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欢钰怎会不明白,栗淼今日前来分明是无事找事,只是那猫儿平日温顺的很,怎偏就咬了她。

    她也并非好惹的,以前不争不抢是觉得都不重要,她是为李氏一族而非她本人活着的,只盼在宫中安稳度日,以贤后保全家族名声。而如今,眼前这人竟将魔爪伸向了她在宫中唯一的精神寄托,李欢钰火蹭一下上来。

    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不漏喜怒,手轻抚了抚鬓角,仪态神情无可指摘。她缓缓道:“姐姐,时候也不早了,后宫近来事务本就繁多,你也来了有半个时辰了。”

    言外之意是东宫不欢迎她,送客。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刚升了位分便拿本宫这猫下手,是想杀鸡儆猴呢,还是对东宫不满。”

    气氛霎时凝固。

    栗淼无非是欲向后宫彰显她的至高地位,即便是皇后的东西,她也能随意拿捏。所以这猫,必须死。

    栗淼冷冷道:“妹妹也知后宫掌凤印者是嫔妾啊,那这猫交由嫔妾处置也是理所应当罢。苏嬷嬷,将这畜生逮住!”

    候在门前的苏嬷嬷闻声心底一颤,该来的还是来了。且不说她这一把年纪能不能抓住猫,这事着实会给栗贵妃扣上小心眼的帽子。她对栗淼心思可清楚的很,分明是要给皇后下马威。

    风起云涌,太阳被云层遮挡,孱弱的光线投射东宫,屋内光线黯淡几分。

    苏嬷嬷一时未动,听着屋内栗淼又唤了她几声,手掌颤颤抚上房门,正欲推门,身后传来哒哒脚步声和一温婉大气女声。

    “今个儿真是好生热闹。”

    伺候皇后的郑叶华循声见敬妃前来,忙行礼恭敬道:“恭迎敬妃娘娘。”

    敬妃极少出洗华宫宫门,今日至此,在旁人眼里着实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最敬重封建礼节,不懂变通,在朱展眼里甚是无趣。膝下育有一子一女,朱宜与朱敏忠,两个孩子倒是教得聪慧大方。

    一个时辰前,朱宜回宫看望敬妃,恰巧听宫女嚼舌根,栗淼抬了位分,耀武扬威去了东宫。她同敬妃讲了这些,敬妃念及皇后帮忙寻了朱宜多年的情分,便马不停蹄赶来东宫。

    敬妃莞尔一笑,道:“有劳嬷嬷通传。”

    郑叶华进了门,片刻后,出门道:“娘娘请进。”

    半晌,郑叶华命丫鬟端了茶碗吃食放置桌角处,又小心翼翼将猫抱了出去。

    见到敬妃时,栗淼微蹙了蹙眉,继而不屑道:“敬妃平日鲜少出宫门,按理来说这人该养的白里透红精神奕奕,怎瞧着面黄肌瘦的,生得再美有何用,也抵不过人老珠黄了。”

    敬妃并不恼,回道:“竟不知皇贵妃在此,我年纪大了,哪能和年轻时比。”她随后又看向李欢钰,使了使眼色。

    她又续道:“皇后娘娘,前几日我宫里的葇荑言语冲撞了您,嫔妾还未来得及处罚于她,她翌日便生了场大病,今个儿人已经没了…佛祖在上,料想这也是她的报应命数。您是六宫之主,谁冲撞了您,佛祖也是饶不得。嫔妾今日前来,也是向您赔不是,这不,捎了些东西赔罪。”

    说完丫鬟将一紫檀方正木盒提了过去。

    其实哪有人冲撞李欢钰呢,仅是敬妃为引栗淼上套的说辞。葇荑已近出宫的年龄,自是满心欢喜的带着银两盘缠连夜出了宫。

    这话倒是启发了栗淼,她本便是欲给李欢钰个下马威。既然李欢钰那样护着一只猫,那她不如转移目标,既省力,又能彰显她的权威。

    几日后,将猫抱出的丫鬟再被发现时,已经溺死在了水里,尸身惨白浮肿,脖子处的紫青勒痕异常显眼,众人皆心知肚明。

    事情传来传去,由皇后的猫咬伤皇贵妃不作为,倒变成栗淼跋扈嚣张,睚眦必报,升了位分后便不将皇后放在眼里。

    一朝升上云端,总以为整个皇宫全在她的掌控之中。

    ——

    扬州。

    杨溪同郑丹秋在兴民县装束蛰伏两月,号称是年幼时去了外地,如今落叶归根。时间一长,终是在此地发现了些端倪。

    听当地一位老嬷嬷讲,当年的龙卷风并未造成多大损耗,仅是摧毁了一两人家的房屋,事实上并未有人受伤,早事先撤离了去。

    知府命人修建了整整一条街的新房,说是给老百姓住。有人白白给翻新了房屋,一开始百姓们是雀跃欣喜的,住进去后却发现,简直是豆腐渣工程!摇摇欲坠的房顶,风一吹便晃悠的单薄门窗,哪有人敢住。

    闹也闹了,换来的却是衙门的暴力回应,直到孙二家媳妇据理力争,被打的奄奄一息,本是泼辣鲜活之人,到如今都卧病在床。

    再无人敢提及此事,纷纷认栽,那条街的大部分人搬离了兴民县,只剩些走不动的孤寡老人。

    如今真相搜寻的差不多,杨溪今日打算收拾包袱返程去寻江霁,将真相告知与他。

    江霁先前独自去了杭州府一带,他的人查出朱庭盛正暗中洗兵牧马,栗淼大肆买卖土地,山间用来暗养兵马。兖朝着实要变天了。

    “丹秋,你是要回竹海茶舍,还是同我一起去杭州府。”杨溪一面收拾包袱一面问郑丹秋。

    郑丹秋这几日总是没胃口,人也恹恹。她的胳膊有些浮肿,用手一按便会陷下去。眼里满是疲惫,她看向杨溪,柔柔道:“我跟你一起罢,没有你在,我一个人候着实在无聊的很,心也空空的,没有人同我讲话,实在是郁闷,我……”

    话还未说完,郑丹秋突然干呕几下,她眉心蹙成一团,眼前阵阵眩晕,几乎要向前栽下去之时,杨溪捞住了她。

    “你…莫不是怀孕了!”

    “休要胡说。”

    杨溪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我开玩笑的,不是都说,孕期易吐。你这是怎了,可是吃坏了东西?”

    杨溪本想同她说这玩笑话能惹得她精神好些,可看上去并非如此。郑丹秋觉得太阳穴好像抽了一下,她缓缓站直身子出了神。

    思绪又回到暴雨交加的那一夜。

    脑海中满是旖旎荒唐的画面,郑丹秋晃了晃脑袋。

    “也许是吃坏了肚子罢,我歇会儿便无事…”

    杨溪瞧着她明显心不在焉,也许是此处地势偏僻,吃食方面确实是差了些,她爱吃肠胃又弱,倒是情理之中,杨溪也未多想。

    待她歇够了,两人便踏上返程路。

    杨溪来时是走的北面,此次去杭州府要向南处走。有小溪从山间流出,溪水泛着泥土色,略显浑浊。

    繁盛茂密的树林遮天蔽日,时不时传来鸟儿的叽喳声,地上还有小动物留下的足迹。

    风阵阵袭来,吹在人面上,不暖不冷,恰到好处的舒适。

    走了不远,再往前是片叫不上名字的矮树林,这树有些像果树,杨溪并不识得。

    仰头喝水时,杨溪瞧见树上有人!

    那人一袭黑衣,偏头趴在树干上,脸被遮挡在厚厚的树叶之中,一动不动,像是晕了过去。

    “喂!”杨溪朝树上那人高喊了声,“你还活着吗?”

    见那人一声不吭也不动,杨溪想爬上去瞅瞅,毕竟这树很矮。郑丹秋扯了扯她,摇摇头道:“阿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还是当没看见罢,别再惹上什么麻烦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积德了!”杨溪话音才落,将包袱一甩,人已经上了树。

    这才看清男人满身的血迹,她小心翼翼抬起男人的头,心下一惊,这不是……顾端?

    他为何在此?还受了伤。

    自上次客栈一别,听闻他去寻了扬州知府萧然,她便再也未见过顾端,未听过关于他的消息。

    废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人抬下后,见他嘴唇干裂,杨溪掰开顾端的嘴,隔空给他灌了些水。

    顾端脸上满是条条血痕,一只眼窝乌青像是被人掏了一拳,身上染满了血迹却不见衣物破损,不褪去衣物很难让人发觉他伤在何处。

    “这是,顾大人!”郑丹秋总是慢半拍,看清楚后在脑中搜罗半天才想起这人是谁。

    “嗯。”

    杨溪看向顾端,若有所思道:“只好先回去了,回去找个大夫为顾大人医治。趁着还没走出多远,我们回去罢。”

    带着顾端上路显然是行不通的,他昏迷着,稍有不慎恐是生命危险。

    郑丹秋点了点头,两人蹲下合力欲将顾端扶起,如此也好背着他走,刚将人扶起,身旁的郑丹秋又晕了过去。

    “丹秋!”

    杨溪将顾端拖到树旁,使他半倚着矮树,将人安置好后迅速去查看郑丹秋如何。

    喊了半天发现郑丹秋仍是没什么反应,杨溪又急又无奈,这下俩人她改如何拖回去呢?

    顾端还有伤势,她不敢轻易拉扯,伤口破裂大出血反倒是好心办了坏事。

    她一人,不是大罗神仙,是没办法一拖二的。

    杨溪环视四周,地上有不少削落的粗壮树枝,树上缠绕着不知名藤蔓。来不及细细思索,她飞快的将树枝扯来,徒手掰去碍事的枝叶,以藤蔓缠绕,做了个简易的没有轱辘的“小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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