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该干活了哦。”

    周晔雪放下手,对着万兴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也没有过多停留,对着掌柜的方向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便离开了。

    从头到尾没看中年人和蓝衫青年一眼。

    限制众人的力量消失,大堂却陷入了凝滞。

    从周晔雪现身的那一刻起,大堂里多数人便伸长了耳朵想听热闹了,袁济出言拦下周晔雪,更是将这个热闹彻底燃起来了,大家都在听,却也都默契地不往那边看,毕竟这时候被注意到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会儿看不得的那位走了,众人纷纷向热闹中心投去目光,却只看到了还僵在原地的中年人和蓝衫青年。

    中年人脸色阴沉,但他甚至不敢去看周晔雪的背影,留下灵石就带着蓝衫青年迅速离开。

    楼中另一人跟着过去收拾桌子,动作麻利稳当,和平时一样,刚才发生的事好似再寻常不过,没掀起半点波澜。

    万兴早在周晔雪离开时便悄悄退到一旁,这会儿眼里也放不下旁人了,只顾着痴汉似的偷偷望大小姐的背影,假装看不见管事的死亡凝视。

    管事瞪了她几眼,然后换上一副和气的笑,走进客人们的视野里,朗声道:“望花楼识客不明,扰了诸位的雅兴,招待不周实在抱歉。近日楼中得了些桃花酿,颇有风味,稍后给各位奉上,权作压惊,今日这餐便当是望花楼给诸位接风,愿诸位在华胥城尽兴。”

    管事的话说完好一会儿,大约是够周晔雪走出好远的时间,安静的大堂才好像突然活过来般重新热闹起来。

    在确定看不到周晔雪之后,万兴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朝某个地方看去,她仿佛在中年人放下灵石时听见什么人“啧”了一声,很是可惜的样子。

    “啧”的那人原本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见中年人带着人走了还没忘记留下饭钱有些意兴阑珊,将匕首又收了回去。回头瞧见万兴,先是挑了挑眉,又对万兴露出了个挤眉弄眼的笑。

    万兴迅速扭头,不想和这人有什么牵扯。

    这人也是望花楼的,却不是万兴这一拨的。望花楼不止这座酒楼,沿海这一片商铺都属于望花楼,不仅如此,若说华胥城代表着周家,那么望花楼便代表着周大小姐。

    来望花楼的人各式各样,望花楼里做事的人也各式各样,来的人里好惹的不多,望花楼里的软柿子也不多,属棉花的更是少得可怜,万兴这样的,也是接近独苗苗的存在了。

    属棉花的要有做棉花的自觉,楼外的人不能惹,楼里的人最好也避着些,在望花楼,越“界”是件容易弄丢性命的危险事情。别给自己惹麻烦,也别给大小姐添麻烦,好好照顾自己,努力活得舒心快活,才是属于她的生存之道。

    酒上了,众人饮了,兴致逐渐高涨,大堂里谈论起方才之事来。

    “好恐怖的力量!这便是大阵的威力么,怕是寻常从道境也讨不了好吧?不是说周大小姐不能修炼么,现在不能修炼的人也能操控这等大阵了?那袁济好歹也是金丹境,竟这般毫无还手之力的被个不能修炼的人杀了。”

    “说人家,你还是元婴呢,方才若是那位要杀你,你能有还手之力?虽说这姓袁的小子没好下场是意料中事,但那位下手如此果决利落倒有些让人……惊艳呢。”

    “这姓袁的小子是失心疯了么?他是怎么想的敢来得罪那位啊?”

    “还能怎么想的,想着人家不能修炼呗,出身二字说到底不过是庇佑,凭借的是上一辈的感情,世家对利益的看重,对血缘的在意和不在意他们这些世家子再清楚不过了,立不起来的人,迟早是要成为弃子的。”

    “……所以那位是没立起来还是成为弃子了?”

    “……要不这袁济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呢,眼睛、脑子是一个不长啊。迟早迟早,这此一时和彼一时之间,那可是天差地别啊。”

    “祁家的人便这么不长教训么?流云宗之乱才过去多久啊,又敢来招惹周家了。”

    “阁下这话说得,流云宗之乱和周大小姐有什么关系?和祁家又有什么关系?不会真有人相信平流云宗之乱的是周大小姐吧?”

    “是不是她做的要紧么?反正是周家人做的,如今周家嫡系就她一个人,招惹她和招惹做那事的人有什么不同?家里有多少人命不想要了?流云宗之乱发生在周、祁边界,真能和祁家半点关系没有?我可是听说当年祁家派人和周家交涉过,只是周家半点没搭理,祁家人如何?周家治下独尊周氏,其余一视同仁,犯上者死。祁氏尚且如此,竟还有旁的人敢造次。”

    “年轻人哪个不是心比天高,遇事不争个高低都好像对不起那一身精力,这些要什么有什么的世家子就更是了。这袁姓小子蠢是蠢,但此事之前有几人能想到他会被那位就这样直接了结了呢?”

    “阁下也觉得这周大小姐过于跋扈了些?几句话不对就要了他人性命?如今世家都如此行事了么?”

    “你是哪座深山老林跑出来祸害人间的妖孽,我可没说过这话,你莫要胡言乱语栽赃于我!还‘几句话不对’,修真界何时成了善人堂?莫说那位顶级世家出身被人登门挑衅,便是个寻常性子差些的修士,路上遇见这等碰瓷的,起杀心的也大有人在。安分守己尚且难保万全,更何况这些惹是生非的。”

    “这世间难道就没有规矩道理了么?便没有人在意我们这些普通人了么?”

    “你想要什么规矩道理?各家不都有各自的规矩道理么,怎么,都不合你心意?合你心意的便是好的?合你心意的便能合天下人心意了?”

    “在下并非此意,只是……”

    “好了,扯这些不着边际的做什么,没有哪位来些高见说说周大小姐是怎么控制这阵法的吗?”

    “诸位可曾听说过‘域’?听说高阶的阵法师能用神识将大阵串联起来形成‘域’,还能将其与物品关联,之后凭借该物便能操纵整个大阵。这位周大小姐的情况约莫如此。”

    “这‘域’如此神奇,能让普通人也变成阵道高手?”

    “……那大概是不能的,只能让操纵大阵变得方便些而已,但具体如何操纵,能发挥何等威力,大约也是看操纵之人的阵道修为。”

    “周大小姐不是不能修炼么?哪来的阵道修为?”

    “……那谁知道呢。”

    ……

    *

    望花楼三楼雅间。

    一名男子执杯倚在窗边,这人一袭白衣,瞧着二十来岁,气质清冷,遥遥看去,好一个仙风道骨的仙君!稍走近些看清眉目,更是不得不在心里赞一句好容貌。只是这人眼神淡漠太过,眼里的漫不经心落在人身上莫名让人觉出几分刻薄味道来。

    美则美矣,有些刺人,多看两眼竟会觉得浑身冰凉,生出敬畏、退却之心来。

    却不是因为容貌,此人气息内敛,粗略一眼看过去只觉不过是个普通人,可若是细看,那令人心颤的威压便扑面而来了,实力之恐怖可见一斑。

    怎么说呢,就主打一个,低调又张狂。

    人都会经历生、长、盛、衰、死这些阶段,对于修仙者来说,大部分时间都处在长和盛这两个阶段,身体会随着实力进益更加强壮,然后保持在最好的状态,直到大限临近,才会开始衰弱。

    容貌也是如此,所以这世间强大的修行者大多看起来二三十岁的样子,所以同样是看起来二十来岁,实力却大相径庭。当然也会有特殊情况,功法、心境、药物都会让身体和容貌有所改变。

    大抵是楼下的动静让窗边这人觉得有意思,他笑起来,眼里也染上笑意,倒真像是个意气风发又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了,“还是这么有意思。”

    屋内还有好几个人,这含糊不清的话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倒是方才那股力量虽是冲着一楼大堂的人去的,可大阵牵一发而动全身,阵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感觉,他们离得近,这感觉也更强烈些。

    “方才那定住人的阵法怎么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是提前布好的么?竟连师兄都瞒过去了。”说话的是房间里唯一的姑娘,前一句还在认真发问,后一句便带着浓浓的调侃。

    被叫师兄的人翻了个白眼,“那阵确实是凭空出现的,没听楼下人说么,我们在‘域’中。”

    “之前倒是也听说过,正式见着今儿还是头一遭,这‘域’究竟是什么?”另一人问道,这人是个法修,本是个不爱说话的稳重性子,但到底是年轻人,这一路相处下来鲜活了不少。

    “在我看来,域更像是一道符。”那位师兄顿了顿,“阵简单来说就是圈定一个空间,再对这个空间施加某些规则,施加规则的方式是将灵力进行特定的排布,这些排布会表现为某种符文,符文一旦确定,整个阵就确定了,所以我们平时见的阵法都是在某个固定的地方,阵内的景象也是固定的。”

    看见周围几人逐渐清澈的眼神,他沉默了会儿,接着道:“就类似于普通的阵法是画在地上的,所有人都可以修改它,而‘域’,就像是造了张纸,这纸是法宝一样有主的东西,只有主人可以控制它的显现与否,也只有主人可以在上面涂写,画在纸上的东西,可以出现在这张纸的任何一个地方。”

    他抬头看了一眼几人的神色,“之所以说它像符,因为它的特性几乎和神符一模一样,符和神符的区别在于……”他很有自知之明的停住了,“总之,对‘域’来说,寻常灵石即可补充力量,正因它本身就有灵力,所以只需要用神识操控这些灵力,就可以对‘纸’上的内容进行修改,这也是周大小姐能操控阵法的原因。”

    “所以,一个人不能修炼却可以操控灵力么?如师兄所言,‘域’是个复杂玩意儿,光是控制它对神识的消耗就不少吧,一个不能修炼的人,能有这般强大的神识么?”带着好闻药香的人疑惑道。

    方才解释的人垂眸想了想,也没什么靠谱的答案,只能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位大小姐的情况的确特殊,也许和她在符道上的天赋有关?都说符道是最接近这世间‘真实’的存在,或许她身上有些咱们都不知道的事吧。”

    “整那些玄乎的做什么,人可是周家大小姐诶,背后还有个宋家,身上有些奇事儿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方才那声音你们听见了么?那便是听风铃吗,不是说是件难得的宝贝么,瞧着也稀松平常啊。”

    先前说话那姑娘嗤之以鼻,她就难得有和这剑修意见相同的时候,“都说听风铃是件防御法宝,周大小姐掌着大阵,对手又只是个没什么水平的金丹境,看得出个什么。倒是没想到这东西还有摄人心神的作用,方才那一下是为了让对手晃神好起阵吧,有些像我们乐修的东西了。”

    “所以这周大小姐究竟是个什么实力?”法修问。

    于是这一路上无比熟悉的一幕又出现了。

    “她没有修为,能有多少实力,不过是仗着这现成的大阵罢了。”

    “她可是神符师啊,神符都能画你怎知她不能布阵?便是不能,你看若朴山上那些个能画神符的师兄、长辈们哪个是好惹的?都不必说那么远,你就看师兄,你想和他正面碰一碰?人家都说对付阵、符师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不然就等着被活活耗死。”

    “所以说,阵、符师还有你们这些乐修,法……”法字还没出口就被吞了回去,“几乎不会锤炼身体,速度跟不上,身体又弱,靠近了一推就倒,修行者尚且如此更何况她一个不能修炼的普通人,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直接一招把人放倒再容易不过,再厉害,招数使不出来有什么用?”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们剑修似的穷得叮当响啊,你……”猛然想起这屋里的某人,轻咳一声,假装无事发生,“剑修大多不宽裕,浑身上下值钱东西就一把剑,阵、符师可不一样,哪个不是腰缠万贯,护身法宝多了去了,那位都不必说旁的,光听风铃都不是轻易能破的。”

    这名剑修张口便要反驳,但对方的话属实是戳到了肺管子,一时间各种心酸涌了上来,竟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哼”一声表达自己对金钱的愤怒和不屑。

    看起来是吃了不少自己没钱和旁人有钱亏的样子呢。

    “咱们一群人围在这在这讨论一个没有修为之人的实力,都把‘不能修炼但很有实力’这事说得越来越合理了哈。”带着药香那人笑道。

    “这不是这个没有修为的刚杀了一个金丹境嘛,噢准确一点,瞬杀。实力评判本就该综合力、术来看,修为是力决定了能动用灵力的多少,阵、符、乐、剑都是术,运用的好坏决定了同样的灵力能产生效果的强弱。”她皱起眉,嫌弃道:“可惜世人对术的认识太过肤浅,大多只是随便修修,将其当作提升修为的工具,才会对那些越阶杀人之事如此大惊小怪。”

    顿了顿,语气又轻快起来,“这位周大小姐的术显然不容小觑,力嘛,好像是没有修为却能动用灵力的样子呢。”

    说完看向窗边那人,一息、两息、三息,窗边之人毫无动静。她也不敢造次,默默收回目光转向屋内另外一人,众人瞧见她的动作,也往那个方向看过去。

    被看那人原本也在席上,不知什么时候挪去了旁边的小几,坐姿闲散地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无意识地在剑上点着,盯着沸腾的茶水,不知在想些什么。这人坐得随意,汹涌而内敛的力量感却无处不在,将这原本萎靡不振的动作生生做成了恣意风流的样子。

    房间内突然安静下来,被看的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那一瞬间众人似乎听到了轻微的金属嗡鸣声。

    他略仰了仰头,似在思考如何回答,而后徐徐道,“脾气不怎么好,少惹。”

    窗边传来一声笑。

    最先看过来那姑娘恨不得将白眼翻到天上去,“谁让你点评她脾气了!让你评评她的实力啊!师兄觉得周大小姐实力如何?”

    他避开对面急切的目光,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才道:“有点怪,不好说,但你们应该打不过。”

    在座的除了窗边那位都是元婴境,修阵法的那个离观复境就差半步,他和先前说话的那名剑修便是遇上寻常观复境,不说能轻易拿下,但占个上风还是容易的,眼前这人却说那位周大小姐的实力在他们之上。

    真是有意思,姑娘在心里想着,还有些意犹未尽,“怪在哪?不能修炼却有如此实力?”

    “不是。”他有些迟疑,但还是认真道:“我莫名有种感觉,一剑过去杀不死她。”

    ……

    “师兄你过分了噢,刚说人家实力在我们之上,人家挡你一剑怎么了!多正常的事,连我……我再怎么样挡你一剑还是没问题的吧。”

    他看着眼前的人,想解释,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三言两语说不明白,掰扯费劲得很,于是眼神诚恳地与她对视两息,然后收回目光,就当是解释过了,道:“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我并未贬低你,你接我一剑绰绰有余。”

    那姑娘被最后一句话取悦到了,她满意地点点头,也懒得再纠结究竟是哪里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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