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迅速跑了过来,眼看着就要把艾德琳拉走了。

    艾德琳知道自己已然触怒了王太后,这次要是被带走,以后就再无机会了。

    “殿下,我错了。我不问了。求您,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吧。”

    她匍匐在地,像是一棵被狂风折断的树。

    “也是爱您的伊莎贝拉唯一的心愿了。求您了!”

    王太后怒火中烧呵斥道:“你以为你是谁?刚刚被你冒犯的可是皇室的尊严。把她带下去!”

    侍卫们抓起了艾德琳的胳膊,拧在了她的身后,拖拽着她在地上滑行着。

    艾德琳拼命地挣扎着,最后咔嚓一声,两条细细的胳膊终于断了。

    “殿下!”她的声音就像是一只将死的大雁。

    如同锋利的箭芒直勾勾地刺进了王太后的心里,她挥挥手让侍卫停了下来。但她仍然是站在整个波旁王朝顶端的太阳,不肯轻易原谅仆人们故意失礼的冒犯。

    “你不是求我吗?给你一个机会。”

    艾德琳明白了这位殿下的言下之意,她踉跄地站了起来。两条断掉的胳膊软绵绵地垂下,就像被抽掉了骨头。她几乎半爬着来到了王太后的身前。

    扑通一下跪了下来,“求您原谅。”

    她额头碰撞着土地,发出沉闷的回响,她的声音嘶哑的像个老妪。

    王太后冷漠地站在一旁,斜睨着眼睛看这场闹剧。

    艾德琳冷得厉害,失去母亲的第一天,她就体会到了剔骨之痛。

    一朵血色的花在她额头绽放,食人的花朵扎根在她雪白的皮肤上,鲜红的根茎蜿蜿蜒蜒从额头爬到眼角,接着割裂了她的鼻梁,然后又被她苍白的唇吞食。

    艾德琳尝到了自己血的滋味,那是钻心的辣,那辣在她舌尖炸开,让她头晕目眩。

    忽然之间她就长大了,她明白了那不是辣,那是恨的味道。

    或许是艾德琳的惨相抵消了王室被冒犯的不快,又或是高高在上的王太后真的对自己昔日的情人还残余着那么一点的情份。

    王太后对着那些侍卫吩咐道:“带去她教堂见她母亲。见了之后,立刻把她带回伯爵府,葬礼仪式结束之前不准她再出现。”

    接着她转头看向了艾德琳说:“今后我不想再见到你。下一次你再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就剥夺你的贵族头衔。”

    她轻飘飘一句话毁掉了艾德琳的一生,没有哪位高爵位贵族胆敢迎娶一位被王室厌弃的新娘。

    艾德琳只能成为贵族们上不了台面的情人,被永远地排挤到社交圈外,所有的宴会与舞会向她关上了大门。

    她实际上已经死了,名誉与高贵从此都与她无关。

    但她并不出声反抗,沉默地爬起身,跟在那些侍卫身后。

    艾德琳细细地数着身体上那些钻心的疼痛,泪水突然就止住了,炽热的感情被迅速抽离——太奇怪了,王太后的反应也太奇怪了。母亲的死一定和她有关。

    “感激您,殿下。愿您百岁无忧。”艾德琳面无表情地回应道。无论如何,她的目的还是达到了,即便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艾德琳跟随着侍卫们离开了,他们一同来到了大教堂外。

    侍卫们推开了沉重的门,铁做成的怪物嘎吱吱地张开了嘴。

    两排穿着黑色送葬服的牧师静静地立在前方,他们的脸一半淹没在漆黑的兜帽里,一半暴露在惨白阳光之下,丧服下长出一只只菱形的眼睛冰凉凉地盯着艾德琳一行。

    “仪式还未结束,这里不能出入。”那些冰冷的眼睛说。

    “王太后的命令,艾德琳小姐来见她母亲最后一面。”侍卫长回答。

    那两排眼睛像冥河里的死水,静悄悄地让开了一条通道,可是那如同诅咒的目光仍缠绕在他们身上,“你们进来吧”,他们说。

    艾德琳便沿着猩红色的地毯,一步步走进这个怪物的脏腑中。

    皇室大教堂,这里是巴黎最庄严的教堂之一。

    教堂四周立着十六根巨大的柱桩,其上雕刻最后的审判的故事,每一根柱桩上都悬挂着一盏烛台。

    烛台里摆放燃烧着白色火焰的蜡烛,石柱之间悬挂着巨大的红色帷幔,长长的流苏几乎都拖到了地板上。

    礼台上石膏制成的耶稣被绑在十字架上任人参观,他悬吊的头颅正好对着下方那具华美至极的巨大棺材。

    棺材四周围绕着一些白袍牧师,而穿着礼服的主教站在正前方,手里拿着纯金打造的权杖,垂着头引领着牧师们念念有词地做着祷告。

    棺材的门仍然是紧闭的,艾德琳想,即便是天国的歌声也穿不透这薄薄的门,上帝不在这儿,这里只有为死神歌唱的送葬鸟。

    艾德琳对那主教并不陌生但也不熟悉,她从未见过他,却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事迹。

    艾蒂安-德-布里埃纳大主教,他负责着整个巴黎的教会事务,才二十四岁就担任起法国最重要的辖区巴黎辖区的主教之职。

    他不仅出生于显赫的贵族家庭,本身也能力卓绝。在教会内部威望很大,极有可能会在两年内晋升红衣大主教,未来或许是教皇的有力候选人。

    当艾德琳看见他第一眼就明白了他为什么提拔得如此迅速了。

    主教大人整个人都干净极了,几乎到了剔透的地步,美得过了分。如真似幻,不像凡人,更像是油画里的圣天使加百列。

    那头流水似的银色长发如同上帝赐下的礼物,光辉熠熠,蓝色的眼睛则是浸泡在冷泉里凝结成的蓝宝石。

    没有哪个人不想匍匐在他脚下,向他忏悔自己的罪过,他就是神在人间的代言人。

    而这位圣耶稣一般的人物,正在为她枉死母亲祷告,以消减那位高权重者的罪过。

    看来即便是上帝眼中,天堂也是标好了价格的,罪孽可以称重,然后用金子或是权势赎回。

    他完成了一个章节的祷告,终于看到了在一旁等待的艾德琳。

    他的目光轻轻地投向艾德琳,那醉人的蓝色就那样缓缓流淌着,将人包裹于圣洁与温暖之中。

    “艾德琳小姐,您好。”他说。

    主教大人款款走来,就像从画里走来,那么的空灵,几乎一尘不染。

    “死亡并非是终结,您的亲人已经回归神的怀抱了。”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神的慈爱和怜悯将永远伴随着您。”

    连那声音都仿佛是从天国的远方传来一般。

    主教温柔极了,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艾德琳额头上的斑斑血迹,还有那两条不自然下垂的胳膊。

    “您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他走到了艾德琳身前,离她不过一臂的距离,艾德琳甚至能嗅到他身上独有的香气。

    那是一种特别的香味,檀木、蜡烛混合着鲜花,再被他温热的体温微微烘培,孕育出一种空灵圣洁又引人遐思的味道。

    他吩咐牧师们,拿来了纱布、清水和止血药,引导着艾德琳坐在了一旁的长椅上。

    自己单膝跪下,一点点为她清理额头上、膝盖上的伤口。他拾起浸润了清水的纱布,擦拭着艾德琳脸上的血迹,贴心地避开了那还在渗血的伤口,非常细致。

    “这是我以前特制的药膏,用来止血的,请您忍耐一下。”他向艾德琳展示了放在白瓷瓶里青绿色的膏状草药。

    接着用纱布在上面蘸取了一下,一股青草的气息飘逸了出来,还有一丝丝花蜜的甜,不像药到像是糖。

    修长的手指携着药膏轻轻点在艾德琳的眉间,冰凉凉的,每一下都引起了她灵魂上的颤栗。

    那药膏覆盖在伤口处,疼得艾德琳止不住地流眼泪,那滴滴答答地泪珠顺着他发丝垂落的方向,像雨点一样掉落。

    “抱歉弄疼您了。”他轻声说,停了下来。

    艾德琳摇摇头,捻起衣袖胡乱地擦干了眼泪,“不疼,您继续吧。”

    于是主教便又投入他细致地清理工作之中,“没事的,很快就能恢复的。”

    艾德琳歪头瞥了他一眼。

    “你的容貌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他误以为艾德琳是因此哭泣,动作放得更加轻柔了。

    因此不得不俯身得更厉害,艾德琳甚至感受到他发梢划过肌肤的瘙痒,似乎他们的体温交融了,慢悠悠地如同融化的蜜糖。

    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艾德琳的幻想罢了,主教大人风度翩翩,一言一行都严苛遵守着绅士风度,未做出任何失礼的事情。

    在烛火的照耀下,他显得高贵而俊美,如同宗教画中的月亮神官降临人间。

    你以为我会匍匐在地上感激你吗?艾德琳心中恶念横生。她突然感到一种难以遏制地恶心。

    她那绿油油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主教那双湛蓝慈悲的眼眸,那粘稠的绿即便被泪水稀释后也足以让任何人心生不快。

    他可真高尚啊,怜悯弱小,同情痛苦。那我算什么呢?用来衬托他的污泥吗?艾德琳讽刺地想着。

    这些阴暗的想法催发了艾德琳难以抑制的欲望。我要得到他,她对自己说,我倒是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这样高尚。

    脱下他的圣袍,下面是不是也藏着一具丑陋的男人的身体。里面同样充斥着激烈而又肮脏的欲望。和万千牲畜一样,在世界这个巨大的淤泥谭里,翻滚着堕落着,只为了满足那令人作呕的渴望。

    于是她哭得更凶了,向着月神大人的怀抱里倒了过去,故意让那温热的眼泪簌簌砸在了月神大人的指尖处、手腕上、膝盖尖,像一场暧昧的小雨,充满了女儿香。

章节目录

我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奥尔特星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奥尔特星云并收藏我只是犯了全天下女人都会犯的错误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