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侧边缘,有个小村庄,名曰甘泉村,村子不大,仅百余口人家,甘泉村地势平坦,四面环矮山,交通甚是不便。

    杨溪至此地时已是晌午,马车停在一处人家旁,房舍不大,栅栏门以草绳系着,茅草搭建的房舍一片土黄色,院内的驴子不疾不徐的拉着磨,有位清秀的娘子正坐在屋檐下做着针线活,她缝制的小男孩衣裳针线潦草,左右形状并不对称。

    那娘子见杨溪在门前张望,细细看了她几眼,瞧见杨溪长相艳美,白皙毓秀,水灵灵的,身着一袭象牙白银线纱锻秀裙,着实不像甘泉村的人,只以为她是走错了。

    “姑娘,你找谁?”娘子撂下手上的针线活,朝她走了来。

    隔着栅栏门,杨溪提着包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瞧向她,“我是来找你的,”见娘子疑惑不语,她又开门见山,不耽搁时辰道:“不知,你可认识皇宫衣库当差的方嬷嬷?”

    这下娘子有了反应,她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出神,杨溪抬手在她面前划拉两下,娘子才回过神来。

    “请进罢。”娘子将栅栏门打开,迎她进来。

    她搬来小杌子给杨溪,两人同坐屋檐下,见杨溪不像坏人,她便敞开了话匣子。

    听娘子说,她叫陆露,丈夫早亡,独自一人抚养儿子。幼时与家人走丢,在她为数不多的年幼记忆里,父亲是碧水县县令陆怀民,母亲方淑筝,性情和善,本是美满幸福的一家,她却在一次逛庙会时与家人走散。

    自她走丢后受人坑骗被卖入烟花巷柳之地,她想法设法逃了出来,满心欢喜回到碧水县时,却听闻陆家贪污满门抄斩,她不信父亲是那种人,数年来一直未曾放弃为陆家翻案,后又阴差阳错来了甘泉村,此后便一直在这。

    杨溪有些动容,不敢想象这些年陆露是怎样独自过来的,她道:“你手臂处可有海棠花状胎记?”

    陆露颔首,神情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是不是我娘告诉你的?”

    “方嬷嬷曾在内务府当值,她曾向我提及有个年幼走失的女儿,手臂处有片海棠花胎记,我寻人打探后才知你在此地,便第一时间赶来了,没有什么是比家人团聚更重要的。”杨溪道。

    陆露面露感激,“谢姑娘了,”又有些疑惑道:“内务府?娘她怎会进宫了?”

    “这我并不知晓,你娘在内务府衣库当值多年,比我入宫要早很多。”杨溪看向她道。

    此刻,幼童从屋内跑出来,一头栽进陆露怀里,满口唤着“娘,我饿了。”

    陆露将孩子揽进怀里,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眼杨溪,“这孩子,才吃过午饭,又饿了。”

    “小孩都这样,长身体呢,饿的快,”杨溪从包袱里取出她路上带的糕点,天气炎热,她便没什么胃口,“来,拿着。”油纸里是块香甜诱人的软枣糕。

    “朝阳,快,还不谢谢姐姐!”陆露轻轻拍了拍孩子后背。

    男童怯弱接过油纸包,“谢谢姐姐。”脸上笑开了花。

    杨溪环顾了下四处,又从包袱里拿出袋银两,“孩子年幼,你需用钱的地方还多的是,又是独自一人也不容易,你娘她曾帮过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所以我也想为她做些什么,你收着。”

    陆露见状,赶忙慌张站起身,“万万不可,姑娘,你我素不相识,怎能收此大礼,不可不可。”

    她连连摆手,直言拒绝,这些银两对她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

    “我娘在内务府当值,日后还请姑娘多多关照,只是这银两,我万不能收。”

    杨溪将银两塞给她,道:“娘子,实不相瞒,方嬷嬷如今已出宫了,我之所以会来寻你,也是有自己的私欲在的。”

    杨溪将欲请方嬷嬷做证一事尽数告知,也承诺会带她去见方嬷嬷。

    陆露听她如此说,已迫不及待要见方淑筝,只是仍是不肯收下杨溪的银两,她只想见母亲一面。

    “不管如何,还是谢姑娘一番好意,能带我再见一见娘,也算圆了我一桩心愿。只是我儿年幼离不开,可否同我们一起前去?”陆露声音轻了几分,满脸诚恳道。

    杨溪笑道:“当然可以。”

    三人便一同上了马车。

    ——

    盛京,顾府。

    顾礼添年过古稀,鬓发花白,正坐于书桌前,抄起一卷佛经细细读着,自他年纪愈长,便愈发喜爱研读佛经。为何求佛信佛,恐怕只他一人知晓。

    偌大的顾府形同摆设,人丁稀少,顾家三代单传,他的妻子刘拂儿出身乡野却容貌绝美,比他年幼近三十岁,坊间皆流传老汉娶娇妻的谈笑声。其实当年,他的正妻并非刘拂儿,而是河东张氏,张氏出身书香世家,其已亡故的父亲曾是国子监祭酒,张氏与顾礼添婚后多年无所出。

    彼时的顾家忌惮张父的权利,同时又为保全自家名声,未曾多言,直到张父死后,顾礼添路过乡野时,情难自控,与刘拂儿有了夫妻之实,岂料后来她又怀上孩子,便不得已将她接回顾家。

    张氏不堪受辱,加之张父亡故,终在一日日心情郁结中逝去。刘拂儿正巧在这时诞下顾端,母凭子贵,摇身一变成了正妻。此后顾礼添又纳了两房妾室,并无所出。

    顾府,后院内。

    夏末的风仍是炎热,刘拂儿甚是烦躁,她命婆子去取冰,婆子慢了几步便遭到一番训斥,被她赶去太阳底下罚跪,两名侍卫合力将冰块抬进了房门。

    刘拂儿扭着纤细的腰肢,身形凹凸有致,虽年近不惑,许是上天眷顾,在她脸上却丝毫不见岁月的痕迹,仍是白皙紧致,同年少时并无二致,反而多了几分年长带来的妩媚勾人。

    她嘴角微扬,目不斜视上下打量眼前两名送冰的侍卫,见其中一人身形高挑,肩宽雄厚,束带勾勒出细腰,模样硬朗,瞧着便是年轻精壮的小伙子。而另一人,身材矮小,似是武大郎,她厌恶的翻了个白眼。

    “你,留下,”刘拂儿昂首挺胸,指了指那位高挑的侍卫,“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啊,怎从未见过你。”

    矮小的侍卫见状只以为夫人要封赏,忙抢先道:“夫人,在下汪沣,夫人以后有何吩咐,在下包……”

    “滚,”话还未说完,便被刘拂儿一脸厌烦的打断,“我没说你,赶紧滚出去,不然自个儿去领板子!”

    汪沣被此话堵得吃瘪,他看了眼高丘时,识趣的退了出去。

    临走时,刘拂儿不忘嘱咐他将门带上。

    汪沣带上门,轻轻“呸”了一声,心间暗自辱骂她祖宗十八代,竟然瞧不上他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龙姿凤采的美男子,真没眼光。

    “在下高丘时,”男子恭敬回应,眼神直勾勾盯着刘拂儿,语气缓慢,“我与汪沣,都是府上新来的。”

    将碍事人赶出去,刘拂儿心情甚好,她缓缓朝高丘时走近,绕着他打量了两圈,似是甚为满意。

    “高丘时,高…丘,好名字,”刘拂儿又走至他面前,手掌抚上他的胸膛,不住摩挲着,“不知那里…高不高?”

    语气甚是暧昧,属实未有半分大家正妻的风范。

    高丘时一把握住她的手,欲擒故纵退后几步,轻声道:“夫人,说笑了。”

    “我家那男人你又不是不知,一把年纪了,”刘拂儿很是抱怨,她正如狼似虎的年纪,却有个不中用的丈夫,“漫漫长夜极是难熬,若你能帮我,我不会亏待你……”

    高丘时暗自鄙夷,杨溪果然说的不错,这人的确是饥渴的很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刘拂儿也是风韵犹存。他家贫娶不起媳妇,杨溪给他和汪沣一人一笔银两,要他俩混入顾府,事成则看二人造化,总之此事与他而言,左右都算不得亏。

    高丘时会心一笑,一把揽过她的腰,两人缠绵成一团。

    他将她推至衣柜前,双手抚上一片柔软,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这样,可还满意,”男子粗喘着气,抬手敲敲柜门,“开门,我要进去了。”

    刘拂儿双手轻撑在柜门上,背对着他,感受身后传来的温度,霎时填满她所有空虚,年轻力壮总归是比她家顾礼添好上不知多少。

    她声音低了许多,话也说不连贯,喘.息道:“在府里…好好干,我以后定有重赏。”

    高丘时笑而不语,衣柜之上摆放了白瓷插花瓶,花瓶受不住摇晃摇摇欲坠,终于掉落在地,“啪”的一下摔成碎片。

    外头吴婆子听闻声响,忙急着敲门,高声道:“夫人,您没事罢。”

    只听房内传来一声娇柔的喊声,这下,吴婆子心下更忧,又喊了句:“夫人。”

    “我……没事,别进来。”

    吴婆子只觉刘拂儿声音怪怪的,不似寻常,既然夫人都发话了,那她是万万不敢进门的,夫人的话向来不能忤逆。

    刘拂儿曾经在乡野的名声便不好,杨溪轻而易举便能打探到,好巧不巧,刘拂儿同陆露一样也是甘泉村的。

    此刻的刘拂儿只顾着满足自己的欲望,却全然不知,她已落入杨溪的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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