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走廊的路与来时别无二致,跟在苍穹身边的也还是一位红瞳女性,暗沉的血色里有着不输给蜘蛛夫人的杀戮和疯狂,却多了几分冷静的理智。

    青年觉得她们会有很多话要聊,所以才安排她送她回去。事实却是这两位从离开竹叶青的观众席到现在,都快能看到候赛区的大门了,也依旧没有人先开口说话。

    就连和谁都能聊上几句,甚至可以对着一块石头侃侃而谈的苍穹都难得没有出声。

    鬼刀队。走在后面的替补队员在内心缓慢咀嚼这个名字。

    行事如厉鬼,尖锐如刀锋,对大众来说,她们和竹叶青的魔鬼队一样,是个接近都市传闻的存在,包括不限于仅花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击败诸多选手,职业赛排名暂列第二,实力几乎与魔鬼队平起平坐。

    诡谲。

    每一个对阵鬼刀队成员的车手,不约而同都会用这个词来形容她们变化莫测的驾驶风格。

    其中最令人恐惧又敬畏的存在,莫过于她们之中年仅十九岁就加入这支战队、在职业赛场上与闻风丧胆的魔王打得有来无回的年轻队长——鬼灯。

    走在苍穹面前的女性比记忆中的模样更加高挑,苍白的头发又长了几寸,之前瞥向她正脸的时候,眼睛下方的青黑似乎也更浓重了一些,身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死气,无形地释放出杀意。

    “你看起来变了很多。”

    苍穹对她阴沉的气场接受良好,忍不住最先开口,“更像一个萎靡不振的打工人了。”

    “是吗。”

    鬼灯没有停下脚步,声音在走廊里显得格外空旷清幽,给人一种真的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鬼官,准备随机抓走个路人的感觉。

    “你跟以前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勇莽,喜欢意气用事。”

    苍穹不满道:“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五金师傅都说我变沉稳了。”

    “就单枪匹马找竹叶青对峙来看,显而易见,”鬼灯轻讪,“他看人的眼光不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后手。”

    苍穹小声嘟囔,又换了个话题,“我加入新的车队了。新队友很好,我的职位还是替补队员。”

    一副炫耀的口吻。

    “打个青少赛竟然能打到加赛平局,你挑人的眼光比以前还要差劲。”

    鬼灯不买账,拆台说:“那时候你只会

    在乎实力强不强,现在开始改看性格了?还是看脸?”

    ……这话够怪的。

    苍穹理直气壮,“是啊,我都看怎么着,所以我还是成长了的。”

    想了想又问道:“你呢。”

    鬼灯说:“如你所见。我也有新队员了,她们更好,能跟魔鬼队制衡,不像你的那些队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想到绿眸女子的微笑,苍穹不自在地抖了抖肩,“还是我家队友更友善。”

    鬼灯:“哈。那是因为两年前你被她打怕了。”

    快走到候赛区,苍穹见对方还是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终于刹住脚步,不满道:“两年没见,你就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前、任、队、友?从见面到现在,你甚至都没认真看过我。”

    “……”

    鬼灯闻言也停了下来,转身面对苍穹,那双澄澈的蓝色闪烁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你看,就因为我刚开始没有向你打招呼,你就乱发脾气,跟以前的摆冷脸可没什么区别。”

    她嘴角勾出一抹微笑,像个包容和气的长姐,“看得出来性格上有在模仿她们,比那时候更健谈开朗了,可惜只是表象,也就骗骗那些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和你家师傅。”

    “如果你还想听我说些什么……”

    鬼灯上下打量前队友,笑容突然变得皎洁,吐出的字让苍穹忍不住狠狠握紧拳头。

    “你还是那么矮呀。”

    “……”

    “下次别再找竹叶青了,这里不是你的战场,你不适合跟他们周旋。”

    “你就适合吗。”

    苍穹忍不住反驳道:“你看人的眼光也挺差的,非得选余烬当你的顶头上司。难不成当年他阻止我参加决赛,你也是知情人?”

    回应她的是一记拍在头顶上的手掌,开始肆无忌惮地揉搓她那头墨色的头发,发丝很快纠缠在一起,毫无章法地翘起来,或是垂在脸颊两侧和肩上。

    苍穹一副要炸掉的表情。

    中途有工作人员诧异地朝这边望了一眼,认出欺负小孩的红眼女士是谁后,额头冒出几滴冷汗,事不关己地快速离开了。

    鬼灯轻蔑道:“别这么孩子气,我知道你在嫉妒,嫉妒我为他工作后就有了和魔鬼队交锋的权利。没关系,嫉妒是人之常情,我原谅你了。”

    想了想,又大发慈悲地补充一句,“等你和你的队友成年,就可以报名职业赛,到时候就不用羡慕我了。”

    ……

    巧了。

    他们这支队伍什么年龄段的人都有,像她和铠甲神还有不到一年就满十八岁,钢千翅还好点,已经过了十六岁生日,而苗纹纹距离成年还得等五年。

    整整五年呐!

    虽然曾经开过先例让青少赛冠军参加更高一级的比赛,但就总理大臣那个脾气,估计死都不会让圣兽队拿这次冠军。

    与其盼着报名参加职业赛,还不如去盼哪天阴曹地府大发慈悲收了魔鬼队和竹叶青。

    感受到苍穹溢出的怨气,鬼灯说:“你也对他有点信心吧,这次决赛不得出所有人都满意的结果,他不会罢休的。”

    “哦,对了。”

    空中闪过一抹反光,下一秒怀里多了个沉甸甸的物品,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低头一看,一瓶止痛药。

    “离场那么长时间,那帮青少年还不来找你,一看就是随便扯了个谎,关键是他们竟然还信了。”鬼灯感叹道:“现在的小孩也太容易骗了吧。”

    苍穹:“……说得好像你已经七老八十一样。”

    鬼灯哼了一声,余光瞥见有人在候赛区门口张望了一下,随后朝这边疾步走来。她不再多说些什么,在苍穹怒目圆睁的眼神中又上手使劲胡撸几下她的头发。

    “希望下次见面是在赛场。”她轻飘飘地说。

    那我定要打爆你。

    苍穹冲鬼灯离开的背影挥了挥拳头,转头就看到她的好队长已经站定到面前,下意识扬起一个笑容。

    “你没事吧?”

    铠甲神的目光落在她的头发,皱眉问道:“那个人是……?”

    灯光太暗,他没看清对方的脸。

    “啊……没事,一个喜欢欺负人的朋友。路上碰到的,无关紧要。”

    苍穹把手里的东西塞给铠甲神,转移话题道:“止痛药。待会也给七星吃点吧,他应该也伤的不轻。”

    “你看到那场比赛了?”铠甲神的肩膀放松了一些,好像突然松口气,“离开那么久,发信息也不回,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苍穹闻言查看手机,果然有几条来自铠甲神的短信。

    “应该是信号不好,没看到。”她笑着安慰道:“这里少说也办过百届青少赛了,能出什么事。”

    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苍穹说得滴水不漏,他不好再问下去,无奈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帮她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和鬼灯冰冷的手不同,铠甲神的体温很温暖,苍穹仿佛被这股阳光般的暖意按下暂停键,迟迟没有其他动作。整个过程显得十分漫长,直到对方说了句“可以了,我们走吧”,她才如梦初醒,支支吾吾道:“哦,哦……谢谢。”

    回到看台后立刻收获了苗纹纹充满关切的询问,赤焰七星则还在赛场和紫云金甲等待比赛结果。

    在乌甲威龙质问“你是不是投靠高科技队”的背景音里,钢千翅碰碰她的肩膀,“你不担心吗。”

    苍穹依旧满脸恍惚,“担心什么?”

    “加赛啊。”

    钢千翅咬碎棒棒糖,“如果七星和紫云金甲的比赛最后判定平局,那下一场上场的人大概率就是你了。”

    苍穹:“……担什么心?”

    钢千翅:“你还记不记得你现在没有骑刃王呀。不是不信任你的实力,但驾驶别人的骑刃王终究还是和驾驶自己的骑刃王有很大差距,你就那么没有紧迫感?”

    苍穹神思游离:“——什么担心?”

    钢千翅:……

    不想说话了。

    就出去那么一会儿,铠甲神对你做了什么。

    又等了一会儿,万众瞩目下,裁判终于回到演播室,跟在后面的还有竹叶青等人,他的神色不怎么好看。

    “有请青少赛的评委会主席,甲虫王国的总理大臣,竹叶青大人宣布比赛结果。”

    竹叶青:“高科技队的水平有目共睹,蝉联冠军也实至名归,他们这次夺冠我相信也没有任何人不服气。”

    现场一片嘘声,乌甲威龙喊道:“我第一个不服气!不要脸!”

    竹叶青:“圣兽队的表现也是超乎想象,他们也有问鼎冠军的资格。”

    ……

    “——综上所述,我宣布,第一百二十一届骑刃王青少赛,高科技队与圣兽队并列冠军!”

    绚烂的飘带在观众们的欢呼声中自空中坠落,这是一个令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的结果,却也意外的合乎常理。

    苍穹若有所思地望向原先余烬坐着的观众席,他已经先行离开了,来无影去无踪。

    抛开在改装骑刃王的配置上搭了把手,这次比赛她几乎是靠几位队友躺赢拿到冠军。本来想拒绝颁奖典礼的登台,一向沉稳的队长这次却异常固执,坚持让她一起上台。

    “就算是很微小的付出,也为我们的成功带来了很大的帮助。”铠甲神坚定地看着苍穹,“你是我们的一员。”

    “是啊。”钢千翅在后面笑眯眯地按住她的肩膀,堵住她的后路,“这一点你要多学学乌甲威龙。”

    整备师已经高高捧起冠军奖杯,圆润的脸颊堆出一个开朗的笑容,大声朝他们说:“你们是不是背地里说我坏话呢?赶紧上台吧!”

    苍穹正欲开口,粉色头发的女孩已经笑着拉住她的手,钢千翅顺势在背后一推,踉跄地跟着他们踏上领奖台。

    “来吧苍穹姐,我们来合影!”

    日光倾泻而下,照在这群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身上,随着一声快门的轻响,将每一个人的笑容永远定格在这一幕。

    “想起以前了?”

    人迹稀少的角落,青年询问红瞳白发的年轻下属。

    她轻点下头,望着远处蓝瞳少年的嘴角上扬着发自内心的微笑,“这个表情可比那时候好看多了。”

    领完奖合过影的青少年们来到场馆外的广场,苍穹正考虑要不要找一个被她盯上的倒霉蛋搭他的骑刃王,还是叫出租车回修理铺,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苍穹立刻浮现笑容,“飘飘!”

    “你没有看我的比赛。”青飘飘面露失落,“我找过你,你不在看台。”

    都怪竹叶青。

    苍穹插科打诨:“那个时候我有点事……”

    高科技队的队长径直打断她,措不及防地抛出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去找我爸爸了?”

    问完这句话她有些后悔,没有给苍穹开口的机会,自己先快步离开了。

    铜角王朝她露出八颗牙,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苍穹:……

    怎么办,她好像失去了一段无法挽回的友谊。

    赤焰七星看到闷闷不乐的青飘飘,眼睛微微一亮,迈步朝她走去;钢甲炮不知道在和钢千翅聊些什么,表情有些别扭;铠甲神则在跟铜角王进行赛后交流,氛围十分友好。师哥……师哥在远处作望夫石。

    苍穹绕到身后企图给他一个惊喜,结果这人都不回头,向后一捞,精准捉住女孩想要作恶的手。

    “金甲师哥——”苍穹拉长声音:“单相思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紫云金甲:“……”

    他平静地瞥了苍穹一眼,看得她浑身发毛,立刻收敛揶揄的表情,讨好道:“金甲师哥那招绝招实在太厉害啦,所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改天也教教我好不好。”

    “你凑过来点。”紫云金甲说。

    苍穹闻言直接上手环住紫云金甲的肩膀,身体的一半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两个人凑得很近,零散的发丝垂落在少年的脖颈上,他忍不住推了推她,皱眉道:“……也不需要这么近。”

    女孩笑意更深,周围人误以为她在和紫云金甲聊些什么有意思的事。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怎么样?”

    想到她拜托的事,青色的双眼闪过一丝遗憾。紫云金甲不再纠结二人的姿势,又给苍穹借了些力,才用同样的音量开口道:“来晚一步,我到监控室的时候,视频已经被删了。。”

    苍穹沉默一会:“也是,他们做这种事大概率不会留下证据,要是在这种地方露出马脚,他就不叫竹叶青了。”

    紫云金甲没有说话。

    上场前收到苍穹消息的时候惊讶了好久,提醒他务必注意赛场的瞬息万变。

    早在铜角王战胜铠甲神之前,紫云金甲就已经对比赛的公平公正保持怀疑的态度,这种异样的感觉到龙战骑失去控制的那一刻攀上高峰,他知道,有人在暗处动手了。而那个人甚至还是他最亲密的师妹的父亲。

    他是所有同龄人之中最沉稳镇静的那一个,苍穹比他早出生几天,却也跟着青飘飘他们喊师哥,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现在,他却感受到了迷茫。

    很早就得知真相的苍穹也迷茫过吗?

    看向贴着他的苍穹,她好像并没有为这次的失利感到挫败,转而开始把玩他和自己的头发,左手一缕,右手一缕,相互交叉,打了个死结。

    苍穹:“嘿嘿。”

    紫云金甲:“……”

    是他的错,不应该担心她的。

    “你们在干什么?”乌甲威龙走过来,抱着胳膊不满地看着他们。所有人都聊得火热朝天,把他丢在一旁就算了,苍穹竟然还离高科技队的人那么近。

    哼,难道替补队员对高科技队的感情比他们圣兽队还好吗。

    苍穹天生反骨,搂的更紧了,笑道:“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乌甲威龙不服气,立刻呼叫外援:“队长——!铠甲神!你再不管她她就跳槽啦!!”

    他们可敬的队长,情绪非常稳定,“七星他们要回山茶村,我和钢千翅也准备回家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苍穹松开桎梏紫云金甲的手,想了想,“回修理铺吧,过几天就能把骑刃王修好了,到时候我就是有爱骑的人了。”

    铠甲神也笑了,“提前恭喜你。威龙提议这两天找时间举办一个聚餐,庆祝我们拿到青少赛冠军。”

    苍穹看向乌甲威龙:“你请客?”

    乌甲威龙财大气粗,同意了这个请求:“可以!这顿饭我请了!!”

    苍穹就等这句话:“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呀,那两天后见咯!”

    伴随着青少年们的欢声笑语,第一百二十一届骑刃王青少赛正式拉下帷幕。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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