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敏
赵嘉敏环顾四周，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这边，她慢慢伸出手，摸着后背那块骨头。
脊骨旁一圈的肌肉又僵又肿，赵嘉敏想，肌肉也在抗议，想要早点休息。
赵嘉敏拔下几根头发提神，然后弯腰去抬地上的箱子，太重了，昂贵又厚重的鱼子酱罐头压弯了她的胳膊，纸箱的四角切进她二头肌弯下的皮肤。
她转转纸箱，撕开封胶，泡沫纸板冒出来，差点打到她脸上。
赵嘉敏弯腰低声抱怨，慢慢推动箱子，手臂更疼。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挂壁上的大钟，现在才3点都不到，还以为已经4点多呢，再过两个小时她就能下班。
赵嘉敏又拿起一罐鱼子酱，皱了皱眉头，一天十五个小时的活？
一个陌生女人过来，她盯着赵嘉敏鼻子旁边的一颗痣。
赵嘉敏很快低下眼睛，脸上涂一个假笑：“您好，我能帮你什么嘛？”
“拿一个罐子。”女人说。
赵嘉敏递过，自然没得到一句感谢，她的薪水足以平复任何不忿。
“你在这儿过得怎么样？”
赵嘉敏转向经理李科，他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想和她在一起，但赵嘉敏从未考虑过，即便现在是在她人生最低点。
李科人不坏，他梳着披肩的头发，眼睛炯炯有神，瞳孔又大又黑。
“还好，谢谢关心。”她回答道，尽管她手疼得都快抬不起来，“我摆好鱼子酱，马上整理橄榄摊位。”
赵嘉敏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得不咬住嘴唇抑制熟悉的痛苦。
谁会想到，她，赵嘉敏，国立大学的毕业生，现在会成为一家商城的理货员？
就在一年前，她有自己的生意，有一家蓬勃发展的公司，是行业新生翘楚。
现在破船只剩一只破桨。
李科稍微动一下，他的皮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李科没有注意赵嘉敏的内心独白，他指着商城仓库，“整理完鱼子酱罐头，可以再顺手收拾掉储藏室里的纸板，老张下午过来好回收，橄榄之后再摆。”
赵嘉敏皱起眉头，目光紧跟着他的手：“但那不是我的工作，我记得有人专门来整理。”
李科走近一点，等一个顾客走过，他才说话：“我知道，嘉敏，但是——”
他停顿一会，并不坚定，友好放松地说道：“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我能看出来你很累，可能是在酒店前台值夜班累到了。”
赵嘉敏一周有三天的夜班兼职，昨晚确实轮到她排班，她是在酒店前台熬猫头鹰一晚后，洗了个冷水脸就赶来商城。
她开口说话时，李科抬手制止∶“不，别担心，没人知道这件事。我的意思是，在最显眼的流量最大的百货区过道，我不可能会安排一个看上去很疲惫的员工站在这里。以前或许还可以，但今天肯定不可能。”
“我很好，经理。”赵嘉敏坚持。
但李科摇摇头：“听着，有总部的同事提前内线提醒我，今天裴应英先生可能会过来审查。”
一向乐天派的李科微微打个寒颤，脸、后背一直紧绷。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切都必须十全十美，毫无差池。这是我们开业以来他第一次有风声要过来检查，你知道行业里大家都是怎么评价他的嘛？”
赵嘉敏当然听过，他们都知道裴应英的名声，他是Turbo集团实际最大控股人，拥有一家航空公司、一家航运公司和数不尽的商业地产。
赵嘉敏现在所在的连锁百货商城，全世界各地都有，而这只是裴应英投资组合下全资控股的一家子公司的具体产业。
他还不到三十五岁，福布斯亿万富豪排行榜名列前茅、连年斩获福布斯三十五岁精英身家最高榜首。
赵嘉敏皱皱眉头，据说裴应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完美主义者，在年初展望上，裴应英应该预计这家商城的盈利润打破纪录。
“怎么工作群里没有一丝消息？”赵嘉敏问。
“老板来抽查，高管会光明正大地通知我们预警嘛？”
她凝视着自己的过道，突然忧心忡忡，她需要这份工作，薪水是她和穷困之间唯一的屏障。
“我们这位大老板显然很喜欢给他的员工‘惊喜’，他肯定没有去过所有的分店，大几百个，亲自检查完，一整年都不用做其他事。但我还听到一个传言，可能只是谣言啊，就是说裴先生打算在这里定居，开辟一些新的商业项目。那就说得通，他当然希望当地的产业打出头彩。”
赵嘉敏：“我明白了，所以你想让我躲起来。这样我就不会顶着眼袋，让所有人难堪。”
李科结结巴巴地伸手：“嘉敏，当然不是。你做事一直很精细，我只是想……嗯，你可能需要放慢一些步伐，好好休息一下。”
赵嘉敏叹了口气，她搁下空箱子，挺直腰的时候，头晕目眩差点摔倒在地。
李科是对的，她已经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躲在仓库后面会更好。
赵嘉敏：“好的，经理，我马上回仓库。”
她看到李科笑了，他松了一口气。
“好，嘉敏，我现在得走了，还有很多事需要交代，要是我们能得到更多内部消息就好了。”
李科匆匆忙忙地走远，赵嘉敏收拾好她的箱子，往仓库走去。
她环顾四周，被周围突然增加的员工吓了一跳。多了不少理货员、清洁员穿过过道，他们穿着全新的工作服，笑容满面，脸上的期待都藏不住。
显然，每个人都知道裴应英的名声，想要在他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
赵嘉敏突然高兴地躲在仓库里，她没必要在那里给任何人留下一点印象。
*
裴应英挂掉电话，叹口气，自从他下飞机着陆以来，电话一直没停过，他已经到极限。
为什么他的员工觉得他需要知道每件小事的每一个细节？
电话又震动，裴应英翻开，对着另一边的人谈“独立”，说服他们，便挂断电话。
代理团队不是应该减轻他的压力嘛？裴应英想或许他应该要再选一些另外的下属。
他向窗外看去，皱眉盯着眼前的景色。
这个小镇上有枫树、孩子的欢笑，适合他这样想安顿下来的人，适合他满足礼青雅的期待。
但裴应英不开心，他不想和解。
“我们快到了，应英哥。”
裴应英向路程安点点头，扣上西装夹克的纽扣。
路程安是裴应英最信任的得力助手，拥有公司将近7％的股份，他们年少共事，利益一体。
路程安将车停在教堂后街道，裴应英一语未发。
一贯的抽查就是不知不觉、悄无声息。
“今天的检查是什么？”他们下车时，路程安问，“一如既往？”
裴应英摇摇头，塞好钱包，指着商城前门：“他们希望我们光明正大地从前门进去，但今天我们从后面经过仓库储藏室，换个角度看。”
路程安点点头，两人穿过停车场。裴应英看看手表，3点。有点惊讶，他原以为起码要4点半才能到的。
“还有件好事，”路程安指着他们正在接近的那座巨大的建筑物说：“三季度的利润几乎覆盖支付所设花销费用。”
裴应英点点头：“但愿如此，这对这个地区的经济增长无疑是有不小的帮助。”
路程安耸耸肩：“每个地区都有其崎岖的残缺因素，应英哥，哪怕是Turbo也无能为力。”
裴应英：“的确如此，庆幸我们正处在‘健全’的一面。”
“你对副管理层团队还满意嘛？”路程安问。
裴应英：“到目前为止，他们似乎能胜任这项工作。”
路程安：“那为什么还要抽查呢？”
裴应英无意识地摸到他胸前口袋的钱包，有些承诺连路程安都未听过。
裴应英：“我打算在这里的老房子里呆上一段时间，我需要确保一切都符合标准。如果我自己的产业都低于业界及格线，那就太荒谬了。”
路程安笑道：“应英哥，你打算在这里置房定居嘛？”
裴应英：“也许，也许吧。”
商场的后门出奇得安静。
毫无疑问，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为了他的出现而部署在前线。
只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坐在一张躺椅上迎接他们。
他对裴应英二人的出现并不惊讶，对放在他膝盖上的报纸更感兴趣。
*
路程安盯着一排排整齐的农产品，“一切看起来都井井有条。”
裴应英在外仓闲逛，路程安的结论是正确的。尽管缺乏后台工作人员，但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一台运转良好的机器，看来他招聘的员工工作水平很高。
裴应英沿着内墙继续检查库存，看商场储备、检查摘樱桃器对齐——
“程安？”裴应英停下，一声低语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什么？程安吗？
裴应英绕过一个巨大的装载托盘，搬开厚厚的纸板盒，试图辨明声音的来源。
——又出现了，那种低缓又轻细的喘.息。
裴应英皱起眉头，挪开脚边的一个大箱子。
眼前的场景太稀奇，他竟一时怀疑自己的眼睛，他捂住眼睛摇摇头。
“这是搞什么鬼？”路程安也过来，加入他的行列，他也低头看了看，显然很震惊，然后轻声地笑起来：“我们以前可从未见过，她这是……”
脊骨旁一圈的肌肉又僵又肿，赵嘉敏想，肌肉也在抗议，想要早点休息。
赵嘉敏拔下几根头发提神，然后弯腰去抬地上的箱子，太重了，昂贵又厚重的鱼子酱罐头压弯了她的胳膊，纸箱的四角切进她二头肌弯下的皮肤。
她转转纸箱，撕开封胶，泡沫纸板冒出来，差点打到她脸上。
赵嘉敏弯腰低声抱怨，慢慢推动箱子，手臂更疼。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挂壁上的大钟，现在才3点都不到，还以为已经4点多呢，再过两个小时她就能下班。
赵嘉敏又拿起一罐鱼子酱，皱了皱眉头，一天十五个小时的活？
一个陌生女人过来，她盯着赵嘉敏鼻子旁边的一颗痣。
赵嘉敏很快低下眼睛，脸上涂一个假笑：“您好，我能帮你什么嘛？”
“拿一个罐子。”女人说。
赵嘉敏递过，自然没得到一句感谢，她的薪水足以平复任何不忿。
“你在这儿过得怎么样？”
赵嘉敏转向经理李科，他从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想和她在一起，但赵嘉敏从未考虑过，即便现在是在她人生最低点。
李科人不坏，他梳着披肩的头发，眼睛炯炯有神，瞳孔又大又黑。
“还好，谢谢关心。”她回答道，尽管她手疼得都快抬不起来，“我摆好鱼子酱，马上整理橄榄摊位。”
赵嘉敏说这些话的时候，不得不咬住嘴唇抑制熟悉的痛苦。
谁会想到，她，赵嘉敏，国立大学的毕业生，现在会成为一家商城的理货员？
就在一年前，她有自己的生意，有一家蓬勃发展的公司，是行业新生翘楚。
现在破船只剩一只破桨。
李科稍微动一下，他的皮靴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李科没有注意赵嘉敏的内心独白，他指着商城仓库，“整理完鱼子酱罐头，可以再顺手收拾掉储藏室里的纸板，老张下午过来好回收，橄榄之后再摆。”
赵嘉敏皱起眉头，目光紧跟着他的手：“但那不是我的工作，我记得有人专门来整理。”
李科走近一点，等一个顾客走过，他才说话：“我知道，嘉敏，但是——”
他停顿一会，并不坚定，友好放松地说道：“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我能看出来你很累，可能是在酒店前台值夜班累到了。”
赵嘉敏一周有三天的夜班兼职，昨晚确实轮到她排班，她是在酒店前台熬猫头鹰一晚后，洗了个冷水脸就赶来商城。
她开口说话时，李科抬手制止∶“不，别担心，没人知道这件事。我的意思是，在最显眼的流量最大的百货区过道，我不可能会安排一个看上去很疲惫的员工站在这里。以前或许还可以，但今天肯定不可能。”
“我很好，经理。”赵嘉敏坚持。
但李科摇摇头：“听着，有总部的同事提前内线提醒我，今天裴应英先生可能会过来审查。”
一向乐天派的李科微微打个寒颤，脸、后背一直紧绷。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切都必须十全十美，毫无差池。这是我们开业以来他第一次有风声要过来检查，你知道行业里大家都是怎么评价他的嘛？”
赵嘉敏当然听过，他们都知道裴应英的名声，他是Turbo集团实际最大控股人，拥有一家航空公司、一家航运公司和数不尽的商业地产。
赵嘉敏现在所在的连锁百货商城，全世界各地都有，而这只是裴应英投资组合下全资控股的一家子公司的具体产业。
他还不到三十五岁，福布斯亿万富豪排行榜名列前茅、连年斩获福布斯三十五岁精英身家最高榜首。
赵嘉敏皱皱眉头，据说裴应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完美主义者，在年初展望上，裴应英应该预计这家商城的盈利润打破纪录。
“怎么工作群里没有一丝消息？”赵嘉敏问。
“老板来抽查，高管会光明正大地通知我们预警嘛？”
她凝视着自己的过道，突然忧心忡忡，她需要这份工作，薪水是她和穷困之间唯一的屏障。
“我们这位大老板显然很喜欢给他的员工‘惊喜’，他肯定没有去过所有的分店，大几百个，亲自检查完，一整年都不用做其他事。但我还听到一个传言，可能只是谣言啊，就是说裴先生打算在这里定居，开辟一些新的商业项目。那就说得通，他当然希望当地的产业打出头彩。”
赵嘉敏：“我明白了，所以你想让我躲起来。这样我就不会顶着眼袋，让所有人难堪。”
李科结结巴巴地伸手：“嘉敏，当然不是。你做事一直很精细，我只是想……嗯，你可能需要放慢一些步伐，好好休息一下。”
赵嘉敏叹了口气，她搁下空箱子，挺直腰的时候，头晕目眩差点摔倒在地。
李科是对的，她已经到了精疲力竭的地步，躲在仓库后面会更好。
赵嘉敏：“好的，经理，我马上回仓库。”
她看到李科笑了，他松了一口气。
“好，嘉敏，我现在得走了，还有很多事需要交代，要是我们能得到更多内部消息就好了。”
李科匆匆忙忙地走远，赵嘉敏收拾好她的箱子，往仓库走去。
她环顾四周，被周围突然增加的员工吓了一跳。多了不少理货员、清洁员穿过过道，他们穿着全新的工作服，笑容满面，脸上的期待都藏不住。
显然，每个人都知道裴应英的名声，想要在他面前留下深刻的印象。
赵嘉敏突然高兴地躲在仓库里，她没必要在那里给任何人留下一点印象。
*
裴应英挂掉电话，叹口气，自从他下飞机着陆以来，电话一直没停过，他已经到极限。
为什么他的员工觉得他需要知道每件小事的每一个细节？
电话又震动，裴应英翻开，对着另一边的人谈“独立”，说服他们，便挂断电话。
代理团队不是应该减轻他的压力嘛？裴应英想或许他应该要再选一些另外的下属。
他向窗外看去，皱眉盯着眼前的景色。
这个小镇上有枫树、孩子的欢笑，适合他这样想安顿下来的人，适合他满足礼青雅的期待。
但裴应英不开心，他不想和解。
“我们快到了，应英哥。”
裴应英向路程安点点头，扣上西装夹克的纽扣。
路程安是裴应英最信任的得力助手，拥有公司将近7％的股份，他们年少共事，利益一体。
路程安将车停在教堂后街道，裴应英一语未发。
一贯的抽查就是不知不觉、悄无声息。
“今天的检查是什么？”他们下车时，路程安问，“一如既往？”
裴应英摇摇头，塞好钱包，指着商城前门：“他们希望我们光明正大地从前门进去，但今天我们从后面经过仓库储藏室，换个角度看。”
路程安点点头，两人穿过停车场。裴应英看看手表，3点。有点惊讶，他原以为起码要4点半才能到的。
“还有件好事，”路程安指着他们正在接近的那座巨大的建筑物说：“三季度的利润几乎覆盖支付所设花销费用。”
裴应英点点头：“但愿如此，这对这个地区的经济增长无疑是有不小的帮助。”
路程安耸耸肩：“每个地区都有其崎岖的残缺因素，应英哥，哪怕是Turbo也无能为力。”
裴应英：“的确如此，庆幸我们正处在‘健全’的一面。”
“你对副管理层团队还满意嘛？”路程安问。
裴应英：“到目前为止，他们似乎能胜任这项工作。”
路程安：“那为什么还要抽查呢？”
裴应英无意识地摸到他胸前口袋的钱包，有些承诺连路程安都未听过。
裴应英：“我打算在这里的老房子里呆上一段时间，我需要确保一切都符合标准。如果我自己的产业都低于业界及格线，那就太荒谬了。”
路程安笑道：“应英哥，你打算在这里置房定居嘛？”
裴应英：“也许，也许吧。”
商场的后门出奇得安静。
毫无疑问，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为了他的出现而部署在前线。
只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坐在一张躺椅上迎接他们。
他对裴应英二人的出现并不惊讶，对放在他膝盖上的报纸更感兴趣。
*
路程安盯着一排排整齐的农产品，“一切看起来都井井有条。”
裴应英在外仓闲逛，路程安的结论是正确的。尽管缺乏后台工作人员，但一切看上去就像是一台运转良好的机器，看来他招聘的员工工作水平很高。
裴应英沿着内墙继续检查库存，看商场储备、检查摘樱桃器对齐——
“程安？”裴应英停下，一声低语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什么？程安吗？
裴应英绕过一个巨大的装载托盘，搬开厚厚的纸板盒，试图辨明声音的来源。
——又出现了，那种低缓又轻细的喘.息。
裴应英皱起眉头，挪开脚边的一个大箱子。
眼前的场景太稀奇，他竟一时怀疑自己的眼睛，他捂住眼睛摇摇头。
“这是搞什么鬼？”路程安也过来，加入他的行列，他也低头看了看，显然很震惊，然后轻声地笑起来：“我们以前可从未见过，她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