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回暖后,南荣骞从淮南归来,满面容光焕发,和他离开时的苦瓜脸大相径庭,看来在那儿收获了大把民心。

    那几日的朝堂上都在夸他如何治理旱灾,又是施粥发馒头,又是挖渠引水流,听得锦华耳朵都长茧了,但不得不说他挺有一套。

    南荣骞治灾有功,兰重衍不得不退后一步,解了废后的禁足。被困了半年之久的南荣芳恢复自由后日日在外晃荡,但行事低调了许多,毕竟太后这个最大的倚靠不在了,她也见识过兰重衍的手段了。

    锦华在东宫听兰月照抱怨过好几回,说总是好巧不巧地遇见废后和长公主,什么好心情都没了,那时她只是笑笑,当自己碰到时才明白有多损心情。

    拐角处两行人迎面撞上,空气当场凝固了,谁也不敢放下笑容,怕落下个不待见的口舌。

    长公主兰晚静机灵,先行了个礼道:“太子殿下。”说罢,还轻轻扯了下南荣芳的衣角,南荣芳看明白她的眼神后,不情不愿地照着她方才那样做了一遍。

    锦华见废后一脸憋屈,心里偷着乐呢,同时也佩服兰晚静能屈能伸,不管她是真的识大体还是装模作样的,这一举动都足以说明她不容小觑。

    “姨娘和长姐不必多礼,说来本宫还是头一回和姨娘打照面,前几日听说姨娘解了禁足就一直想着要去问安,可惜太忙没能抽出空来,您不会怪本宫吧?”锦华信手拈来,套用了当初兰月照对她说的的话。

    “自然不会。”南荣芳咬牙切齿道。

    锦华见她一个字也不愿多说,偏来劲了,“昨日本宫得了几两上好的碧螺春,姨娘和长姐若是不嫌弃,来东宫一同品茶如何?也正好熟络熟络感情。”

    此话一出,纵是兰晚静也沉默了,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锦华,猜测她究竟是何意图。

    南荣芳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这”了半天也没答上话,那蠢样锦华一下就看明白了,凭她自己根本无法做上皇后,当年推手可不简单,连这种废物都能推上后位。

    “太子请我们喝茶是我们的荣幸,只是……”兰晚静面露愁色,看着南荣芳说,“我母妃许久没出来走动,这才走了一会儿就受不住了,我怕她劳累困乏,扫了太子的兴,不如改日?”

    锦华还以为她能说出什么理由,没想到这般拙劣,还没苍术一半厉害,“无妨,喝茶醒神,这不刚好?”

    兰晚静哑口无言,始终没想通太子为什么非要请她们喝茶。

    “走吧!”锦华长袖一挥,走在前头。

    兰晚静和南荣芳吃了大瘪,一言不发地走在后头,谁让她是太子殿下,地位比她们高出许多。

    锦华这样捉弄她们一番,别提有多爽了,但也不愿真和她们喝茶,光想想都恶心。眼看着东宫越来越近,锦华的脚步越来越慢,这种时候兰月照怎么能不出现,平时不是往东宫跑得很勤快吗!

    锦华用实践证明了什么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放弃了挣扎,几个深呼吸后笑着回头,还没开口就看见几人后方一抹轻巧的身影,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冲他喊道:“小穆将军!”

    苍术早就看见他们一行人了,一路跟到这儿也不见废后和兰晚静离去,正不知道该不该上去,锦华这么一喊他不想去也不得不去了。

    “太子殿下,还有……”

    “哎呀瞧本宫这记性!见着姨娘和长姐太高兴,都忘了今日还约了小穆将军谈话,这……”锦华打断苍术的话,在他一脸茫然中佯装为难道,“对不住姨娘和长姐了,这茶还真得改日。”

    南荣芳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锦华意犹未尽,唉声叹气道:“早该听长姐的,害你们白走这一趟。”

    兰晚静怕她又反悔,赶忙说:“太子无需自责,正事要紧,我们便不打扰了。”

    二人走后,苍术狐疑地看了眼锦华,“你们怎么走在一起?既然不愿意将人领回东宫,又何必去招惹?”

    锦华没有回答他,却说:“你倒是没否认与本宫有约。”

    “也没承认就是了。”苍术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早上落了一对银镯在学堂,在下取了便走。”

    锦华挑眉道:“想来少将军是不戴首饰的,是拿来送人的?”

    “当然。”

    锦华心里一酸,“哦,哪家姑娘?”

    苍术当着锦华的面打开那个精致的楠木盒,把那两只小巧的镯子亮给她看,“王尚书老来得子,今日孩子满月,父亲托我去送礼。”

    锦华咬唇一笑,“那还不快去!”

    一晃两年过去了,兰月照断断续续地上东宫读书,苍术看见她整日睡眼惺忪的模样比看见锦华偷偷画小人还难受,几度想罢了这差事回军营。

    当年锦华躲着喝酒没来学堂被他捉住,她说自己不再逃学,更不准他逃,他以为她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不料想竟坚持了下来,再也没逃过一回。

    做太子伴读已有两年了,苍术越是看着锦华越是看不明白她的行为。明明没有听讲却总能答得上来太傅刁钻的提问,苍术不信世上有半书不阅就博古通今的神人,知晓锦华私底下并没少看书,这恰好也说明她有理想抱负,可偏偏表现得和那纨绔无二。

    苍术不是没想过这是锦华为了自保装给外人看的,但如今她身份尊贵又无人威胁到她的地位,她该让那些曾经轻视她的人看见她的稳重,见识她的才华,让他们相信未来江山在她手中依然繁荣昌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想到这些,苍术又是一声叹息,或许她有自己的考量吧。

    锦华不知从哪变出一朵桃花别在他耳上,“在想哪家姑娘啊小穆将军?嗯——人面桃花相映红,甚好。”

    苍术无语,抬手就把花摘了,方才是他想错了,她能有什么考量,纯粹是玩心未尽。

    锦华一屁股坐在他的桌案上,把玩着被苍术扔掉的花,“难得你也有走神的一日,太傅都走了还出在这儿,莫不是终于想通了,想留下来陪本宫饮酒作乐?”

    苍术当然没想通,他每天雷打不动的紧跟在太傅后头逃走,生怕多待一秒都会被生吞,今天不过是个失误,便收拾收拾东西跑了,留下锦华干叹气。

    锦华从未觉得自己做人失败过,唯有在苍术身上屡屡碰壁,就拿约他这事来说,两年来从未松口,哪怕是喝茶也不行。

    “近日我得到消息,有几只废后走狗频繁出入南荣骞府邸,像是在密谋着什么。”兰月照望着苍术仓皇的背影问锦华,“太子确定不再努努力,拉拢拉拢这位少将军?”

    “将人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再说本宫从未想过结党营私,就连当太子都不是本意,哪里在乎靠山有多少。还有——”锦华狡黠一笑,“你如何确定他们不是在谋划着将你送走?”

    兰月照不禁一愣,“我?”

    “瑾妃娘娘执掌六宫已有两年,南荣芳又迟迟未能复位,宫中没有第二个皇子,他们暂时还撼不动本宫半分,要出气就只能找你们。近来边境有些小冲突,刚好你也快二十了,你猜他们会不会逼着父皇送你去和亲?”

    “我呸!”

    锦华话都还没说完,兰月照就怒道:“要去也是那兰晚静去,一把年纪了还待在宫中,是准备孤独终老吗?”

    “也就长你一岁罢了。”锦华没想到随口编的玩笑话竟让她当真了,还一个不小心惹得她不高兴。

    “寻常人总羡慕我这做公主的,从小锦衣玉食专人伺候,却不想公主也有公主的苦。不过你放心吧,父皇是断不可能送我去和亲的。”用不着锦华安慰,兰月照自个儿就安下心了,笑得从容淡定。

    锦华见她这么有底气,也顿时来了兴趣,摇着扇子说:“前两日小厨房来了位民间大厨,三皇姐一定想尝尝他的手艺吧?不如留下来一起用膳,顺便尝尝我酿的酒。”

    “你酿的酒就算了吧,上回那坛甘梅露差点把我的牙酸掉,我说你那民间大厨可都有什么拿手菜?”鱼儿上了钩还不自知,挽着锦华开始报菜名。

    那日锦华用一坛酒和一桌好菜换来了一个秘密,一个足以在京城掀起惊涛骇浪的甚至可能颠覆皇朝的秘密。

    当年瑾妃满怀期许嫁给太子,也曾想过争宠上位,但赵秧秧的种种遭遇让她把一切都看得无比透彻,而在发现兰重衍有意扼制皇子诞生后甘愿沦为他的棋子,替他清扫后宫一切会威胁到锦华的障碍。

    瑾妃与兰重衍在这件事上相当有默契,往往什么话都还没说,就已经做出了行动,并且做得滴水不漏,即使有人察觉也拿不出证据。

    一个女人为心爱的男人脏了手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兰重衍亏欠瑾妃的还不清也没法还,只能加倍地还给他们的女儿,所以兰月照是绝不会受委屈的。

    有时候知不如不知,锦华得知此事后寝食难安,还不敢告诉赵秧秧真相,决定烂在自己肚子里。难怪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没有个弟弟妹妹,兰重衍宁愿被人质疑那方面不行了、天天喝药治“病”,也不愿她将来受到丁点伤害。

    锦华感伤了好些天,之前还为赵秧秧的悲惨人生忿忿不平,现在却觉得赵秧秧入宫虽不幸,但遇见兰重衍是三生有幸。

    至于她就没那么好运了,女扮男装充当太子,她一辈子都不那可能遇见个爱她护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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