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商司予所愿，她被送去了施府。施闲云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卞和玉手中要走了她。
那是冬月腊八的前夕，飘飘扬扬下起雪来，天又冷了。
卞和玉这天早早边叫阿落通知她随时做好去前院的准备，商司予心中便有数了。
那日在鸣啼殿内商司予与施闲云约好：冬月甘三过后需将她从卞和玉身边带走，带到施府做下一任祭司的备选，好生学习古乐和祭祀一事。
但她没想到施闲云动作如此之快，也没想到卞和玉肯这般轻易地放走她。
但想来也应是这样的，她身上有卞和玉下的不知晓名字的毒药，即便她去了哪里，只要她的毒没解，只要她还想活，就必须得乖乖回来。
“阿予，我们是要去施府了么？”青音坐在暖炉旁，侧过脸问起。
“嗯。”商司予正忙着整理衣物，看到那件浅驼色衣裳怔住半晌，随后摇了摇头，将那件衣裳弃在木箱的深处。
她看向渺茫一片的窗外，心中思绪渐起。她已经三日没见过张述了，这人神出鬼没的，该不会预料到危险便跑了罢？
张述素来追名逐利，可偏偏这几次都是跟着卞和玉周围转。卞和玉从周朝来吴国赴宴，他跟来。卞和玉从吴国逃难到齐国，他也跟来。似乎只要卞和玉在何处，他就在何处。
他们之间的主仆关系不是早已名存实亡了么？卞和玉对她的告诫、对张恻的厌恶，不像是演的，可商司予转念一想：
与虎谋皮、为虎作伥，就是卞和玉的拿手好戏。即便是他再厌恶的人，他都能与之共盟，这般看来是卞和玉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误导她。
但无关紧要，现在想通还不算太迟。至少商司予知道了，张恻短时间内不会离去，他要留在卞和玉身边为他做事。
咚咚咚的叩门声，混着风雪。
侍女阿落在门外喊：“商祝史，卞公子说你可以去前堂了。”
商司予站起身来，扬起眉目，道：“走罢，青音。”
她们一道来了前堂，前堂的人很少，或者说卞府的人一向很少。商司予抬脚踏进去，便可将前堂的所有人尽收眼底。
坐在梨花凳上的是施闲云，站在红柱前的是木眠和木冬，角落处还站着一身素衣的张恻，他神色怅惘，似被什么事情所扰。
商司予暗暗高兴，张恻如她所料，果然待在卞和玉身边，没走。看如今这个风雪连绵的恶劣天气，他也很难离开。
她再一抬眼，就见到端坐在高台上的卞和玉，他好似看了她有一会儿了。
只是这齐国的施闲云施大人坐在了梨花凳上，卞和玉一个在齐国并未有官职的人却坐在高台之上，这从的虽是主客之礼。可在齐国，主客之礼比不上君臣之礼。
施闲云手持重权，卞和玉两袖清风。该是施闲云为君，卞和玉为臣。可如今他们两人的身份地位似乎都有所颠倒。
施闲云表面和善，实则已经生起不满。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去与齐善公合作，也不会听取商司予的意见。归根结底，是卞和玉太过猖狂，如今他的盟友都已经背叛他了。
商司予敛了笑意，前去行礼。卞和玉放下手中的茶盏，微扬起唇角，对施闲云说起：“施大人，您要的人到了。”
不谋而合，卞和玉前几夜曾对她说过的，这次的抉择他与她不谋而合了。商司予猜得没错，之前卞和玉让陆长鹤教习她编钟古乐演奏，就是等这一刻，只是这条路有些弯绕。
施大人拱手称谢，笑眼相迎：“祝史大人乃公良家的后人，精于祭祀一事，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听说卞先生费了好大劲儿才将祝史给救出来，如今您却忍痛割爱，来日在下定要多谢您。”
“施大人不必言谢，在下前几月受玄王追剿，正是因您在善公面前劝诫，我才免于危难。说起来，这位祝史也是您所救下的，让她为您做事，本就是报恩之道，天经地义。”
好生谦逊，这人虽是处处压了施闲云一头，口中奉承迎欢的话倒是信手拈来，仿佛天暗点灯那般自然，商司予暗自腹诽。
施闲云抿口茶，随后捻须道：“卞先生言重，老夫薄面可经不住先生您这般哪。”
他望向窗外的鹅毛大雪，叹口气，紧皱眉道：“老夫觉得怪异，往年的雪从未下得如此频繁迅猛，看如今这架势，仿佛就像洪水一般要将整个齐国给淹没。”
“是啊，天公不作美。”卞和玉轻声。
“虽是瑞雪兆丰年，可这雪连续下了十来天，且肆虐农田，积雪厚重压坏不少作物，若是再这般下去，恐怕兆的不是丰年，而是荒年哪。老夫收到民间的消息说，已经有不少作物坏死，来年春季作物的收成定会大打折扣，只是这国库也是亏空，看来百姓又该流离失所了。”
卞和玉像是被牵着鼻子走，寻着往下问道：“依施大人看，这该如何是好？”
施闲云懊恼：“这……老夫也不知啊，真真是个棘手的难题。”
商司予能听出施闲云的言外之意，他无非是想借此提点卞和玉：他托陆长鹤选出的奚奴祭司根本无半分用处。天气风雪肆意虐袭，民间收成不增反减，这新祭司祈的分明是灾，不是福。
“施大人如此心系百姓，天公若是见了您，定也不忍心再下大雪。”
卞和玉起身走下高台，逐步靠近台下的施闲云，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依在下拙见，这次祭司不该选陆府的奚奴，原本祭司上任，都会降给世间福祉。可这奚奴上位，民间倒乱了。施大人，你说在下说的对么？”
商司予瞥见角落里的张恻，他始终沉默寡言，脸色暗沉。平日里他总是含笑看人，如今却像是被冻僵的人一般，唇齿发颤，尤其是听到奚奴、祭司这样的字眼，他身子便开始微不可察地抖动。
他果然在害怕，他害怕她成为祭司。卫灵公弃掉他这颗棋子，就没打算让他活下来。商司予淡淡一笑，即便是卫灵公不懈杀他，她也不会放过他。
国师府上上下下数百人的性命，她没有忘。张恻这人太过狠辣，可他做事之前是否也会想到，终有一天他也会招来同样狠辣的报应。
施闲云扬眉看了卞和玉一眼，微躬着身，执着手中的茶盏，只是“嗯”一声，便继续喝茶不说话。
卞和玉叹一声：“只是这祭司是陆长鹤所选，风雪肆虐却要来年才能引起怨声。在此之前，若是她没有大的过错，在下也不能无端地卸任。”
“卞先生说的也不错，”施闲云也起身，“那老夫就先将祝史带回府上，若是卞先生有些什么事，便可派人知会我一声。”
“好。”
不知是不是商司予的错觉，里侧的张恻似乎悄然松了口气。但殊不知这只是两人之间的博弈和权术，不要打草惊蛇罢了。
她这个祭司的位子算是坐稳了。
*
青音随商司予一道来了施府。施闲云是齐国的上卿，府邸自然也是雍容庄严的。
施闲云这些年来专门搜集齐国民间的女子，派专人教习她们祭祀之礼，其中就包括乐经、实操以及仪礼，让她们成为祭司的备选。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被选中。
商司予自然也加入了她们的行列，不过这些古音知识她之前在卞和玉和陆长鹤那儿都有所涉猎，只是有些陆长鹤故意教错的地方需要纠正。
这群姑娘年数不大，多的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她们都拼了命的学习古音，为的便是得到施闲云和齐善公的青睐，成为齐国的祭司。但每一年甚至是每两年只会出一个祭司，这么多姑娘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做祭司，毕竟年华易逝，过了花信年华，便再无可能被选上。
商司予不知道施闲云是怎么处理这些没有当上祭司、且过了花信之年的姑娘的，她只知道，这些姑娘莫名地不见了。
只是她来到施府的这么些天，认识了一位叫做施意的姑娘，她仙姿玉色，看着像是位端庄娴静的淑女，但却格外轻灵活泼，像是山间轻抚的风。
她的身份很悬殊，她虽也在同她一起学习祭祀之礼，可她却是施闲云唯一的女儿──施意施小姐。
商司予记得她是冬月腊八前夕来的施府，那时风雪很大，施意执着一把青色油纸伞，等在施府门口。
她的小脸和鼻头被冻得发红，乌黑的发丝也沾染不少雪，身上的衣裳服饰都极为贵重。那时商司予猜她便是施府的施小姐。
听说她从不出施府，自小便养在深闺之中。人人都道这位施小姐貌美，可人人都未曾见到过她，想必是流出去的传言罢了。
可商司予下了马车见到她，才觉流言或可信，这位施小姐当真是漂亮，她几乎找不到什么字句来形容她，只能想或许只有西施才能与她平分秋色。
“施意，你出来做什么？”施闲云有些生气地质问她，“快些回到你房中。”
风雪冻人，施意从小娇生惯养，或可受不起这风雪。但她等得细致，她并未回应她的父亲，也没有看向他，只是盯着商司予瞧，像是在确认某些事，那样的眸光耐人寻味。
商司予有些懵了，她并不认识这位施小姐，只在旁人口中听起过，但她似乎好像认识自己，因此她轻声问：“……施小姐？”
施意的眼睛霎时绽出一抹笑意，美人含笑，总是令人目眩神迷，商司予愣住。
她撑着那把青色雨伞缓步走近商司予，将伞移到她的头顶，这下两人便一道在雨伞之下了，于是商司予的神色变得愈来愈不可置信，尽管她面带疑惑仍是木讷地行礼道谢：“多谢……施小姐。”
等进入府内，施意抖落伞上的雪，探过脸来望商司予：“你就是吴国的祝史罢，你叫什么名字？”
商司予答：“我姓商，字司予。”
“好，阿予。”施意笑道。“那你唤我施意便好。”
施闲云恰在这时跨进门来，向施意介绍商司予说道：“阿意哪，这位是吴国的祝史商司予，往后你若是对祭祀之礼有什么不懂不通之处，都可向她请教。”
“爹，我知道的。”不知是不是商司予的错觉，施意热烈的目光黯淡一瞬，语气却很柔和，是女儿对父亲撒娇的柔和感。
“若是我在卜筮一事上遇到困难，定会向阿予请教的。”
……
商司予对施意初次见到她的反应感到很意外，不问缘由的善意总是不怀好意的。但她暂且没有发现施意做这些的目的。
她对商司予很好，即便身份悬殊她也不尽在意，她从不轻慢于人，细致而体贴，相处起来温暖如春。
这倒是商司予想起一位在吴国的故人。在她刚成为祝史之时，她与公良俭和公良溪还不算熟稔。
就是那时她受到了一位吴国公主的照顾，在宫中人看来，她是位身份算不得体面的公主。可在商司予看来，她带着镣铐也能去争斗，从不服输，活得足够体面，至少在前半生是这样。
那是冬月腊八的前夕，飘飘扬扬下起雪来，天又冷了。
卞和玉这天早早边叫阿落通知她随时做好去前院的准备，商司予心中便有数了。
那日在鸣啼殿内商司予与施闲云约好：冬月甘三过后需将她从卞和玉身边带走，带到施府做下一任祭司的备选，好生学习古乐和祭祀一事。
但她没想到施闲云动作如此之快，也没想到卞和玉肯这般轻易地放走她。
但想来也应是这样的，她身上有卞和玉下的不知晓名字的毒药，即便她去了哪里，只要她的毒没解，只要她还想活，就必须得乖乖回来。
“阿予，我们是要去施府了么？”青音坐在暖炉旁，侧过脸问起。
“嗯。”商司予正忙着整理衣物，看到那件浅驼色衣裳怔住半晌，随后摇了摇头，将那件衣裳弃在木箱的深处。
她看向渺茫一片的窗外，心中思绪渐起。她已经三日没见过张述了，这人神出鬼没的，该不会预料到危险便跑了罢？
张述素来追名逐利，可偏偏这几次都是跟着卞和玉周围转。卞和玉从周朝来吴国赴宴，他跟来。卞和玉从吴国逃难到齐国，他也跟来。似乎只要卞和玉在何处，他就在何处。
他们之间的主仆关系不是早已名存实亡了么？卞和玉对她的告诫、对张恻的厌恶，不像是演的，可商司予转念一想：
与虎谋皮、为虎作伥，就是卞和玉的拿手好戏。即便是他再厌恶的人，他都能与之共盟，这般看来是卞和玉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误导她。
但无关紧要，现在想通还不算太迟。至少商司予知道了，张恻短时间内不会离去，他要留在卞和玉身边为他做事。
咚咚咚的叩门声，混着风雪。
侍女阿落在门外喊：“商祝史，卞公子说你可以去前堂了。”
商司予站起身来，扬起眉目，道：“走罢，青音。”
她们一道来了前堂，前堂的人很少，或者说卞府的人一向很少。商司予抬脚踏进去，便可将前堂的所有人尽收眼底。
坐在梨花凳上的是施闲云，站在红柱前的是木眠和木冬，角落处还站着一身素衣的张恻，他神色怅惘，似被什么事情所扰。
商司予暗暗高兴，张恻如她所料，果然待在卞和玉身边，没走。看如今这个风雪连绵的恶劣天气，他也很难离开。
她再一抬眼，就见到端坐在高台上的卞和玉，他好似看了她有一会儿了。
只是这齐国的施闲云施大人坐在了梨花凳上，卞和玉一个在齐国并未有官职的人却坐在高台之上，这从的虽是主客之礼。可在齐国，主客之礼比不上君臣之礼。
施闲云手持重权，卞和玉两袖清风。该是施闲云为君，卞和玉为臣。可如今他们两人的身份地位似乎都有所颠倒。
施闲云表面和善，实则已经生起不满。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去与齐善公合作，也不会听取商司予的意见。归根结底，是卞和玉太过猖狂，如今他的盟友都已经背叛他了。
商司予敛了笑意，前去行礼。卞和玉放下手中的茶盏，微扬起唇角，对施闲云说起：“施大人，您要的人到了。”
不谋而合，卞和玉前几夜曾对她说过的，这次的抉择他与她不谋而合了。商司予猜得没错，之前卞和玉让陆长鹤教习她编钟古乐演奏，就是等这一刻，只是这条路有些弯绕。
施大人拱手称谢，笑眼相迎：“祝史大人乃公良家的后人，精于祭祀一事，是不可多得的良才。听说卞先生费了好大劲儿才将祝史给救出来，如今您却忍痛割爱，来日在下定要多谢您。”
“施大人不必言谢，在下前几月受玄王追剿，正是因您在善公面前劝诫，我才免于危难。说起来，这位祝史也是您所救下的，让她为您做事，本就是报恩之道，天经地义。”
好生谦逊，这人虽是处处压了施闲云一头，口中奉承迎欢的话倒是信手拈来，仿佛天暗点灯那般自然，商司予暗自腹诽。
施闲云抿口茶，随后捻须道：“卞先生言重，老夫薄面可经不住先生您这般哪。”
他望向窗外的鹅毛大雪，叹口气，紧皱眉道：“老夫觉得怪异，往年的雪从未下得如此频繁迅猛，看如今这架势，仿佛就像洪水一般要将整个齐国给淹没。”
“是啊，天公不作美。”卞和玉轻声。
“虽是瑞雪兆丰年，可这雪连续下了十来天，且肆虐农田，积雪厚重压坏不少作物，若是再这般下去，恐怕兆的不是丰年，而是荒年哪。老夫收到民间的消息说，已经有不少作物坏死，来年春季作物的收成定会大打折扣，只是这国库也是亏空，看来百姓又该流离失所了。”
卞和玉像是被牵着鼻子走，寻着往下问道：“依施大人看，这该如何是好？”
施闲云懊恼：“这……老夫也不知啊，真真是个棘手的难题。”
商司予能听出施闲云的言外之意，他无非是想借此提点卞和玉：他托陆长鹤选出的奚奴祭司根本无半分用处。天气风雪肆意虐袭，民间收成不增反减，这新祭司祈的分明是灾，不是福。
“施大人如此心系百姓，天公若是见了您，定也不忍心再下大雪。”
卞和玉起身走下高台，逐步靠近台下的施闲云，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依在下拙见，这次祭司不该选陆府的奚奴，原本祭司上任，都会降给世间福祉。可这奚奴上位，民间倒乱了。施大人，你说在下说的对么？”
商司予瞥见角落里的张恻，他始终沉默寡言，脸色暗沉。平日里他总是含笑看人，如今却像是被冻僵的人一般，唇齿发颤，尤其是听到奚奴、祭司这样的字眼，他身子便开始微不可察地抖动。
他果然在害怕，他害怕她成为祭司。卫灵公弃掉他这颗棋子，就没打算让他活下来。商司予淡淡一笑，即便是卫灵公不懈杀他，她也不会放过他。
国师府上上下下数百人的性命，她没有忘。张恻这人太过狠辣，可他做事之前是否也会想到，终有一天他也会招来同样狠辣的报应。
施闲云扬眉看了卞和玉一眼，微躬着身，执着手中的茶盏，只是“嗯”一声，便继续喝茶不说话。
卞和玉叹一声：“只是这祭司是陆长鹤所选，风雪肆虐却要来年才能引起怨声。在此之前，若是她没有大的过错，在下也不能无端地卸任。”
“卞先生说的也不错，”施闲云也起身，“那老夫就先将祝史带回府上，若是卞先生有些什么事，便可派人知会我一声。”
“好。”
不知是不是商司予的错觉，里侧的张恻似乎悄然松了口气。但殊不知这只是两人之间的博弈和权术，不要打草惊蛇罢了。
她这个祭司的位子算是坐稳了。
*
青音随商司予一道来了施府。施闲云是齐国的上卿，府邸自然也是雍容庄严的。
施闲云这些年来专门搜集齐国民间的女子，派专人教习她们祭祀之礼，其中就包括乐经、实操以及仪礼，让她们成为祭司的备选。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被选中。
商司予自然也加入了她们的行列，不过这些古音知识她之前在卞和玉和陆长鹤那儿都有所涉猎，只是有些陆长鹤故意教错的地方需要纠正。
这群姑娘年数不大，多的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她们都拼了命的学习古音，为的便是得到施闲云和齐善公的青睐，成为齐国的祭司。但每一年甚至是每两年只会出一个祭司，这么多姑娘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做祭司，毕竟年华易逝，过了花信年华，便再无可能被选上。
商司予不知道施闲云是怎么处理这些没有当上祭司、且过了花信之年的姑娘的，她只知道，这些姑娘莫名地不见了。
只是她来到施府的这么些天，认识了一位叫做施意的姑娘，她仙姿玉色，看着像是位端庄娴静的淑女，但却格外轻灵活泼，像是山间轻抚的风。
她的身份很悬殊，她虽也在同她一起学习祭祀之礼，可她却是施闲云唯一的女儿──施意施小姐。
商司予记得她是冬月腊八前夕来的施府，那时风雪很大，施意执着一把青色油纸伞，等在施府门口。
她的小脸和鼻头被冻得发红，乌黑的发丝也沾染不少雪，身上的衣裳服饰都极为贵重。那时商司予猜她便是施府的施小姐。
听说她从不出施府，自小便养在深闺之中。人人都道这位施小姐貌美，可人人都未曾见到过她，想必是流出去的传言罢了。
可商司予下了马车见到她，才觉流言或可信，这位施小姐当真是漂亮，她几乎找不到什么字句来形容她，只能想或许只有西施才能与她平分秋色。
“施意，你出来做什么？”施闲云有些生气地质问她，“快些回到你房中。”
风雪冻人，施意从小娇生惯养，或可受不起这风雪。但她等得细致，她并未回应她的父亲，也没有看向他，只是盯着商司予瞧，像是在确认某些事，那样的眸光耐人寻味。
商司予有些懵了，她并不认识这位施小姐，只在旁人口中听起过，但她似乎好像认识自己，因此她轻声问：“……施小姐？”
施意的眼睛霎时绽出一抹笑意，美人含笑，总是令人目眩神迷，商司予愣住。
她撑着那把青色雨伞缓步走近商司予，将伞移到她的头顶，这下两人便一道在雨伞之下了，于是商司予的神色变得愈来愈不可置信，尽管她面带疑惑仍是木讷地行礼道谢：“多谢……施小姐。”
等进入府内，施意抖落伞上的雪，探过脸来望商司予：“你就是吴国的祝史罢，你叫什么名字？”
商司予答：“我姓商，字司予。”
“好，阿予。”施意笑道。“那你唤我施意便好。”
施闲云恰在这时跨进门来，向施意介绍商司予说道：“阿意哪，这位是吴国的祝史商司予，往后你若是对祭祀之礼有什么不懂不通之处，都可向她请教。”
“爹，我知道的。”不知是不是商司予的错觉，施意热烈的目光黯淡一瞬，语气却很柔和，是女儿对父亲撒娇的柔和感。
“若是我在卜筮一事上遇到困难，定会向阿予请教的。”
……
商司予对施意初次见到她的反应感到很意外，不问缘由的善意总是不怀好意的。但她暂且没有发现施意做这些的目的。
她对商司予很好，即便身份悬殊她也不尽在意，她从不轻慢于人，细致而体贴，相处起来温暖如春。
这倒是商司予想起一位在吴国的故人。在她刚成为祝史之时，她与公良俭和公良溪还不算熟稔。
就是那时她受到了一位吴国公主的照顾，在宫中人看来，她是位身份算不得体面的公主。可在商司予看来，她带着镣铐也能去争斗，从不服输，活得足够体面，至少在前半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