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到了,姚致远用节省下来的生活费给母亲买了一条兰灰相间的方格子头巾，给父亲买了个能护住耳朵的棉帽子。
要不要给文秀也买件礼物？他有些犹豫。
他对她，没有爱情，自上大学以后，他曾不至一次的萌生过悔约的念头，但一想到后果就没有了勇气。疙瘩虽说是让他眷恋的故乡，却又充满着愚昧和落后，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什么情况什么原因，只要不符合乡俗乡规，特别是退婚离婚之类的事情，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遭到众人的耻笑和辱骂，更何况他和周文秀的婚约还牵扯到支书，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思前想后，这个婚约还得维持，“跟谁过还不都是一辈子？能凑合就凑合吧。”他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买什么呢？他在商店的柜台前踅摸来踅摸去，迟迟拿不定主意。突然，他看到了一位女孩子脖子上围着的针织围巾，红红的，艳艳的，很漂亮，于是，照着样子也买了一条。
姚致远回到疙瘩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二了，村里烟气缭绕，人们已经开始忙着蒸白馍了,渭北人穷，买不起商店里的礼品，白馍就成了过年时走亲串友时最好的礼物。
文秀正在灶房烧火，听说姚致远回来了，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被母亲一把拦住了：“到哪去？”
她说：“看看致远去。”
母亲说：“不许去。”
她问：“为啥？”
母亲说：“按礼数，他应该先来看咱们。”
她只好坐下来继续烧火,随着风箱的“叭达”声响起，灶膛里的火苗上上下下跳跃着，映在她的脸上，脸红了，心也乱了，乱得就像四散的火苗，再也拢不到一块了。
半年了，她给他写过三封信，他一封也没有回,因为忙？能有多忙，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她不信。
思绪太乱，忘记了添煤，炉膛的火苗差点熄灭，一锅白生生的馍让她蒸成了死面疙瘩。
在焦灼的等待中，她终于将姚致远盼来了，那是他回到疙瘩后的第三天。
她又惊又喜，把他从头一直看到脚，他，没有变，仍然是那样的英俊和沉稳，依旧穿着母亲亲手缝的兰制服、黑布鞋，依旧是花五分钱就能理一次的小平头。
他看她，只是淡淡的一瞥，她变还是没变，他似乎并不在意。
文秀的父母和姚致远寒暄了几句之后就找了个托词走开了，屋子里只留下了他们俩个人。
姚致远坐在板柜旁的椅子上，就像初次登门的客人。
文秀给他倒水，他客气地摆摆手：“不用了，我坐一会就走。”
文秀给他端来一盘花生、红枣，他用手推了回去：“你留着自己吃吧。”
文秀找话和他撘讪，他只作简单回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文秀问：“学习紧张么？”
他说：“还行。”
“在学校都学啥呢？”
“数学、物理、政治。”
“班上多少人？”
“三十二个。”
“几个女生？”
“六个。”
“城里的还是农村的？”
“没问过，不知道。”
“听说省城的公园漂亮得很，去过么？”
“从边上走过，没进去过。”
“咋不进去转转呢？”
“一张票壹毛钱，转一圈划不着。”
文秀笑了：“壹毛钱你也舍不得？”
他说：“不管钱多少，花的要值得。”
文秀说：“国庆的时候，我还想着去看你呢。”
他说：“有啥看的，来回光路费就得十几块。”
文秀红着脸：“想你了么。”
他说：“我有啥好想的？一个穷学生。”
文秀问：“寒假放多少天？”
他说：“三个星期。”
文秀问：“能在屋里过十五么？”
他说：“不能，十四就得走。”
文秀说：“到时候我去送你。”
他说：“一个大男人家，有啥送的。”
文秀实在找不出可说的话了，便低下头揉搓自己的衣角。
他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要走，文秀苦苦挽留：“吃了饭再走吧！”他说：“不用了，我妈把饭都做好了，就等着我回去呢。”说着，拿出那条在省城买的红围巾递给文秀：“这是给你买的围巾，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文秀高兴地急忙伸手去接，可他并没有把围巾放在她的手上，而是转身放在了桌子上。
文秀看了看桌子上的围巾，没有说话。
他掀起帘子要走了，文秀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说着，转身从炕柜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包塞给他：“你把这拿上。”
他问：“这是啥？”
她说：“二十块钱，城里花费大，你用得上。”
他说：“国家一个月给我们十八块钱生活费，够用了，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
她说：“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说：“心意我领了，钱不能收。”
她有些生气：“你不收，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
他被感动了：“不是我不把你当自己人，是咱疙瘩人挣钱太不容易了，你的钱，我花不下去。”
就这样，一个小布包在两个人之间推来让去。
推让中，她碰到了他的手，仿佛被电击了一般，她的手抖了一下，小布包掉到地上，他看了看，弯腰将布包拣起来放在了桌子上，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收好。”就掀起帘子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文秀泪眼婆娑，咋是这人呢？就像个冷血动物。
事后，她将他的冷漠告诉了母亲。
母亲说：“致远就是那性格，冷面，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说：“他现在上了大学，周围又有那么多女同学，我怕他把我蹬了。”
母亲说：“你要是不放心，就变成他手背上的蝎子，让他想甩也甩不掉。”
她问：“咋样才能变成他手背上的蝎子？”
母亲拍了一下她的头，说：“傻女子，还要你妈教你不成？”
她一脸茫然。
大年初五，母亲给她准备了了一篮花馍，让她去拜见未来的公婆，临出门，母亲叮咛她：“脑子放活泛些。”
也就一顿饭的功夫她就回来了，母亲脸上挂着问号：“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说：“我才坐了一会，致远就说他有事走了，他走了，我还呆在那干啥？”
母亲说：“你就不能把他粘住？”
她说：“他一个大活人，我咋粘呢？”
母亲叹了一口气，“哎，你这女子咋恁老实的，就不敢先把生米做成熟饭？我就不信，天底下还有不吃‘腥’的男人。”
文秀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妈，你咋胡说开了，丢死人了。”
母亲说：“你迟早都是他的人，有啥丢人的。”
文秀说：“可现在还不是。”
母亲说：“现在要是了，还用得着我絮叨？”
文秀低下头，心里乱糟糟的。
要不要给文秀也买件礼物？他有些犹豫。
他对她，没有爱情，自上大学以后，他曾不至一次的萌生过悔约的念头，但一想到后果就没有了勇气。疙瘩虽说是让他眷恋的故乡，却又充满着愚昧和落后，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什么情况什么原因，只要不符合乡俗乡规，特别是退婚离婚之类的事情，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遭到众人的耻笑和辱骂，更何况他和周文秀的婚约还牵扯到支书，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思前想后，这个婚约还得维持，“跟谁过还不都是一辈子？能凑合就凑合吧。”他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买什么呢？他在商店的柜台前踅摸来踅摸去，迟迟拿不定主意。突然，他看到了一位女孩子脖子上围着的针织围巾，红红的，艳艳的，很漂亮，于是，照着样子也买了一条。
姚致远回到疙瘩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二了，村里烟气缭绕，人们已经开始忙着蒸白馍了,渭北人穷，买不起商店里的礼品，白馍就成了过年时走亲串友时最好的礼物。
文秀正在灶房烧火，听说姚致远回来了，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被母亲一把拦住了：“到哪去？”
她说：“看看致远去。”
母亲说：“不许去。”
她问：“为啥？”
母亲说：“按礼数，他应该先来看咱们。”
她只好坐下来继续烧火,随着风箱的“叭达”声响起，灶膛里的火苗上上下下跳跃着，映在她的脸上，脸红了，心也乱了，乱得就像四散的火苗，再也拢不到一块了。
半年了，她给他写过三封信，他一封也没有回,因为忙？能有多忙，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她不信。
思绪太乱，忘记了添煤，炉膛的火苗差点熄灭，一锅白生生的馍让她蒸成了死面疙瘩。
在焦灼的等待中，她终于将姚致远盼来了，那是他回到疙瘩后的第三天。
她又惊又喜，把他从头一直看到脚，他，没有变，仍然是那样的英俊和沉稳，依旧穿着母亲亲手缝的兰制服、黑布鞋，依旧是花五分钱就能理一次的小平头。
他看她，只是淡淡的一瞥，她变还是没变，他似乎并不在意。
文秀的父母和姚致远寒暄了几句之后就找了个托词走开了，屋子里只留下了他们俩个人。
姚致远坐在板柜旁的椅子上，就像初次登门的客人。
文秀给他倒水，他客气地摆摆手：“不用了，我坐一会就走。”
文秀给他端来一盘花生、红枣，他用手推了回去：“你留着自己吃吧。”
文秀找话和他撘讪，他只作简单回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文秀问：“学习紧张么？”
他说：“还行。”
“在学校都学啥呢？”
“数学、物理、政治。”
“班上多少人？”
“三十二个。”
“几个女生？”
“六个。”
“城里的还是农村的？”
“没问过，不知道。”
“听说省城的公园漂亮得很，去过么？”
“从边上走过，没进去过。”
“咋不进去转转呢？”
“一张票壹毛钱，转一圈划不着。”
文秀笑了：“壹毛钱你也舍不得？”
他说：“不管钱多少，花的要值得。”
文秀说：“国庆的时候，我还想着去看你呢。”
他说：“有啥看的，来回光路费就得十几块。”
文秀红着脸：“想你了么。”
他说：“我有啥好想的？一个穷学生。”
文秀问：“寒假放多少天？”
他说：“三个星期。”
文秀问：“能在屋里过十五么？”
他说：“不能，十四就得走。”
文秀说：“到时候我去送你。”
他说：“一个大男人家，有啥送的。”
文秀实在找不出可说的话了，便低下头揉搓自己的衣角。
他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要走，文秀苦苦挽留：“吃了饭再走吧！”他说：“不用了，我妈把饭都做好了，就等着我回去呢。”说着，拿出那条在省城买的红围巾递给文秀：“这是给你买的围巾，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文秀高兴地急忙伸手去接，可他并没有把围巾放在她的手上，而是转身放在了桌子上。
文秀看了看桌子上的围巾，没有说话。
他掀起帘子要走了，文秀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说着，转身从炕柜里拿出了一个小布包塞给他：“你把这拿上。”
他问：“这是啥？”
她说：“二十块钱，城里花费大，你用得上。”
他说：“国家一个月给我们十八块钱生活费，够用了，你还是留着自己花吧。”
她说：“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说：“心意我领了，钱不能收。”
她有些生气：“你不收，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
他被感动了：“不是我不把你当自己人，是咱疙瘩人挣钱太不容易了，你的钱，我花不下去。”
就这样，一个小布包在两个人之间推来让去。
推让中，她碰到了他的手，仿佛被电击了一般，她的手抖了一下，小布包掉到地上，他看了看，弯腰将布包拣起来放在了桌子上，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收好。”就掀起帘子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文秀泪眼婆娑，咋是这人呢？就像个冷血动物。
事后，她将他的冷漠告诉了母亲。
母亲说：“致远就是那性格，冷面，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说：“他现在上了大学，周围又有那么多女同学，我怕他把我蹬了。”
母亲说：“你要是不放心，就变成他手背上的蝎子，让他想甩也甩不掉。”
她问：“咋样才能变成他手背上的蝎子？”
母亲拍了一下她的头，说：“傻女子，还要你妈教你不成？”
她一脸茫然。
大年初五，母亲给她准备了了一篮花馍，让她去拜见未来的公婆，临出门，母亲叮咛她：“脑子放活泛些。”
也就一顿饭的功夫她就回来了，母亲脸上挂着问号：“咋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说：“我才坐了一会，致远就说他有事走了，他走了，我还呆在那干啥？”
母亲说：“你就不能把他粘住？”
她说：“他一个大活人，我咋粘呢？”
母亲叹了一口气，“哎，你这女子咋恁老实的，就不敢先把生米做成熟饭？我就不信，天底下还有不吃‘腥’的男人。”
文秀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妈，你咋胡说开了，丢死人了。”
母亲说：“你迟早都是他的人，有啥丢人的。”
文秀说：“可现在还不是。”
母亲说：“现在要是了，还用得着我絮叨？”
文秀低下头，心里乱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