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你一边给陈辨发了个定位，一边对着面前的男人不客气道：“想给我买大平层的人多着呢，你管得着么。”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又难看起来。
你觉得他有毛病，只想赶紧离开。三两步逃离开，索性他也没跟上来。你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一个人站在那低着头生闷气一般，看上去很蠢。你忍不住被他那样子逗笑了。
陈辨来得很快，但他还是遭到了你的抱怨：“磨磨蹭蹭的，怎么回事！等你好久了！”
陈辨拱手作揖，又是开车门又是递水，语气也很卑微：“对不起宝仪，我以为你在家，我直接去你家找你了。”
说罢，陈辨又觉得“家”的字眼可能会让你有不高兴的触动，小心地觑你的神色，正撞上你怒视的目光：“陈辨！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辨如果不是在开车，可能整个人要黏到你身上，你转过脸：“开你的车吧。”
陈辨想问去哪，但看你心情不好，他在自己心里想了又想，开到了他的房子。
你没意见，不需要你花钱的高档住所，你觉得这安排很合理。
你指挥陈辨给你收拾着屋子，他很听话，干这些出卖力气的伙计丝毫不偷懒，你坐在沙发上看他忙忙碌碌的身影有点被安慰到的感觉。
如果手机没有那么多关心你近况的消息就好了。
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消息，你家的房子被拍卖的事情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而且他们都以为是还不上债才拍卖的，你无从解释，也不想和他们多费口舌。
你现在最担心的是今天看房子遇到的那个男人显然对你有莫名其妙的恶意，他会不会把你在看房子的事情说出去……天哪，如果被哪些老同学老朋友知道你现在已经沦落到租房子的地步了，你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陈辨，如果有人跟你打听起我的事，你——知道怎样说吗！”
陈辨戴着长长的橡胶手套坐在地上，闻言抬起迷茫的双眼看着你：“宝仪！”
你攥紧拳头，又不知道怎么对他解释，和笨蛋说话就是心累。
陈辨的疑惑没解决，但想到了什么，“张平平他们说要聚聚，去吗？”
“张平平？”你对此人还是很有印象的，他就是那种同学中的活跃分子，消息灵通，对外有若干双眼睛、若干张嘴，你略一打算，便果断道：“去！”
你一声令下，陈辨也是鞍前马后。既然要和老同学聚聚，行头少不得换一身新的，陈辨知道你爱面子、爱风头，在出钱出力这一遭上毫不保留。
你现在买东西，下意识地会想了解一下价格，虽然不用自己出血，但总是忍不住，即使是陈辨买单，你心中仍然暗自算账，靠自己是过不上这样的生活的。不对，如果从公元前开始打工，倒还有可能。
你再看陈辨的反应，他还是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哥，丝毫不觉得这样的消费有丝毫不妥。你不禁心中有了点怨言，命运真是可恶，先让你拥有这样的体验，再让你失去。
陈辨看着你盯着他看，脸色越来越差，以为他做错了什么叫你生气，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看着你，“我……”
你摆摆手，转身在店里给陈辨也挑了一身。
同学聚会那天你盛装打扮，甚至还给陈辨修了修眉毛，当阔别许久的老同学看见你光彩照人地挽着陈辨的胳膊出现时，个个眼里都有点惊讶。
你落落大方地和众人打招呼。
众人不动声色地打探着你和陈辨现在的关系，你似是而非地模糊回答了，你希望他们误以为你们在谈恋爱，希望他们将你看作是将来的陈太太。毕竟邱大小姐的名号没有了，你需要另外一个名号来衬托自己。
你一身琳琳琅琅，戴了许多首饰，想炫耀自己，但众人的反应并不让你满意。你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你不觉得问题出在你身上，首饰浮夸，但你相信自己的眼光搭配得不错，况且你一直都走这种张扬的风格，你来之前仔细看过了镜子，这一身没有挑不出错。
那么只有陈辨了。他一向这个样子，人多的时候内敛，外表么，周正得板板眼眼，也算有几分帅气，也挑不出错。
陈辨注意到你的目光，瑟缩了一下。
有问题，你想到那天逛街时候他蓦然露出的心虚表情，和刚刚他不甚没藏好的紧张如出一辙，陈辨有问题。
你按捺心中怀疑，移开目光，装作无事一般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你视线并未发散开，但你敏锐地感受到许多道目光在看着你，或者说在盯着你与陈辨的互动。
陈辨一定有问题。
你借口去洗手间，用手机联系了心肠最柔软的从前旧友，你们算不上交情多么深厚，但是她最好说话，你稍稍打听，展示自己内心的惆怅，她便告诉你实情。
“宝仪姐，陈辨他——好像在跟别的女孩子相亲。”
你的腿有一点软，觉得脸上辣辣的。你总算知道是哪儿不太对劲了，原来大家的目光里暗含高高在上的看好戏的怜悯，或者是嘲讽。
你心里许多气愤，到底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重新回到了陈辨身边。
他脸上还带着关切，似乎想问怎么去了这么久。你皮笑肉不笑，他好像有预感一般，一下子就不敢嬉皮笑脸了。
你不想在众人面前丢脸，并没有当场发作。直到结束后回到住处，你才发火质问陈辨。
陈辨几乎毫无抵抗地就交代了：“我妈的意思，我只是应付一下。宝仪，我的心你该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要不是我火眼金睛，到现在还被你蒙骗在鼓里呢！”
陈辨自知非常理亏，可怜巴巴地：“对不起，我错了。”
你抱臂居高临下看着他，其实你有什么立场呢？你没有向陈辨许诺过什么，你们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你们现在什么关系，这点也没有挑明说过。
你有什么立场呢？
你叹气，但陈辨似乎没有这样想，他还在兀自认错，诚心诚意，你感觉再说下去你们两个都没办法面对彼此。
“宝仪，我觉得我最错的地方不是和其他女人吃饭，而是怕你生气而不告诉你。”
你冷笑：“现在倒知道了，早干什么去了。”
陈辨自知理亏，不敢还嘴，你一想到他在他妈妈面前也是这副窝囊样子，心里的火就更大了。
你开始和陈辨冷战。
如果真的分开，你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房子。你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不然陈辨永远会在门外不停敲门解释，尽管他拥有对这扇门密码锁的更新权。
在某个陈辨难得消失的下午，你出了门。你不喜欢现在的状态，陈辨来了，你嫌他令你厌烦，他不来，你又郁闷，胡思乱想。
心中烦躁，你来到了你熟悉的家。那是你住了多年的房子，你从内心深处眷念着它。
房子应该已经拍卖出去了，但是或许是物业的责任，也或许是新任主人的疏忽，你那张前花园通行门禁卡竟然还可以使用。
现在这样的别墅住宅对你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过去唾手可得的东西都变得遥远起来。如果非常想要，那么就是不自量力。
你踱步到昔日的家门口，院子里停着一辆小型的厢式货车，你踮起脚尖，从树杈的空隙里，透过厨房的窗户看见屋子里有人影，大约是新主人在布置房间吧。
什么物是人非，人且非，物如何能是呢？你暗自神伤。
忽然身旁有落叶被踩碎的声音，你一惊，那个男人的面孔映入眼帘。
“怎么又是你！”你因愁绪被打断而气恼。
男人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倒是悠然自得的样子：“邱宝仪，怎么又是你？”
你一声冷哼，“我就住在这，凭什么不能在这？倒是你，阴魂不散。”
男人注视着你，彷佛知道你说的是假话，要从你的脸上找出你的漏洞，你气势不减：“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样的大美女么？”院子里出现了搬东西的人影，你对小区很熟悉，有一种主场作战的得心应手感，对面前这明显不对付的男人一点不怕。
“嗯。”男人沉默一刻，居然看着你回答得格外认真。
你大惊失色，往后退了一步。虽然你没有想起他的名字，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们过往绝对曾有过节。
男人跟着又上了一步。
“邱宝仪，你是不是连我是谁都还没想起来。”
你下意识地否认：“怎么可能。”看到他怀疑的神色，你又模模糊糊地诈他，“那点破事我早就抛到脑后了，也就你，还斤斤计较。还男人呢，真没意思。”
男人的脸色蓦然变得很难看，你知道自己都说准了，就是有点旧仇，他心眼子太小。
“我斤斤计较？呵，你真有本事啊，邱宝仪，当初是你冲到我面前说要跟我谈恋爱，转头不明不白地跟我冷战，一句话也不说，这是我斤斤计较？”
啊！你想起来了，他是裴卓！你怎么会把他忘记呢！学生时代的糊涂事，你那时候太没心没肺，做事也总随随便便。
那时候你爸爸的事业正如日中天，你是校园里闪闪发光的人物。在那所注重综合素质全面发展的校园中，你如鱼得水，靠着家里的背景、靠自己漂亮的脸，你在学校里如鱼得水。
而裴卓，他也同样名声在外，除了他名列前茅的竞赛成绩外，更让大家津津乐道的是他特招关怀生的身份——贫穷但是过分聪明的学生，由学校诸位领导老师考察之后选拔出来的。
你那时候已然知道不是每个家庭都能轻松地掏出每学期六位数的学费，但对于贫富悬殊的“贫”仍然缺乏深刻的了解。
恰逢你和陈辨处得有点不愉快，校庆活动那天，你接受狐朋狗友的怂恿，没有一丝前奏地忽然出现在裴卓面前，但出乎你的意料，本以为这种乖乖的学霸会有他愚蠢的坚持，但——你甚至还没有开始拙劣地朝他展示魅力，裴卓自己便坠落了。
你为自己沾沾自喜，不过当裴卓省吃俭用送给你一些幼稚的礼物时，你偶尔也会心情复杂，但也只是一瞬间。他诚恳的心思给你带来一点快乐，这也不算辜负了。
不过这种怪怪的关系并没有持续太久——你对你们的状态只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奇怪”。裴卓从外表来说，无可挑剔，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跟他出身完全无关的“精英少年”感，有几次你看着他在图书馆埋首疾书，甚至为他惋惜，可怜的裴卓啊，为什么不能投个好胎。
你和他结束这样奇怪的关系也源于此。他固然一表人才，但他特招关怀生的身份难免会让你丢脸。总有嘴贱的人在你身边絮絮叨叨，一开始你觉得他们是嫉妒，不过久了，你也真的厌烦。
一个是天之娇女，一个是运气好的“平民”，你理所当然地厌倦：“裴卓，以后别再给我带早饭了。”你当着你的姐妹团面将裴卓送来的早餐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尽管前一天你们还在操场上你侬我侬。他的脸色如何想不起来了，不过小姐妹们都咯咯地笑了。
你往后再没有和他说过话。陈辨也见缝插针地回到了你的身边。你就这样将他淡忘了、淡忘了，一两个月的平淡光景，对于光鲜的人生来说，什么都不算。
你强装镇定，叫自己冷静，余光打量着裴卓，他如今的着装和气质已经看不出当初那个贫穷的关怀生的窘迫了，显然他已经发达了。
你堆起笑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裴总不要跟我计较啦。”
裴卓的脸色慢慢缓过来，不过盯着你的目光让你十分招架不住，他不再提旧事。但还没等你松一口气，他又对最开始的问题穷追不舍：“邱宝仪，你到这来做什么？”
你随手一指：“我家啊，我正要出门呢。”
裴卓“哦”了一声，若有所思，浓浓的嘲讽：“你家——”
你点头，不想再跟他啰嗦，气场不合，还是先走为妙：“我要迟到了，裴总，我得先走了。”
裴卓忽然跨了一步，挡在你身前，“不急。”
院子里那辆小货车的司机大约是搬完了货物，远远地朝这边喊着：“裴老板，都搬下来放好了，您来检查看看？”
裴总点点头，司机旁边的那个男人将报酬付给司机。
你目瞪口呆，看着司机上车驾驶着小货车消失在你身边。
“邱宝仪，到自己家来坐坐，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吧。”
世界真是太小了，这男人竟然就是你家的房子的买家，这是什么孽缘么。也太让你丢人了，你懊恼地苦着脸，为自己说的谎言转瞬被拆穿感到十分痛苦。
“不了。我约了人，真的，马上要迟到了。”这个谎言只能继续用下去。
裴卓目光如炬：“谁？”
你不假思索：“陈辨。”
裴卓轻轻笑了：“邱大小姐如今是真大度。”
你立刻警觉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笑容明晃晃地挂在脸上，嘲弄讥讽或者是可怜，你觉得像他这样很有城府的人内心所想和面上所展现千差万别，你不懂。
但总之，阔别多年，裴卓的出现一定不是什么巧合，甚至你怀疑他买下这座房子也是报仇的一部分，没准你那时候曾取笑过他家又破又小。
你还是要溜。
不过裴卓显然不让，他异常强势，拦在你身前：“我送邱大小姐吧。”
“欸！你、你、你——”你被他攥住手，拉扯进了院子里。
这感觉很奇异，被别人带着进了自己昔日的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如故，停的车却是格外陌生。
你大概知道这车很昂贵，气恼之余也留了一息感叹：“裴卓，如今你是真发家啦。”
裴卓没接这话，脸还是冷冷的，你暗自鄙夷，装什么呢，一面又坚持问：“裴卓，你做什么发财的？”
这回倒是等到了他的回答：“计算机。”
噢。往事又涌上心头。裴卓高中时候好像用程序给你做了一个小惊喜来着，不过那时候你只当是他没钱，只能送给你不花钱的东西。
同一个人，同样的事，待他功成名就之后，你就觉得索然不同了。现在想来，那会儿裴卓已经充分展露出计算机的天才了。
真皮的座椅很舒服，昂贵的东西就是有抚慰人心的作用，你看着飞速向后的树木，冷静许多，“你知道陈辨在哪？”
“当然。”
你的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和你猜测得差不多，陈辨在和一个女人吃饭，旋转餐厅靠窗的位置，你一进去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还说什么怕你生气，呵，现在看着他倒是一副显然自得的样子，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嘴角不时朝上撇撇，分明愉快得很，真是可恶。
这会闹上去，陈辨脸上无光，凭白演绎出好戏给那女人看，最最丢自己的脸，你深呼吸，转身就走。
裴卓追上来。
走远了，陈辨那个身影还映在脑子里，甩不掉，你骂道：“你真是有病，一个大男人，这么注意别的男人在哪，跟谁约会。”
裴卓耸肩：“陈公子和赵小姐的事，打听一下，谁都知道。”
这就是在暗暗骂你没有人脉了，你跳脚：“就你消息灵通！我真谢谢你。”
你脚步匆匆，觉得很没有面子，想甩开身后的跟屁虫，奈何裴卓身形灵敏，跟得很近，一步不离，在外面行人多的步行街，他还绅士地伸手替你挡开了一些不必要的碰撞。
但你并不领情，“你为什么还跟着我？”羞辱也该够了。
一直到你暴走到人少些的地方，裴卓才道：“邱宝仪，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你一僵，你怀疑自己出了什么毛病，竟从裴卓的话中听出一点宠溺的味道，你怕又是什么陷阱，让你产生旖旎的联想，然后下一秒就毫不留情地取笑你，所以你没有接话。
大概是要捉弄别人，因此恶作剧的实施者异常耐心，裴卓始终跟在暴走的你身后，你这辈子都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那股劲消下去之后，很快觉得疲惫不堪。
正停在湖滨广场的对面，正是傍晚，这里散步的人很多，你找了个长椅坐下。
裴卓保镖一般往旁边一站，他背对夕阳，余晖从他脸侧照过来，你眯起眼睛。
“邱宝仪，你再想想。”
“想什么？”
他背光，那张脸更看不清神色，你无所谓地看着他。裴卓忽然一动，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竟然是一枚戒指。
很多年以前的老款了，带着浓浓的时代气息。你却一怔，这是几年前风靡一时的款，你那时候很喜欢。
你似乎还用它做例子给裴卓说：“你知道买奢侈品像买菜一样的感觉吗？裴卓，我真蠢，你当然不懂啦，嘻嘻。”
旧时光的一枚子弹穿过时间又打回来，现在这个身为成功人士的裴卓发着光道：“现在我能做到了。”
他塞给你，然后转身离去。
你对着戒指发了好一会的呆。戒指保存精美，如果目的是羞辱，要这样大费周折吗。
天渐渐黑下来，经过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吵闹声打断你的沉思。
对岸的湖滨广场升起来若干架无人机，你跟惊叹的路人一道抬头。
空中的点点光亮组成一个带着学士帽、穿学士服的长发姑娘造型，复又在空中灵活变换，姑娘把学士帽抛起来，嘴也笑起来，渐渐奔跑起来，她的身影渐渐模糊了……
同样都是毕业，有的人功成名就，体面光鲜，有的人有这样盛大的礼物，有的人从此一无所有，人生开始走下坡路……
你坐的地方离那有些距离，也并非是最佳观看区，角度歪斜了一些，你感觉自己像窥探别人幸福生活的小偷，在角落推人及己。
唉。
但没有失落太久，手机里有人给你发来消息，他好像知道你的位置和心境一般，因为他给你发来了无人机表演的最佳角度的照片，并且附带了文字消息：“小仪姐，毕业快乐。”
你的手指在文字输入框停顿许久，仍然不知道回答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呢。借花献佛么，但看这意思，又不像是路过看见这表演很好看然后顺手发过来，倒像是这就是飞给你看的一样。
这个格尼发消息的人，嗯，大约就是俗套的认识方式，朋友的朋友，在聚会上认识，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这个宋之蔚长了一张老天鹅赏饭吃的脸，非常帅，而且，对你很有意思。
当时你们分组玩游戏，输的那一组要喝酒，你一贯既不爱动脑子，也不愿意动态，还总是耍赖，每次有人提议玩这种，你都没兴趣，想着偷偷溜到一边，但那次主持者看得紧，你没能逃脱。
到分组的环节，众人都躲避开你的目光，宋之蔚主动邀请你成组，你看着他出众的颜值，欣然答应。
宋之蔚是N大的高材生，你的朋友见你和他组队，投来暧昧的目光，顺带将他夸了他好一顿，果然，宋之蔚不负众望，益智小游戏发挥得非常出色，仅有几次输了要喝酒，他也拦住了众人，自己举杯，一饮而尽。
你看出他并不太会喝酒，他本人也并不乐在酒精中，他举杯的样子也有些笨拙，你抱着手臂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余光瞥见你的朋友，她冲你笑得暧昧。你用鼻孔对她哼了两声气。
后来嘛，你和他好像也约过几次饭，也在其他朋友的聚会上碰过面，具体的不太记得了。短暂的假期很快结束，你离开了N市，好像朋友给你分享过宋之蔚拍的土味小短剧，只是你对刷视频毫无耐心，没怎么细看。
再后来家中巨变，更加顾不上这号人了。
或许是迟迟见你不回复，空有一个对方正在输入中，宋之蔚斟酌着又发来：“困难是暂时的，小仪姐，都会过去的。”
你忽然想起来，爸爸刚出事的时候，有个陌生的账号给你打钱，转账时候附带的说明就是这种语气的表达，那笔钱要搁在以前不算什么，但对于眼下的处境，实在是不少了。
而且你记得，宋之蔚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这也是之前你对他不是十分感冒的原因，帅脸是无可指摘的，但是就像裴卓，少一个被老天鹅眷顾的出身，在你这里是可以一票否决的。
不过，裴卓算是已经翻身了。
宋之蔚……他也许也在翻身的路上了，那样的手笔，想来是拍短小短剧赚来的，也算是物尽其用，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应该靠脸吃饭。
宋之蔚似乎没有因为你的沉默感到尴尬，他又发来一个温暖的笑脸。
你终于给出回应：“谢谢！”
不管怎样说，你感到的惊喜和快乐不是假的，甚至在这个被陈辨背叛的时间点，你感到很高兴，陈辨有佳人相伴又怎样，你也是被人惦记的。
上一秒还是阴暗地羡慕别人收到这样花了心思的礼物，下一秒发现自己才是这场浪漫中的主角，这种反向落差的惊喜让人感动极了。
你拍了一张你的角度看到的表演发了过去：“我看到了。”
宋之蔚正在现场监察他的创意被一丝不苟地实施，他听见许多路人的感叹，却在收到你从另一个视角拍的照片内心才又了些许波动。
下一秒，他的电话打过来：“小仪姐，你在吗？”
你：“嗯。”
“等我。”你听见细细簌簌的风声。
你感觉自己好像也有了隐隐的期待，不由自主朝着人流中看过去。
对面的湖滨广场到这里很近，宋之蔚的运气也很好，他飞快跑来，几乎一眼就看见坐在长椅上的你。
许久没有见面，他的脸庞比记忆中的青涩男大学生多了些成熟，但五官一朝你做表情，那点营造出来的成熟男人气立马沾染上纯真的味道，你眯眯眼看着他。
“小仪姐！”宋之蔚生怕跑得慢了，你人就不在这儿了，这大几百米的距离差不多是用冲刺的速度跑着来的，额角挂着密密的汗珠，说话也喘着气。
虽然很久不见，线上也没怎么接触，但你和他竟有些熟稔的意思，一见如故一样，你抓着他问了许多问题。
果然是老天鹅追着赏饭吃的男人，你了解到宋之蔚的兼职，啊，不对，现在该说他的事业还算顺利，虽然并非科班出身，但是凭借着这张得天独厚的脸蛋，在圈子里倒也十分吃香。这场耗费不少的礼物，就是他如今实力的最好证明。
你不禁又暗自感慨，命运就是这样神奇，尽管宋之蔚现在带着帽子，遮挡了大半张脸，但从露出来的眉眼、下巴，你都感觉到命运对他的偏爱。
偏爱……
“小仪姐。”看你露出有点伤心的面孔，宋之蔚以为你又为家里的事烦心，他从新闻以及你们共同的好友那知道一些你家的事，他安慰你，“都会过去的，小仪姐，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叫我，我、我一定不推辞，只要是你开口。”
宋之蔚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自然，脸颊上似乎浮现出可疑的红晕，你被他这种羞涩的样子逗笑了，你当然明白，心情又好了一点：“噢，行啊。”
你和宋之蔚又聊了几句，一块散着步往视角更好的地方走过去，微风吹来，伴着湖面的水汽，你有一种特别的平静。你们彷佛饭后的老夫妻，溜达着消食。
分开之际，宋之蔚又向你委婉告白：“小仪姐，你知道我的，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快要毕业，事业么……也还好，如果你有事，请一定找我。我，你知道我的，我很希望在你身边陪着你……”
你望着他那张养眼的脸蛋咪眼笑。
深夜，你回到陈辨的房子，确认了没有人进来的痕迹，才安心地收拾了自己，躺回了卧室。这地方是呆不下去了，必须要走，陈辨那厮也留不得了。
你闭上眼睛，裴卓和宋之蔚两张脸在你心中轮流浮现，一个臭着脸贱兮兮的，但是有十分了不起的事业，一个如春风般和煦，温柔好看，前途么，也还不错吧。
你想着想着，沉沉睡去，梦里的人生一样漂泊混乱。
醒来后，你决定联系谁：
A.裴卓（请跳转至第6章
B.宋之蔚（请跳转至第7章
男人的脸色一下子又难看起来。
你觉得他有毛病，只想赶紧离开。三两步逃离开，索性他也没跟上来。你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他一个人站在那低着头生闷气一般，看上去很蠢。你忍不住被他那样子逗笑了。
陈辨来得很快，但他还是遭到了你的抱怨：“磨磨蹭蹭的，怎么回事！等你好久了！”
陈辨拱手作揖，又是开车门又是递水，语气也很卑微：“对不起宝仪，我以为你在家，我直接去你家找你了。”
说罢，陈辨又觉得“家”的字眼可能会让你有不高兴的触动，小心地觑你的神色，正撞上你怒视的目光：“陈辨！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辨如果不是在开车，可能整个人要黏到你身上，你转过脸：“开你的车吧。”
陈辨想问去哪，但看你心情不好，他在自己心里想了又想，开到了他的房子。
你没意见，不需要你花钱的高档住所，你觉得这安排很合理。
你指挥陈辨给你收拾着屋子，他很听话，干这些出卖力气的伙计丝毫不偷懒，你坐在沙发上看他忙忙碌碌的身影有点被安慰到的感觉。
如果手机没有那么多关心你近况的消息就好了。
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消息，你家的房子被拍卖的事情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了，而且他们都以为是还不上债才拍卖的，你无从解释，也不想和他们多费口舌。
你现在最担心的是今天看房子遇到的那个男人显然对你有莫名其妙的恶意，他会不会把你在看房子的事情说出去……天哪，如果被哪些老同学老朋友知道你现在已经沦落到租房子的地步了，你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陈辨，如果有人跟你打听起我的事，你——知道怎样说吗！”
陈辨戴着长长的橡胶手套坐在地上，闻言抬起迷茫的双眼看着你：“宝仪！”
你攥紧拳头，又不知道怎么对他解释，和笨蛋说话就是心累。
陈辨的疑惑没解决，但想到了什么，“张平平他们说要聚聚，去吗？”
“张平平？”你对此人还是很有印象的，他就是那种同学中的活跃分子，消息灵通，对外有若干双眼睛、若干张嘴，你略一打算，便果断道：“去！”
你一声令下，陈辨也是鞍前马后。既然要和老同学聚聚，行头少不得换一身新的，陈辨知道你爱面子、爱风头，在出钱出力这一遭上毫不保留。
你现在买东西，下意识地会想了解一下价格，虽然不用自己出血，但总是忍不住，即使是陈辨买单，你心中仍然暗自算账，靠自己是过不上这样的生活的。不对，如果从公元前开始打工，倒还有可能。
你再看陈辨的反应，他还是无忧无虑的富家公子哥，丝毫不觉得这样的消费有丝毫不妥。你不禁心中有了点怨言，命运真是可恶，先让你拥有这样的体验，再让你失去。
陈辨看着你盯着他看，脸色越来越差，以为他做错了什么叫你生气，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看着你，“我……”
你摆摆手，转身在店里给陈辨也挑了一身。
同学聚会那天你盛装打扮，甚至还给陈辨修了修眉毛，当阔别许久的老同学看见你光彩照人地挽着陈辨的胳膊出现时，个个眼里都有点惊讶。
你落落大方地和众人打招呼。
众人不动声色地打探着你和陈辨现在的关系，你似是而非地模糊回答了，你希望他们误以为你们在谈恋爱，希望他们将你看作是将来的陈太太。毕竟邱大小姐的名号没有了，你需要另外一个名号来衬托自己。
你一身琳琳琅琅，戴了许多首饰，想炫耀自己，但众人的反应并不让你满意。你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你不觉得问题出在你身上，首饰浮夸，但你相信自己的眼光搭配得不错，况且你一直都走这种张扬的风格，你来之前仔细看过了镜子，这一身没有挑不出错。
那么只有陈辨了。他一向这个样子，人多的时候内敛，外表么，周正得板板眼眼，也算有几分帅气，也挑不出错。
陈辨注意到你的目光，瑟缩了一下。
有问题，你想到那天逛街时候他蓦然露出的心虚表情，和刚刚他不甚没藏好的紧张如出一辙，陈辨有问题。
你按捺心中怀疑，移开目光，装作无事一般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水。你视线并未发散开，但你敏锐地感受到许多道目光在看着你，或者说在盯着你与陈辨的互动。
陈辨一定有问题。
你借口去洗手间，用手机联系了心肠最柔软的从前旧友，你们算不上交情多么深厚，但是她最好说话，你稍稍打听，展示自己内心的惆怅，她便告诉你实情。
“宝仪姐，陈辨他——好像在跟别的女孩子相亲。”
你的腿有一点软，觉得脸上辣辣的。你总算知道是哪儿不太对劲了，原来大家的目光里暗含高高在上的看好戏的怜悯，或者是嘲讽。
你心里许多气愤，到底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重新回到了陈辨身边。
他脸上还带着关切，似乎想问怎么去了这么久。你皮笑肉不笑，他好像有预感一般，一下子就不敢嬉皮笑脸了。
你不想在众人面前丢脸，并没有当场发作。直到结束后回到住处，你才发火质问陈辨。
陈辨几乎毫无抵抗地就交代了：“我妈的意思，我只是应付一下。宝仪，我的心你该知道的。”
“我知道什么！要不是我火眼金睛，到现在还被你蒙骗在鼓里呢！”
陈辨自知非常理亏，可怜巴巴地：“对不起，我错了。”
你抱臂居高临下看着他，其实你有什么立场呢？你没有向陈辨许诺过什么，你们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但你们现在什么关系，这点也没有挑明说过。
你有什么立场呢？
你叹气，但陈辨似乎没有这样想，他还在兀自认错，诚心诚意，你感觉再说下去你们两个都没办法面对彼此。
“宝仪，我觉得我最错的地方不是和其他女人吃饭，而是怕你生气而不告诉你。”
你冷笑：“现在倒知道了，早干什么去了。”
陈辨自知理亏，不敢还嘴，你一想到他在他妈妈面前也是这副窝囊样子，心里的火就更大了。
你开始和陈辨冷战。
如果真的分开，你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房子。你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不然陈辨永远会在门外不停敲门解释，尽管他拥有对这扇门密码锁的更新权。
在某个陈辨难得消失的下午，你出了门。你不喜欢现在的状态，陈辨来了，你嫌他令你厌烦，他不来，你又郁闷，胡思乱想。
心中烦躁，你来到了你熟悉的家。那是你住了多年的房子，你从内心深处眷念着它。
房子应该已经拍卖出去了，但是或许是物业的责任，也或许是新任主人的疏忽，你那张前花园通行门禁卡竟然还可以使用。
现在这样的别墅住宅对你来说已经是过去式了，过去唾手可得的东西都变得遥远起来。如果非常想要，那么就是不自量力。
你踱步到昔日的家门口，院子里停着一辆小型的厢式货车，你踮起脚尖，从树杈的空隙里，透过厨房的窗户看见屋子里有人影，大约是新主人在布置房间吧。
什么物是人非，人且非，物如何能是呢？你暗自神伤。
忽然身旁有落叶被踩碎的声音，你一惊，那个男人的面孔映入眼帘。
“怎么又是你！”你因愁绪被打断而气恼。
男人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倒是悠然自得的样子：“邱宝仪，怎么又是你？”
你一声冷哼，“我就住在这，凭什么不能在这？倒是你，阴魂不散。”
男人注视着你，彷佛知道你说的是假话，要从你的脸上找出你的漏洞，你气势不减：“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样的大美女么？”院子里出现了搬东西的人影，你对小区很熟悉，有一种主场作战的得心应手感，对面前这明显不对付的男人一点不怕。
“嗯。”男人沉默一刻，居然看着你回答得格外认真。
你大惊失色，往后退了一步。虽然你没有想起他的名字，但可以肯定的是，你们过往绝对曾有过节。
男人跟着又上了一步。
“邱宝仪，你是不是连我是谁都还没想起来。”
你下意识地否认：“怎么可能。”看到他怀疑的神色，你又模模糊糊地诈他，“那点破事我早就抛到脑后了，也就你，还斤斤计较。还男人呢，真没意思。”
男人的脸色蓦然变得很难看，你知道自己都说准了，就是有点旧仇，他心眼子太小。
“我斤斤计较？呵，你真有本事啊，邱宝仪，当初是你冲到我面前说要跟我谈恋爱，转头不明不白地跟我冷战，一句话也不说，这是我斤斤计较？”
啊！你想起来了，他是裴卓！你怎么会把他忘记呢！学生时代的糊涂事，你那时候太没心没肺，做事也总随随便便。
那时候你爸爸的事业正如日中天，你是校园里闪闪发光的人物。在那所注重综合素质全面发展的校园中，你如鱼得水，靠着家里的背景、靠自己漂亮的脸，你在学校里如鱼得水。
而裴卓，他也同样名声在外，除了他名列前茅的竞赛成绩外，更让大家津津乐道的是他特招关怀生的身份——贫穷但是过分聪明的学生，由学校诸位领导老师考察之后选拔出来的。
你那时候已然知道不是每个家庭都能轻松地掏出每学期六位数的学费，但对于贫富悬殊的“贫”仍然缺乏深刻的了解。
恰逢你和陈辨处得有点不愉快，校庆活动那天，你接受狐朋狗友的怂恿，没有一丝前奏地忽然出现在裴卓面前，但出乎你的意料，本以为这种乖乖的学霸会有他愚蠢的坚持，但——你甚至还没有开始拙劣地朝他展示魅力，裴卓自己便坠落了。
你为自己沾沾自喜，不过当裴卓省吃俭用送给你一些幼稚的礼物时，你偶尔也会心情复杂，但也只是一瞬间。他诚恳的心思给你带来一点快乐，这也不算辜负了。
不过这种怪怪的关系并没有持续太久——你对你们的状态只用这两个字来形容，“奇怪”。裴卓从外表来说，无可挑剔，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跟他出身完全无关的“精英少年”感，有几次你看着他在图书馆埋首疾书，甚至为他惋惜，可怜的裴卓啊，为什么不能投个好胎。
你和他结束这样奇怪的关系也源于此。他固然一表人才，但他特招关怀生的身份难免会让你丢脸。总有嘴贱的人在你身边絮絮叨叨，一开始你觉得他们是嫉妒，不过久了，你也真的厌烦。
一个是天之娇女，一个是运气好的“平民”，你理所当然地厌倦：“裴卓，以后别再给我带早饭了。”你当着你的姐妹团面将裴卓送来的早餐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尽管前一天你们还在操场上你侬我侬。他的脸色如何想不起来了，不过小姐妹们都咯咯地笑了。
你往后再没有和他说过话。陈辨也见缝插针地回到了你的身边。你就这样将他淡忘了、淡忘了，一两个月的平淡光景，对于光鲜的人生来说，什么都不算。
你强装镇定，叫自己冷静，余光打量着裴卓，他如今的着装和气质已经看不出当初那个贫穷的关怀生的窘迫了，显然他已经发达了。
你堆起笑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裴总不要跟我计较啦。”
裴卓的脸色慢慢缓过来，不过盯着你的目光让你十分招架不住，他不再提旧事。但还没等你松一口气，他又对最开始的问题穷追不舍：“邱宝仪，你到这来做什么？”
你随手一指：“我家啊，我正要出门呢。”
裴卓“哦”了一声，若有所思，浓浓的嘲讽：“你家——”
你点头，不想再跟他啰嗦，气场不合，还是先走为妙：“我要迟到了，裴总，我得先走了。”
裴卓忽然跨了一步，挡在你身前，“不急。”
院子里那辆小货车的司机大约是搬完了货物，远远地朝这边喊着：“裴老板，都搬下来放好了，您来检查看看？”
裴总点点头，司机旁边的那个男人将报酬付给司机。
你目瞪口呆，看着司机上车驾驶着小货车消失在你身边。
“邱宝仪，到自己家来坐坐，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吧。”
世界真是太小了，这男人竟然就是你家的房子的买家，这是什么孽缘么。也太让你丢人了，你懊恼地苦着脸，为自己说的谎言转瞬被拆穿感到十分痛苦。
“不了。我约了人，真的，马上要迟到了。”这个谎言只能继续用下去。
裴卓目光如炬：“谁？”
你不假思索：“陈辨。”
裴卓轻轻笑了：“邱大小姐如今是真大度。”
你立刻警觉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笑容明晃晃地挂在脸上，嘲弄讥讽或者是可怜，你觉得像他这样很有城府的人内心所想和面上所展现千差万别，你不懂。
但总之，阔别多年，裴卓的出现一定不是什么巧合，甚至你怀疑他买下这座房子也是报仇的一部分，没准你那时候曾取笑过他家又破又小。
你还是要溜。
不过裴卓显然不让，他异常强势，拦在你身前：“我送邱大小姐吧。”
“欸！你、你、你——”你被他攥住手，拉扯进了院子里。
这感觉很奇异，被别人带着进了自己昔日的家，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如故，停的车却是格外陌生。
你大概知道这车很昂贵，气恼之余也留了一息感叹：“裴卓，如今你是真发家啦。”
裴卓没接这话，脸还是冷冷的，你暗自鄙夷，装什么呢，一面又坚持问：“裴卓，你做什么发财的？”
这回倒是等到了他的回答：“计算机。”
噢。往事又涌上心头。裴卓高中时候好像用程序给你做了一个小惊喜来着，不过那时候你只当是他没钱，只能送给你不花钱的东西。
同一个人，同样的事，待他功成名就之后，你就觉得索然不同了。现在想来，那会儿裴卓已经充分展露出计算机的天才了。
真皮的座椅很舒服，昂贵的东西就是有抚慰人心的作用，你看着飞速向后的树木，冷静许多，“你知道陈辨在哪？”
“当然。”
你的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果然，和你猜测得差不多，陈辨在和一个女人吃饭，旋转餐厅靠窗的位置，你一进去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还说什么怕你生气，呵，现在看着他倒是一副显然自得的样子，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嘴角不时朝上撇撇，分明愉快得很，真是可恶。
这会闹上去，陈辨脸上无光，凭白演绎出好戏给那女人看，最最丢自己的脸，你深呼吸，转身就走。
裴卓追上来。
走远了，陈辨那个身影还映在脑子里，甩不掉，你骂道：“你真是有病，一个大男人，这么注意别的男人在哪，跟谁约会。”
裴卓耸肩：“陈公子和赵小姐的事，打听一下，谁都知道。”
这就是在暗暗骂你没有人脉了，你跳脚：“就你消息灵通！我真谢谢你。”
你脚步匆匆，觉得很没有面子，想甩开身后的跟屁虫，奈何裴卓身形灵敏，跟得很近，一步不离，在外面行人多的步行街，他还绅士地伸手替你挡开了一些不必要的碰撞。
但你并不领情，“你为什么还跟着我？”羞辱也该够了。
一直到你暴走到人少些的地方，裴卓才道：“邱宝仪，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你一僵，你怀疑自己出了什么毛病，竟从裴卓的话中听出一点宠溺的味道，你怕又是什么陷阱，让你产生旖旎的联想，然后下一秒就毫不留情地取笑你，所以你没有接话。
大概是要捉弄别人，因此恶作剧的实施者异常耐心，裴卓始终跟在暴走的你身后，你这辈子都没有走过这么长的路，那股劲消下去之后，很快觉得疲惫不堪。
正停在湖滨广场的对面，正是傍晚，这里散步的人很多，你找了个长椅坐下。
裴卓保镖一般往旁边一站，他背对夕阳，余晖从他脸侧照过来，你眯起眼睛。
“邱宝仪，你再想想。”
“想什么？”
他背光，那张脸更看不清神色，你无所谓地看着他。裴卓忽然一动，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竟然是一枚戒指。
很多年以前的老款了，带着浓浓的时代气息。你却一怔，这是几年前风靡一时的款，你那时候很喜欢。
你似乎还用它做例子给裴卓说：“你知道买奢侈品像买菜一样的感觉吗？裴卓，我真蠢，你当然不懂啦，嘻嘻。”
旧时光的一枚子弹穿过时间又打回来，现在这个身为成功人士的裴卓发着光道：“现在我能做到了。”
他塞给你，然后转身离去。
你对着戒指发了好一会的呆。戒指保存精美，如果目的是羞辱，要这样大费周折吗。
天渐渐黑下来，经过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吵闹声打断你的沉思。
对岸的湖滨广场升起来若干架无人机，你跟惊叹的路人一道抬头。
空中的点点光亮组成一个带着学士帽、穿学士服的长发姑娘造型，复又在空中灵活变换，姑娘把学士帽抛起来，嘴也笑起来，渐渐奔跑起来，她的身影渐渐模糊了……
同样都是毕业，有的人功成名就，体面光鲜，有的人有这样盛大的礼物，有的人从此一无所有，人生开始走下坡路……
你坐的地方离那有些距离，也并非是最佳观看区，角度歪斜了一些，你感觉自己像窥探别人幸福生活的小偷，在角落推人及己。
唉。
但没有失落太久，手机里有人给你发来消息，他好像知道你的位置和心境一般，因为他给你发来了无人机表演的最佳角度的照片，并且附带了文字消息：“小仪姐，毕业快乐。”
你的手指在文字输入框停顿许久，仍然不知道回答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呢。借花献佛么，但看这意思，又不像是路过看见这表演很好看然后顺手发过来，倒像是这就是飞给你看的一样。
这个格尼发消息的人，嗯，大约就是俗套的认识方式，朋友的朋友，在聚会上认识，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就是，这个宋之蔚长了一张老天鹅赏饭吃的脸，非常帅，而且，对你很有意思。
当时你们分组玩游戏，输的那一组要喝酒，你一贯既不爱动脑子，也不愿意动态，还总是耍赖，每次有人提议玩这种，你都没兴趣，想着偷偷溜到一边，但那次主持者看得紧，你没能逃脱。
到分组的环节，众人都躲避开你的目光，宋之蔚主动邀请你成组，你看着他出众的颜值，欣然答应。
宋之蔚是N大的高材生，你的朋友见你和他组队，投来暧昧的目光，顺带将他夸了他好一顿，果然，宋之蔚不负众望，益智小游戏发挥得非常出色，仅有几次输了要喝酒，他也拦住了众人，自己举杯，一饮而尽。
你看出他并不太会喝酒，他本人也并不乐在酒精中，他举杯的样子也有些笨拙，你抱着手臂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余光瞥见你的朋友，她冲你笑得暧昧。你用鼻孔对她哼了两声气。
后来嘛，你和他好像也约过几次饭，也在其他朋友的聚会上碰过面，具体的不太记得了。短暂的假期很快结束，你离开了N市，好像朋友给你分享过宋之蔚拍的土味小短剧，只是你对刷视频毫无耐心，没怎么细看。
再后来家中巨变，更加顾不上这号人了。
或许是迟迟见你不回复，空有一个对方正在输入中，宋之蔚斟酌着又发来：“困难是暂时的，小仪姐，都会过去的。”
你忽然想起来，爸爸刚出事的时候，有个陌生的账号给你打钱，转账时候附带的说明就是这种语气的表达，那笔钱要搁在以前不算什么，但对于眼下的处境，实在是不少了。
而且你记得，宋之蔚是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这也是之前你对他不是十分感冒的原因，帅脸是无可指摘的，但是就像裴卓，少一个被老天鹅眷顾的出身，在你这里是可以一票否决的。
不过，裴卓算是已经翻身了。
宋之蔚……他也许也在翻身的路上了，那样的手笔，想来是拍短小短剧赚来的，也算是物尽其用，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应该靠脸吃饭。
宋之蔚似乎没有因为你的沉默感到尴尬，他又发来一个温暖的笑脸。
你终于给出回应：“谢谢！”
不管怎样说，你感到的惊喜和快乐不是假的，甚至在这个被陈辨背叛的时间点，你感到很高兴，陈辨有佳人相伴又怎样，你也是被人惦记的。
上一秒还是阴暗地羡慕别人收到这样花了心思的礼物，下一秒发现自己才是这场浪漫中的主角，这种反向落差的惊喜让人感动极了。
你拍了一张你的角度看到的表演发了过去：“我看到了。”
宋之蔚正在现场监察他的创意被一丝不苟地实施，他听见许多路人的感叹，却在收到你从另一个视角拍的照片内心才又了些许波动。
下一秒，他的电话打过来：“小仪姐，你在吗？”
你：“嗯。”
“等我。”你听见细细簌簌的风声。
你感觉自己好像也有了隐隐的期待，不由自主朝着人流中看过去。
对面的湖滨广场到这里很近，宋之蔚的运气也很好，他飞快跑来，几乎一眼就看见坐在长椅上的你。
许久没有见面，他的脸庞比记忆中的青涩男大学生多了些成熟，但五官一朝你做表情，那点营造出来的成熟男人气立马沾染上纯真的味道，你眯眯眼看着他。
“小仪姐！”宋之蔚生怕跑得慢了，你人就不在这儿了，这大几百米的距离差不多是用冲刺的速度跑着来的，额角挂着密密的汗珠，说话也喘着气。
虽然很久不见，线上也没怎么接触，但你和他竟有些熟稔的意思，一见如故一样，你抓着他问了许多问题。
果然是老天鹅追着赏饭吃的男人，你了解到宋之蔚的兼职，啊，不对，现在该说他的事业还算顺利，虽然并非科班出身，但是凭借着这张得天独厚的脸蛋，在圈子里倒也十分吃香。这场耗费不少的礼物，就是他如今实力的最好证明。
你不禁又暗自感慨，命运就是这样神奇，尽管宋之蔚现在带着帽子，遮挡了大半张脸，但从露出来的眉眼、下巴，你都感觉到命运对他的偏爱。
偏爱……
“小仪姐。”看你露出有点伤心的面孔，宋之蔚以为你又为家里的事烦心，他从新闻以及你们共同的好友那知道一些你家的事，他安慰你，“都会过去的，小仪姐，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叫我，我、我一定不推辞，只要是你开口。”
宋之蔚说这话的时候有点不自然，脸颊上似乎浮现出可疑的红晕，你被他这种羞涩的样子逗笑了，你当然明白，心情又好了一点：“噢，行啊。”
你和宋之蔚又聊了几句，一块散着步往视角更好的地方走过去，微风吹来，伴着湖面的水汽，你有一种特别的平静。你们彷佛饭后的老夫妻，溜达着消食。
分开之际，宋之蔚又向你委婉告白：“小仪姐，你知道我的，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快要毕业，事业么……也还好，如果你有事，请一定找我。我，你知道我的，我很希望在你身边陪着你……”
你望着他那张养眼的脸蛋咪眼笑。
深夜，你回到陈辨的房子，确认了没有人进来的痕迹，才安心地收拾了自己，躺回了卧室。这地方是呆不下去了，必须要走，陈辨那厮也留不得了。
你闭上眼睛，裴卓和宋之蔚两张脸在你心中轮流浮现，一个臭着脸贱兮兮的，但是有十分了不起的事业，一个如春风般和煦，温柔好看，前途么，也还不错吧。
你想着想着，沉沉睡去，梦里的人生一样漂泊混乱。
醒来后，你决定联系谁：
A.裴卓（请跳转至第6章
B.宋之蔚（请跳转至第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