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山的八个峰生的钟灵毓秀,除却望舒峰,剩下的正好呈现北斗七星走势,白霁尘的望舒峰正生在“勺头”中间。离主峰天权近的很,她的轿夫又都是收来的结丹散修,不一会儿就到了那仙气飘飘的议事厅大门外头。

    白霁尘其实不愿来的很,她实在讨厌和那些迂腐的长老打交道。这不,她门还没跨进去呢,开阳长老粗声粗气捉鸡骂狗的声音就飘进了她耳朵里:“老夫以前养了一只灵宠,素日来就懒得很,有一回要和天枢长老的灵宠赛跑,左等右等等不来那畜生,结果错了比赛的时间,输了老夫一整袋上品灵果,回去老夫就把他扔到了山脚,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畜生整日睡觉不精进修为,被大妖盯上又打不过,第二天就死了。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指桑骂槐说她慢呢,有什么听不出来的。

    白霁尘一脚踏进厅内,朝着开阳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才死了呢。”

    开阳当了几百年的长老了,哪里被人这样驳过面子,一张老脸顿时青红交加,怒气冲冲道:“黄口小儿竟是胆大包天,老夫又没说你,你上赶着讨骂还敢这样说老夫!”

    白霁尘点点头:“你没说我怎么了,你没说我就不许我说你了?”

    “你才死了、你才死了、你才死了呢。”

    开阳指着白霁尘颤抖着“你你你”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白霁尘接过道童递来的手炉,自顾自坐在了她阿娘旁边。屁股还没坐热,天枢长老又开始帮腔,这位是个表里不一贯会煽动人心的,他带着一副大公无私又悲痛万分的表情盯住白霁尘:“老夫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霁尘:“不当讲。”

    天枢:……

    “少尊主怎的这般出言无状,你是我们尧山一派的门面,一举一动都是弟子们的榜样,应该慎始敬终,夙夜匪懈才是正道。怎敢顶撞师长,言行不规,若传到其余宗门可不是我等教化有失,败我门风?少尊主也太让我等失望了。”说着还要拿袖子揩一下并不存在的眼泪。

    白霁尘:“都说了不当讲还要讲,您现在的耳朵也不好使了,趁早去看看吧。”

    天枢怔了一下,随即无可奈何般责怪:“诶!这……少尊主怎可明知故犯,这传出去,传出去……”

    “传出去怎么了,我这么多年的‘好名声’不都是你们这样传出去的吗?隙大墙坏,从前不知道矫正的,现在狗拿耗子般管的什么闲事。”白霁尘冷哼一声。

    元德上尊心情愉悦起来,拍拍女儿的手,笑眯眯说:“好啦。不生气,今天正事紧张些。”

    几个仙风道骨,俊美非凡的亲传弟子松松擒着一位柔弱美人儿进来跪下,正事这就算是开始了。

    美人跪下不说话,狠狠的磕了几个头,先把泪流了个满面。

    那泪珠子豆大一颗,迎着微阳挂在脸上,欲坠不坠,再配上美人儿的杏仁眼,俏红唇,可不就是一颗楚楚可爱、我见犹怜的小白花。

    小白花大名林婉思,是尧山数位长老和万千师兄师弟的心头爱。对外乐善好施、兼济天下;对内尊师敬长、关爱同门。会众夸她,“如璞玉浑金兮,怀瑾握瑜”。她的反面例子白霁尘是,“如朽木难雕兮,粪墙难圬”。

    这样一颗璞玉能做出什么坏事呢,如今跪在朽木脚下,也不过是与尧山大师兄私奔下山还顺带偷了镇宗的宝贝。

    尧山大师兄叶凌宇是白霁尘她娘千挑万选给女儿养的道侣,镇宗之宝天元珠里封印着大妖烛龙;现在叶凌宇死了,天元珠裂缝了。

    璞玉能做出什么坏事呢。火没烧到大家身上,她还是会众的心头爱。

    其实审理林婉思白霁尘完全没必要出面,她浑是个看笑话的。

    笑话也不看个全须全尾,托着腮百无聊赖想到了叶凌宇,若把她心里重要的人排个序,第一是阿爹阿娘,第二是亲友,第三就是叶凌宇了。

    倒也不是有多喜欢,总归是阿娘挑来的,她待他终是和待别人不一样。

    叶凌宇作为尧山的大师兄,生的好看又天赋异禀,喜欢他的女修拉起手来能把尧山围三个圈。他自己倒是个冷若冰霜的,眼里只有修炼,对那些暗送秋波的小女修避如蛇蝎。

    白霁尘少时也当他是托付之人,奇珍异宝、灵草仙果三两天就送他一屋子。她听侍女们说山下的情人都是踏燕纳凉好不快活,便问叶凌宇为何不约她出去。

    那时的叶凌宇瞬间红了耳根,只说为时过早,不宜双修,怕乱了道心。

    后来她才明白,哪里是怕乱了道心,不过是早已心有所属又碍于她的身份不敢直言罢了。

    她想着想着便有些好笑,其实大可不必;外界传闻是厉害,可她绝不是夺人所爱那一类的。

    叶凌宇,叶凌宇。

    听说对于喜欢之人,想到他时心里会有密密麻麻的苦或甜,可她反复咀嚼这个名字,得到的还是索然无味。

    罢了罢了。

    最终,在极多数的维护和璞玉的眼泪下,只判决林婉思在刑天崖思过三年。

    以白霁尘的老道经验来看,说是整三年,撑死也就关个一年半载。

    人都要下去了,她犹豫了一下,不慌不忙的叫住他们——余下的这一年半载,与其浪费了,不如给自己新收的小徒儿换个名分。

    虽说她做事一向不愿叫别人过问,可她估摸那小太子是个要面子的。

    “我收了个亲传。”

    众人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纳罕地看着她——这世上还有愿意入她门下的?

    开阳长老素来是个喜形于色的,登时便哈哈大笑:“你能收什么好徒儿?可别又是个不能修炼的废物,占着我尧山的好资源当个不下蛋的母鸡。”

    这一句听着是话糙理不糙,好几位长老都跟着点头。

    元德上尊蓦的变了脸色:“开阳!”

    白霁尘拉了拉母亲的手,朝着众人继续道:“人也不陌生,以前是姜国太子,林婉思带上山的,你们都该知道才是。”

    天枢惊惧,霎时大怒:“少尊主怎么敢!且不说那新继任的姜国国主是个蛇蝎狠厉,会赶尽杀绝的;洛微生自己便是个身上有着肮脏妖脉的下贱东西。这种人怎么能收入我仙门!”

    妖界多瘴气,修炼成人形的妖大多是相貌丑陋,粗声粗气;加之喜欢在夜里活动,来去较为鬼祟。久之便被四方州排除在外,成了人人喊打的异种。

    这群人修了几百年仙便将自己凌驾众生之上,连听到妖族二字都怕沾染了污秽,也不知道到底在高贵什么,白霁尘懒得与他们争辩,她冷下声别过眼:“我意已决,说教劝解就免了,我只是在告知诸位。”

    少年老成的天玑长老垂着头行了个礼:“敢问少尊主,若是姜国国主带着兵上我仙门拿人,难免会殃及池鱼,介时该做何解?”

    “你只管敞开大门,叫他来我望舒峰叫吠。要打,坏我望舒峰的东西;要杀,死我望舒峰的人。绝不牵连你高高在上的仙门。”白霁尘呵了一声,倒是笑了。

    “那洛微生怎么说也是半妖,若是修炼入了邪路成了十恶不赦的魔头呢?”

    “那你只管说出去是我教的,和尧山,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天玑再度俯身行礼,露出满意的笑容:“少尊主英明,能否现下就出具告示,启明天下?”

    白霁尘抬起头,定定瞧他一眼:“随你。”

    白霁尘被她阿娘拉住说了些话,要回去时已经午时初了。她倚在上好灵兽的皮毛铺成的软轿上,任由她娘新送的狐皮大氅将她盖了个严实,尽管雪厚,可她并不觉得冷。

    结丹修为的轿夫脚力了得,几个呼吸间路已过半。她百无聊赖欣赏雪景,看到前方白白的雪里兀的突出个粉色的点,不由得好奇,便拍拍扶手停下轿子。

    不想粉点放大后是林婉思,白霁尘顿感晦气。

    林婉思穿着薄纱衫裙,挽着垂云髻,寒风一吹便瑟瑟发抖地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她往白霁尘轿前一挡,柔柔弱弱:“师姐。”

    白霁尘挥挥手:“有话快说,可别冻死我跟前了,凭白又让他们说是我耍手段欺负你。”

    林婉思听这话索性也不装了,下巴一扬,眼里的得意掩都掩不住:“师姐白长我几岁,却连世道都理不明白,从小到大,我的东西你都要抢一抢,却是使尽手段都抢不走,感到很挫败吧?”

    白霁尘瞪大眼睛,被这没由来的话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我?抢你的东西?”

    林婉思呵呵一声:“大师兄喜欢的是我,你便天天赖着他;几位长老都举荐我做少尊主,你厚着脸皮不让位;我自小身娇体弱,你便日日披个大氅博人同情;连我带上山的半妖也要赶紧抢过去收入自己门下。”

    “你自诩天之骄子,却碎了灵根;想做天上仙,却受尽唾骂;宗门上下皆以你为耻,以我为荣;这么些年,师姐心里不好受吧。”

    白霁尘:……

    白霁尘:“原以为你只是与我不对付,现下才算明白了,你不仅人品恶劣、厚颜无耻,还蠢如鹿豕,痴心妄想。”

    “你快走快走,说的话简直能吓死我。”

    话毕连忙拍拍扶手,跑的一溜烟。

    不过她确不知道那小太子已经归顺了林婉思,还当他只是由叶凌宇嘱托带上山而已。

    她无奈扶额,想他若是日后想重新归于林婉思门下,她绝不阻拦。

章节目录

见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鲸落长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鲸落长安并收藏见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