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种时节,大人下地,夫子停课,懂事的孩子也会归家帮忙,或是去地里给农忙的大人箪食送水,或是在家看顾家里的幺儿小妹,但总有例外么,李家的小永安可就抓住了这难得的放风时候,跟着小四一伙人不知道跑哪里疯玩了。

    泠娘一早就上山了,说是要多采点菌菇给伯母补身子,田婆子看她这些天把家务料理地妥妥当当的,再者上次因为这个事,到底让沈大心里存了些芥蒂,所以今天泠娘一问,当着女婿的面,田婆子也就随她去了。

    芳娘揣着肚子最是精贵,家里的活儿都推给了泠娘和容娘,兜了一小袋瓜子去村口榕树下头听闲话磕牙了,什么你家鸡啄了我家菜,谁家小子最是捣蛋,还有李二家的小子与俏寡妇那不得不说的风流韵事。对芳娘来说,这可是难得的享受哩,每每只到晚食饭点才依依不舍的回家。

    “沈大,翻过年去,泠娘可就要十五岁及笄了,你可有了看好的人家?”田婆子拿着针线走到堂屋,一边给女儿未出世的孩子做肚兜,一边对着正在箍桶的沈大道。

    “娘,泠娘还小,她是腊月里生的,才十三呢,且等过两年吧。”沈大显然没听出田婆子的弦外之音,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这个回答也在田婆子的预料之中,于是她接着说:“乡间人家都算虚岁,再说,等真正及笄的时候考虑,那可就迟了,你到底是男人,不懂这些。要知道,这女儿出嫁,就是再次投胎,也就是芳娘好运气,有我这个娘为她打算,和贤婿你这样好品貌德行的成了家,又有儿有女,日子现在是越过越有奔头,你就没给泠娘盘算过?”

    听了田婆子的话,沈大一时没说出话来。

    沈大想,泠娘,到底与他是不一样的,若在这乡野成了亲,或许再不能回去了,但她已经当了十年的村丫头了,十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纵有冤屈也无人记得了吧,如果真的能在这乡野之地保住性命,纵是生活贫苦些,对泠娘来说,也未必是件坏事.....

    看到沈大似有动容,田婆子赶紧道:“若贤婿信得过我,这事就包在娘身上了”

    想好之后,沈大停下手里的活儿,对着田婆子郑重道:“事关泠娘终身,就劳驾娘多看看了,乡里乡亲的还是人品德行最重要。”

    “这说的什么话?老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娘总得给泠娘找个衣食无缺的,让她终身有靠。”田婆子看沈大答应了,知道这王老三的事就算成了一半,于是低头接着做针线,敛下了眼中翻滚涌动的谋算。

    但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想,难道芳娘说的是真的?这沈泠其实是沈大的?不然怎么对泠娘如此上心,叔伯兄弟的女儿也看的这样重。还是早点把沈泠嫁出去的好,到底不是自家的骨血,往后这摆酒送嫁、人情往来哪样不得费银子、费东西。打定了主意,田婆子决定明天找王大娘好好说说这事儿,若是能再加点彩礼就再好不过了。

    至于泠娘之后日子是否过的舒坦顺遂?田婆子认为,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都是命定的,与她何干。

    这边,沈泠采好酸浆果子上了山,找到了昨日布下的陷阱,十个里头有七个被破坏了,看起来似乎是被大型动物给踩坏了,还有两个没被触发,但最后一个里头却逮住了一只灰扑扑的山鸡,半肥不瘦,但沈泠已经很满意了,这些都多亏了那个野营社长的教学,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当年自己误打误撞入了团,哪有现在的肉香四溢呢。

    所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也不是大问题,谁知道哪下能砸中宝呢?多尝试总不会亏,沈泠一边想着,一边利落地用麻绳把鸡脚绑好丢背篓里,然后把被破坏陷阱复原加固,又在周边多做了几个,陷阱技术有限就以量取胜,总能瞎猫碰上几个死耗子,要是能逮到兔子什么的可就赚了。

    做完这些,沈泠从怀里掏出了孙大夫的小册子,是了,今日上山,沈泠的主要目标是采药学习,在家她不敢把这册子露出来,怕被芳娘发现了夺去,现在,还是她第一次研读师父的笔记呢。

    “建兴三年,余蒙道者恩泽,习医于观,天不假年,慈父见背,弱母持家,虎狼环伺,必笃学精进,顶立门户,布道者之教诲,延华祖之德行,立此为志。”

    打开册子,第一页便是孙大夫少时求学所写下的志向,建兴三年到现在的崇宁十六年,五十年弹指过,师父也曾陷于困顿,但终究还是走了出来。

    “我想,师父把手册传给我,也是存了勉励之意吧”感受到孙大夫的殷切期待,沈泠更是坚定了学习的信心,虽说自己现代是学传媒的,是纯种文科生一枚,但既然有幸蒙学,必好生研习,不负师父期望。

    后面便是孙大夫手绘的药材图,每张画下都用极小的正楷写了药材的生长习性、入药部位、炮制手法、性情功效,几个外表相似的药材下还用朱砂笔写了区别,记录的十分详尽。

    车前草、金银花、蒲公英、鸭跖草、垂盆草、马兰头、大藓、小藓、桃胶、金线草、金线莲、决明子、蛇床子、绞股蓝、柴胡、板蓝根、当归、三七、川芎、羌活、独活、金不换......

    这一册所录的药材皆为农家地里常见的,或是在有秋山外围即可采集到,其药效主要是清热解毒、去湿散寒、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材,是庄稼人常能用上的。

    大概浏览完,沈泠便开始一一收集,有些药材恰逢时令,就被沈泠采了去,有些还没到时候,沈泠便用打猪草刀在附近的树上刻下记号,待时机成熟了再采摘。

    经过一个时辰的忙活,沈泠收集了不少册中所录的药材,但更多的是她感觉好像是药材的“药材”,有些是现代有印象的,有些则纯粹是长得特别的。

    当然,中间她也没忘采些菌菇,毕竟这是田婆子放她出来的理由,不过也不完全算托词,菌菇对孕妇身体好,也对沈泠这样体弱的人很好。

    担心山鸡乱踢破坏了药材品相,沈泠左手拎鸡,右手拿打猪草刀,背上满满的药材和菌菇,选了条无人走过的新道,一边开路一边往山脚处的问诊小屋方向去。

    取出脖子上红绳挂着的钥匙,沈泠开了屋门,内里和上次离开时的情形一样,只是略落了些灰尘。

    沈泠把东西放在桌上,然后从墙角取了山棕制的笤帚将屋里屋外打扫了一下,再将药材取出来摆到桌子上,现下炮制是不能了,没有那些工具,但今天是个艳阳天,趁着日头烈,可以将它们晒干了储存,等下次见了师父,就可以请教这些不知名的草木根茎为何物了。

    怎么晒呢?沈泠环顾四周,地上满是砂砾尘土,又有虫蚁,直接铺地上可能不太行,不说破坏了品相,就是沈泠心里也过意不去,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沈泠还是喜欢干干净净的,就像她现在,虽然衣服不是很合身,还有布丁,但只是旧,并不脏。

    要是有簸箕就好了,那就能把药材平摊在里面晒了,怀着万一呢的心态,沈泠又仔细在屋子里转了转,然后期待的小心心不出意料地破碎了。沈泠跨出门,站在屋外空旷的地上,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看看。

    忽然,眼神停在了屋侧山脚的竹林上。有了。

    沈泠取出弯刀,又回山上,砍下七八根细长的竹子,环抱着拖回了屋前,砍下两侧的细枝,用它们扎了几个三角立子,把长长的竹子搭在上面,就有了一个简易的晾晒杆,只是不高,离地一尺,大约到沈泠膝盖的样子。

    一炷香的功夫,诊所屋前就架起了四根细长晾杆,沈泠把采下来的药草,都小心翼翼的挂到竹子上,至于块茎类的就平铺在了地上,有长有短,有粗有细,乍一看倒是有点像幅画儿,很适合静物写生。

    不过,假酸浆种子就只能放在袋子里晒了,不能充分,不过中午日头毒,勤换换也能补救一些,此时的沈泠对簸箕的渴望达到巅峰。

    当下最重要的是料理那只山鸡,忙了这些功夫,沈泠早饿了。

    不过只有一只鸡,没有辅料食材,也没有趁手的炊具,但也难不倒她。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这可是纯正的野生走地鸡,味道一定很不错~

    小屋靠山,山上有山泉留下来,虽说流量不大,不能成溪,但却也省了沈泠去河边或者村里井边担水的功夫,噢不对,这没有桶,就是想担水也不能。

    沈泠脑袋里东扯西扯的想了很多,但手下的动作却半点不停,从山上扒拉了一堆柴火,还从灌木从中拱出了好些晒的干透的枯枝败叶作引火柴。

    接着她摘了几片大叶子用绒面当百洁布,借着山泉水把弯刀和煎盛过药的砂锅陶碗都刷洗干净,还洗了几个菌菇,再来回几趟把灶上的水眼都灌满,这个构造倒是和沈泠现代老家的灶台一样,只是阿奶家的有两口水眼,而且更宽更深,等饭做好了,这热水也就烧好。

    忙活完这些,沈泠拿着弯刀非常利落地超度了山鸡,流出来的血都用陶碗接住,然后放置到一旁等它凝固。

    看着火越烧越旺,砂锅也咕噜咕噜的,沈泠试探性的摸了下砂锅的手柄,然后把热水端到一旁,将山鸡放进水里,再用竹枝拨弄的滚上几圈,充分浸泡后,取到泉水边,顺着羽毛的生长方向把鸡毛都褪掉,接着用弯刀开膛破肚,里里外外的将这只鸡收拾干净。

    因为家里是开小馆子的,所以沈泠也继承了一手好厨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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