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罢,诰命夫人怎会在此?一定是认错了。”

    “这就是顾夫人,下官曾见过的。”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歪头看向顾礼添,顾礼添只觉脸上炽热,无地自容,他颤颤的指向刘拂儿,道:“你这贱人!”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自家妻子与人私通,还当着众位朝廷官员的面,简直是丢人至极。

    朱敏忠心情全无,道:“此二人亵渎神佛,男子拖去寺庙外处死,至于女眷,既然属顾太保家事,交由顾太保处置。”

    说完愤愤拂袖离去。

    众人见陛下走了,纷纷跟了上去。

    高丘时大喊冤枉,他哪里想过会因为一包银子丢了性命,顿时懊悔不已,连声求饶,只是并未有人搭理他,很快,侍卫将他拖了出去。

    房内仅余顾礼添和刘拂儿二人。

    刘拂儿跪地爬到顾礼添脚边,连连磕了三个响头,以手扯住他的衣摆。

    “我错了,礼哥哥,”刘拂儿痛哭流涕,声音娇柔,道:“都是高丘时的错,是他勾引我在先,是他,是他故意引我至此,礼哥哥,你听我解释。”

    这声礼哥哥只让顾礼添觉得恶心。

    他恶狠狠一脚嫌弃的将她踢开,呵斥道:“贱人,我待你不薄,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在做什么?简直把我顾家的脸面皆丢尽了!若非你行事不正,怎会把端儿教成如今这副模样!”

    刘拂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爬回去双手抱紧顾礼添的腿,“礼哥哥,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饶过我这次罢。”

    “下次?呵,”顾礼添脚上未动,他抬起刘拂儿下巴,“事已至此,你以死谢罪罢!”

    “礼哥哥,我不能死,我死了,端儿会很难过的,不行,我不能死……”刘拂儿恐惧的泪水滑至嘴角。

    “你还好意思提端儿,你可曾好好教导过他?”顾礼添愤怒将手捏紧了她的下巴,“你个贱妇!”

    顾端集二人性情于一身,表面似顾礼添温文有礼,实则内里同她母亲一样。

    刘拂儿见求饶无用,便也不再伪装,“你当真就一点错就没有吗,孩子难道不是你的,凭什么只我一人教导?再说了,若非你人老不中用,我又何必在外找人?”

    她甩开顾礼添的手,站起身,“凡事多找找自身原因,我能有今日,错处全在你,是你!毁了我一辈子。还想要我死,你怎么不死,我看怎样都该你走在我前头!”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顾礼添被她气的直说不出话,喘着粗气不住颤动,他伸出手欲扇她。

    “打啊,有本事打死我,堂堂一国太保殴打妻子,你觉得传出去体面吗?”刘拂儿擦干脸上的泪水,仰起脸看向他。

    那双手终究是未落下。

    土石色的佛像屹立,高大巍峨,涌来一股浓厚的压抑之感。

    “你滚罢,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顾礼添长叹一声,径直出了门。

    他回想往事,究竟是为何会走至今日这副局面。顾家时代忠良,如何会有今日这报应。

    下山时已至巳时,寺庙解禁,路上行人渐多了起来。普陀寺祈福甚为灵验,每日前来烧香礼佛之人络绎不绝。

    他颤颤巍巍走着,山路难行,将近摔倒时却有一双小手扶住了他。

    “顾太保,小心。”女子声音细软,那双小手甚是有劲。

    她搀扶顾礼添坐在就近的大石上,石头久经沧桑,其上已然磨平,曾有千千万万求佛之人在此歇脚。

    女子一身白水素衣,面带纱幔,装束甚是简洁,盘起的发髻上无任何装饰,唯有耳上佩戴着珍珠耳铛,白衣衬得女子愈发白皙,额上经阳光映照泛着莹润的光,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蛊惑人心。

    “你怎知我身份?”顾礼添满脸疑惑看向眼前的女子。

    这女子除了样貌好似俊俏些,装扮甚为普通,她又怎会认识他呢。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子居高临下看向他,“我知晓一些或许您或许会感兴趣的事。”

    顾礼添警觉的看了她一眼,禁不住笑出声:“你个小姑娘能知晓什么?”

    四下人来人往,有牵着孩童祈平安的妇人,有穿金戴银装束张扬祈求生意顺遂的商人,有祈求消病免灾的人。

    女子看向不远处的杨树丛,那里行人甚稀,“此处不适合议事,您若信我,可以随我去前处。”

    若是在平时,顾礼添只会觉得眼下这女子是江湖骗子,但她一来便直呼他身份,属实勾起了他的好奇。

    跟随她移步至树林后,杨溪直言道:“顾太保,您的儿子并非您亲生,而是您夫人同她旧情人所生!”

    此言一出,对顾礼添而言若五雷轰顶。

    “胡言乱语!”他向来面对陌生人进退有度,鲜少动怒,却在此刻神色紧绷,怒气冲天。

    若今晨未发生这档子事,眼下陌生人所言他是万万不信的,如今虽嘴上如此说着,心底却难免产生怀疑,他的愤怒并非对杨溪,而是对刘拂儿。刘拂儿,水性杨花的女人,本性难移。

    “您可以不信,只是还望您能将我的话放心上,回去好好调查,省得替别人养了儿子。”杨溪道。

    “哦,对了,您夫人是甘泉村人罢,您不如去村里打探打探,反正左右废不了多少时辰。”

    来往之人虽并未注意到二人,顾礼添却觉好似千万双眼在紧盯他。他未再多言,愤怒扬长而去,心底却早已生疑。

    回至顾府时,他即刻派人去甘泉村调查。

    另一面,刘拂儿先顾礼添一步回了府,她将房内所有值钱之物整理好,又将书房的古董文物挑着别致的搬运。她这时只恨自己先前为何不将掌家之权握在手中,也好知晓府中地契房产在何处。

    总归多拿些值钱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有钱,她去哪都不会发愁。

    只是欲逃走时,她却看着堆成山的玉器文物犯了难。

    究竟舍弃哪件好呢,刘拂儿犹豫不决,瞧着哪件都像值钱的。

    此刻的顾礼添来至书房,已然发现房内古董摆件少了大半,有鎏金百合大鼎,掐丝珐琅三足熏炉,宋代捧盒摆件,宋代景德镇窑花口瓶……家中好端端的怎会进贼?

    离谱的是,就连那绿釉香炉也不见了,那香炉并不是何值钱的玩意,仅是用来燃熏香的罢了。

    这偷贼一看就不识货。

    “大人,不好了,夫人她闹着要走,还……还搬空了后院…”吴婆子失了稳重,小跑而来,险些跌倒。

    顾礼添气不打一处来,他明明说了让她滚,她怎又恬不知耻的回来了?

    吴婆子将他带至后院时,刘拂儿正背着巨大的圆状包裹,活有两人那样大,弓着腰慢吞吞从院门出来,像个蜗牛。

    她禁止任何下人帮忙,只是想悄咪咪的逃走。

    看样子,是没办法悄悄溜走了。

    “你在作甚!”顾礼添高声呵斥道。

    属实吓了刘拂儿一跳,她受惊一时慌张,被院门门槛绊倒,吃痛哀嚎顾礼添毁她好事,身上背的瓷器摔了个四分五裂。

    “来人,将这贱妇关入柴房,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她出来。”顾礼添歇斯底里,一把年纪,还要受气。

    刘拂儿破口大骂,“你这没良心的,好歹夫妻一场。顾家家大业大,我无非是拿你些小玩意,你至于嘛,放我出府!”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大人夫人为何一夜之间变成如此,大人骂夫人贱妇,夫人偷运府中物件。

    “拖走!”顾礼添眼眸满是怒火,一片猩红。

    ——

    沈青和杨溪都是安阳县人,沈父是安阳县令,自沈青逝去的第二年人便走了,沈母年事已高,独自撑起破碎的沈家。

    昌昭元年,时隔四年,杨溪又回到了安阳县,她先去尚品茶庄看了父亲。

    尚品茶庄还如曾经那般,只是茶庄人手多了许多,如今茶庄生意日渐红火,杨严秉持着诚信为本,凡事亲力亲为,与张师傅紧盯茶叶品质,名声愈来愈大。

    再见杨严,他老了许多,明明不过四年未见,却好似隔了十多年,杨溪也知晓,偌大的茶庄对父亲来说,不止是热爱,更是重担。

    她想为父亲分忧,更想把茶庄生意世代相传,入宫不单是为了给挚友复仇,更是为了宣扬茶道。

    道路漫长,然行则将至。

    兖朝各大官府设置登闻鼓,专供有冤屈之人不受层层官危,告御状。

    昌昭元年秋初,这日天阴沉,漫天灰蒙蒙的低浊云好似压在人头顶一般。安阳县官府登闻鼓被人一锤一锤砸响。

    这是新帝登基之后,第一次有人告御状。

    敲鼓之人并非别人,正是杨溪。

    她已有了足够的证据,本可以直接求见圣上,但她就是要以此种方式将事情闹大,知晓之人愈多愈好,刀架在脖子上时,人才不得不做些什么。

    围观之人愈来愈多,人群沿鼓台密密麻麻围成个圈,皆三言两语议论着什么。有人奋力朝前挤着,不想错过任何稀罕事。

    一锤一锤,登闻鼓被砸的震天响。

章节目录

山月半轮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珠响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珠响并收藏山月半轮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