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你今天跑哪里鬼混去了?都酉时三刻了才回来,惯是会偷奸耍滑的!”刚进院门,沈泠就被芳娘甩了一个耳光,不待沈泠辨白,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

    身后的秦大爷忙向前护住沈泠,对着芳娘说:“你怎么能打孩子?今日晚归家也是事出有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骂人?”

    前脚孙大夫才叮嘱秦大爷要多关照一下这个新徒弟,后脚沈泠就被人打了脸,饶是再好的脾气,秦大爷也有了几分火气。

    看到闪身上前的秦大爷,芳娘一时有些慌乱,刚刚没看到有人,好容易找到泠娘的错处,正打算好好给她一番教训,却被人看到了,只得硬着头皮心虚道:“我打她怎么了?吃我李家的、穿我李家的,让她出门打个猪草还玩的天擦黑了才归家?要是不管那还得了?我是她伯母,我不管她谁管她?!”

    说着说着芳娘觉得自己很有道理,长辈管教完备,天经地义,不知不觉地声量拔高了起来。

    沈泠的脸上慢慢肿起五个红指印,在洁白的小脸上显得狰狞可怖,她看着芳娘,眼神冷寂,假以时日,必报此仇。

    前世的沈泠活到车祸的那天都没挨过巴掌,但看芳娘这自然的手法,这世的泠娘只怕没少受磋磨,吃得少,干得多,穿得破,还要挨打?!沈泠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更深的认识。

    听到院门的争吵声,正在屋里保养农具的沈大,厨房做饭的田婆子都走了出来,刚刚还在院子里玩闹的永安和容娘则赶紧溜回了屋子,趴在窗户底下听热闹。

    “是老秦呀?真是贵客登门呀!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坐坐呀?”

    “芳娘是个急性子,看泠娘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怕她在外面吃亏,这才说话急了些,但心是好的,你多担待。”田婆子举着菊花脸,几句话轻飘飘的把事情定义成芳娘的“关心则乱”。

    想到田婆子和自己是一辈的人,更别说泠娘还得继续在他们手下讨生活,念头一转,秦大爷知道自己到底是外人,没法给泠娘讨回公道了,只能警醒她们些。

    “老李家的,今天是这么回事......”秦大爷的面色微微和缓下来,对着沈大,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了,同时着重强调了孙大夫收了泠娘为徒弟,过段时间会正式行拜师礼,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不要苛待泠娘了。

    “什么?!孙大夫收了泠娘作徒弟?老秦,你话你可不能胡说,从没听过女儿家能当大夫的,怕不是孙大夫一时情急胡诌的吧?”听到这话的田婆子心里是一万个不信的,再说了,她已经和隔壁郑家庄的王婆子说好了,要把泠娘嫁给她的娘家弟弟,足足有10两彩礼银子呢!虽然那王老三是个鳏夫,但这有什么要紧的,年纪大了会疼人。

    “秦大爷,那孙大夫可有说什么时候行这拜师礼?”沈大的眼睛亮了起来,若是泠娘有这运道,学得一技傍身,他也就不负旧主所托了。

    “这个,倒是没说,应该是要择个黄道吉日办吧”

    听到秦大爷这句话,田婆子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么说,那有可能是唬人的,我就知道这泠丫头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不过事不宜迟,还是早点和王婆子通气才好,这煮熟的鸭子,还能让它给飞了?

    “那就是没定,老秦啊,你也是,这没影的事儿怎么好到处说?”田婆子看了眼鲜活起来的女儿和沉默下来的女婿,倒是觉得好笑,这泠娘果然是个祸害,留在家里,人心不齐,还是早打发出去为妙。

    听了田婆子的这番话,秦大爷在心里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是不是真的,等正式拜师礼的时候不就知道了?我老汉五六十的年纪了,值得诓骗你们?就不爱和他们家打交道,弯弯绕绕的不爽快。

    “人安全送到了,天色也晚了,我家去了”,秦大爷连忙告辞,懒得与她们多费口舌。

    “老秦别走呀,饭都做好了,一起吃晚饭呀~”田婆子还是维持着她老好人的面孔,客气留人。

    “不了不了,你妹子烧了饭等我呢”秦大爷赶紧拒绝,没听刚刚芳娘的说辞呢,这老李家的饭金贵,他可没这福气享用。

    说罢,秦大爷担着筐逃也似的归了家。

    沈泠看见秦大爷走了,便知道接下来轮到她了。沈泠垂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顶着红红的眼眶、高肿手掌印,提着菌菇筐子,对着沈大瓮声道:“大伯,这是我今日上山采的菌菇,听孙大夫说春天的菌子特别补气,这段时间农忙,想着家里人都累了,就想采些回家给大家补补身子。”

    而后啜泣着低声道:“我没有在外面玩,也不是故意晚归家的......”

    “生病期间就干活,自己大病初愈还想着家里人的身体,沈泠乖巧懂事却总被芳娘一再挑刺,说到底,是觉得他俩是外人罢了。”怀揣着这个想法,沈大在心底自嘲一笑,那年逃难,是李家收留了他们,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这却不是用来作践泠娘的理由。

    “大伯知道,泠娘心里记挂着我们,好东西咱们自己吃,这样自讨没趣的活不必干了。”沈大罕见的对芳娘甩了脸子,拉着沈泠就回了屋里。

    “娘!他!他竟敢这样对我!我们救了他们的命,还给他生了一双儿女,他就这样对我?!”芳娘气的胸脯上下起伏,又是哭又是骂,眼泪掉的一串一串,看的田婆子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沈大是个男人,说话口无遮拦的,你别和他置气,到底是永安他爹,都是那泠娘惹得祸”田婆子忙安慰道。

    “娘,你看谁家男人胳膊肘往外拐的?自己的亲儿子不惦记,光顾着那个拖油瓶,再说了,他又不是没有女儿,容娘在他眼里看的都没这死丫头重”

    “你说我怎么能不生气?沈大,你有本事别躲起来啊!自己儿子都养不好,还在这充大款拿乔儿,你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说着说着,芳娘越发上头了,站在院子里不停骂道,唱念做打,田婆子一时都没拉住。

    听着身后的谩骂,沈大面不改色,过去的很多时候,这一幕都经常上演,只要不如芳娘意,她就能从沈大的祖宗十八代开始问候。

    沈泠听了,头垂的更低了,用怯生生的语气对着身边的沈大问道:“大伯,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好啊?”反正横竖李家人都是看不惯她了,但该有的场面功夫还是得做足了,一时半刻还是得在李家过活,得让沈大帮忙多护着她点。

    “好孩子,别多想,去洗澡吧,大伯烧好水了”沈大安抚了侄女,又对着窗台下的两个听热闹的小鬼道:“你们不许欺负堂姐知道吗?永安你去喂猪,容娘,你来厨房帮着烧火”

    “爹?我不要嘛”一听要干活,永安就开始耍赖,顾左右而言他,伺机跑出家,最后还是被沈大逮住给拎到了猪圈前老老实实喂猪。

    看到老爹罕见地连弟弟都不娇纵了,容娘生怕被迁怒,赶紧去了厨房,添水加柴,很是殷勤。

    厢房里一下就只剩下沈泠了,环顾了一下四周,便把系在腰间的假酸浆袋子小心解下来,然后从床底摸出了一个陶罐,这个是原身之前干活的时候偷偷捡回家的,虽然没有盖子,但罐身宽肥,能盛不少东西,原身很珍惜它,淘洗干净后,自己编了个竹盖子,然后在里面存了些碎布头子、没有几根毛的毽子、奇奇怪怪,但好看的石头,这都是她攒下来的东西,一直很宝贝。

    拖出这个罐子的沈泠,看着这些东西不禁乐起来,而后又觉得有些心酸,在这个异朝异代,这个叫沈泠的女孩也曾努力的生活,这些东西,证明了这里曾有一条鲜活的生命。

    沈泠想了想,翻出了一件暂时穿不上的旧短衣,把这些东西包好,然后搁在罐底,把假酸浆种子都倒进去,平摊开来,大概能把包裹遮住,沈泠比着容量,内心忖道:“看来能存上好几趟了”。

    收拾完,沈泠提着大木桶去厨房取热水,对古代农村来说,洗澡算是件奢侈事儿,因为水和柴火都要人一趟趟挑回家,现在是春天还好,等到入秋,山外围的树木都会被伐了做过冬的储备燃料。

    所以,沈大说让沈泠洗澡,其实是一种偏爱,或者说,是在给她撑腰。

    “老天啊!终于洗上热水澡了”这些天她都是用半温半凉的水擦身体,像这样舒舒服服的洗热水澡,浣洗头发,真是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沈泠一边打胰子、用丝瓜瓤擦身体,一边想象着之后的生活,等往后一个人过了,一定要打个大澡盆,天天洗香香。

    乡村的夜晚万里乌云,天上的月亮,白澄澄的,散发出如玉的莹润光芒。因为下午闹了这么一场,吃饭的时间就晚了,老李一家把桌椅碗筷都摆到了自家院里,借着月光吃饭,节省烛火。

    去岁秋天存的老南瓜、辣炒芥菜、白灼春笋片,还有沈泠采的菌菇做的汤,三菜一汤,也是很丰盛了,可惜没什么油水。

    沈泠一边夹菜一边苦中作乐的想:“现代那些打上天然有机标的蔬菜都老贵了,之前一直想尝尝鲜却舍不得买,现在倒是顿顿都能吃上了。”

    傍晚在院里哭天喊地、痛骂沈大和沈泠的芳娘此刻却意外的安静,只是噙着笑,一个劲的给永安夹菜,就连田婆子也是一副满意的模样,一会儿看着沈大笑,一会儿看着两个孩子笑,最后甚至还说话让老李头多吃点,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沈大心下有些讶异,但想到芳娘本来就是一个说风就是雨,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但沈泠却觉出来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芳娘和田婆子仿佛换了一个人,都说财帛动人心,难道是她们找到了买家?想到这个可能,沈泠觉得自己嘴里的菌菇都不肥美了,如果真的是,她该怎么办?求孙大夫?可是古代父母之命就能定终身,若是沈大应下了,她恐怕凶多吉少。

    在诡异的氛围里,这顿饭不尴不尬的吃完了。田婆子放下碗,抹了嘴,咳嗽了几声,待把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后,清了清嗓子,眉开眼笑的宣布道:“芳娘有了!我又要抱孙子啦!”

    平地一声惊雷,听到是这个消息,沈泠先是松了口气。

    “娘,是真的吗?”沈大十分意外,但看着芳娘娇羞的做派,心里又有了几分相信。

    “是真的,今天下午有些激动吐了,然后我一算小日子,推迟了月余,这吐的感觉呀,和我之前怀永安的时候一样的,所以一准儿错不了。”不待田婆子回答,芳娘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完了,完事儿还得意地瞟了眼沈泠。

    “贤婿,当初成婚时我们就说过,芳娘生的第二个儿子随你姓沈,续你沈家宗祧。如今,你可要得偿所愿了!”田婆子很知道自己话里的份量,有了这个孩子,之后要给沈泠说亲事就好办了。

    听到这,沈泠心下一沉,姓沈,若是芳娘生的男孩,那沈大的态度是否会变化......就难说了。

    田婆子的话音一落,一桌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沈泠身上。

    “恭喜大伯伯和大伯母,今夜月色这样好,肯定是月宫娘娘也知道了这样的好消息,弟弟以后定是要蟾宫折桂的!”沈泠眨巴眼睛,对着芳娘和沈大祝贺道。

    “算你识趣~我的儿自是与众不同”听到蟾宫折桂这样的吉利话,芳娘很是满意,尾巴简直要翘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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