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疯啦！！！
清晨，张俊宇从天台醒来，摸出手机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霎时清醒，飞奔向医院。
赶到病房，奶奶和弟弟还躺在地铺睡觉，妈妈刚醒来。
“呼～”她长舒一口气，眼前眩晕，手撑着病床稳住。
妈妈起身下床，她过去伸手，“妈妈我扶你。”
何轻云像是看不见她，目光无神地从她身边经过。
张俊宇心酸，妈妈总是不理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越亲密对她越好的人她越不喜欢。
“妈……”张俊宇转身，忽然眼前发黑，身体瘫软，接着听见“咚”地一声。
她耳边嗡鸣，砸在地上的后脑勺震得她灵魂出窍，视线模糊重影，逐渐阖住了眼。
世界漆黑寂静。
张俊宇脑震荡昏迷了两天两夜，这是她大半年来睡得第一个好觉。
待她醒来，所有人围着她的病床，她的头剧烈疼痛，脑子里朦朦胧胧。
奶奶告诉她，昏迷期间，妈妈的学校领导来探望，通知他们一个消息。
网上的谣言学校已经查明，属不实言论。
然后，妈妈因为病情将近半年没去学校，学校没办法，将她停职。
她的职位有人补上，如果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她再也不能重返讲台了。
张俊宇听完空落落，只觉她的星星发灰陨落，视线转到窗边，妈妈高举起缠着纱布的手看，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上面。
她的红指甲，斑驳脱落。
大伯和伯母不能时刻陪在医院就把张明哲派了过来。
午饭，病房桌上摆着明哲弟弟买回来的馄饨。
张俊宇摆好碗筷，注意到妈妈出神不动，提醒道：“妈妈，吃饭了。”
何轻云面无表情，嘴唇蠕动，像是在说什么，却没有声音。
她捧着手里的书本走马观花翻看几页，蹙起眉，似是失望地摇晃脑袋，接着拍了拍脑门，喃声道：“不管用了，脑子，不管用了。”
张俊宇手里的动作忽地顿住。
妈妈摇晃脑袋又拍两下额头，愣着好似灵魂出窍，突然，她扯动嘴角，笑了，“傻了，人傻了。”
她摇着头，笑着，说着，傻了。
张俊宇呼吸不畅，谁能承认自己脑子糊涂到傻了呢？
“啪！”
一根筷子从她手里滑落，还没分神去捡，筷子已经擦好递到她的手边。
张明哲俯下身轻声安慰道：“姐姐，我会陪着你的。”
张俊宇微红着双眼看到张明哲用几近悲悯的神情看她，她心里酸涩哭不出来，勉强牵着嘴角对他微微颔首。
之前张俊宇不想任何人看到妈妈这副病重潦倒的模样，可是现在，谁都知道了。
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张俊宇带着妈妈一起出了院。
拿的药和医院半个多月的治疗是有作用的，现在妈妈至少有短暂清醒的时刻。
奶奶住在了家里，跟她一起把家中有棱角的家具都换成圆润软弹的，防止妈妈再磕到碰到，菜刀剪刀等各种尖锐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连地毯都重新铺了厚厚的两层。奶奶预备把西河那边收拾收拾，接妈妈过去，那里风景好，适合修养身体。
清晨，张俊宇早早起来做饭看到厨房里奶奶忙碌的身影，她过去打下手。中途，她思绪万千，想了很多，飘了很远。
她完全被如何照顾家人这件事填充，顺手打开冰箱，倒了杯牛奶，脑袋程序化地想着要给妈妈补充营养，还要给弟弟一杯，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纯牛奶最能补充身体。
正巧，弟弟出现在厨房门口，张俊宇把牛奶递给他。
张知意愣了下，看了眼魂不守舍的姐姐，没说什么，接下了那杯纯牛奶。
饭后，张俊宇目不转睛地观察妈妈，心里纠结一件想了几天的事。
妈妈跟她家里关系不好，这件事，爸爸在她小时候好奇的时候说过，原话是：“在我和你妈妈认识之前，他们就决裂了，我很遗憾，跟你妈妈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没有让他们重归于好，希望以后能和我的宝贝们一起努力。”
不过从她长这么大见过姥姥姥爷两次面的经历上来看，她们关系不好却也不是一次面都见不了的仇人。
思付良久，张俊宇做了个勇敢的决定，她按下那个从未拨打过的号码。
次日傍晚，奶奶收拾着他们将要住在西河的行李。
张俊宇静静地等待着敲门声。
没两分钟，敲门声响起。
她猛地坐起，奶奶看向门口：谁呀？
“我去开门。”张俊宇跑过去，心跳随之加速，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们。
敲门声还在继续，她深吸一口气，拧下门把手。
门打开的那一刻，张俊宇被门外三人的目光齐齐注视，她肌肉紧绷到了极点。
“额……”张俊宇张了张嘴，面前一对老夫妻，衣着不凡，气质优雅沉稳，看到她后严肃的神情略微缓和。
“……姥姥姥爷？”
还有……她注意到两人后边还站着个年轻男人，相貌和妈妈很像，只是过于冷峻。
门口的妇人不确定地喊：“……小宇？”
“嗯。”
妇人一把抱住她，眼含热泪，“我是姥姥，小云，你妈妈呢？快带我看看我闺女。”
“……好。”她拉开门，“姥姥姥爷……进来吧，还有，舅舅。”
凭着记忆她能想起这张脸是她的舅舅。
“嗯。”
两个男人没有亲昵多余的话，微微颔首，信步走来，冷峻的模样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姥姥的低跟踩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奶奶疑惑转头，问：“你们，是……”
看清人奶奶顿住，张着嘴，面前几人她似曾相识又不太确定。
“您好，我是轻云的妈妈。”姥姥大方伸出手。
“哦，亲家。”奶奶惊讶一声，双手回握住。
“打扰您了，”姥姥看了眼身后卧室，“我们这次来，是因为小云……”
“哦……”奶奶看向她身后的两个男人，面露愧色，“我，我跟您，道个歉……”说着她就要鞠躬。
“唉，别。”姥姥急忙扶她，“小云的事……我都听小宇说了。”
奶奶不好意思看他们，“你们把女儿交我们手上，到头来，对不起你们……”
“小云呢？”一直冷脸没说话的姥爷突然开口。
说罢，姥姥回眸瞪他一眼。
“在卧室休息，我带你们去。”奶奶引着他们去卧室。
卧室门打开，妈妈披头散发，坐在床上毫无精气神儿。
每次看到妈妈这样张俊宇的心就会被刺痛，此时，被刺痛的不止她一个。
“小云……”姥姥不可置信地颤抖出声。
何轻云抬头，木然的眼睛转到门口，她微张着嘴，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忽而闪现泪光。
“妈妈……”何轻云弱弱喊出声，嘴唇张了又张，气息逐渐急促，眼里溢出了泪水。
“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儿。”姥姥小跑到床边抱住她，抚摸着她哭道：“我的，小云……我的孩子，我的宝贝……”
“妈妈！”何轻云大哭，泪水模糊了脸，身体一下松了劲儿靠在姥姥身上。
奶奶和张俊宇在旁边抹着眼泪抽泣。
姥爷和舅舅也红了眼眶。
姥姥摸着她消瘦的脸，边亲吻边说道：“孩子……妈妈好想你……好想你……”
“这些年，你没有主动给我们打过电话，也不来个信儿，你知道我们有多想你吗？你真是，太犟了，说不来往，就真不来往……”姥姥抱着她垂头哭。
姥爷过去轻抚她的头发，叹了口气，喊：“小云……”
何轻云愣了下，抬起眼望着身形依旧高大挺拔的父亲，眼中神色复杂。
“姐姐。”舅舅也喊了声。
妈妈看了眼舅舅随即落下眼泪，垂着眼帘埋在姥姥怀里哭。
“宝贝儿。”姥姥搂着她，“别担心，别害怕，爸爸妈妈带你回家。我们找最专业的医生给你治疗，不用待在这个闷得难受的小房子里。”
这话说得张俊宇窘迫，妈妈的房间确实闷得慌，是她把所有的窗户都锁上的，她怕妈妈再自残甚至自杀。
房子不算大，可是，这里是他们的家，有他们十几年的记忆，还有爸爸……
“你这孩子从小就好强，一个人藏着太多事儿，多累啊。心里难受就说出来，怎么能做这种傻事……”
“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难受，我难受！妈——”何轻云激动得锤床，挣扎着想要起来，身形一晃，“噗通”跪倒床边，姥姥抱住她跟着滑跪在地上。
“好了好了，以后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不，你们回去，你们回去……”
“小宇和小意都是孩子，你忍心看着他们整天担惊受怕的吗？你忍心看着爸妈这么大年纪为了你吃不下睡不着？”
何轻云哭得脑袋发懵，摇着头抽泣，“妈，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我知道，我该死，我对不起小宇，对不起小意……”她偏头往床沿上猛磕两下，“我对不起你们！”
这举动把所有人吓得围上去拦她，何轻云扑倒在妈妈怀里：“妈！！我疯啦！！！”
一声喊得人心颤，姥姥紧抱着她哭喊：“我的女儿啊！！”
“咔嚓！！”
窗外风云发作，电闪雷鸣，顷刻间下起暴雨。
张俊宇望着窗外大雨滂沱，玻璃倒映出她脸上无声滑落的眼泪。
让她也疯了吧，至少可以号啕大哭。
哭闹穿过客厅传到张知意卧室，他悄悄把门打开，露出小脑袋警惕地观察外边。
这一抬头，正巧，跟沙发上双手搭着拐杖的姥爷对视。
张知意吓得一缩，骨碌碌的黑眼珠在客厅寻找什么，直到看到姐姐的身影，他跑出去依偎到姐姐身旁。
“嗯？”张俊宇感觉身边贴上个黑影，抬起手背抹掉眼泪，看到弟弟紧张地抓着她的手。
她安慰地搂住弟弟。
“小宇。”
客厅响起低沉浑厚的声音，张俊宇一僵，头还没扭过去，姥爷的声音又响起。
“今年上初二？弟弟都上一年级了。你们……想不想去国外读书？”
张俊宇想到妈妈的病情，她在国外会有好的治疗，会有父母家人的陪伴，可是……她内心在抗拒，她不想离开这里，这里还有，爸爸……
“我，跟着妈妈。”
客厅里沉默片刻。
“弟弟呢？”
张俊宇的手掌忽然被握紧，客厅沉寂无声。
她转头向姥爷指了指嗓子，摆摆手，意思是说不了话。
姥爷沉默了。
次日，全家人坐在客厅沙发。
妈妈抱膝缩在沙发里，姥姥握着她的手说明来意：“我们这次来，是要把小云带回去，还有小宇和小意，之后就不回来了。”
“什么？”奶奶脸色僵硬，“小云……小云在这儿这么长时间，她早就成了我的女儿，还有小宇小意，我的孙女孙子，就，就不回来了？”
姥姥点头：“嗯。大概，每年……会回来一两次。”
“你们要把我关起来，我会死的，我不去，我不去……”沙发上的何轻云喃喃自语，抱着头晃两下，有气无力地颤抖，“我会死，会死……”
张俊宇知道妈妈又开始说胡话了。
奶奶心疼道：“亲家，要不还是让小云跟着我吧，我会当亲生女儿一样照顾，我向你们发誓，还有两个孩子……”
姥姥抬手制止她再说下去，“我们已经找好了医生，您知道，在我们那儿她能得到最好的治疗条件，小云是我女儿，能让她受委屈不成？当然了，我们也会支付给您赡养费，您就当，是小云给的……”
奶奶摇头，“要不让小云决定，她想留在哪儿……”
姥姥：“小云现在的样子，能决定得了吗？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不如，让孩子说。”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张俊宇身上。
张俊宇吞了下口水，依然道：“我，我跟着妈妈。”
客厅寂静良久。
何轻云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小声地胡言乱语些什么。
忽然，奶奶向他们下跪，“算我求求你们……”
“唉！”姥姥姥爷连忙拉她起来，“您这是干什么。”
奶奶含泪：“就让小云跟着我，我把她当亲生孩子。我儿子承霖去世了，我的丈夫也去世了，要是小云和孩子们再走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
“您别这样……”姥姥把她拉起来，“我们，我们再商量。”
那天，他们本打算强行把妈妈带走，但是妈妈又哭又闹，谁也没办法。
他们谈了将近一周，在妈妈面前好说歹说，妈妈也没同意，最终，还是去了奶奶家。姥姥姥爷跟着去住了一周，觉得环境还行，请了国外医生来这里，住在奶奶家。
临走前，姥爷给了张俊宇一张卡，而张俊宇却从兜里掏出另一张卡，那是前几天舅舅走的时候给的。
“都拿着，我们每个月会往里打钱，给你们的生活费。”
“……嗯。”张俊宇点点头，接下了那张卡。
姥姥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好孩子，我们还会来看你们，以后有空……也带着妈妈，来看看我们。”
张俊宇点头：“好。”
他们走后，姐弟俩陪着妈妈在西河住了一周，也许是有医生在的心里作用，张俊宇觉得妈妈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
之后，姐弟俩就回学校上课了。
赶到病房，奶奶和弟弟还躺在地铺睡觉，妈妈刚醒来。
“呼～”她长舒一口气，眼前眩晕，手撑着病床稳住。
妈妈起身下床，她过去伸手，“妈妈我扶你。”
何轻云像是看不见她，目光无神地从她身边经过。
张俊宇心酸，妈妈总是不理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越亲密对她越好的人她越不喜欢。
“妈……”张俊宇转身，忽然眼前发黑，身体瘫软，接着听见“咚”地一声。
她耳边嗡鸣，砸在地上的后脑勺震得她灵魂出窍，视线模糊重影，逐渐阖住了眼。
世界漆黑寂静。
张俊宇脑震荡昏迷了两天两夜，这是她大半年来睡得第一个好觉。
待她醒来，所有人围着她的病床，她的头剧烈疼痛，脑子里朦朦胧胧。
奶奶告诉她，昏迷期间，妈妈的学校领导来探望，通知他们一个消息。
网上的谣言学校已经查明，属不实言论。
然后，妈妈因为病情将近半年没去学校，学校没办法，将她停职。
她的职位有人补上，如果病情一直没有好转，她再也不能重返讲台了。
张俊宇听完空落落，只觉她的星星发灰陨落，视线转到窗边，妈妈高举起缠着纱布的手看，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上面。
她的红指甲，斑驳脱落。
大伯和伯母不能时刻陪在医院就把张明哲派了过来。
午饭，病房桌上摆着明哲弟弟买回来的馄饨。
张俊宇摆好碗筷，注意到妈妈出神不动，提醒道：“妈妈，吃饭了。”
何轻云面无表情，嘴唇蠕动，像是在说什么，却没有声音。
她捧着手里的书本走马观花翻看几页，蹙起眉，似是失望地摇晃脑袋，接着拍了拍脑门，喃声道：“不管用了，脑子，不管用了。”
张俊宇手里的动作忽地顿住。
妈妈摇晃脑袋又拍两下额头，愣着好似灵魂出窍，突然，她扯动嘴角，笑了，“傻了，人傻了。”
她摇着头，笑着，说着，傻了。
张俊宇呼吸不畅，谁能承认自己脑子糊涂到傻了呢？
“啪！”
一根筷子从她手里滑落，还没分神去捡，筷子已经擦好递到她的手边。
张明哲俯下身轻声安慰道：“姐姐，我会陪着你的。”
张俊宇微红着双眼看到张明哲用几近悲悯的神情看她，她心里酸涩哭不出来，勉强牵着嘴角对他微微颔首。
之前张俊宇不想任何人看到妈妈这副病重潦倒的模样，可是现在，谁都知道了。
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张俊宇带着妈妈一起出了院。
拿的药和医院半个多月的治疗是有作用的，现在妈妈至少有短暂清醒的时刻。
奶奶住在了家里，跟她一起把家中有棱角的家具都换成圆润软弹的，防止妈妈再磕到碰到，菜刀剪刀等各种尖锐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连地毯都重新铺了厚厚的两层。奶奶预备把西河那边收拾收拾，接妈妈过去，那里风景好，适合修养身体。
清晨，张俊宇早早起来做饭看到厨房里奶奶忙碌的身影，她过去打下手。中途，她思绪万千，想了很多，飘了很远。
她完全被如何照顾家人这件事填充，顺手打开冰箱，倒了杯牛奶，脑袋程序化地想着要给妈妈补充营养，还要给弟弟一杯，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纯牛奶最能补充身体。
正巧，弟弟出现在厨房门口，张俊宇把牛奶递给他。
张知意愣了下，看了眼魂不守舍的姐姐，没说什么，接下了那杯纯牛奶。
饭后，张俊宇目不转睛地观察妈妈，心里纠结一件想了几天的事。
妈妈跟她家里关系不好，这件事，爸爸在她小时候好奇的时候说过，原话是：“在我和你妈妈认识之前，他们就决裂了，我很遗憾，跟你妈妈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没有让他们重归于好，希望以后能和我的宝贝们一起努力。”
不过从她长这么大见过姥姥姥爷两次面的经历上来看，她们关系不好却也不是一次面都见不了的仇人。
思付良久，张俊宇做了个勇敢的决定，她按下那个从未拨打过的号码。
次日傍晚，奶奶收拾着他们将要住在西河的行李。
张俊宇静静地等待着敲门声。
没两分钟，敲门声响起。
她猛地坐起，奶奶看向门口：谁呀？
“我去开门。”张俊宇跑过去，心跳随之加速，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们。
敲门声还在继续，她深吸一口气，拧下门把手。
门打开的那一刻，张俊宇被门外三人的目光齐齐注视，她肌肉紧绷到了极点。
“额……”张俊宇张了张嘴，面前一对老夫妻，衣着不凡，气质优雅沉稳，看到她后严肃的神情略微缓和。
“……姥姥姥爷？”
还有……她注意到两人后边还站着个年轻男人，相貌和妈妈很像，只是过于冷峻。
门口的妇人不确定地喊：“……小宇？”
“嗯。”
妇人一把抱住她，眼含热泪，“我是姥姥，小云，你妈妈呢？快带我看看我闺女。”
“……好。”她拉开门，“姥姥姥爷……进来吧，还有，舅舅。”
凭着记忆她能想起这张脸是她的舅舅。
“嗯。”
两个男人没有亲昵多余的话，微微颔首，信步走来，冷峻的模样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姥姥的低跟踩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奶奶疑惑转头，问：“你们，是……”
看清人奶奶顿住，张着嘴，面前几人她似曾相识又不太确定。
“您好，我是轻云的妈妈。”姥姥大方伸出手。
“哦，亲家。”奶奶惊讶一声，双手回握住。
“打扰您了，”姥姥看了眼身后卧室，“我们这次来，是因为小云……”
“哦……”奶奶看向她身后的两个男人，面露愧色，“我，我跟您，道个歉……”说着她就要鞠躬。
“唉，别。”姥姥急忙扶她，“小云的事……我都听小宇说了。”
奶奶不好意思看他们，“你们把女儿交我们手上，到头来，对不起你们……”
“小云呢？”一直冷脸没说话的姥爷突然开口。
说罢，姥姥回眸瞪他一眼。
“在卧室休息，我带你们去。”奶奶引着他们去卧室。
卧室门打开，妈妈披头散发，坐在床上毫无精气神儿。
每次看到妈妈这样张俊宇的心就会被刺痛，此时，被刺痛的不止她一个。
“小云……”姥姥不可置信地颤抖出声。
何轻云抬头，木然的眼睛转到门口，她微张着嘴，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忽而闪现泪光。
“妈妈……”何轻云弱弱喊出声，嘴唇张了又张，气息逐渐急促，眼里溢出了泪水。
“我的女儿，我的宝贝儿。”姥姥小跑到床边抱住她，抚摸着她哭道：“我的，小云……我的孩子，我的宝贝……”
“妈妈！”何轻云大哭，泪水模糊了脸，身体一下松了劲儿靠在姥姥身上。
奶奶和张俊宇在旁边抹着眼泪抽泣。
姥爷和舅舅也红了眼眶。
姥姥摸着她消瘦的脸，边亲吻边说道：“孩子……妈妈好想你……好想你……”
“这些年，你没有主动给我们打过电话，也不来个信儿，你知道我们有多想你吗？你真是，太犟了，说不来往，就真不来往……”姥姥抱着她垂头哭。
姥爷过去轻抚她的头发，叹了口气，喊：“小云……”
何轻云愣了下，抬起眼望着身形依旧高大挺拔的父亲，眼中神色复杂。
“姐姐。”舅舅也喊了声。
妈妈看了眼舅舅随即落下眼泪，垂着眼帘埋在姥姥怀里哭。
“宝贝儿。”姥姥搂着她，“别担心，别害怕，爸爸妈妈带你回家。我们找最专业的医生给你治疗，不用待在这个闷得难受的小房子里。”
这话说得张俊宇窘迫，妈妈的房间确实闷得慌，是她把所有的窗户都锁上的，她怕妈妈再自残甚至自杀。
房子不算大，可是，这里是他们的家，有他们十几年的记忆，还有爸爸……
“你这孩子从小就好强，一个人藏着太多事儿，多累啊。心里难受就说出来，怎么能做这种傻事……”
“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难受，我难受！妈——”何轻云激动得锤床，挣扎着想要起来，身形一晃，“噗通”跪倒床边，姥姥抱住她跟着滑跪在地上。
“好了好了，以后跟爸爸妈妈在一起……”
“不，你们回去，你们回去……”
“小宇和小意都是孩子，你忍心看着他们整天担惊受怕的吗？你忍心看着爸妈这么大年纪为了你吃不下睡不着？”
何轻云哭得脑袋发懵，摇着头抽泣，“妈，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我知道，我该死，我对不起小宇，对不起小意……”她偏头往床沿上猛磕两下，“我对不起你们！”
这举动把所有人吓得围上去拦她，何轻云扑倒在妈妈怀里：“妈！！我疯啦！！！”
一声喊得人心颤，姥姥紧抱着她哭喊：“我的女儿啊！！”
“咔嚓！！”
窗外风云发作，电闪雷鸣，顷刻间下起暴雨。
张俊宇望着窗外大雨滂沱，玻璃倒映出她脸上无声滑落的眼泪。
让她也疯了吧，至少可以号啕大哭。
哭闹穿过客厅传到张知意卧室，他悄悄把门打开，露出小脑袋警惕地观察外边。
这一抬头，正巧，跟沙发上双手搭着拐杖的姥爷对视。
张知意吓得一缩，骨碌碌的黑眼珠在客厅寻找什么，直到看到姐姐的身影，他跑出去依偎到姐姐身旁。
“嗯？”张俊宇感觉身边贴上个黑影，抬起手背抹掉眼泪，看到弟弟紧张地抓着她的手。
她安慰地搂住弟弟。
“小宇。”
客厅响起低沉浑厚的声音，张俊宇一僵，头还没扭过去，姥爷的声音又响起。
“今年上初二？弟弟都上一年级了。你们……想不想去国外读书？”
张俊宇想到妈妈的病情，她在国外会有好的治疗，会有父母家人的陪伴，可是……她内心在抗拒，她不想离开这里，这里还有，爸爸……
“我，跟着妈妈。”
客厅里沉默片刻。
“弟弟呢？”
张俊宇的手掌忽然被握紧，客厅沉寂无声。
她转头向姥爷指了指嗓子，摆摆手，意思是说不了话。
姥爷沉默了。
次日，全家人坐在客厅沙发。
妈妈抱膝缩在沙发里，姥姥握着她的手说明来意：“我们这次来，是要把小云带回去，还有小宇和小意，之后就不回来了。”
“什么？”奶奶脸色僵硬，“小云……小云在这儿这么长时间，她早就成了我的女儿，还有小宇小意，我的孙女孙子，就，就不回来了？”
姥姥点头：“嗯。大概，每年……会回来一两次。”
“你们要把我关起来，我会死的，我不去，我不去……”沙发上的何轻云喃喃自语，抱着头晃两下，有气无力地颤抖，“我会死，会死……”
张俊宇知道妈妈又开始说胡话了。
奶奶心疼道：“亲家，要不还是让小云跟着我吧，我会当亲生女儿一样照顾，我向你们发誓，还有两个孩子……”
姥姥抬手制止她再说下去，“我们已经找好了医生，您知道，在我们那儿她能得到最好的治疗条件，小云是我女儿，能让她受委屈不成？当然了，我们也会支付给您赡养费，您就当，是小云给的……”
奶奶摇头，“要不让小云决定，她想留在哪儿……”
姥姥：“小云现在的样子，能决定得了吗？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不如，让孩子说。”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张俊宇身上。
张俊宇吞了下口水，依然道：“我，我跟着妈妈。”
客厅寂静良久。
何轻云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小声地胡言乱语些什么。
忽然，奶奶向他们下跪，“算我求求你们……”
“唉！”姥姥姥爷连忙拉她起来，“您这是干什么。”
奶奶含泪：“就让小云跟着我，我把她当亲生孩子。我儿子承霖去世了，我的丈夫也去世了，要是小云和孩子们再走了，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
“您别这样……”姥姥把她拉起来，“我们，我们再商量。”
那天，他们本打算强行把妈妈带走，但是妈妈又哭又闹，谁也没办法。
他们谈了将近一周，在妈妈面前好说歹说，妈妈也没同意，最终，还是去了奶奶家。姥姥姥爷跟着去住了一周，觉得环境还行，请了国外医生来这里，住在奶奶家。
临走前，姥爷给了张俊宇一张卡，而张俊宇却从兜里掏出另一张卡，那是前几天舅舅走的时候给的。
“都拿着，我们每个月会往里打钱，给你们的生活费。”
“……嗯。”张俊宇点点头，接下了那张卡。
姥姥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好孩子，我们还会来看你们，以后有空……也带着妈妈，来看看我们。”
张俊宇点头：“好。”
他们走后，姐弟俩陪着妈妈在西河住了一周，也许是有医生在的心里作用，张俊宇觉得妈妈的精神状态好了一些。
之后，姐弟俩就回学校上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