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季来临的四月,连空气都带着些潮湿气。

    湿意和热浪并不因为即将到来的高考却步,这就是武汉,一个春天尚短,夏已悠长,带着江湖侠气的城市。

    *

    市一中,高三A班

    裴州百无聊赖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喊:“下一位。”

    说罢还松了松拿手机拍照的手,在发潮的空气里轻扯着衣领扇风。

    保送名单刚出,这帮不做人的就拉着裴州拍照,说是要为“毕业”提前铺垫伤感氛围。

    裴州:“……”

    想让他当免费劳动力就直说。

    从早上一直快到中午,他们一堆人在教室快闹翻了天。

    不是保送班没人管,是他们老师,主任在出保送名单前就都去糊弄记者了,没工夫搭理他们,而且全校都默认了他们班马上全体毕业走人,也没必要在毕业前找人不痛快。

    但是这个默认就很耐人寻味,因为正式的保送名单还没出,外面谁又知道A班的谁不会被保送呢?

    别人不知道,他们自己人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其实24届高考政策放开了,只要国赛获了金或者两银奖就能申请保送,当然除了得奖这个最基础的门槛,还得看人家学校收不收你。

    A班95.4%的人都被保送了,唯一没被保送的倒霉蛋就是朱一鸣。

    这个傻缺国赛前非得去学美术,刚待满十天就灰溜溜的滚回来了。

    所以今天早上凑局在教室拍照玩狼人杀也必叫上朱一鸣。

    他们在旁边玩,再找几个轮着班的监督朱一鸣学习。

    朱一鸣:“谢谢…但倒也不必。”

    按裴州的话来说就是:“哥们你努把力,考个全校第一让老蒋脸上再添点光。”

    朱一鸣总是厚脸皮:“洒洒水,没了你们我考第一就是小case。”

    怪不得裴州老说朱一鸣脸皮厚。

    “孟姜女能把长城哭穿,也哭不破你的脸皮,这可不是脸比城墙还厚吗。”

    裴州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平静,所以才更显嘲讽。

    裴州眉眼生的好看,垂下眼皮会给人一种冷淡的距离感,但他脾气其实很好,和谁也能玩的开。

    因为裴州这人只对熟悉的人开嘲讽,而且还是闲的不能再闲才怼上两句,大多数时候都懒得理那些“好朋友”的照顾。

    为什么他特别能和朱一鸣,杨宵他们玩的来。

    裴州跟朱一鸣他们从小就认识,算是世交,但是裴州辈分小,总受朱一鸣的玩笑,裴州也不忍着,每次不软不硬的刺回去,也算是“相爱相杀”。

    中午11:30

    托了朱一鸣的福,全班都知道裴州拍照技术好,可是拍一上午就是换谁也顶不住。

    裴州坐靠在椅子上等了会,见没人再来就给朱一鸣打了个招呼先走了。

    朱一鸣摆了摆手,意思是让他快滚,然后又跟想起来什么似的,喊了句:“外面还下着,记得带上门口的伞。”

    裴州点头表示自己不聋。

    等裴州走了,拍了这一上午照片,朱一鸣想起来件事。

    之前有段时间朱一鸣特别迷恋言情小说,还问过裴州:“人小说里的男主都高岭之花,不近女色,怎么到了你这就是谁来拍照都答应,来者不拒呢?”

    说完他还顿了顿,紧接着就又痛心疾首:“你这样的到小说里顶天就当个男二。”

    裴州皱着眉,但又觉得好笑:“怎么,竞赛完脑子就被自己吃了?我看你智商拉着你情商一块掉马里亚纳海沟了。”

    “一视同仁是最基本的尊重,别把书里那一套另类的标签搬到现实生活,懂?”

    朱一鸣像是被说傻了,ok,他终于悟了为什么从小裴州就讨人喜欢,长大以后追他的人更是从这里排到了法国。

    而他朱一鸣无人问津,原来是因为裴州从小就不受言情小说荼毒。

    “那你谈了朋友呢?”

    “保持距离呗。”

    是他朱一鸣格局小了。

    *

    刚出博学楼的门雨就大了起来,裴州懒得再往食堂跑,跟那群高三牲抢饭吃,就撑着伞准备去便利店对付两口。

    还不到高一高二下课的点,所以学校东门的便利店并没有什么人。

    便利店的音响还是卡的一阵阵,颇有种闹鬼的气质。

    雨顺着房檐墙角淅淅沥沥。

    “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只是你忘了,我也没记起。”

    断断续续下了一早上的雨,积起了些浅浅的水洼,街角有些水坑却很深。

    雨水侵扰着人们的视线。

    裴州下意识的低头避让,再就对上一双眼。

    这一眼很快,只那一瞬间,他们的视线在那一瞬间交汇,像抓不住的云般转瞬即逝。

    但其实对于那一天的记忆裴州的印象很深刻。

    哪怕是路边的歌,一滴滑进衣领的雨,街巷吹来的黏腻的风,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并且一刻都不敢忘。

    女孩生的很白,眼睛很大却偏狭长,像柳叶,美,却不过分艳丽。

    雨天的潮湿气模糊了两把伞的界限,润湿人的眼。

    …

    等他从便利店拿好速食结账完准备出门时,再转身又碰到了她。

    可她刚才似乎也是从便利店的方向来的,裴州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又来一趟。

    裴州不明白,但不妨碍他改了主意,等她结完账,裴州就坐在便利店的桌台前吃,外面雨仍旧下着,有些雨珠被便利店的落地窗阻隔,有些落在了靠着墙的她身上。

    凌乱的雨珠敲打着他的思绪。

    她为什么不在便利店里吃东西,她为什么不撑着伞回教室…

    在心里问话这事太傻。

    所以裴州不想在心里再问自己,他推门出去。

    他直截了当问:“雨快停了,你还不走吗?”

    “没事,我等下完这场雨。”江绥拨了拨自己潮湿的发尾说。

    好奇怪,他们明明毫无关联,在此之前甚至从未见过,但这一来一往的对话却像是认识了好久。

    裴州侧头看向江绥,江绥斜靠着满是潮气的落地窗,便利店的房檐并不能完全的遮住雨珠,有些沾湿了她的发尾。

    裴州收回视线,没说什么转身推门又进了便利店。

    他从货架上拿了两瓶牛奶,又拿了条毛巾付账。

    “总共三十,这里微信扫码。”收银员说。

    裴州付了钱又把牛奶递过去,“麻烦加热一下,谢谢。”

    等着加热的时间裴州又看向窗外,从收银台这里看,刚好能看见江绥的背影。

    “牛奶好了。”收银员给牛奶套了个隔热袋,然后递给裴州。

    他点头,“谢谢。”然后出门。

    “买的牛奶和毛巾。”裴州看着江绥说:“天虽然不冷,但是淋过雨容易感冒。”

    江绥接过,淡声说了句谢。

    裴州细看她打开牛奶的手指是微微发颤的。

    裴州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说什么。

    在这场下不完的雨天里,两个有伞的人好像被小雨困在了这个便利店的门口。

    这就是他们的初见,一个不知道名字的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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