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猫受伤了。”十九岁的尤炫。

    “狗咬的。”十岁的尤烟。

    “祁叔说是因为猫叼走并弄伤了狗的孩子。”

    “哦。”

    “要救这只猫吗?”

    “可以。”

    “但我并不想。”尤炫后退一步。

    “哦。”

    “小烟,这只猫活该,不是吗?”尤炫已经是成年人了,他现在说的话,并非玩笑,也并非纯粹的无情。

    他有自己的思想。

    “不知道。”尤烟对这种话题兴趣不大。

    “走吧,不用管它,祁叔会找人收拾的。”尤炫转身离开。

    尤烟跟上尤炫的脚步,三步后,停下,回头看。

    她给祁管家发信息,请对方帮助这只猫。

    她不熟悉复杂的规则,但在她看来,动物没伤害人类时,人类的规则就不适用于动物。她遇到受伤的猫,做不到完全忽视。

    ……

    ……

    想到九年前的那次对话,尤烟突然发现,尤炫的想法从始至终。

    不是突发奇想,不是临终玩闹,是认真坚定的信仰。

    这些观点早就在尤炫的心里长成苍天大树,以尤炫的性格,就算暴风雨再猛烈,也撼动不了那棵树。

    尤烟难得心烦。

    虽说早就知道尤炫是城堡主人,是幕后之人,但那个时候没见到尤炫,感觉一切都有转机,直到今日和尤炫相见。

    一番谈话下来,尤烟认为自己说服不了尤炫。

    真是的,尤炫从小就这样,固执!

    让他不准只工作不休息,他想早点完成目标,偏不。

    让他别一个人冒险,他一心破案,偏不!

    让他出远门多带几个保镖,他嫌引不出敌人,偏不!!

    越想越烦躁,尤烟一脚踢飞一个枕头。

    枕头落地,敲门声随之响起。

    尤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尤烟,是我。”褚河在外面喊。

    门的隔音效果很好,不喊都听不见声儿。

    尤烟光着脚去开门。

    “在五楼有什么发现吗?”褚河进屋,关门。

    尤烟的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前走,坐在沙发上:“没有。”

    褚河注意到她刚才的犹疑,但她不说,他不多问,只道:“我们很被动,越来越被动,如果我们之中真的只能活一人,我们最好联合反抗。”

    尤烟侧首看他:“你想怎么反抗?”

    “我?”褚河悠然地靠在沙发上,眼里含笑,“看来你也有自己的反抗计划?”

    尤烟:“……”

    她不就多说两个字,他这也能反应过来?

    “问你个问题。”尤烟纠结一会儿,还是说出口,一方面借此转移话题,另一方面真的想问问褚河。

    “嗯,你问。”

    “之前我们说过类似的。”尤烟语速比平时慢,“A伤害B,A未受到惩罚或受到的惩罚力度不够,怎么办?甲认为有必要凭个人之力惩罚A,乙认为没必要,应该交给道德和法律。”

    褚河懂了:“甲是你兄长,乙是你。”

    尤烟:“……”

    好想把他也踢飞。

    褚河坐正,认真地回答:“这段时间,我没少思考这个问题。”

    “然后?”

    “然后,我总结出一个规律。”褚河慢慢说,“很多问题都是摆出来后才被人意识到的,你曾经没想过的事,在遇到后很容易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我认为,不论你哥,啊,不论甲的想法和做法是否正确,乙只需要静下心来,从自己的角度、以自己的见识做出自己的判断即可。”

    尤烟静静地听。

    “我遇到过类似的事。”褚河又说,“在一场故意杀人案中,我的父亲无意间看到凶手行凶,成为关键证人。庭审前夕,父亲车祸而亡,经调查,肇事者系凶手同一团伙。”褚河无奈地叹息一声,“那个团伙都是富二代官二代,经过父辈运作,他们的判刑结果,从无期到十二年,再到三年、六个月。我的父亲,以及前几位死者,连最基本的补偿都没得到,其活着的家人还得承受二代们的怒火与嘲讽。”

    尤烟皱眉。

    褚河,他,还有这样的家庭背景?

    她本以为褚河是个家境优渥的大少爷,没想到他经历过这种事情。

    “所以啊,”褚河的叹息转而为感慨,“要说反对城堡主人的思想,其实我还真做不到。”

    “你,我……”

    “没事的,不用安慰我。”褚河早看出来了,她根本不会安慰人,“我的运气很好,在工作中遇到一位厉害的朋友,他帮了我不少忙,包括我父亲的案子。”

    “你那位朋友,”尤烟向来不相信巧合,褚河越说,她越觉得他那位朋友非常熟悉,“叫什么?”

    “你想知道?”自从和祁迎风聊过后,褚河已经晓得纪尘和尤炫是一个人了。

    就像蓝鸟和尤烟也是同一人一样。

    “……尤炫?”尤烟见他故弄玄虚,心中有了答案。

    有点难说怎么办?

    褚河居然早就跟尤炫认识了。

    那褚河知道这座城堡的主人是尤炫吗?还有,褚河的到来,是主动还是被动?

    “看来以后想给你准备惊喜什么的,会十分困难。”褚河说,“不过,我得解释,此前尤炫一直以‘纪尘’为代号自称,我也是前不久才得知的此事。”

    “你跟祁迎风谈过?”

    “嗯。”

    尤烟沉默。

    褚河见她沉思,道:“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不必担心我被尤炫影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考,褚河不想把自己的想法强行输入给别人。

    尤烟倒不是担心这个,只是……她问:“你来这座城堡,是,自愿的?”

    这个问题,应该不会暴露城堡主人的身份。

    “算是吧。收到邀请函后,我很好奇,所以来了。”褚河道,“至于我现在的想法……那就是协助你早点找到尤炫,然后离开这个地方。”

    尤烟盯着他。

    看来他还不知道尤炫就是幕后之人。

    “还有,”褚河道,“尤烟,我想说,我们可以一起寻找答案。”

    寻找她提出的问题的答案。

    尤烟心里一动。

    她在光明之下生活了十九年,如今身陷迷雾中,却有幸及时遇到愿意与她共同寻路前进的人。

    她很高兴。

    有一说一,在这个问题上,尤烟没有明确的答案,少不了尤炫的间接影响。

    猫狗事件如此,克修克尔城堡也是如此。

    很多次,很多次,尤炫很多次跟尤烟提及过类似问题,可惜尤烟没有想太多,意识不到他的目的。

    现在……若按褚河所说,隔绝尤炫的观点,只考虑她自己的想法……

    尤烟救过猫。

    就不会以个人的名义处置人。

    “砰——”

    “啊啊啊——啊——”

    突然,一道枪.响和痛苦的尖叫声陡然响起,让人毛骨悚然。

    出事了!

    ……

    ……

    祁迎风没那么淡定,听到枪声的第一时间便破门而出,在走廊尽头看见血泊中的柏峰。

    柏峰痛得尖叫,很快,他的声音变小、消失,意识涣散,生命力迅速流失。他的身体抽搐着,像触电。

    “石子嘉!”祁迎风旋即盯上逃走的人,追上去。

    祁迎风本以为石子嘉会一心顾着逃跑,谁知,他刚到转角处,石子嘉的身影便再次窜出。

    祁迎风想退后,眼睛瞟到石子嘉手里的水果刀,心里一“咯噔”,慢了半拍。

    “死吧——”石子嘉大吼,紧握水果刀,用力地捅入祁迎风的肾部。

    祁迎风瞪大眼睛,连连后退。他用双手抓住水果刀,防止刀深入身体。

    刺痛感直冲大脑神经,满手的鲜血触目惊心,造成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

    石子嘉抱着必胜的决心计划这一出,他不管不顾地冲击、捅刀,拼尽全身力气,只为赢得最后的胜利。

    祁迎风没力气呼救,甚至没心思祈祷尤烟和褚河早点出现,现在的他,只能专心抵挡石子嘉的攻击。

    好痛。

    双手割裂,水果刀似乎切到了骨头。

    好痛。

    肾部的窟窿又冷又热,滚烫的鲜血“汩汩”外流,寒意不断往里侵袭。

    祁迎风全身冒冷汗,眼前花白,将晕未晕。

    “死,死啊!”石子嘉见祁迎风在翻白眼,心知自己就要成功,于是更加卖力,推着祁迎风前进。

    祁迎风的手渐渐松开。

    石子嘉的脸上出现笑容,癫狂的笑容。

    很好,这个计划很完美,胜利女神果然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他先用枪杀掉一人,随后引出最先出门的人,蹲在埋伏点用刀捅,最后藏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再杀一人。

    当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不管规则如何,都是狼人获胜。

    唯一可惜的是,最先死的不是褚河。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不杀褚河,杀祁迎风和尤烟,也足矣。

    “哈哈哈!”越接近胜利,石子嘉笑得越疯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祁迎风看着石子嘉得逞的笑,满心不甘,可他实在没力气继续扛了,他的手完全松开,向后倒去。

    “祁迎风!”

    熟悉的声音响起,将祁迎风从深渊拉回现实。

    是,是尤烟的声音……

    祁迎风挣扎着睁眼。

    褚河先到,勒住石子嘉的脖子往后拽,石子嘉顿时满脸涨红,直翻白眼,他不得不腾手,扯褚河的胳膊。

    尤烟联系花与酒,报具体地址,尔后强调:“来救人。”

    她不给花与酒打太极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

    这种情况,花与酒肯定跟尤炫在一起,尤炫不会允许祁迎风出事的……吧?

    尤烟一时间不敢肯定。

    “马上来,否则我不会原谅他的。”尤烟再次拨通电话,到角落里说。

    她回头看。

    祁迎风闭眼躺在地上,周围全是他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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