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勾月西照，沉云堆叠，北风卷着细雪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将沿路整齐的石砖铺就一层寒凉的银霜。
厚重的高门随着一道刺耳的“嘎吱”声被从外侧推开，映入眼帘的先是两排燃烧的火把，再是身着重甲罩着白布的卫兵，光影跳动，将他们铜铁打造的面甲照的凶神恶煞，肃穆之余，杀气更重。
这边风口一开，刺骨的寒意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擦着众人脖颈鱼贯而入，冬风刮骨，好似在每人头颅上架了把刀刃，顷刻之间就能取人性命。
随之涌来的，是混在土腥中的浓稠血味，那气味如同陶土罐里发酵良久的腐肉，能在一瞬间就激起人五脏六腑的痉挛。
饶是见惯了鲜血的亓官守也不由得屏住呼吸，掌心按下腰间剑柄死死握住，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奉天子之命跟随监督的老太监越过卫兵上前两步，站至亓官守身侧，一甩手中拂尘，斜眼提嗓，道：“亓官统领，天色已晚，陛下还等着老奴回去复命呢，若耽误了时辰，陛下定不饶你。”
话音将落，亓官守侧身，手腕一转，剑鞘已经抽打在老太监腿弯上。
老太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狠抽一口凉气，再是吃痛的惨叫响彻天际。
身为天子近侧的体己人，即便是宫里的娘娘都要给他三份薄面，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老太监勉强吊起一口心气，一手撑地，一手指着亓官守怒斥，“竟敢殴打天子近侍，你狂妄！今日我定向陛下将这番情形说个明白！亓官守，你等着被撤职吧！”
亓官守眼皮子都懒得动，嗤笑一声，道：“正好，我打道回府之日，便是你命丧黄泉之时。”
老太监气极，“你敢！”
亓官守不再理他，抬手一挥，下令：“带进去。”
……
小院廊下，一地清白。
青年眼尾微垂，手里端着一盏早就燃尽的油灯，月色刺破飞檐倾泄而下，将他单薄的衣袍分成明暗两色，满襟碎雪。
疲倦令他的肩背稍稍松弛，白袖翻飞，发尾摇动，隐隐可窥见些许不易察觉的风流态。
自黄昏时他就站在此处，这一站就站了将近两个时辰。
长夜寂寂，这座偏居皇城一隅且常年了无生气的冷宫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他并不希望在此刻还听到旁的动静，可当密集的脚步由远及近越过院墙落进耳中时，他终于没忍住挪动早已冻的没了知觉的双脚。
偏房的纸窗被推出一个缝隙，先是几声压抑的咳嗽，再是一道哀戚的规劝，“殿下……三思。”
谢慈安身形微微一顿，轻声开口：“嬷嬷，已经是第三批了。”
“这是陛下的意思。”
“我知道。”
“您不能去。”
“我该去。”
“近日宫中血疫频发，现已成燎原之势，如若不做处置，别说皇宫，怕是整座京城都要遭难，陛下此举并无不妥，您身为皇长子，虽一朝陷落屈居人下，既不能为君分忧，也当奉行孝义之道，不可忤逆，不可擅动，更不可叫陛下对您彻底寒心。
粗粝的声音犹如一块磨刀石，不断在谢慈安神志上来回试探，反复倾轧他堆积已久的无力感。
狂风呼啸而过，如刀似剑，生生擦过他的鬓角，险些将面皮割伤，风刃戳开了半遮半掩的纸窗，也令那隐匿于漆黑中的卧床不起的老妪在苍苍月色下显了形。
那是一张尤为可怖的脸。
松弛的皮肉在脸上勒出道道难平的沟壑，不知是因她过于消瘦还是本就长的古怪，额角乃至半张脸青筋鼓动，眼珠子格外突出，浑浊的眼白里嵌着两颗黑漆漆的瞳仁，不见人样，好似厉鬼。
谢慈安没看她，指骨将灯身攥的愈发紧，唇线绷直，“血疫非病，杀再多的人也治标不治本。”
老妪重重咳了几声，反问：“殿下知道，陛下难道就不知道吗？”
谢慈安闭了闭眼，一股恶寒不受控制的顺着脊背直窜天灵盖，叫人头晕目眩。
这才是令他心底厌恶丛生的真正原因。
明知杀再多的人也遏制不住血疫的蔓延，却还是要杀，一批又一批的宫人被卫兵押解入冷宫，只需手起刀落，几百条人命说没就没了，甚至没有人能听到他们临死之际的不甘与哀嚎，枯骨暴尸无人慰问处，将这冷宫的天都染成了汹汹血色。
匆忙但规律的步伐越来越近，鞋履踏过积雪发出若有似无的脆响，再然后，是什么被拖过地面的摩擦声。
卫兵训练有素，不经允许不会发生任何声音，因此在这片嘈杂里，谢慈安听到了被堵住口舌后勉强从喉咙里挤出的呜咽声。
他将常嬷嬷的劝说当做耳旁风，油灯被随手抛至角落，人影穿过不大的院子，先取栓，后开门。
此番动静引起了卫兵的警惕，敏锐者已经拔出兵刃直指声源处。
就近的卫兵怒声呵斥：“什么人！速速退下！”
谢慈安抬手拨开距离他咽喉不过三寸的刀刃，借着火光，视线扫向押解队伍的尾端。
甬道虽不狭窄，但此时此刻挤满了人，显得逼仄。
卫兵左右开弓，中间是一个个被麻绳五花大绑的宫女太监，为了方便处理，他们都被栓在一跟粗长的绳子上，各个佝偻着脊背，如一群待宰的羔羊。
“不得无礼！”亓官守冷着脸疾步行来，挥退下属，解剑跪地行叩拜大礼，“臣亓官守，见过殿下。”
他此言一出，卫兵们重甲与地相撞，纷纷跟随跪了一地。
瞧见熟面孔，谢慈安定了定神，缓缓开口，“这些人，不能再杀了。”
亓官守前额紧贴手背，回道：“回殿下的话，陛下亲下谕旨，凡染血疫者，先杀后焚，违令者同罪。”
谢慈安却在此时岔开了话，“致使血疫肆虐的源头还没有找到吗？”
“国师不在京城，司天台群龙无首，至今毫无头绪。”亓官守答。
“那就有劳你替我向父皇传句话。”
亓官守静默片刻，才道：“殿下请讲。”
“我愿以性命作为担保，三日之内寻到血疫连根拔除，请父皇开恩赦我出冷宫，若三日未成，我与他们一同受死。”
亓官守大惊，“殿下三思，万万不可！”
谢慈安稍稍侧头，双手拘于身前，垂眸反问：“有何不可？”
“您是我朝皇长子，身份尊贵，怎可与宫奴相提并论！臣斗胆，请殿下珍重自身，莫要蹚这趟浑水。”
立于陋室门前粗衫布衣的青年似是觉得这话好笑，无奈摇头，“我若尊贵，就不会站在此处同你说这番话了。”
谢慈安并未自嘲，也非自轻自贱，这话他说的相当平和，反而令亓官守无言以对。
不等回应，谢慈安又继续说道：“亓官守，你乃灵门一族亲脉，又师承国师座下，年纪轻轻便是卫兵统领，前途无量，事后必能全身而退，可你是否想过，今日我若坐视不理，不仅这些宫奴活不下来，血疫之乱短时间内无法平息，连同押解宫奴一行的卫兵最后亦是死路一条，他们都是你的下属，你要亲手把他们送上死路吗。”
短短几句话，对两人年少时的结交之情与同门之谊只字不提，却已然将亓官守架在了火堆上炙烤。
亓官守喉口哽住，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后已有不安分的卫兵小声嘀咕，“大人，要不您就听殿下的话，去御前求求情吧。”
“是啊大人，我才刚成婚，还不想因为沾了这帮宫奴的晦气就被牵连，您开开恩……”
亓官守撑着剑起身，朝谢慈安揖了一礼，“谢殿下提点，臣即刻就去面圣陈情。”后又扭头，冷声发令，“方才出口的二人，目无章法，言行无状，明日自去领二十杖，不必回我。”
待人走远，被栓在一起的宫奴们无声的向谢慈安磕头道谢，又被卫兵呵斥不许妄动。
这一等，又是小半个时辰。
期间，谢慈安一直在原地候着，肩头已经积了一层雪霜，他也不曾伸手拂去。
他心中并不安定，因为这事并非十拿九稳。
自景妃伏法之后，谢慈安被拘入冷宫自生自灭，至今已有七年之久。
七年，已经足以教他记忆里关于当今天子的脾气秉性趋于模糊，连界限也难以把握。
今时不同往日，他作为皇长子的命是否担得起面前上百条人命，他自己也不清楚。
无论如何，要他端着君臣和父子的架子冷眼旁观，他做不到，也不愿做。
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无数道目光朝来路看去。
凄艳的火光下，亓官守一身银铠大步流星走来，身后还跟着双手奉着圣旨的太监。
谢慈安两指摩挲，莫名松了口气。
他撩袍要跪下接旨，却被面覆霜寒的亓官守一把托住手腕，只听他提声说道：“卫兵听令！行列，进！”
谢慈安霎时僵在原地，浑身好似被一瞬间抽干了血液，冷气倒流。
在一片拳打脚踢中，宫奴被卫兵拉扯走向既定的目的地，他们的挣扎皆是徒劳无功，只在路面上留下一道道扭曲的鞋印。
冷风暗流的甬道里，谢慈安没等到天子的恩赦，却等到了一道册封旨意。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咨尔长子睿质夙成，英姿特立。怀瑾握瑜，风禾尽起。兹特封尔为昭王，予册予宝，宜敬宜承。忠君孝亲，诸侯守身之要道。永钦予时命，以克有令誉。钦哉！”
太监收起圣旨，递交谢慈安手中，满面笑意，又道：“恭喜昭王殿下守得云开见月明。诏书明日便会由内阁发至中枢，再发至城郡昭告天下，册封礼需由司天台酌定，届时自有人传旨通告。亲王不得领外职，陛下另有口谕，命殿下暂住暖阁，即刻担起职责，全权调查血疫祸源，一应人手调遣由亓官统领负责，半月之内，请殿下务必亲自面圣交差，不可耽误。”
勾月西照，沉云堆叠，北风卷着细雪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没一会儿的工夫就将沿路整齐的石砖铺就一层寒凉的银霜。
厚重的高门随着一道刺耳的“嘎吱”声被从外侧推开，映入眼帘的先是两排燃烧的火把，再是身着重甲罩着白布的卫兵，光影跳动，将他们铜铁打造的面甲照的凶神恶煞，肃穆之余，杀气更重。
这边风口一开，刺骨的寒意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擦着众人脖颈鱼贯而入，冬风刮骨，好似在每人头颅上架了把刀刃，顷刻之间就能取人性命。
随之涌来的，是混在土腥中的浓稠血味，那气味如同陶土罐里发酵良久的腐肉，能在一瞬间就激起人五脏六腑的痉挛。
饶是见惯了鲜血的亓官守也不由得屏住呼吸，掌心按下腰间剑柄死死握住，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奉天子之命跟随监督的老太监越过卫兵上前两步，站至亓官守身侧，一甩手中拂尘，斜眼提嗓，道：“亓官统领，天色已晚，陛下还等着老奴回去复命呢，若耽误了时辰，陛下定不饶你。”
话音将落，亓官守侧身，手腕一转，剑鞘已经抽打在老太监腿弯上。
老太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狠抽一口凉气，再是吃痛的惨叫响彻天际。
身为天子近侧的体己人，即便是宫里的娘娘都要给他三份薄面，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老太监勉强吊起一口心气，一手撑地，一手指着亓官守怒斥，“竟敢殴打天子近侍，你狂妄！今日我定向陛下将这番情形说个明白！亓官守，你等着被撤职吧！”
亓官守眼皮子都懒得动，嗤笑一声，道：“正好，我打道回府之日，便是你命丧黄泉之时。”
老太监气极，“你敢！”
亓官守不再理他，抬手一挥，下令：“带进去。”
……
小院廊下，一地清白。
青年眼尾微垂，手里端着一盏早就燃尽的油灯，月色刺破飞檐倾泄而下，将他单薄的衣袍分成明暗两色，满襟碎雪。
疲倦令他的肩背稍稍松弛，白袖翻飞，发尾摇动，隐隐可窥见些许不易察觉的风流态。
自黄昏时他就站在此处，这一站就站了将近两个时辰。
长夜寂寂，这座偏居皇城一隅且常年了无生气的冷宫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他并不希望在此刻还听到旁的动静，可当密集的脚步由远及近越过院墙落进耳中时，他终于没忍住挪动早已冻的没了知觉的双脚。
偏房的纸窗被推出一个缝隙，先是几声压抑的咳嗽，再是一道哀戚的规劝，“殿下……三思。”
谢慈安身形微微一顿，轻声开口：“嬷嬷，已经是第三批了。”
“这是陛下的意思。”
“我知道。”
“您不能去。”
“我该去。”
“近日宫中血疫频发，现已成燎原之势，如若不做处置，别说皇宫，怕是整座京城都要遭难，陛下此举并无不妥，您身为皇长子，虽一朝陷落屈居人下，既不能为君分忧，也当奉行孝义之道，不可忤逆，不可擅动，更不可叫陛下对您彻底寒心。
粗粝的声音犹如一块磨刀石，不断在谢慈安神志上来回试探，反复倾轧他堆积已久的无力感。
狂风呼啸而过，如刀似剑，生生擦过他的鬓角，险些将面皮割伤，风刃戳开了半遮半掩的纸窗，也令那隐匿于漆黑中的卧床不起的老妪在苍苍月色下显了形。
那是一张尤为可怖的脸。
松弛的皮肉在脸上勒出道道难平的沟壑，不知是因她过于消瘦还是本就长的古怪，额角乃至半张脸青筋鼓动，眼珠子格外突出，浑浊的眼白里嵌着两颗黑漆漆的瞳仁，不见人样，好似厉鬼。
谢慈安没看她，指骨将灯身攥的愈发紧，唇线绷直，“血疫非病，杀再多的人也治标不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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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忙但规律的步伐越来越近，鞋履踏过积雪发出若有似无的脆响，再然后，是什么被拖过地面的摩擦声。
卫兵训练有素，不经允许不会发生任何声音，因此在这片嘈杂里，谢慈安听到了被堵住口舌后勉强从喉咙里挤出的呜咽声。
他将常嬷嬷的劝说当做耳旁风，油灯被随手抛至角落，人影穿过不大的院子，先取栓，后开门。
此番动静引起了卫兵的警惕，敏锐者已经拔出兵刃直指声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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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慈安抬手拨开距离他咽喉不过三寸的刀刃，借着火光，视线扫向押解队伍的尾端。
甬道虽不狭窄，但此时此刻挤满了人，显得逼仄。
卫兵左右开弓，中间是一个个被麻绳五花大绑的宫女太监，为了方便处理，他们都被栓在一跟粗长的绳子上，各个佝偻着脊背，如一群待宰的羔羊。
“不得无礼！”亓官守冷着脸疾步行来，挥退下属，解剑跪地行叩拜大礼，“臣亓官守，见过殿下。”
他此言一出，卫兵们重甲与地相撞，纷纷跟随跪了一地。
瞧见熟面孔，谢慈安定了定神，缓缓开口，“这些人，不能再杀了。”
亓官守前额紧贴手背，回道：“回殿下的话，陛下亲下谕旨，凡染血疫者，先杀后焚，违令者同罪。”
谢慈安却在此时岔开了话，“致使血疫肆虐的源头还没有找到吗？”
“国师不在京城，司天台群龙无首，至今毫无头绪。”亓官守答。
“那就有劳你替我向父皇传句话。”
亓官守静默片刻，才道：“殿下请讲。”
“我愿以性命作为担保，三日之内寻到血疫连根拔除，请父皇开恩赦我出冷宫，若三日未成，我与他们一同受死。”
亓官守大惊，“殿下三思，万万不可！”
谢慈安稍稍侧头，双手拘于身前，垂眸反问：“有何不可？”
“您是我朝皇长子，身份尊贵，怎可与宫奴相提并论！臣斗胆，请殿下珍重自身，莫要蹚这趟浑水。”
立于陋室门前粗衫布衣的青年似是觉得这话好笑，无奈摇头，“我若尊贵，就不会站在此处同你说这番话了。”
谢慈安并未自嘲，也非自轻自贱，这话他说的相当平和，反而令亓官守无言以对。
不等回应，谢慈安又继续说道：“亓官守，你乃灵门一族亲脉，又师承国师座下，年纪轻轻便是卫兵统领，前途无量，事后必能全身而退，可你是否想过，今日我若坐视不理，不仅这些宫奴活不下来，血疫之乱短时间内无法平息，连同押解宫奴一行的卫兵最后亦是死路一条，他们都是你的下属，你要亲手把他们送上死路吗。”
短短几句话，对两人年少时的结交之情与同门之谊只字不提，却已然将亓官守架在了火堆上炙烤。
亓官守喉口哽住，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后已有不安分的卫兵小声嘀咕，“大人，要不您就听殿下的话，去御前求求情吧。”
“是啊大人，我才刚成婚，还不想因为沾了这帮宫奴的晦气就被牵连，您开开恩……”
亓官守撑着剑起身，朝谢慈安揖了一礼，“谢殿下提点，臣即刻就去面圣陈情。”后又扭头，冷声发令，“方才出口的二人，目无章法，言行无状，明日自去领二十杖，不必回我。”
待人走远，被栓在一起的宫奴们无声的向谢慈安磕头道谢，又被卫兵呵斥不许妄动。
这一等，又是小半个时辰。
期间，谢慈安一直在原地候着，肩头已经积了一层雪霜，他也不曾伸手拂去。
他心中并不安定，因为这事并非十拿九稳。
自景妃伏法之后，谢慈安被拘入冷宫自生自灭，至今已有七年之久。
七年，已经足以教他记忆里关于当今天子的脾气秉性趋于模糊，连界限也难以把握。
今时不同往日，他作为皇长子的命是否担得起面前上百条人命，他自己也不清楚。
无论如何，要他端着君臣和父子的架子冷眼旁观，他做不到，也不愿做。
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无数道目光朝来路看去。
凄艳的火光下，亓官守一身银铠大步流星走来，身后还跟着双手奉着圣旨的太监。
谢慈安两指摩挲，莫名松了口气。
他撩袍要跪下接旨，却被面覆霜寒的亓官守一把托住手腕，只听他提声说道：“卫兵听令！行列，进！”
谢慈安霎时僵在原地，浑身好似被一瞬间抽干了血液，冷气倒流。
在一片拳打脚踢中，宫奴被卫兵拉扯走向既定的目的地，他们的挣扎皆是徒劳无功，只在路面上留下一道道扭曲的鞋印。
冷风暗流的甬道里，谢慈安没等到天子的恩赦，却等到了一道册封旨意。
“应天顺时，受兹明命。咨尔长子睿质夙成，英姿特立。怀瑾握瑜，风禾尽起。兹特封尔为昭王，予册予宝，宜敬宜承。忠君孝亲，诸侯守身之要道。永钦予时命，以克有令誉。钦哉！”
太监收起圣旨，递交谢慈安手中，满面笑意，又道：“恭喜昭王殿下守得云开见月明。诏书明日便会由内阁发至中枢，再发至城郡昭告天下，册封礼需由司天台酌定，届时自有人传旨通告。亲王不得领外职，陛下另有口谕，命殿下暂住暖阁，即刻担起职责，全权调查血疫祸源，一应人手调遣由亓官统领负责，半月之内，请殿下务必亲自面圣交差，不可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