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着锦衣卫飞鱼服,身姿清瘦挺拔,结实挺阔的胸膛被包裹在右衽之下,他剑眉紧蹙,高挺的眉骨之下目光坚毅,薄唇紧抿,从神情到动作,都透着不容置疑。

    男人心中正窝着火却被阻止了,怒目一瞪,刚想朝身后人发火,待回头看见少年面容,却一下子偃旗息鼓:“晏指挥使……”

    被叫做晏指挥使的少年甩开男人胳膊,男人自动给他让开一条路。

    晏云霁走到楚商黎面前,低头服俯视着她,薄唇微启,好听却有些疏离的声音落入楚商黎耳中。

    “夫人不在京城待着,跑这里做什么?”

    此言一出,四周锦衣卫皆是愕然。

    原以为只是随便处置一女子,结果这个女人,竟然是他们指挥使的夫人?

    等等,那此女岂不就是……诤臣楚喆的女儿?

    一时间,众锦衣卫的神情都微妙了起来。

    毕竟他们此来的任务,就是为了找到楚喆藏匿的东西,带回京城交于皇上,而她的女儿来此地,可就意味深长了。

    御史台楚喆有一女儿楚商黎,温婉大方,貌若天仙,被誉为京城第一美女,便是诸多公主贵女都不及,一年前,此女嫁给了世交晏家的公子,那公子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青梅竹马,郎才女貌,成了京城一段佳话。

    可只有楚商黎本人知道,别说佳话,他们的婚姻彻头彻尾都是一场笑话。

    晏云霁与她兄长关系要好,幼时时常受这个哥哥的照顾,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也曾芳心暗许。

    幼时童年无忌,可随着各自长大,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当今皇上昏庸,荒淫无度,大修宫殿,抢夺臣妻,宫中每日的花销恐怕能占税收一半,楚喆虽说人言轻微,但一直极力反对。

    是以皇帝这些年一直视楚喆为眼中钉,前些时日将他们一家关了起来,也算是有意为之。

    可牢狱之灾,性命相要,楚喆始终不屈,不折。

    而反观世交晏家呢?

    却是与皇家苟且,不仅晏父平步青云,节节高升,晏云霁也是年少便身居高位。

    如今的乱世,就是因为他们这些昏君佞臣。

    嫁给他这一年,楚商黎无时无刻都视晏云霁为眼中钉,肉中刺,往日晏云霁那是百般讨好,无微不至。

    可真到楚喆入狱那时,楚商黎前往晏云霁房中求他,却被他闭门谢客,在外面跪了两个时辰才放她进去,即便进去了,晏云霁也是顾左右而言他。

    楚商黎冷笑,她很清楚,今日他们来若仙楼,都是来找东西的,他们是对立面,从前那点情谊,到如今也该烟消云散了。

    楚商黎抬手,袖剑迅速抵上晏云霁脖颈,眸中无一丝感情:“让他们滚出若仙楼。”

    四周锦衣卫见此怒目而视,纷纷举起长刀。

    晏云霁抬手制止,忽地轻笑出声:“夫人与我闹着玩呢,你们这是做什么?”

    随后他深深地看着楚商黎,无视了脖颈间的袖剑,往前走了一步,将楚商黎逼退。

    甚至抬起手手臂,将有些粗糙的手心覆在了她的手上。

    “别动!”楚商黎冷声警告,握着袖剑的手却有些颤抖。

    然而这时,整个若仙楼却剧烈地震动了起来,茶盏玉蝶纷纷掉落,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他们慌忙去看四周,木桌,木椅都开始摇晃起来。

    若仙楼再度嘈杂了起来。

    “地震了,地震了,快逃!”

    “快逃!”

    人们一窝蜂地朝外涌了过去,挤不过去的人甚至从二楼一跃而下。

    怎么回事?

    楚商黎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身侧挤过去一人,撞了她一下,她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手中袖剑也掉落在地。

    她将袖剑拿起,握在手心,刚想起身,便见她面前伸出了一只手,那手干净修长,指节分明,手腕处绣着飞鱼纹。

    她一时怔愣,没有动作。

    晏云霁却直接握住了她的小臂,将她扶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带着她跑向了门口:“这里不安全,快随我先走!”

    不,她不能走!

    楚商黎往后一退,便扯着晏云霁的手臂往后一拽,晏云霁动作一顿,回头看向她,剑眉蹙起,极为不解。

    “轰!!!”

    随后只听一声巨响,门外阴云变幻,竟是瞬间有墙拔地而起,坚不可摧,将若仙楼与外界隔绝开来,整个楼瞬间暗了下去。

    盯着面前骤然而起的墙壁,楚商黎面色凝重。

    他们,被困在里面了。

    众人皆被这等变故惊到了,跑到墙壁处疯狂地击打着,嘶吼着,楚商黎放眼一望,整个一楼大堂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人。

    高墙与若仙楼大门相隔不到三寸,大开的门都没法关闭,她跑到门外,抬头望望,若仙楼最顶层的出檐比往常建筑要高,被墙壁一卡,竟是一点缝隙都没有透出。

    她知道不会让她轻易拿到东西,也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众人也急着查看,无奈他们绕着窄小的间隙走了一圈,最后又失望地走回来了。

    “装神弄鬼!”一锦衣卫骂了一声,抽出绣春刀往那墙壁上用力一砍。

    墙纹丝不动,反而是他的刀都开始卷边了,然而这一砍也不是别无所获,那墙皮落下一块,里面埋着一个木条一般的东西,被这么一砍,飞出来了一半。

    “这是什么?”

    那锦衣卫抬手去拨弄,楚商黎见此却瞳孔一缩。

    她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颇有些失魂落魄:“是竹条,出不去了,早些年工匠建造墙壁时,会在里面加竹条,比一般的墙壁还要坚固许多。”

    听她所言,众人皆是面色灰暗了下来,他们窃窃私语,六神无主,有几个胆子小的还哭了出来。

    这时身侧传来晏云霁的声音,与周围慌张杂乱的声音截然不同,镇定地好似被困在这里的不是他一样。

    “夫人竟还知道这些?”

    听到熟悉的声色,楚商黎下意识想远离,却又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这里有这么多锦衣卫,都将她视为敌人,现在出不去,别人她也信不过,唯一能牵制他们的,就是晏云霁这个指挥使。

    晏云霁点了点头,像没意识到楚商黎的反感一样又往她身侧凑了凑,还俯下身朝她欠揍地笑道:“那在此地我可得仰仗夫人了。”

    说实话两人除了小时候,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亲密了,即便是新婚夜,两人也是分房睡。

    然而此刻,晏云霁那张明晃晃的俊脸距她不到一寸,她能感受得到,他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啊!”

    忽然一声惨叫响彻若仙楼,众人一惊,抬头看去,从后厨跌跌撞撞跑出来一小二,那小二面色惊恐,他哆哆嗦嗦地指着身后,口齿不清:“死,死人了!”

    晏云霁闻言将刚刚吊儿郎当的神情瞬间收敛起来,他提着绣春刀一把推开小二,大跨步朝后厨走去。

    小二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楚商黎扶了一下,极快地说了声抱歉,朝后厨跑去。

    一掀门帘,便见一具尸体吊死在了后厨正中,那人穿着普通麻衣,面色煞白,眼球有些突出,爬满了红色血丝,将一进来的人吓了一跳。

    楚商黎没有多看尸体,而是大致观察了下后厨,看样子是原本被木架挡着的墙壁出现了个洞,里面有一个机关装置,忽然竖起的高墙大约就是因为这个装置。

    她走过去拨弄,那装置毫无反应,恐怕是只能使用一次,高墙一旦立起,便无法恢复。

    随后楚商黎转身,抬手将袖剑飞出,那尸体瞬间倒地,众人更加惊惧,楼中一时间尖叫哭号之声不断。

    随后她连忙上前,将那人翻过身,只见尸体腹部用宣纸写着:“欢迎诸位到若仙楼做客,接下来几天,你们可以展开始厮杀,只剩一胜利者之时,自然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见到这张纸,周围氛围瞬间了变了些许,手无寸铁的人们吓得面色发白,不约而同地站到了离几个锦衣卫最远的地方。

    原本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敢大闹若仙楼,眼下没有外界影响,他们必将沦为砧板上的鱼肉。

    这其中,锦衣卫们最想除掉的,自然是……

    晏云霁默不作声地站在楚商黎面前,挡住了他们不怀好意的视线,吩咐道:“先去看一下楼中的粮食够我们这些人吃几天。”

    众锦衣卫低头称是,却各怀鬼胎。

    “怎么办,怎么办?”

    这时一倒在地上的女子六神无主,忽地看到了案板上的刀,她颤抖着想去拿那把刀,不料手伸到一半,却被锦衣卫一把抓住,抽出刀向她挥去:“找死!”

    “住手。”

    原本藏在众人之中的一女子站出,风轻云淡地握住了那人的手臂,让他不能移动分毫:“你怎么确定纸上写的都是真的,你把人都杀了,就一定能拿到东西吗?你能杀这姑娘,能杀了你们指挥使吗?你们锦衣卫不过五人,我劝你还是小心为上。”

    楚商黎抬头一看,正是四贤后人,那个身上带着药香的医女。

    那锦衣卫咬牙收回,只狠狠瞪了医女一眼。

    他说的是事实,他们只有五人,虽说都带着刀,可保不齐这十几人就有什么江湖高手,比方说眼前这位。

    这才刚开始,食物充足,他么也不清楚情况,没有必要上来就撕破脸。

    楚商黎趁着空档俯下身,将尸体脖颈上的绳索拨开,又检查了眼球和指尖,随后她起身:“眼球突出,面容青紫,是自缢而亡。”

    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

    “掌柜的,掌柜的怎么会自缢呢?”那小二失魂落魄地看着尸体,他嘴唇颤抖着,像是失去了希望一般。

    霎时间所有人都看向小二,身旁一锦衣卫提起他的衣领:“你说什么?他是掌柜!”

    那小二惊惧地看着锦衣卫,点头如捣蒜:“是、是啊。”

    若仙楼一直经营得好好的,怎的他们几个一到,就出了事?

    这样一看,倒像是掌柜刻意等他们都到此地,将他们全部困住,再自缢,将所有秘密永远封存。

    恐怕掌柜便与楚喆有什么联系。

    楚商黎蹙起眉,上前将锦衣卫胳膊拿开,又扶住了小二,将他扶到大堂座椅上,给他递了杯茶水。

    小二怯怯地接过茶水,不停地掀起眼皮看着楚商黎,他是店里的小二,往常旁人都拿他当牛马,做最累的活计,呼之即来招之即去,从未有过机会接触如此袅娜娉婷之人。

    楚商黎说道:“小店主,你们掌柜在近些时日,有没有什么异常?或者见了什么人?”

    小二扣着自己的布衣,垂头思索着:“有……一周前,来了个大人,坐了片刻就要找掌柜,掌柜自那之后,便进了很多货,将后仓库都堆满了……”

    “那人长什么样?掌柜又是哪里人?可曾去过京城?”

    “那人穿着麻衣,带着斗笠,看不清长相,我看着像是练家子。”

    听他所言,楚商黎若有所思,她基本可以断定,这个人就是楚喆,因为一月前,楚喆刚好来过徐州。

    小二继续说道:“掌柜是徐州本地的,听说年轻时候考过进士,后面不知道怎么的,放着官不当,回了徐州开茶楼。”

    楚商黎微微睁大了眼,她刚想再问些什么,上方就传来了一道清雅的声音,她抬头一看,正是最开始与她搭话的元屿。

    元屿朝他们二人行了一礼:“这位小店主,刚刚那边分了房间,说是两人一间,在下没有相识的人,与你一间可好?”

    小二顿了一瞬,微不可查地向后退了些许:“公子,若仙楼空房间很多的,一人一间也……”

    小二说到一半,忽地看到了元屿似笑非笑的面容,嘴唇动了片刻,最后低头应下。

    小二在茶楼当差,自是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瞬间就明白了,让俩人同住一间,是为了不给他们自己活动的机会。

    楚商黎正思索着,要是两人一间的话……她抬头一看,忽地与晏云霁视线一幢,晏云霁朝她笑了笑,她轻哼了一声,别开视线。

    四周人已经三三两两地回了房间,事发突然,她也需要整理一下思路,于是回了三楼自己的房间。

    她仔细摸索着房间,检查了窗户和门阀,除了一些日常用品,并没有武器之类的东西。

    不过好在她独身前往徐州,身上到是有不少防身的东西。

    “刚刚那店家,不是自缢而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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