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就能再见面了,母亲”,艾德琳说。

    蜡烛在棺材盖子上滚了两圈,最后跌倒了。

    那一点点火星蹭在了盖沿上,泪珠一样的蜡流到了棺材板子上。

    火就这样平静地烧起来了,在满天的烟雾和哧啦啦的木头燃烧声中如此不起眼。

    艾德琳站在一旁等待着,一些烧断的帷幔掉落了下来,纷纷洒洒,像是一场灰黑色的火雨。

    她的眼睛被烟雾熏得生疼,但她望着那具棺木,目睹着火从棺盖沿上爬满了整张棺盖。

    烧,烧,烧,由火星子变成了毁灭一切的巨浪。

    艾德琳开始撕心裂肺地咳嗽,那烟雾太浓了,呛进了她的喉咙,细细麻麻的疼在割着她气管。

    她弯着腰,一边要命地咳着,一边在礼台上四处寻找着什么。

    终于她从地上捡起了一根铁棍,这大概是之前用于支持圣经的书架立,但艾德琳已经看不清了。

    她举起了这根趁手的棍子,用尽她浑身的力气向着棺材盖子上砸去。

    砰!砰!砰!

    一下接着一下,被火舌舔舐后的棺木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哀鸣,渐渐凹陷了。

    火焰肆虐地蔓延到了棺盖下方,整个棺材都被引燃了。

    艾德琳敲打得更用力了,她在和时间赛跑。

    灰色的烟雾填满了整个教堂,她的眼睛如同在岩浆中灼烧。艾德琳不得不闭上了眼睛,仅仅凭借着感觉,一下又一下地锤打着。

    直到她听见了一声巨大的喀吱声,她像是被梦中惊醒,睁开了眼睛。

    华丽的棺材盖终于不堪重负裂成了两半,从中间掉了进去。

    艾德琳连忙仍掉了铁棍,朝着棺材内看去。

    里面躺着她的母亲。

    那些碎烂的木片盖在了她的身上,将尸体遮挡得严严实实,同时燃烧的火星也跌入了棺材内部,惹燃了丧服的裙角。

    艾德琳连忙跑到棺材尾部,握住了碎裂的棺材盖,使劲向外甩着。

    那盖子被熏烤得烫手,重量却丝毫也没减轻。无论艾德琳怎么努力,它也纹丝不动。

    艾德琳不得不考虑将它背起来。她背对着板子,一次又一次尝试将它扛起来,却怎么扛也扛不动,火舌将她的双手和肩膀都快烫掉了一层皮。

    剩余的火焰则顺着艾德琳的衣服,即可就要烧到她身上。

    艾德琳苍白着脸,哆哆嗦嗦地将燃烧着的礼服脱下去,整个人仿佛被火焰抱在怀里了。

    “妈妈,妈妈,保佑我。”艾德琳无助地念着,“妈妈,妈妈……”

    这会她居然已经感受不到灼烧的疼痛了。

    终于那件火红色的礼服被艾德琳扯了下去,但那半截棺材盖子却彻底地淹没在火海之中了。

    分裂变形的棺盖从中间烧断,带着熊熊火焰跌进了棺材里,将尸体彻底引燃了。

    “不!!!”艾德琳跑了过去,她试图将那盖子从棺材里仍出来。

    但一切都太晚了。

    一股奇异的混杂着烧焦气味的恶臭扑面而来,尸体终于显露了。

    艾德琳看见了她的母亲,美丽的黑玫瑰夫人穿着一件雪白的婚纱。

    在红色、黄色、青色的火焰之中,她安静地沉睡着,仍如生前一般艳冠群芳,脸上呈现出的是一个平静的微笑。

    一股奇怪的气味从尸身上蔓延出来,这不像是尸臭,更像是某种不祥的药水气息,冷冰冰的刺激。

    “妈妈,你等等。我马上救你出来。”艾德琳熏红的眼睛里止不住地掉着眼泪。

    她一头钻进棺材里,要把母亲从燃烧的棺材里捞出来。

    然而她失败里,她突然被人拦腰抱了起来,接着就被顶在了肩膀上。

    这位施暴者的力气很大,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环住她的双腿,将她牢牢地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放开我!放开我!”艾德琳不断地挣扎着,使劲地锤打着那人的脊背。

    她眼睁睁看着棺材一点点被火焰吞没,几乎是目眦欲裂,痛不欲生。

    “你滚开!不要管我。”

    然而施暴者却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她无望地发泄着,扛着她一步步向教堂外走去。

    “放开我!你放开我啊!你这个恶魔,你不配当主教!你这个帮凶!”艾德琳无望地挣扎着,如同陷入绝境的小兽。

    她的泪水止不住地淌下,眼睛都要哭瞎了,她的双手胡乱地撕扯着施暴者的白袍,任性地锤打着。

    然而一切都只是徒劳。

    她恨极,累极,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终于她绝望了,呆滞地趴在施暴者的肩膀上,一语不发。

    然而那滔天的恨意灼烧着她不得安生,连灵魂都生疼,像是被活生生剥下了一层血肉。

    于是她埋下头,对着施暴者的琵琶骨,狠狠地咬上了一口。

    那一口她用上了最大的力气,丝质的礼袍被咬破,艾德琳把牙齿嵌入了他的血肉里。

    她嘴里包裹着燃烧的灰烬、流不完的泪水和施暴者渗出的鲜血,漆黑黑得混成一团。

    她说不这是什么味道,只觉得真苦。

    主教行走的步伐,顿了一顿,无奈叹了一口气。

    “你可真是神最不听话的孩子。”

    他扛着她走向了教堂的尽头。

    葬礼最终被迫停止了,教堂因为救火及时,并没有太大的损伤。

    但黑玫瑰夫人的遗体连带着棺木都付之一炬了。

    据说王太后听闻此消息,当场晕厥了过去,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流言四起,前来悼念的人们都说是因为黑玫瑰夫人作风放荡,以致于惹怒了上帝,才会在她下葬之前,让她承受焚身之苦。

    艾德琳没有再见到主教,他把她带到安全的地带后就离开了,继续返回火场组织灭火。

    之后她整个人身心俱疲,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初次见面的父亲拖上了前往巴黎高等法院的马车。

    巴黎高等法院,巴黎最高的司法机构之一,常常处理贵族与官员之间的争端,贵族们也常常在这里处理财产分配或是遗产继承的问题。

    显而易见,即便母亲尸骨未凉,这位“父亲”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拥有那笔巨额遗产了。

    车上的父女二人是这世上最陌生的“亲人”,坐在马车里距离最远的两个角落里。

    那跛脚的伯爵皱着眉,用那双秃鹫一般的绿眼睛死死地盯着艾德琳。

    他并不关心女儿满身的脏污血迹,也不担心她为何会脱下外袍。只是担心黑玫瑰夫人留下的巨额财产。

    他说:“你的母亲没有留下任何遗嘱,你知道吗?”

    艾德琳没有回答,她的脸色惨白,整个人还没从刚才巨大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你还没成年,也没有婚配,而我是你现在唯一的监护人了。之后你母亲的遗产,我会代为保管的。你放心,等你结婚了,我再还给你。”

    他说的义正严辞,仿佛以为别人真的不知道他的肚子里打着什么样的算盘似的。

    艾德琳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您在说些什么?我是母亲唯一的女儿,而您,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没人知道的“丈夫”。为什么您居然觉得自己有资格替我代为管理?”

    听到这话,瘸子伯爵不仅没生气,反而温和地笑了笑,仿佛真是一位关心女儿的慈父。

    “没事,孩子。你的担心,我明白。你不相信父亲是爱你的,但法律是公正的,我们就听法院的判决吧。”

    伯爵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端端坐在了马车凳上,一副优哉游哉的贵族老爷的派头,仿佛胜卷在握一般。

    艾德琳内心却咯噔一声,难道他在法院打通了关系?

    不行不能就这样去法院。艾德琳当今立断地下了主意。

    “停车!停车!我要下车!”她钻出马车厢,对着车夫大声喊道。

    而那矮子马夫充耳不闻,手里挥打着马鞭,把那马匹抽打得躁动不安,一路向着法院方向绝尘而去。

    车厢外还坐着两个健壮的女仆,一黑一白。

    黑的那个坐在右边,狠狠地向着外面吐了口唾沫,小声骂了一句,“小贱人,一天捣乱。”然后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艾德琳。

    她粗声粗气地训斥道:“艾德琳小姐,请您坐好。伯爵大人吩咐了,等到了地方,自然会让您下车的。”

    那女仆长得肥硕,胳膊比艾德琳大腿还粗,五根手指活像一把大钳子,她捏住了艾德琳的手腕,那力道就像要把艾德琳的手腕捏碎一般。

    “要是您乱动,掉下去摔断了脖子,可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然后她手臂一甩,把艾德琳推回了马车里。

    艾德琳直接被甩到了地板上,跌倒在了瘸子伯爵的面前。灼烧的伤口又裂开了,缕缕鲜血上渗了出来。

    她头晕得厉害,胃液也在翻滚,忍受不住在地板上干呕了起来。

    更糟糕的是,剧烈的头疼引起了短暂的失明,艾德琳突然看不见任何东西了,眼前只是一片又一片的白闪闪。

    她握紧拳头,狠狠地在地板上锤了两下,她明白再不想到办法,一切都全完了。

    瘸子伯爵见状,笑了两声。悠闲地点上了香烟,夹着烟斗慢吞吞地说:“你要是听话一点儿,也不用像现在一样狼狈了。你看看你,你现在还有丝毫贵族的模样吗?比那些贱民们还要肮脏。”

    他翘着嘴,将烟对着艾德琳的脸吐了出去,灰白的烟雾就像是最恶毒的诅咒,争先恐后地钻进艾德琳的肺腑。

    那些辛辣的烟雾在艾德琳的气管里啃噬着,剧烈咳嗽代替了呕吐,她咳得撕心裂肺,就像一个将死的痨病病人。

    瘸子伯爵在一旁欣赏着她的惨状,觉得自己几乎是胜卷在握了,得意地翘起了腿。

    为了庆祝即将到手的巨额财产,他取下了嘴里的烟斗,将滚烫的烟灰对着艾德琳的手背倒了下去,想要听一听那比任何音乐都来得动人的,出自“竞争对手”的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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