回忆里清醒过来。
她要救唐嘉衡，现在只有她能救唐嘉衡。
她不能颓废，
她要想办法，
努力的想办法，竭尽全力。
黎念脑中不断思索着，筛选着排除着一个个人名，寻找着身边一切可用的人，她有把握能成功借到救命钱的人。
最后一个荒唐的人名，
涌入黎念的脑海之中：
程羡安。
是的，
她跟唐嘉衡是个孤儿，身边更是没有任何亲人。
他们所有的积蓄，无非就是他们自己辛苦，没日没夜打工挣来的零碎钱。
打工挣来的钱，无非也就够交学杂费和日常的开销，就连平时都不敢大吃大喝。
他们唯一能够破费的，无非是领到工资那天，他们破格的点两碗20元的麻辣烫。
至于为什么是20元。
则是因为他们学校门口的麻辣烫店只要满20元，就可以送一瓶饮料。
虽然只是一瓶简简单单的3元饮料，也能够让他们开心好久了。
这也是他们平时最开心的，也是唯一庆祝的方式。
黎念抱着最后一个希望，
拨通了程羡安留给自己的手机号码。
“嘟...嘟...嘟...”
黎念的耳边传来话筒的嘟嘟声，
她的心也跟着手机里的嘟嘟声，一直悬停。
就当黎念认为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手机的一端被人接通。
随后，
话筒里传来了一声冷冽的男低音。
“喂，你好，程羡安。”
黎念听到程羡安名字的时候，心莫名的安定一些。
“程律师，我是黎念。”
话筒的一端，
听到了黎念的声音，停顿了片刻。
“黎念，你有什么事吗？”
黎念咬了咬嘴唇。
“程律师，我同意新晋的提议，不知道新晋的提议，是否还生效？”
程羡安听着话筒里沙哑的声音，嘴角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他摘下了带了一天的金丝边眼镜，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间，看着桌前昏黄的台灯，缓缓开口。
“当然。”
他的声音带着恶魔引诱的低喃。
黎念指尖微微泛白，重重握住手机的边缘。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急需20万，我要现在立刻到账。”
程羡安手指摆弄着台灯的开关，锋利的眉眼在明亮与黑暗之间不停的交换。
她听着对面程羡安的声音，停顿了半刻，又继续传来。
“好，不过我们的合同年限要增加到15年。”
让黎念意外的是，他既然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黎念听着程羡安坐地起价，声音更加沙哑。
“好，我同意。”
程羡安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
没有想到她这么容易答应了他的提议。
“卡号，我现在把钱打到你银行卡里，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去给你送合同。”
话筒中黎念的声音更加沙哑。
“荆江医院。”
程羡安似乎明白了黎念为什么这么轻易的答应他提出的条件了。
对面的他果断挂断了电话。
程羡安拿起抽屉里早已打印好的合同，看了一眼抽屉里面的银行卡，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拿起那张抽屉里面的卡。
而是转身拿起来了他钱包里面的一张银行卡，拎起手边的外套，开车前往荆州医院。
黎念的手机里，不一会传来了银行短信：
20万已经到账。
黎念拿着银行卡，步履坚定地走到了缴费处，为唐嘉衡缴纳医疗费用。
等程羡安到达医院的时候，看到的是黎念一个人坐在医院急救室的长椅上。
她的眼睛直愣愣盯着急救室亮起的红灯。
程羡安看着黎念满身脏污的外套，眼神一暗，又转头走出了医院。
再次回到医院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白色，没有任何logo 的包装袋子。
走到了黎念的面前，低声喊道。
“黎念。”
黎念听到她的名字，茫然地扭过头，眼神无光，看着程羡安。
“程律师。”
程羡安微微颔首，以示回应。
迈着脚步走到了黎念的身旁，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递给了她。
黎念接过程羡安手中的合同，翻看着合同的条款，拿起程羡安手中的笔准备签下。
这时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按住了笔。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黎念。”
黎念从合同上抬起头，面露不解，看着眼前的程羡安：
这不是他想要的吗？
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
程羡安看着她眼中的迷茫无措，一时恍惚像是看到了那个多年以前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结果的自己。
当初的他跟现在的她并没有任何区别...
当时他为了救自己身患疾病的母亲，被迫签下了与新晋10年的卖身契。
不过唯一遗憾的是，他赌输了，他没能成功救下自己的母亲，还廉价贩卖了自己10年的青春。
眼前的女孩与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少年，何其相似。
他心中升起了突如其来根本不该存有的恻隐之心。
也许阻止了她，就阻止了当年的自己。
黎念挥开了笔上的手，拿起笔，一笔一划，重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程羡安看着纸张上力透纸背的名字，有了一瞬的恍惚。
在这一瞬间，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他为了就自己的母亲毅然决然签下卖身契的那一刻。
他们也许是一样，一样的落魄贫穷。
但是也许他们是不一样，
当年签合同的时候他是犹豫过的，而现在的她丝毫没有任何犹豫。
她比当年的他坚定，纯粹。
他自己当年并没有像她现在一样，能毫不犹豫的在那份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当年的他面对急救室里的母亲，知道自己的母亲急需一笔医药费。
他在签合同的时候，还是短暂的犹豫了几秒。
虽然那只是短暂片刻的犹豫，但却也让他懊悔自责多年。
每每午夜梦回，
他不禁设想，
如果他当年没有那几秒钟的犹豫，是不是代表着他能够救回自己的母亲。
拥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惜的是在犹豫几秒后，
他果断签下了合同，也没有留住自己重病的母亲。
黎念的声音打破了沉在自己思绪里面的程羡安。
“程律师，比起未来的15年，我现在需要的是20万现金。”
黎念的声音彻底让他从久远的回忆中清醒...
程羡安默默的收下了黎念签署的合同，低声询问。
“黎念值得吗？”
黎念眼神看着急救室的红灯。
“世上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事是不会问值不值得的，只是想那么做而已，我做不到完全的理性之上，因为我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希望，卖掉了自己的15年，简直愚不可及。”
程羡安这句话不知道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自己面前的黎念。
黎念回过头直视自己对面的程羡安，眼神带着倔强的坚持。
“万一，上帝站在了我这一边，万一我赌赢了呢？程律师。”
这是黎念第二次赤裸裸，眼神坚定，带着倔强，与他对视。
此时的她拥有着是他当年所没有的坚定。
程羡安和黎念签完合同之后，没有再说一句话。
签完合同以后，
其实程羡安完全没有必要陪在黎念的身边，但是他最后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坐到了她的身边等待着手术的结果。
两个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静静地坐在手术室走廊的座椅上。
经过了漫长的等待，手术室的红灯暗了下去，医生从手术室走了出来。
黎念急忙向前。
“医生，手术结果怎么样？”
医生微微点着头：“手术很成功，放心吧。”
黎念看着唐嘉衡从手术室推了出来，直接跟着移动的病床走进了病房。
程羡安看着她跟随唐嘉衡的背影，嘴里喃喃。
“恭喜你，黎念，你赌赢了。”
他看着座椅上的包装袋，思考片刻。
最后直接交到了服务台，朝着医院外面走去。
等黎念处理完唐嘉衡的住院手续，四处找寻着程羡安，发现对方早就不见踪影。
路过服务台时，一位护士叫住了她，递给她一个包装袋。
黎念接过包装袋，
一眼就知道是程羡安刚刚带在身边的那个包装袋。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身衣服，还有几个面包和几瓶牛奶。
黎念看着包装袋里面的衣物和食物，心中默默一怔。
随即，走到了卫生间换下了她满身血污的衣服。
巧在唐嘉衡受伤的时候是在暑期放假的时候，因此也并没有影响两人的正常学业。
唐嘉衡手术很成功，在黎念的照顾下，他也慢慢康复起来。
直到开学的日期慢慢逼近，唐嘉衡才康复出院。
*
春去秋来，一年转瞬即逝。
这已经是黎念跟新晋签完合同的第二年。
第一年的黎念全程负责众人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唯一能休息的地方，只有那个狭小凌乱的杂物间。
黎念以为跟程羡安签完新晋的合同。
他会频繁的找自己。
最惨无非就是化身为他的免费劳动力，指哪打哪。
但是让她奇怪的是，她跟程羡安签完合同以后。
程羡安就完完全全的消失了，基本上没有联系过她，有时候她都怀疑她跟程羡安到底签没签过合同。
在新晋，她就是一个没人理睬的小白菜。
由于新晋的工作机制是弹性制，大家可以随意选择自己的工作时间。
平时黎念的工作时间就是周六周日，还有寒暑假来新晋实习。
说是实习，无非就是打打杂，刷刷他们用过的杯子。
给他们买买咖啡，顺便收拾一下，
她直属领导的办公室，
也就是程羡安本人的办公室。
曾经她也想在新晋大展宏图，
在程羡安面前露露脸，
毕竟她已经跟新晋签了所谓的卖身契。
现在她仍然记得，
一年前，
当初她跟程羡安的对话。
“程律师，有什么我能做的吗？”黎念眨着眼睛询问着。
谁知...
程羡安看着文件的眼睛都没有抬。
“你现在能做什么，一个大学还没有毕业的学生，最近的法律法条都还没弄明白，连法考你都没有资格，你能干什么？”
“ 现在的你带不来任何的经济效益，现在的你只配打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