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一个星期天,阳光灿烂,姚致远和刘茵约定,下午四点半在城河边上见面。

    他拿出了准备见面时穿的衣服,发现掉了一个扣子,便一个人闷在宿舍里笨手笨脚地缝了起来。

    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子,他抬头一看,竟然是周文秀,正站在宿舍门口朝着他笑,他急忙放下手里的衣服迎了上去:“你咋来了,也不提前来个信?”

    文秀说:“不是你写信叫我来的嘛!”

    姚致远想起来了,他信上是说过,可那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他早忘了。

    他接过她手上的提包,又给她倒了满满一杯凉开水。

    文秀也不客气,像是到了自己家,端起杯子就往嘴里灌,末了,用手背抹抹嘴,朝他笑笑:“你们这的水太好喝了,就像是放了糖。”

    姚致远说:“就是白开水,哪有什么糖。”

    除了水好喝,文秀对宿舍里的四张架子床也产生了好奇: “床咋还像楼一样,两层呢?”

    姚致远笑着说:“这叫架子床,大学里都是这种床。”

    看见桌子上姚致远缝扣子时用的针线,笑了:“你还学会做针线活了?”

    姚致远说:“刚开始学,衣服扣子掉了,自己不学着缝还等人家谁给你缝呢?”

    文秀一听,忙说:“我给你缝吧,你把衣服拿来。”

    文秀就像变魔法一样,三两下就将扣子钉好了,姚致远一看连声称赞:“这么快,怪不得我妈说你手巧呢,对了,还没吃饭吧?”

    文秀点点头,“嗯”了一声。

    姚致远说:“那就先吃饭去。”

    星期天,学校食堂下午四点才开饭,还有三个多小时。姚致远将周文秀带到了学校外边的一个小餐馆里,要了一碗小酥肉,一盘清菜炒豆腐和四两米饭,一共三块钱,是他一个月的日常开销。

    文秀吃着,他看着。

    文秀说:“你也吃么。”

    他说:“我在学校吃过了。”

    看着文秀吃完,他说:“你来一起趟也不容易,就多住几天吧。”

    文秀说:“行,住哪?”

    他说:“旅馆么。”

    文秀说:“不能跟你班上的女生挤一挤?住旅馆要花不少钱呢。”

    他说:“学校不允许。”

    文秀从身上掏出钱包,说:“那就用我的钱吧。”

    他说:“在这,我是主人,咋能让你掏钱呢。”

    旅馆就在学校旁边。

    安顿好文秀,时间已经是下午二点多了,他对文秀说:“坐了半天车,你也累了,先休息休息,过一会我再来看你。” 说完就要走。

    文秀一把将他拽住了,说:“我一点都不累,今天是星期天,你也不用上课,能不能陪我到钟楼那去转转,听说那是西安城最繁华的地方。”

    他说:“今天不行,我还有事。”

    文秀问:“啥事?非要今天办不行吗?”

    看着文秀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他犹豫了一下,说:“钟楼太远了,这样吧,今天我先陪你在学校周围转转,等有时间了我再带你到钟楼去。”

    他估摸着在学校周围转一圈,再去赴约,时间应该来得及。

    学校周围虽然不能和市中心相比,但与渭北的那些小县城相比,却不知好了多少倍,琳琅满目的商店,熙熙攘攘的人流,文秀一边走一边咂嘴:“哟,街道咋恁宽的!”、 “商店咋啥都有卖的!”、“咋这么多人,都是干啥的?”、“那楼有十几层吧,爬上去累不累呀?……,她甚至对“工人俱乐部”这几个字都感到新奇:“咋还专门给工人盖个俱乐部?”

    姚致远说:“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盖个俱乐部理所当然么。”

    文秀问:“不是工人能不能进去?”

    姚致远说:“那就是个放电影、演戏的地方,只要买票谁都能进。”

    “那咱俩能不能进去看看?”

    “现在既没放电影也没演戏,进去看啥呢,看那些椅子?”

    ……。

    就这样,在姚致远眼里本没有多少可值得看的学校周围,周文秀却兴趣盎然,转了都一个多小时了,仍意犹未尽。姚致远着急了,他劝文秀 “转的时间也不短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看着姚致远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文秀知趣地点点头:“行,那就先回去。”

    在返回的路上,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周文秀突然变得沮丧起来,她心想,这里不是市中心都这么繁华,致远要是以后留在西安工作了,还能不能看上自己?一时间,她变得忧心忡忡、惴惴不安起来。

    眼看着就到学校大门口了,她突然抓住了姚致远的胳膊,急促地问道:“你毕业以后还回在咱县上么?”

    姚致远说:“回不去了。”

    她问:“为啥?”

    他说:“我不是给你说了,我现在上的是师资班,毕业以后是要留校的。”

    她愕然:“留校?那就是说要留西安了?”

    他点点头:“噢。”

    文秀彻底泄了气,低下头一声不吭了。

    姚致远看到她低头不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何不趁这个机会探探她的口气,看看有没有可能把两个人的事情作个了断。

    他对文秀说:“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文秀抬起头,问:“啥事?”

    他没有敢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拐弯抹角地问道:“你还记得在疙瘩的时候,有天晚上你到学校去,我给你说的话么?”

    怎么能不记得,太伤人感情了,就是再过十年她都忘不了,但她没有吭声,只是用一双鞋底在地上蹭来蹭去。

    他又问:“我是不是说过咱俩不合适?”

    文秀这次嗯了一声:“是说过,可你后来不是又同意了,还换了‘回答’!”

    姚致远苦笑:“同意了?我能不同意么?你伯父是谁?是咱大队的党支部书记!试想,如果我不同意,我还能踏进大学的校门吗?”

    文秀被激怒了,言辞也变得剌耳起来:“现在你上了大学,目的达到了,不用怕我伯了,也就可以不要我了?”

    姚致远针锋相对:“对,你说的没错,当初答应和你订婚,实属无奈,那时候,我太想上大学了,为了上学,我可以放弃一切。”

    “我只是你借来用一用的梯子?”

    “不能这么说,尽管我对你没有什么感情,可从和你订婚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说服自己要接受你,不仅是形式上的,更包括心灵上的,我说过的‘磨合’就是这个意思,可谁知道这感情的事不由人,几年了,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可这心里,唉,咋说呢?就是把你装不进来,要不人咋常说缘分呢,我和你这辈子怕是没有缘分,……。”

    文秀打断他的话:“你不要再说了,你的心思我早就明白,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是我,太傻、太痴心,硬往你身上粘,知道么,刚才在街上转了一圈,又听你说以后要留到西安工作了,我就知道,退婚是迟早的事,就是拿根绳子把你拴住也没用了,我明天就回去。”

    文秀的眼里噙满了泪水,她想起了自己和世乾分手时的情景,牵强附会的理由,全然不顾世乾受伤后的痛苦,也许,这就是报应。

    姚致远没有想到周文秀会答应的这么痛快,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便说:“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不用着急着回去,明天下午我没有课,陪你到钟楼去转转。”

    文秀说:“不用了,越转我心里越难受。”

    突然,姚致远发现刘茵就在不远处,他有些发慌,拉起文秀就要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刘茵已经看见了他们,正挥动着双手向他们跑来。

    刘茵一身运动装,就像电影里的“海霞”,英姿飒爽,看见文秀站在姚致远的旁边,好奇地问:“你的同学?”

    姚致远说:“不,是乡当。”

    刘茵一脸惊喜:“乡当?蒲原来的?来一趟不容易,让致远陪你好好转一转。”

    文秀说:“刚才他已经陪我转过了。”

    刘茵呵呵一笑:“怪不得,我到宿舍去找他,他没在。”

    姚致远问:“你刚才找过我?不是说好的是四点半么。”

    刘茵说:“我找你是想告诉你,我们科的杨医生病了,科里安排我替她值班,四点半我去不了,你也就不用去了。”

    她又笑着对文秀说,“让致远陪你再多转转,我走了。”

    走了没几步,却又回过头来对姚致远说:“那就下个星期天下午四点半吧,老地方。”

    姚致远没有吭声,只是点点头。

    听话听音,文秀很快便从他们的对话中感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她指着刘茵的背影,问姚致远:“她是谁?”

    姚致远说:“高中同学。”

    “现在干啥呢?”

    “在医学院上学。”

    文秀“噢”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但脑子却开始遐想了:他们仅仅只是一般的同学关系?一个工业大学,一个医学院,有啥需要交往的?这个星期天没见上,下个星期天还要继续见?老地方?哪的老地方?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女的致远才下决心不要她了?怪不得致远寒假才说了要对她好,现在就又变了,……。

    望着刘茵的背影,她的心里充满了嫉妒和怨恨。

    姚致远将文秀送回了旅馆,看着文秀眼泪婆娑的样子,不忍马上离去,陪着她一直坐到了晚上九点,说了很多掏心窝子的话。

    “都怪我,拿感情作交易,到头来伤了我也伤了你。”

    “我早就应该给你把话说开了,可就是下不了决心,把你拖到现在,实在对不起。”

    “我没有兄弟姐妹,你就是我妹子,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

    文秀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听他说,嘴唇咬出了血,眼泪滴答滴答往下掉。

    服务员进来摧了几次,他都没有走,直到服务员板起了面孔,他才不得不起身告辞,临出门还回过头叮咛她,“把门从里面栓上,好好休息,明天上完课我就来看你。”

    第二天上午,姚致远下了课就往旅馆跑,敲了几遍文秀的房门都没有人答应,到服务台去问,才知道文秀一大早就退了房,他请服务员打开房门,桌子上、床上,齐齐看了个遍,也没见到一张辞别的纸条。

    他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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